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大夢初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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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大夢初醒
雨下得越來越大，草地濕漉漉的。
小三步伐踉蹌地跟在兩位哥哥身後，眼睛放在二哥哥手中的青色蘋果身上，目露疑惑。
這就是創生之種嗎？可它和蘋果長得一樣啊？他之前見到好大一片呢！
“再快點！那些無臉人要反應過來了！”
那青年中的老二抹了把臉上雨水，陰沈著臉看了眼天空，腳下速度再快。
其實，三人的速度已經快得看不奔跑的身影，草地上只看得見綠葉倒伏的痕跡。
但老二似乎還覺得不夠保險，將速度再次提升，三人幾乎是在草地上飛馳。
“啪”的一下，小三被地上高大的樹根絆了一下，速度慢了一線。
“小三！”老大立即就要回頭，卻被老二攔住，怒吼道，“你想死嗎？別管小三了，東西在我們手裏，祂們不會濫殺無辜的！”
“你就在這裏待著，等我們回來找你！”老二安慰了小三一句，拉著老大繼續跑，果真再也沒有回頭。
小三呆了一瞬，下一瞬，他的耳邊刮過一陣狂風，帶著蘋果的清香。
“可惡！那兩人在往世界盡頭跑，創生之種會立刻生長的！”
“遭了，小亦昨晚是不是睡在那棵樹上？”
“……快追！至少把小亦搶回來！”
風裏帶著聲音，從他的頭頂掠過，果真沒有停留。
小三茫然地看著風向世界盡頭吹拂，在那裏，兩位哥哥在最後的時刻露出了大笑，雙雙墜入了前方深淵。
也正是在這一刻，深淵之中，一棵無比巨大的樹木自谷底長出，結出的果子瑩潤如碧玉，在翠綠的樹葉下閃閃發光。
而在那樹幹上，一個渾身赤.裸的青年茫然地從沈睡中蘇醒，看著四周截然陌生的世界，眼裏浮現一絲困惑。
“哈哈哈哈，創生之樹，創生果實！”
老二放聲大笑，見樹上的青年警惕地看著他，笑容越發肆意：“還有新生的創生之種……下來，你還沒有離開過生命之園是不是？我帶你出去玩。”
沈亦警惕地瞪著他：“你以為我是蠢的麽？你偷了創生之種，你想吃創生之果！”
“我是想吃創生之果，但這不耽誤我也想帶你出去玩啊，其實我也邀請過你哥哥，可惜你哥哥不肯睜開眼看看外面的世界。”
老二遺憾地看了眼前的創生之樹一眼，繼而對青年語氣越發柔和：“只要你看一眼外面的世界，我保證，你絕不會後悔將創生之果贈與我們兄弟三人，我們三人此舉，並不全為了自己。”
他看得出來，眼前的青年性格比他的哥哥們都要活潑，所以他比之前更有耐心，甚至心裏想著，既然創生之種偷出來了，並且順利在這世界盡頭種下，那他便不需要再為得到力量冒險，反而是讓這生命之園僅剩的創生之種與人類培養感情才是要緊。
“可是哥哥們說了，外面的世界很邪惡，四處都是想吃了我們的壞人……”
沈亦明顯被動搖了，他沒有去過生命之園以外的世界，對哥哥們提到過的“人類”其實頗為好奇，可惜無論是哥哥們、還是守衛生命之園的烏踏們都告訴他，生命之園外面很危險，一直不準他出去。
“我們已經有了創生之樹，不必再吃你，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先帶你出去看看，然後再吃創生之果，這樣你隨時可以殺了我。”
老二給出了一個令人錯愕的條件，就連一旁的老大都有些不讚同，但被老二攔住，也因此徹底打動了沈亦。
他抓著樹皮，看了眼腳下無底的深淵，深吸了一口氣，說道：“你們都不許吃創生之果，陪我下去！”
老二笑了，甚至沒給老大後悔的機會，他拽著對方的手，輕輕一躍，極輕的重力使得他輕盈跳上樹梢，抓住了沈亦的手，隨即，三人一起毫無抵抗地往樹下墜去。
樹下，是人間。
……
誰也不知道沈亦跟著老大、老二看見了什麽，從人間回來後，他再也沒阻止兩人吃下創生之果，不僅如此，在被烏踏們帶回去的時候，沈亦還很有幾分不情不願。
他惦記著世界盡頭、深淵之中、創生樹下，那沈重的人間。
烏踏們愁容滿面，最後想出了一個辦法，他們將從盜賊們手中搶回來的小孩子塞到了沈亦手上，警告他：“告訴小亦，人間不僅空氣渾濁、其重無比、並且還到處都是壞人，遠遠比不上輕盈自由的生命之園，你也在我們這裏住了好幾天了，你說，哪邊更好？”
小三驚呆了，他看向樹上坐著發呆的大哥哥，想了想自己這幾天的生活，有吃有喝、身體輕盈、想要什麽創生之樹們會慷慨結出相應果實、每個人都熱情善良，比起荒蕪、寒冷、經常食不飽腹、人均惡獸的人間來說，確實要好得多。
可他看了沈亦半晌，如同當初下意識瞞下生命之園的存在一樣，這一次，小三看著溫暖美麗的生命之園，依舊說不出話來。
