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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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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安時的身體因為妊娠而太過虛弱, 在她住院期間,秦旸的死被壓了下去,不知是誰做了主付了一筆搶救費,將秦旸的屍體送去了火化, 那因為過度搶救而早已不成人形的軀體, 就這樣被毀屍滅跡。

如此一來, 胡鬧的反而是以安時為首的大學生,同時, 安時未婚先孕的消息又被大肆傳揚,完全蓋過了秦旸的死訊。

更有甚者,認為整場示威不過是安時先發制人,為了不讓自己給秦旸戴了綠帽子的事情東窗事發,而裝成一副可憐模樣為死去的秦旸尋求所謂的公道。

幾日之間, 風向完全調轉, 陰謀論更是將殺人兇手的帽子扣到了安時頭上,認定一切不過時她自導自演。

最終由校方定奪——安時的行為對學校有所抹黑,商議過後對其進行了開除處分,至於其他同學也都予以警告。

三十年前那場學生自發的抗議之下所追求的公道,至今都沒能得到,並且隨著安時的死,徹底沈入大海, 無人知曉。

*

告別遲羨後, 李南承和沈予臻在回程路上都不由陷入一陣沈默。

他們沒想到一系列事件的起點竟然是三十年前那場關於秦旸的事故。

所有的聯系似乎都因為遲羨的講述拼湊起來了, 上一代的人所牽扯的恩恩怨怨,似乎都在向某個方向聚集, 指引著沈予臻一步步解開真相。

“臻臻……”

正開著車的李南承有些心不在焉,他實在擔心沈予臻的狀況。

雖然他們一早就在陳逾川的郵件裏知曉了當年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但畢竟連陳逾川調查多年都沒能觸碰到核心的案子,現在竟然因為對方為了保護柯嘉韻的一時疏忽,讓當年所有相關人員都卷進了當下的案子。

秦旸之死到底有什麽隱情,褚觀弈一定早在當年就有了自己的答案,但他卻因為被打壓、被警告而放棄了對真相的追逐,作出了與遲羨完全不同的選擇。

於是,他也成為了劊子手之中的一員。

“既然你母親對你……對她前男友的死因持懷疑態度,那可能真的是醫院和校方聯手壓下了這樁醜聞,將矛盾點和註意力轉嫁到你母親未婚先孕這件事上,借著這個由頭將危害降到最低,避免毀壞醫院和校方的名譽。”

李南承擡手用食指蹭了蹭鼻頭,似乎是在思考怎樣的措辭才不會讓沈予臻覺得難過。

“不過臻臻你也別多心,那段時間你母親一定很難過,我想她當時肚子裏的孩子可能沒有保住,不然也不會有現在的你了嘛……”

“我沒事,這個故事我比你知道得還要早一些——不管我是誰的兒子,都沒什麽分別。”

沒有分別——他的生命裏,從來都沒有出現過父親這樣一個角色。

既然沒擁有過,就不需要有所期盼。

“我認定的家人,只有一個你罷了。”

本來該是一句讓李南承很感動的話,只是在這種情況下聽起來又實在太過悲傷,趁著等綠燈的功夫,李南承伸過手去握住了沈予臻緊攥的拳頭,語氣輕柔。

“先回家敷敷冰吧,本來就因為黑眼圈顯得沒什麽精神,見完遲羨那個晦氣的混蛋,你臉色更差了。”

李南承撇撇嘴,直接把鍋甩給了遲羨,滿眼心疼地用指腹輕輕撫摸著沈予臻的眼角,在其上落下一枚親吻,又拿著毛巾裹了幾塊冰,小心翼翼地在他的下眼眶處點擦著。

“對了,祈年有聯系你嗎?咱們什麽時候能去見見季識則?我覺得現在我們已經有足夠的籌碼讓他吐露些幕後實情了。”

沈予臻只是搖了搖頭,盡量擠出一個微笑,無奈道:“季識則可不是那麽簡單就會開口的——我現在還不懂他到底在乎什麽,在醫學界立足腳跟的這段期間,他至少贏得了一派好名聲,幾乎沒有任何經他之手的患者會說他的不是,而他也沒有借此收斂錢財……”

“會不會因為他現在還對自己當年沒有為秦旸的死而站出來發聲,眼睜睜看著你母親無辜地成為靶心而自責?這樣,或許也可以解釋當年你被綁架,卻能夠毫發無傷地被解救——大概都是季識則的授意,因為他不想再害了安時的孩子。”

或許他們還可以相信季識則僅存的良心,但他們也不能孤註一擲把所有籌碼壓到他的良心上,畢竟那一樁樁被掩蓋在黑暗下的惡行,都是明晃晃地在季識則的眼皮子底下完成的。

“大概吧,但我想季識則更加顧及的,可能是小姑吧……”