人間……究竟好在哪裏呢？
“我想去人間玩。”第一百零八次，沈亦提出了意見，然後遭到了第一百零八次的拒絕。
小三都有些可憐這個屢屢想要偷溜出園，屢屢被抓回來訓斥一頓的大哥哥了。
他來這裏有一段時間了，兩位哥哥估計忙著利用創生之果改造人間去了，知道生命之園的人不會濫殺無辜，所以幹脆一直沒來找他。
他其實是有那麽一點想家的，但見到大哥哥每次偷溜出去，又每次都抓回來，他的心情奇怪的沒那麽難過，大概是……
有人和自己一樣想回去，還付諸了行動，跟著圍觀的自己好像也跟著行動了一樣的感覺吧？他承認自己被安慰到了。
但被安慰到不代表他有勇氣從一大群無臉人手中逃脫——
“烏踏們看我很緊，但是對你很放松，我待會兒往外面逃，烏踏們肯定都會來抓我，到時候你趁機跑出去，告訴你大哥哥和二哥哥想辦法，讓他們來帶我出去！”
沈亦沈思許多天，終於想出了一個可靠的辦法：那就是靠他自己是絕對不可能逃出生命之園的，但是曾經把創生之種偷出去的老大和老二則不然，他們或許還能再把自己偷出去一次！
“啊？”小三呆住了。
經過這些天的相處，他已經知道了，生命之園裏的每一棵果樹都是創生之樹，結出的果實則千奇百怪，有的是真正的蘋果、有的是石頭木板、有的是蟲獸鳥雀、有的是被人類稱為“無臉人”的烏踏、還有的……就是眼前這個與人類外形一般無二、但其實整個生命之園內只會同時存在兩顆的、極其珍貴的創生之種。
烏踏們之所以如此緊張沈亦，便是因為唯二的兩枚創生之種，一枚被偷走見風生長，不可能回到園內，僅剩的一枚自然珍稀無比。
不是所有的創生之樹都會結出創生之種，但即便滿園都是創生之樹，生命之園內最多也只會同時出現兩枚創生之種。
所以每一枚創生之種，對生來就是維護生命之園存在的烏踏們來說都異常珍貴，因為每一枚創生之種的消失，都有可能意味著生命之園再也無法長出新樹，而後隨著時間流逝，徹底消散於世間。
沈亦和他棲息的那枚剛到成熟期、形態還不太穩定的創生之種便相隔數十萬年的歲月，而在他們之前，生命之園幾百萬年沒有產出新的種子，連面積都縮水了大半。
在這樣的境況下，不止是烏踏們，就連新生的創生之種自己也模模糊糊有一種保護自己的意識，一般不太會主動走出生命之園。
但眼前的沈亦顯然是個異類。
“生命之園……只剩一枚創生之種了。”小三結結巴巴地說。
不知為何，聽到沈亦的要求，小三腦子裏第一時間想到的是烏踏們珍而重之的態度，嘴巴裏的話就這樣說了出來。
而直到說完之後，小三才意識到自己是個人類，應該勸創生之樹種在外面才對。
“沒關系，我小心一點。”沈亦不假思索地說。
“這不是小不小心的問題……”小三說完，又想打自己一巴掌，但看著沈亦清澈的眼神，還是繼續道：“生命之園……不能冒險。”
沈亦皺了皺眉：“可是我想出去。”
小三皺著臉看著他。
“我有創生之種的力量、還有老大、老二的陪同，不算冒險。”沈亦思考良久，說道。
“那也是冒險……”小三說著，但他這一次終於想起來自己是人類，連忙補充道，“但你說得沒錯，有我大哥和二哥在，你沒問題的！”
沈亦頓時喜笑顏開：“那就說定了，我送你出去，你幫我帶消息過去，讓他們來接我！”
小三看著他瞬間璀璨無比的青色眼睛，恍惚道，其實沈亦也很可憐吧？整天被關在生命之園裏，明明有那麽強大的力量，卻從來沒有出去過，其實外面的世界，沒那麽危險。
他和沈亦等了三天，沈亦再次提出要去外面玩，被拒絕後果斷逃跑，一大堆烏踏頓時找了出去，小三趁機回了家。
創生樹下，陰沈的天空籠罩著一片焦土，狂風吹拂著曠野，一個簡陋的石頭房子勉強遮蔽風雨，裏面坐著兩個人，一人背生潔白雙翅，一人頭長漆黑長角。
這兩人便是老大和老二，吃了創生果實後，他們體內激發了潛能，一人會強大的治愈術，另一人則學會了交易。
“哦？想下來玩，歡迎啊！”老二率先出聲，見老大眉頭微皺，立刻道，“怕什麽？有你的治愈術在，他不會有事的。”
得到創生之種後，二人沒再踏足生命之園，同時也清楚沈亦是生命之園最後一枚種子，聽到弟弟說要帶他下來玩，謹慎的老大第一時間覺得不妥。
但他拗不過老二，加上此時大地一片荒蕪，人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別說神力了，就連吃飽飯都成問題，確實對吃過創生果實的他們以及作為創生之種的沈亦構不成威脅。
二人最終還是偷偷帶沈亦出了生命之園。
一出生命之園，沈亦就像剛解開鏈子的三頭犬一樣，在大地上來回飛馳了數圈，長了翅膀的老大老二都要追不上他，才堪堪在一排格外整齊的地面上方停下。
“他們在幹什麽？”沈亦看向下方挖坑的人類，後面還跟著幾人拿嫩綠的草芽往裏面扔。
“他們在播種。”老二自豪地說，“這是我從一株蒲公英身上學到的知識，食物不僅可以用來吃，還可以結出種子，種在土裏，雨水和土壤能夠讓它長大。作為交換，我讓蒲公英的種子能夠自由飛翔。”