話音剛落,二人都陷入了一陣沈默。

畢竟那張合影的站位和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甚至還有陳逾川的言辭佐證。

上一輩的感情糾葛,因為一系列突發事件造成的錯位直接延續到下一輩安穩的生活裏,一時間所有的相關人員都被牽連其中,他們被迫擱置在一艘大海中央的巨大輪船之中,天邊電閃雷鳴,卷起洶湧波濤,唯有揭開當年的真相,才可以阻止被海浪傾覆的沈船的悲劇。

“但小嬸的死,跟季識則也脫不了關系。”

車子緊急剎車,兩人瞬間從沈默中回過神來,才發現已經到了家樓下。

沈予臻等著李南承停好車,二人一起回到家裏,大概是因為心情太過沈重,便只開了盞小燈照明而已。

客廳裏極為昏暗,沈予臻按著太陽穴徑直坐到了沙發上,李南承光著腳丫隨手脫了外套緊跟其後,直接倒在沈予臻的膝蓋上,整個人蜷縮著,拉過他的手心一筆一筆地塗鴉著什麽,心思飄忽,許久才開了口,繼續方才在車裏沒有結束的話題。

“我還記得我去請陳叔做我們證婚人的那天,臨走前他跟我說了很多當年的事情——小姑會堅持重回醫療團隊奔赴前線,擔心她哥哥的安危只是其中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她在乎那場病毒是如何傳播的。”

靠在沙發裏的男人靜靜地聽著李南承梳理著一個個謎團,一手任由李南承擺弄,一手不由放在李南承的腦袋上,順著他的碎發。

“當時因為那場為了秦旸的抗議,學校最終只是把輿論引到你母親身上,誇大她未婚先孕的後果將她除名,更像是在殺雞儆猴,只給了其他一同參與游行的學生標準不一的處分,也像是在挑撥離間——而且你之前說過,你母親和小嬸後來決裂了,或許就是因為這件事。”

懷中的李南承翻了個身,仰著頭望向正垂眸註視著自己的沈予臻,繼續同他分析著自己的猜測。

“你母親的個性很強,我覺得即便是被除了名,她也沒有放棄抗爭,只是她個人的力量實在微乎其微,直到她死前都沒能動搖半分她所面對的勢力……而與此同時,被誤解的小嬸大概也在尋找真相,我們都知道小嬸是什麽樣的人,即便被你母親不理解,她也會繼續做自己認為對的事情。”

“也就是說——他們在死前所調查到的結果,遠比我們現在所知道的還要多、還要接近真相。”李南承猛然從沈予臻的身上坐起來,雙手抵著他的胸脯,深邃的雙眸望進他的眼底,一字一句極為認真,“我指的他們,包括小嬸、六叔,還有自殺的你母親——他們的死,都是被精心設計過的,而非表面上被我們接受的意外。”

一直沈默著未開口打斷李南承的男人,含笑望著眼前難得一本正經模樣的李南承,眼波柔和,為李南承長篇的分析作出結論:“而這些意外,季識則可以給我們答案。”

“那我們現在給祈年打個電話,問下他季識則現在的情況!”

情緒激動的李南承說著就要越過沈予臻的大腿,伸手向另一邊的桌子夠手機,而沈予臻則寵溺地摟著他的腰,生怕他直接滾到沙發底下。

“不用這麽著急,祈年那邊要是有什麽進展,肯定會第一時間聯系你的。”

懸在半空中的李南承剛抓到手機,屏幕便立刻亮了起來。

“說曹操曹操到哦——”

李南承一邊劃著屏幕接通了電話,一邊調整了個坐姿,直接跨坐在沈予臻的身上,好讓自己重心放穩些,不至於掉下去。

“餵——祈年?”

“四,四哥!”

祈年那邊的聲音很是急迫,大概是出了什麽要緊事。

“季識則果然跟最近發生的一系列案子都有牽扯,甚至可能就是主謀——今晚網絡上突然傳出了好幾段錄音,基本坐實了季識則的罪名,現在警方都在按照以季識則為兇手的假設回溯蛛絲馬跡,朝著這個方向要將所有線索閉環直接結案!”

“錄音?什麽錄音?”

電話那頭,祈年盡量簡潔地把關於錄音的線索說清楚:“是季識則分別和梁泊帆、高靖昂的對話,內容與近來這些案子牽扯出了黑幕完全吻合,現在輿論開始湧向季識則殺害了梁泊帆和高靖昂,原因是分贓不均。”

第一段錄音裏,梁泊帆的聲音得意洋洋,對自己害死一條人命完全不以為意,甚至覺得自己做了一件漂亮事——

“那個臭婊子不老實——要是她乖乖給我當玩具,我倒是沒興趣要了她的命,可是她偏偏想反抗!”