此時的人類，還不會播種，即便是生命之園內，種子的生發都是靠自由生長，沒有人有栽種的意識，更無人知曉土地的作用。
老二與蒲公英的交換，讓人類學會了播種。
“那那邊的人呢？”沈亦看到他們在往身上抹墨綠色的糊狀物，那東西散發出一種濃重的土腥味和青草味，不是很好聞，但被敷上糊狀物的人，臉上明顯浮現出輕松的神色。
“那是我的指示。葉子上帶有鋸齒、頂端開有粉白色小花的植物搗碎了敷在流血的傷口上，可以止血。”這回是老大開口，他的治愈術裏，還包含了草藥治傷的部分。
沈亦大感驚奇，待在原地看了好一會兒，發現那被草藥覆蓋的傷口確實不再流血，並且比其他受傷的人好得快得多，簡直和創生之力一樣。
而除了這兩個地方，沈亦還看到了有人撲進水裏抓一種渾身亮晶晶的動物，老二說那是魚，用石塊磨去它身上那層亮晶晶的東西之後，可以當做食物吃；有人摔斷了腿用木板和藤條綁住了斷腿，老大說那樣可以使新長出來的骨頭不至於畸形；有人在用薄而寬的石塊使勁掘土，老二說那下面有幹凈的水源……
沈亦逛了一圈，發出了疑問：“沒有你們之前，他們是怎麽活下來的？”
老二笑了：“大概是……拼命？”
沈亦看著他們沒有食物便以身試毒，找出新的食物；畏寒便試著搭建居所、保護自己；意識到受傷很容易死亡、下一次勞作便小心翼翼……看著他們即便日子過得暗無天日，也從未放棄尋找出路，眸中若有所思。
小三恍然大悟，人間和生命之園，其實就差在這裏：那就是比起安逸的生命之園，處在困厄之中的人類，心裏有一團永不服輸的火焰，哪怕活得再艱難，也絕不肯畏足不前。
但生命之園是沒有這個魄力的，他們將創生之種保護得無微不至，甚至限制了自由。
……
有了這一次的經歷，沈亦隔三差五就偷偷溜出園內，和老大老二他們在人間游玩，看著他們數量一點點變多，食物一點點豐富，因普通的受傷流血死亡的人數越來越少，沈亦心裏有種奇異的滿足感，似乎明白了老大和老二被烏踏們追殺也要盜取創生之種的原因。
沈亦還學著老大老二他們的樣子，給那些生活在困苦之中的人們撒下知識與希望。
時間久了，人類發覺了幾人的存在，紛紛跪地道謝，同時祈求神靈降下更多的恩澤。
老大和沈亦都是心軟的家夥，求得狠的都給了恩賜，唯獨老二信奉公平交易的原則，堅持不肯讓他們不勞而獲。
小三看著三人不同的回應，隱隱約約有些感悟，但稚嫩的眼神仍是懵懂。
四人就這樣打打鬧鬧很多年，直到人類聚集起了第一個大型部落，舉行了盛大的祭祀，部落首領向天祈禱，想要親眼見到神靈。
老大回應了他們，潔白的翅膀讓人心生敬仰，部落為了紀念他紛紛以翅膀為圖騰。
第二年的祭祀，沈亦以創生之樹的形象出現，部落的圖騰中多了果樹。
第三年，長大成人的小三第一次現身，血紅的眸子令人印象深刻，部落的圖騰中多了一雙血色的眼睛。
唯獨老二一直不肯現身。
很快，小三到了可以承受創生之果力量的年紀，三人都打算讓他吃下果實，可是那一天，世界盡頭的創生之樹燃起了大火。
原來，是第一個祭祀神靈的部落，他找到了眾人現身的規律，借助圖騰上隱約流淌的神力找到了四人聚集的地點，引火燒了創生之樹，想讓神靈永遠留在人間。
“留下來，永遠眷顧我們！”部落的人們如此期盼著。
他的計謀成功了一半，老大和老二都被嚇到了，再也不敢去生命之園，而沈亦由於創生之樹的死亡，也被烏踏們緊緊看住，而恰巧跟在沈亦身後的小三，也就此被留在了生命之園內。
人間再也沒有慷慨的神靈，卻有了十位新神——創生之數樹被點燃前，果實已被摘下，被十個人服用。
而這十個人，既沒有老大的善良、也沒有老二的克制，他們濫用神力、妄發神旨，人間變得一片混亂。
老大和老二再也無法坐視，插手數次無果後，還是找上了生命之園。
冷酷的烏踏們給出了唯一的辦法：“混亂來自於不屬於人間之力，烏踏們可以幫忙追回濫用的力量，代價是人類永遠不得再上生命之園。”
老大和老二思忖良久，同意了交易。
烏踏們於是去往人間，將泛濫的創生之力通通收回，吸收創生之力後，他們漆黑的軀體會變得通紅一片，沈重得想要睡覺。
沈亦就趁著這個時間，偷偷溜出去幫忙，他告訴小三，其實去人間並非全是壞事，至少他學會了如何穩定地留下創生之種。
小三看著人間越來越安定，烏踏們休息的時間越來越短，沒辦法分享沈亦的快樂——事情結束後，他也要離開生命之園了，他是人類，烏踏們容不下他。
但他沒有等到那一天，生命之園便不覆存在了。
十二個吸收了創生之樹果實的人聯合偷襲了生命之園，將果實悉數摘取，將大樹盡皆燒毀，將小三蠻橫帶走，將沈亦深深隱藏。
這裏面也包含老大和老二：“部落的人說得對，人間之所以混亂，並不是由於神力的泛濫，而是因為神力的不充足，如果人類也像生命之園的創生之樹們一樣，每個人都平等地擁有創生之力，人間就會變成第二座生命之園。小三，你在生命之園住了很久，是不是也覺得那裏比人間美好快樂得多？”
小三張了張嘴，不知道該如何提醒他們，當初，兩人分明堅定不移地認為，人間將會比生命之園更加美好，所以才不遺餘力地幫助人類成長，連帶著他和沈亦都這樣認為。
可他們如今卻向往生命之園的安逸。
烏踏們沒有想到，自己幫忙追回創生之力，卻被人類趁機偷襲了生命之園，祂們勃然大怒，勢要殺了所有擁有創生之力的人，找回被隱藏的唯一一顆創生之種。
十二人也狡詐，他們知道烏踏們最恨的就是自己，從此躲在了幕後，利用神力吸引越來越多的人類為自己身先士卒。
小三因為在生命之園住得最久，熟悉烏踏們的氣味，被十二人用神力做下標記，每當烏踏們即將到來，十二人會提前得知，然後制造一批覺醒者，分散烏踏們的註意力。
沈亦被最早一批的覺醒者嚴加看管，以金色的牢籠束縛，不允許其成長。
一年、兩年、十年……摘下的創生之果被吃得幹幹凈凈，覺醒者制造了一批又一批，人間沒有變得更美好，反而陷入了越來越頻繁的戰爭之中，為權利、為美人、為一時痛快、為一次貪婪……沒有了創生之果，一點也不影響他們為了別的什麽東西爭鬥，創生之果漸漸成了遙不可及的傳說，屬於人類最淺薄、最原始的欲望開始在人群中肆意泛濫。
十二人終於意識到，創生之樹的力量並非人類可以駕馭之力，它們最大的貢獻是為戰爭局勢的擴大起到關鍵作用，停止制造更多的覺醒者，或許人類才能回到正軌，可虎視眈眈的烏踏們，絕不放過這些盜賊。
“沈亦，把沈亦交出去！”老大和老二終於清醒過來，趕去了金色牢籠。
可那金色的籠子裏，早就只剩下一枚新生的創生之種，至於沈亦……
鬼知道他去了哪裏。
……
鬼真的知道他去了哪裏。
死亡之地作為廣義上的異度空間，狹義上的神死不能覆生之所，看到沈亦再一次竄門，真的是很頭疼：“你每次來就來，還非要搶我蠟像，你觀察自己不就行了嗎？那些蠟像早就沒有神力了，你研究他們做什麽？”
“我和他們又不一樣。”沈亦撥弄著一座蠟像栩栩如生的睫毛，看向鳥籠上那只烏鴉，“再說了，我怎麽就是搶呢？我摸完就還回去了啊！”
烏鴉嘎嘎大叫：“放屁！別以為我不知道，每一座蠟像我都有記錄，你摸完放回來的不足三分之一，放生了一大半！”
“嘿嘿……”沈亦不說話了，奇怪道，“怎麽沒看到小三呢？他應該差不多壽盡了啊？”
即便有生命之園特殊果實的補充，只要他沒有吃創生之果，一樣會死。
而沈亦相信，小三絕對不會吃下果實。
“難道你連在生命之園生活過的軀體都看不上？”沈亦詫異地看了烏鴉一眼。
烏鴉“嘎”了一聲，幸災樂禍：“有沒有一種可能，他沒有死？”
“絕無可能！”沈亦斬釘截鐵。
“聽我說完！”烏鴉不耐煩地拍了拍翅膀，“他可是在生命之園生活過的小孩，你覺得那十二個悔得腸子都青了的人，會大方地放他去死嗎？肯定留著他等待希望啊！”
沈亦摸了摸下巴：“這倒是……那我去找他吧，畢竟是個可愛的小弟弟，還有一雙漂亮的紅眼睛，可不能被他們折磨瘋了！”
“你傻啊？你現在去找他們，確定還回得來嗎？那十二個人肯定不會放過你！”烏鴉嘎嘎亂叫，翅膀上掉了不少羽毛。
“放心吧，我有分寸！”沈亦掏出了他的分寸大法，起身便準備離開。
烏鴉見攔不住，大叫：“那你留個影子在這兒，死了屍體送給我。”
空氣中傳來沈亦的回應：“給你你也留不住，我死了你什麽也不會記得。”
沈亦跑去見了幾乎被改造成烏踏預警器的小三，看他臉色蒼白、神情萎靡，心疼地往他嘴裏塞了好幾個精力果。
小三睜開眼睛，看到沈亦，幾乎眼珠子都要凸出來，沙啞著嗓子道：“快跑！”
“我不跑，我有事情找你幫忙。”沈亦說。
“是殺了那十二個人嗎？可以，我幫你！”小三的目光裏滿是怨恨，那十二個人，囚禁了他近千年，可惜依舊找不到沈亦，不僅如此，也越來越防不住烏踏，他高興極了。
“不是，我研究了那些獲得神力的人，並不是每個人都窮兇極惡，老大和老二他們當初的決定並非全是錯誤，只是他們骨子裏依舊是人類，不似木石無心，所以才會濫用神力。”沈亦認真地說，“我想到一個辦法，或許可以遏制這種情況，但我註定看不到結果，所以需要你的幫助。”
“你為什麽看不到結果？”出乎意料的，小三第一時間關註的點是沈亦作為創生之樹，生命長長久久，為什麽會看不到人類發展？
“因為我要去睡一個好長的覺了。”沈亦遺憾地說，忽然湊近了小三的耳朵，“創生之樹是不會徹底消亡的，烏踏們太過重視創生之樹，沒有發現這一點。我睡下之後，我的哥哥們會在我身邊醒來，等到新的生命之園出現，我就會醒來，到時候烏踏們也會回來。”
“真的嗎？”小三深深看著他。
“真的，放心好了，就算是睡著了，我也會在夢裏夢到小三的。”沈亦摸了摸他的腦袋，沒再多說什麽，開始和他解釋如何更有效地利用神力幫助人間，“我們可以制造一個中轉站，將那些願望強烈的人吸納進來，讓他幫助另一個願望強烈之人，根據完成度給他們獎勵，這樣足夠克制和善良的人才能擁有神力，而那些貪婪的人，則會死在任務之中……”