“她以為假裝服軟就能換取到扳倒我的證據——這個娘們兒一直暗地裏調查我,還想在毀了我下半生之後全身而退,我怎麽可能讓她稱心如意!”

“她既然想跳窗逃跑,那我就該成全她——她不是想脫離我嗎?頂樓的風才更自由啊!”

“她也算是沒有白死,多少用她那具還算有用的軀體,給組織的研究提供了些價值。”

“我只是個無辜的被女學生死纏爛打的好好老師啊,她要為我的拒絕殉情,我能有什麽辦法?”

在梁泊帆那一通狂妄自大的咒罵後,傳來了季識則極為冷靜的聲音。

“你最好別這麽天真,如果不是屍檢造了假,那她體內殘留的你的□□可就露餡了,到時候你再裝作一副無辜樣子也說不清楚……”

第二段錄音裏,最先出現的是高靖昂恭恭敬敬的聲音,而回應他的季識則依然氣定神閑——

“斐恩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

“那個同意捐獻骨髓的志願者,只會以為是患者主動放棄了接受骨髓移植,不會有什麽麻煩的。”

“斐恩的事情鬧得這麽大,警察和律師都介入了,萬一登上新聞被那個好事的志願者看到,他會不會聯系記者?”

“不會,捐獻的信息都是保密的,再者斐恩的家屬只說是對方臨時反悔,那個志願者根本不會聯想到被社會大眾唾棄的人是自己,興許還會融入群體,一起痛罵新聞上的那位匿名志願者……你就安心做好醫藥公司的生意,其他的不要多操心——有了斐恩的器官做籌碼,你們中標也不過是走個過場,表現得自然些,別太張揚。”

“明白……那老師,我還需要為您做些什麽?”

“盯緊藥源,別浪費我們好不容易找來的小白鼠。”

雖然警方第一時間刪除了網絡上傳播的兩段錄音,但是許多雙緊盯著這件案子的眼睛,已經靈敏地捕捉到了這一重要線索,聯系之前洩露出的所有信息,網民們似乎都在按著幕後之人的意圖猜測真相。

“季識則現在被動了。”

器官交易、研發違禁品、殘害醫學生等等罪行,似乎都找到了源頭,而事實擺在眼前——季識則就是罪魁禍首。

沈予臻的雙眸暗了暗,在話筒兩端的沈默之中,他極為低沈的嗓音溢出了口。

“祈年,我們什麽時候可以見到季識則?”

*

沈予臻以特別顧問和受害者家屬、受害者本人的身份,被警方允許同季識則在審訊室交鋒,而李南承因為擔心沈予臻被季識則迷惑,執意要陪同。

祈年拗不過李南承的性子,跟上級領導好說歹說才得到了允許,一行警察透過一道玻璃窗望著審訊室裏的情況,監聽著裏面的動靜,生怕季識則又搞出什麽新花樣。

“終於見到你了啊,予臻。”

大概是因為在警局裏待了太久,季識則看上去有些憔悴,但即便如此,他還是保持著微笑,面對沈予臻時一點也沒失去風度。

他的視線隨即流轉到沈予臻身旁的李南承身上,眼底先是閃過一絲驚訝,但很快便笑開了眼。

“看來,是南承護你護得太緊了——我是不是該恭喜你呢予臻?這麽多年的形影不離,終於修成了正果。”

季識則是什麽人?且不論察言觀色這一套他實在是信手拈來,光說他本就看著李南承和沈予臻長大,對沈予臻那點自以為揣得極為隱秘的小心思一清二楚,而且不過看著眼前二人的神態舉止,以及沈予臻居然沒在自己算計的時間裏來見他,一切謎團便已經在他心底解開了。

“我之前跟你說過,有時候知曉太多,不見得是好事——看來,你是一點都不聽勸。”

季識則靜靜地望著他從小看著長大的兩個孩子,心裏不知道作何感想,只是語氣聽起來依然輕松,絲毫不在意他們眼下所處的場合是審訊室。

“之前你擔心南承的安危,不願意他牽扯進來,可你自以為掌握了大部分的線索,能夠左右事情發展的動向,但其實那都不過只是冰山一角——在你沒能發現的角落裏,有多少雙眼睛正在盯著你們兩個自作聰明的孩子啊。”

“曾經我以為阿承是我的軟肋,所以我小心翼翼地將他揣起來保護著,生怕一不留神便被人鉆了空子,但直到最近他被一點點卷入這場長達幾十年的陰謀,我才明白——他是我面對所有厄運和危難的底氣。”