兩人商議了很久，完善著中轉站的細則，直到十二人準備回來，沈亦才和小三告別，他告訴小三，這個計劃最大的問題是時間，即便是再怎麽嚴謹的規則，隨著時間的推移，都會變了模樣，需要他和十二人不停地修正，他不信任吃了創生果實的十二人，只信任小三。
小三答應了他，沈亦放心陷入了沈眠。
時移事轉，十三人包括沈亦都沒有想到的一件事是，隨著生命之園的覆蘇，作為計劃最重要錨點的沈亦，開始在所有人的記憶裏消退，從名字、模樣，到身份、存在的意義……
就連沈亦自己，也沈浸在夢鄉之中久久無法醒來，他只記得自己答應過一個人，要在夢裏看看他，但具體怎麽看，沈亦表示別吵，他在想，總歸是會去看的……
……
酒吧裏，調酒師的酒液懸凝在半空，如透明虹橋；音樂暫停在“等不到明天等夏天”的那一句循環播放；就連身旁客人疾走帶起的風，也將衣領凝固在掀起的那一刻。
沈亦看見了一雙紅寶石一樣漂亮的眼睛，一下子就被俘獲了，湊過去瞇著眼睛笑：“哪來的小可憐，成天想著自殺？不如這樣，我救了你，你幫我……實現一個願望，怎麽樣？”
他不要馮子莘死亡，也不要滔天的權勢或者財富，他只要眼前這雙眼睛，永遠倒映自己的身影，永遠看著他。
……
“拉你過來的怎麽是沈亦的影子？沈亦呢？”死亡之地裏，公鴨嗓子大惑不解，“你身上怎麽會有沈亦的影子？”
謝驚雨沒辦法說話，只能盯著鳥籠上那只嘎嘎亂叫的烏鴉，沈默不語。
變成蠟像之後，他才知道死亡之地的意識原來附在了一只烏鴉身上，但以蠟像以外的視角去聽去看，只能聽到一陣烏鴉怪叫。
“算了，災難之神的軀殼也不錯，可惜你的神力都被創生之種吸收完了……不過，不這樣我也抓不到你，嘿嘿……”
烏鴉露出了猥瑣的笑容，正準備飛上新藏品的肩頭，好好欣賞這具軀殼時，忽然聽到了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
“這座蠟像，也借給我摸一摸吧。”
清潤的笑聲如林間清風，所到之處枯葉染翠、桂花飄香，一個仿佛禦天光而來的身影漸漸清晰起來，墜著淺淺淚痣的側臉帶著和它有著三分相似的笑容：“我摸完給你放回去。”
“我信你才有鬼！”烏鴉反射性地說。
“嘿嘿……”那笑容現在與它有五分相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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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得越來越大，草地濕漉漉的。
小三步伐踉蹌地跟在兩位哥哥身後，眼睛放在二哥哥手中的青色蘋果身上，目露疑惑。
這就是創生之種嗎？可它和蘋果長得一樣啊？他之前見到好大一片呢！
“再快點！那些無臉人要反應過來了！”
那青年中的老二抹了把臉上雨水，陰沈著臉看了眼天空，腳下速度再快。
其實，三人的速度已經快得看不奔跑的身影，草地上只看得見綠葉倒伏的痕跡。
但老二似乎還覺得不夠保險，將速度再次提升，三人幾乎是在草地上飛馳。
“啪”的一下，小三被地上高大的樹根絆了一下，速度慢了一線。
“小三！”老大立即就要回頭，卻被老二攔住，怒吼道，“你想死嗎？別管小三了，東西在我們手裏，祂們不會濫殺無辜的！”
“你就在這裏待著，等我們回來找你！”老二安慰了小三一句，拉著老大繼續跑，果真再也沒有回頭。
小三呆了一瞬，下一瞬，他的耳邊刮過一陣狂風，帶著蘋果的清香。
“可惡！那兩人在往世界盡頭跑，創生之種會立刻生長的！”
“遭了，小亦昨晚是不是睡在那棵樹上？”
“……快追！至少把小亦搶回來！”
風裏帶著聲音，從他的頭頂掠過，果真沒有停留。
小三茫然地看著風向世界盡頭吹拂，在那裏，兩位哥哥在最後的時刻露出了大笑，雙雙墜入了前方深淵。
也正是在這一刻，深淵之中，一棵無比巨大的樹木自谷底長出，結出的果子瑩潤如碧玉，在翠綠的樹葉下閃閃發光。
而在那樹幹上，一個渾身赤.裸的青年茫然地從沈睡中蘇醒，看著四周截然陌生的世界，眼裏浮現一絲困惑。
“哈哈哈哈，創生之樹，創生果實！”
老二放聲大笑，見樹上的青年警惕地看著他，笑容越發肆意：“還有新生的創生之種……下來，你還沒有離開過生命之園是不是？我帶你出去玩。”
沈亦警惕地瞪著他：“你以為我是蠢的麽？你偷了創生之種，你想吃創生之果！”
“我是想吃創生之果，但這不耽誤我也想帶你出去玩啊，其實我也邀請過你哥哥，可惜你哥哥不肯睜開眼看看外面的世界。”
老二遺憾地看了眼前的創生之樹一眼，繼而對青年語氣越發柔和：“只要你看一眼外面的世界，我保證，你絕不會後悔將創生之果贈與我們兄弟三人，我們三人此舉，並不全為了自己。”
他看得出來，眼前的青年性格比他的哥哥們都要活潑，所以他比之前更有耐心，甚至心裏想著，既然創生之種偷出來了，並且順利在這世界盡頭種下，那他便不需要再為得到力量冒險，反而是讓這生命之園僅剩的創生之種與人類培養感情才是要緊。
“可是哥哥們說了，外面的世界很邪惡，四處都是想吃了我們的壞人……”
沈亦明顯被動搖了，他沒有去過生命之園以外的世界，對哥哥們提到過的“人類”其實頗為好奇，可惜無論是哥哥們、還是守衛生命之園的烏踏們都告訴他，生命之園外面很危險，一直不準他出去。
“我們已經有了創生之樹，不必再吃你，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先帶你出去看看，然後再吃創生之果，這樣你隨時可以殺了我。”
老二給出了一個令人錯愕的條件，就連一旁的老大都有些不讚同，但被老二攔住，也因此徹底打動了沈亦。
他抓著樹皮，看了眼腳下無底的深淵，深吸了一口氣，說道：“你們都不許吃創生之果，陪我下去！”
老二笑了，甚至沒給老大後悔的機會，他拽著對方的手，輕輕一躍，極輕的重力使得他輕盈跳上樹梢，抓住了沈亦的手，隨即，三人一起毫無抵抗地往樹下墜去。
樹下，是人間。
……
誰也不知道沈亦跟著老大、老二看見了什麽，從人間回來後，他再也沒阻止兩人吃下創生之果，不僅如此，在被烏踏們帶回去的時候，沈亦還很有幾分不情不願。
他惦記著世界盡頭、深淵之中、創生樹下，那沈重的人間。
烏踏們愁容滿面，最後想出了一個辦法，他們將從盜賊們手中搶回來的小孩子塞到了沈亦手上，警告他：“告訴小亦，人間不僅空氣渾濁、其重無比、並且還到處都是壞人，遠遠比不上輕盈自由的生命之園，你也在我們這裏住了好幾天了，你說，哪邊更好？”
小三驚呆了，他看向樹上坐著發呆的大哥哥，想了想自己這幾天的生活，有吃有喝、身體輕盈、想要什麽創生之樹們會慷慨結出相應果實、每個人都熱情善良，比起荒蕪、寒冷、經常食不飽腹、人均惡獸的人間來說，確實要好得多。
可他看了沈亦半晌，如同當初下意識瞞下生命之園的存在一樣，這一次，小三看著溫暖美麗的生命之園，依舊說不出話來。
人間……究竟好在哪裏呢？
“我想去人間玩。”第一百零八次，沈亦提出了意見，然後遭到了第一百零八次的拒絕。
小三都有些可憐這個屢屢想要偷溜出園，屢屢被抓回來訓斥一頓的大哥哥了。
他來這裏有一段時間了，兩位哥哥估計忙著利用創生之果改造人間去了，知道生命之園的人不會濫殺無辜，所以幹脆一直沒來找他。
他其實是有那麽一點想家的，但見到大哥哥每次偷溜出去，又每次都抓回來，他的心情奇怪的沒那麽難過，大概是……
有人和自己一樣想回去，還付諸了行動，跟著圍觀的自己好像也跟著行動了一樣的感覺吧？他承認自己被安慰到了。
但被安慰到不代表他有勇氣從一大群無臉人手中逃脫——
“烏踏們看我很緊，但是對你很放松，我待會兒往外面逃，烏踏們肯定都會來抓我，到時候你趁機跑出去，告訴你大哥哥和二哥哥想辦法，讓他們來帶我出去！”
沈亦沈思許多天，終於想出了一個可靠的辦法：那就是靠他自己是絕對不可能逃出生命之園的，但是曾經把創生之種偷出去的老大和老二則不然，他們或許還能再把自己偷出去一次！
“啊？”小三呆住了。
經過這些天的相處，他已經知道了，生命之園裏的每一棵果樹都是創生之樹，結出的果實則千奇百怪，有的是真正的蘋果、有的是石頭木板、有的是蟲獸鳥雀、有的是被人類稱為“無臉人”的烏踏、還有的……就是眼前這個與人類外形一般無二、但其實整個生命之園內只會同時存在兩顆的、極其珍貴的創生之種。
烏踏們之所以如此緊張沈亦，便是因為唯二的兩枚創生之種，一枚被偷走見風生長，不可能回到園內，僅剩的一枚自然珍稀無比。
不是所有的創生之樹都會結出創生之種，但即便滿園都是創生之樹，生命之園內最多也只會同時出現兩枚創生之種。
所以每一枚創生之種，對生來就是維護生命之園存在的烏踏們來說都異常珍貴，因為每一枚創生之種的消失，都有可能意味著生命之園再也無法長出新樹，而後隨著時間流逝，徹底消散於世間。
沈亦和他棲息的那枚剛到成熟期、形態還不太穩定的創生之種便相隔數十萬年的歲月，而在他們之前，生命之園幾百萬年沒有產出新的種子，連面積都縮水了大半。
在這樣的境況下，不止是烏踏們，就連新生的創生之種自己也模模糊糊有一種保護自己的意識，一般不太會主動走出生命之園。
但眼前的沈亦顯然是個異類。
“生命之園……只剩一枚創生之種了。”小三結結巴巴地說。
不知為何，聽到沈亦的要求，小三腦子裏第一時間想到的是烏踏們珍而重之的態度，嘴巴裏的話就這樣說了出來。
而直到說完之後，小三才意識到自己是個人類，應該勸創生之樹種在外面才對。
“沒關系，我小心一點。”沈亦不假思索地說。