沈予臻說話時絲毫不回避季識則極具迷惑性的眼睛,波瀾不驚地回應著他。

“您也說過,對於我母親當年以未婚先孕的名義被京安大學開除學籍後,在我四歲那年自殺的遭遇,以及我小姑在救援行動中因為暴風雪的侵襲失去了蹤跡而屍骨無存,你都一無所知——不知道你現在的答案,是不是還和當時回覆我時一樣。”

面對沈予臻的直白,季識則仿佛早就料到了一般,只是笑了笑,滿臉不在乎道:“事情走到這一步,予臻啊,你該有自己了自己的判斷才是。”

“但您心裏清楚,不管我掌握了多少事情的原委,沒有您出面佐證,我所說的真相永遠只會被認定為猜測。”

這也是季識則能夠多少拿捏沈予臻的原因。

即便沈予臻知曉再多,他也沒有足夠的證據讓法院推翻那場幾十年前便下定的結論,也沒有完全的把握能夠讓法院和警方重啟跨越了幾十年仍未得到答案的調查。

這些年,無論是安時、沈覓直接同疑點重重的醫學院相關的學生,還是李璟涉、陳逾川這樣對當年離奇的案件有所懷疑的非相關人員,都沒能光明正大地進行正義的調查,這群為真相而踽踽獨行的人,反而偷偷摸摸地生怕被罪惡的視線發現任何被挖掘出的秘密,而悄無聲息地死於所謂的意外。

而季識則,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事態發展到無可控制的地步,踏著同門的血肉,躲在案件的背後,享受著他的名譽與追捧,還心安理得。

因為他認定,自己是最為關鍵的一步棋,對於任何陣營而言,都不可或缺。

他沒有說話,雙方似是在博弈一般,在等著對方先交出全部籌碼。

“你跟梁泊帆和高靖昂的錄音已經在網絡上被大肆傳播,我想你心裏明白,這到底意味著什麽——季老師,你被放棄了。”

坐在沈予臻身邊的李南承適時開了口,將季識則現在的處境放在他面前開門見山地講。

“現在因為梁泊帆和高靖昂的死,牽扯出來的那些陳年舊事已經在網絡上不斷發酵,積極的網民們正在尋找一個發洩的出口,而你,很不幸地因為坐實了殺害陳逾川的罪名以及那兩段錄音的佐證,成為了眾矢之的——如果你還不願意為當年的實情發聲,那麽所有的惡行將在對你的刑罰結束後畫上句號,在你背後為非作歹的人依然會逍遙法外,你真的情願替他們背這口鍋嗎?”

“我當然不情願,否則怎麽會等來你們?”

季識則冷笑了一聲,他們才在他平淡的情緒之中看出了一絲憤怒和不甘。

“我知道在那麽多證據擺在眼前的情況下,柯嘉韻都能全身而退,還全部栽贓到我的頭上,是褚觀弈在背後出了力——其實我的要求很簡單,我只要遲羨出面為我成功保釋,如果我能順利離開這座牢籠,就會將真相一五一十告訴你。”

這是季識則的唯一要求。

話畢,他淺淺一笑,又給沈予臻和李南承一句極具份量的肯定。

“關於當年所有案件的隱情,我是最可靠的知情者和證人。”

所有人都在等待沈予臻的回應,包括提出要求的季識則,以及等在玻璃窗外的一眾刑警。

良久,沈予臻才不帶一絲情緒地開了口:“如果我不答應呢?”

而季識則就像是預料到沈予臻不會老老實實答應自己的要求一般,疲憊地推了推自己的金絲眼鏡,語氣裏勾起一絲不易覺察的迷惑性。

他含笑望著沈予臻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這個故事很長,你想從哪裏聽起呢?”

審訊室裏的氣氛一再僵持,警方把控著時間,看情況差不多了就請李南承和沈予臻先離開了,剛剛恢覆官職的祈年將二人送到了警局門口。

“既然已經回到警局就好好盡責,其他多餘的事情都不要想了,別在乎任何無關的感情。”

臨走時,沈予臻沒來由地對祈年這麽來了一句,讓李南承頓時一頭霧水,投去疑惑的眼神。

而祈年卻知道沈予臻指的是什麽事——作為警察,他不可能也不可以做出任何違反紀律的事情。

當時他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對於自己和受害人祁峯的關系做了隱瞞,因為受了沈予臻的提點,他搶先在事情暴露之前對陳桑全部坦誠,也算是不至於讓自己陷入兩難的抉擇中迷失了自我、泯滅了良知。

“我知道,謝謝嫂子。”

祈年乖巧地點了點頭,在這件事情上,他一直對沈予臻是心存感激的。

“小祈年停職不是因為之前太過辛苦,陳桑隨便給他找了個理由休息休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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