“這不是小不小心的問題……”小三說完，又想打自己一巴掌，但看著沈亦清澈的眼神，還是繼續道：“生命之園……不能冒險。”
沈亦皺了皺眉：“可是我想出去。”
小三皺著臉看著他。
“我有創生之種的力量、還有老大、老二的陪同，不算冒險。”沈亦思考良久，說道。
“那也是冒險……”小三說著，但他這一次終於想起來自己是人類，連忙補充道，“但你說得沒錯，有我大哥和二哥在，你沒問題的！”
沈亦頓時喜笑顏開：“那就說定了，我送你出去，你幫我帶消息過去，讓他們來接我！”
小三看著他瞬間璀璨無比的青色眼睛，恍惚道，其實沈亦也很可憐吧？整天被關在生命之園裏，明明有那麽強大的力量，卻從來沒有出去過，其實外面的世界，沒那麽危險。
他和沈亦等了三天，沈亦再次提出要去外面玩，被拒絕後果斷逃跑，一大堆烏踏頓時找了出去，小三趁機回了家。
創生樹下，陰沈的天空籠罩著一片焦土，狂風吹拂著曠野，一個簡陋的石頭房子勉強遮蔽風雨，裏面坐著兩個人，一人背生潔白雙翅，一人頭長漆黑長角。
這兩人便是老大和老二，吃了創生果實後，他們體內激發了潛能，一人會強大的治愈術，另一人則學會了交易。
“哦？想下來玩，歡迎啊！”老二率先出聲，見老大眉頭微皺，立刻道，“怕什麽？有你的治愈術在，他不會有事的。”
得到創生之種後，二人沒再踏足生命之園，同時也清楚沈亦是生命之園最後一枚種子，聽到弟弟說要帶他下來玩，謹慎的老大第一時間覺得不妥。
但他拗不過老二，加上此時大地一片荒蕪，人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別說神力了，就連吃飽飯都成問題，確實對吃過創生果實的他們以及作為創生之種的沈亦構不成威脅。
二人最終還是偷偷帶沈亦出了生命之園。
一出生命之園，沈亦就像剛解開鏈子的三頭犬一樣，在大地上來回飛馳了數圈，長了翅膀的老大老二都要追不上他，才堪堪在一排格外整齊的地面上方停下。
“他們在幹什麽？”沈亦看向下方挖坑的人類，後面還跟著幾人拿嫩綠的草芽往裏面扔。
“他們在播種。”老二自豪地說，“這是我從一株蒲公英身上學到的知識，食物不僅可以用來吃，還可以結出種子，種在土裏，雨水和土壤能夠讓它長大。作為交換，我讓蒲公英的種子能夠自由飛翔。”
此時的人類，還不會播種，即便是生命之園內，種子的生發都是靠自由生長，沒有人有栽種的意識，更無人知曉土地的作用。
老二與蒲公英的交換，讓人類學會了播種。
“那那邊的人呢？”沈亦看到他們在往身上抹墨綠色的糊狀物，那東西散發出一種濃重的土腥味和青草味，不是很好聞，但被敷上糊狀物的人，臉上明顯浮現出輕松的神色。
“那是我的指示。葉子上帶有鋸齒、頂端開有粉白色小花的植物搗碎了敷在流血的傷口上，可以止血。”這回是老大開口，他的治愈術裏，還包含了草藥治傷的部分。
沈亦大感驚奇，待在原地看了好一會兒，發現那被草藥覆蓋的傷口確實不再流血，並且比其他受傷的人好得快得多，簡直和創生之力一樣。
而除了這兩個地方，沈亦還看到了有人撲進水裏抓一種渾身亮晶晶的動物，老二說那是魚，用石塊磨去它身上那層亮晶晶的東西之後，可以當做食物吃；有人摔斷了腿用木板和藤條綁住了斷腿，老大說那樣可以使新長出來的骨頭不至於畸形；有人在用薄而寬的石塊使勁掘土，老二說那下面有幹凈的水源……
沈亦逛了一圈，發出了疑問：“沒有你們之前，他們是怎麽活下來的？”
老二笑了：“大概是……拼命？”
沈亦看著他們沒有食物便以身試毒，找出新的食物；畏寒便試著搭建居所、保護自己；意識到受傷很容易死亡、下一次勞作便小心翼翼……看著他們即便日子過得暗無天日，也從未放棄尋找出路，眸中若有所思。
小三恍然大悟，人間和生命之園，其實就差在這裏：那就是比起安逸的生命之園，處在困厄之中的人類，心裏有一團永不服輸的火焰，哪怕活得再艱難，也絕不肯畏足不前。
但生命之園是沒有這個魄力的，他們將創生之種保護得無微不至，甚至限制了自由。
……
有了這一次的經歷，沈亦隔三差五就偷偷溜出園內，和老大老二他們在人間游玩，看著他們數量一點點變多，食物一點點豐富，因普通的受傷流血死亡的人數越來越少，沈亦心裏有種奇異的滿足感，似乎明白了老大和老二被烏踏們追殺也要盜取創生之種的原因。
沈亦還學著老大老二他們的樣子，給那些生活在困苦之中的人們撒下知識與希望。
時間久了，人類發覺了幾人的存在，紛紛跪地道謝，同時祈求神靈降下更多的恩澤。
老大和沈亦都是心軟的家夥，求得狠的都給了恩賜，唯獨老二信奉公平交易的原則，堅持不肯讓他們不勞而獲。
小三看著三人不同的回應，隱隱約約有些感悟，但稚嫩的眼神仍是懵懂。
四人就這樣打打鬧鬧很多年，直到人類聚集起了第一個大型部落，舉行了盛大的祭祀，部落首領向天祈禱，想要親眼見到神靈。
老大回應了他們，潔白的翅膀讓人心生敬仰，部落為了紀念他紛紛以翅膀為圖騰。
第二年的祭祀，沈亦以創生之樹的形象出現，部落的圖騰中多了果樹。
第三年，長大成人的小三第一次現身，血紅的眸子令人印象深刻，部落的圖騰中多了一雙血色的眼睛。
唯獨老二一直不肯現身。
很快，小三到了可以承受創生之果力量的年紀，三人都打算讓他吃下果實，可是那一天，世界盡頭的創生之樹燃起了大火。
原來，是第一個祭祀神靈的部落，他找到了眾人現身的規律，借助圖騰上隱約流淌的神力找到了四人聚集的地點，引火燒了創生之樹，想讓神靈永遠留在人間。
“留下來，永遠眷顧我們！”部落的人們如此期盼著。
他的計謀成功了一半，老大和老二都被嚇到了，再也不敢去生命之園，而沈亦由於創生之樹的死亡，也被烏踏們緊緊看住，而恰巧跟在沈亦身後的小三，也就此被留在了生命之園內。
人間再也沒有慷慨的神靈，卻有了十位新神——創生之數樹被點燃前，果實已被摘下，被十個人服用。
而這十個人，既沒有老大的善良、也沒有老二的克制，他們濫用神力、妄發神旨，人間變得一片混亂。
老大和老二再也無法坐視，插手數次無果後，還是找上了生命之園。
冷酷的烏踏們給出了唯一的辦法：“混亂來自於不屬於人間之力，烏踏們可以幫忙追回濫用的力量，代價是人類永遠不得再上生命之園。”
老大和老二思忖良久，同意了交易。
烏踏們於是去往人間，將泛濫的創生之力通通收回，吸收創生之力後，他們漆黑的軀體會變得通紅一片，沈重得想要睡覺。
沈亦就趁著這個時間，偷偷溜出去幫忙，他告訴小三，其實去人間並非全是壞事，至少他學會了如何穩定地留下創生之種。
小三看著人間越來越安定，烏踏們休息的時間越來越短，沒辦法分享沈亦的快樂——事情結束後，他也要離開生命之園了，他是人類，烏踏們容不下他。
但他沒有等到那一天，生命之園便不覆存在了。
十二個吸收了創生之樹果實的人聯合偷襲了生命之園，將果實悉數摘取，將大樹盡皆燒毀，將小三蠻橫帶走，將沈亦深深隱藏。
這裏面也包含老大和老二：“部落的人說得對，人間之所以混亂，並不是由於神力的泛濫，而是因為神力的不充足，如果人類也像生命之園的創生之樹們一樣，每個人都平等地擁有創生之力，人間就會變成第二座生命之園。小三，你在生命之園住了很久，是不是也覺得那裏比人間美好快樂得多？”
小三張了張嘴，不知道該如何提醒他們，當初，兩人分明堅定不移地認為，人間將會比生命之園更加美好，所以才不遺餘力地幫助人類成長，連帶著他和沈亦都這樣認為。
可他們如今卻向往生命之園的安逸。
烏踏們沒有想到，自己幫忙追回創生之力，卻被人類趁機偷襲了生命之園，祂們勃然大怒，勢要殺了所有擁有創生之力的人，找回被隱藏的唯一一顆創生之種。
十二人也狡詐，他們知道烏踏們最恨的就是自己，從此躲在了幕後，利用神力吸引越來越多的人類為自己身先士卒。
小三因為在生命之園住得最久，熟悉烏踏們的氣味，被十二人用神力做下標記，每當烏踏們即將到來，十二人會提前得知，然後制造一批覺醒者，分散烏踏們的註意力。
沈亦被最早一批的覺醒者嚴加看管，以金色的牢籠束縛，不允許其成長。
一年、兩年、十年……摘下的創生之果被吃得幹幹凈凈，覺醒者制造了一批又一批，人間沒有變得更美好，反而陷入了越來越頻繁的戰爭之中，為權利、為美人、為一時痛快、為一次貪婪……沒有了創生之果，一點也不影響他們為了別的什麽東西爭鬥，創生之果漸漸成了遙不可及的傳說，屬於人類最淺薄、最原始的欲望開始在人群中肆意泛濫。
十二人終於意識到，創生之樹的力量並非人類可以駕馭之力，它們最大的貢獻是為戰爭局勢的擴大起到關鍵作用，停止制造更多的覺醒者，或許人類才能回到正軌，可虎視眈眈的烏踏們，絕不放過這些盜賊。
“沈亦，把沈亦交出去！”老大和老二終於清醒過來，趕去了金色牢籠。
可那金色的籠子裏，早就只剩下一枚新生的創生之種，至於沈亦……
鬼知道他去了哪裏。
……
鬼真的知道他去了哪裏。
死亡之地作為廣義上的異度空間，狹義上的神死不能覆生之所，看到沈亦再一次竄門，真的是很頭疼：“你每次來就來，還非要搶我蠟像，你觀察自己不就行了嗎？那些蠟像早就沒有神力了，你研究他們做什麽？”
“我和他們又不一樣。”沈亦撥弄著一座蠟像栩栩如生的睫毛，看向鳥籠上那只烏鴉，“再說了，我怎麽就是搶呢？我摸完就還回去了啊！”
烏鴉嘎嘎大叫：“放屁！別以為我不知道，每一座蠟像我都有記錄，你摸完放回來的不足三分之一，放生了一大半！”
“嘿嘿……”沈亦不說話了，奇怪道，“怎麽沒看到小三呢？他應該差不多壽盡了啊？”
即便有生命之園特殊果實的補充，只要他沒有吃創生之果，一樣會死。
而沈亦相信，小三絕對不會吃下果實。
“難道你連在生命之園生活過的軀體都看不上？”沈亦詫異地看了烏鴉一眼。
烏鴉“嘎”了一聲，幸災樂禍：“有沒有一種可能，他沒有死？”
“絕無可能！”沈亦斬釘截鐵。
“聽我說完！”烏鴉不耐煩地拍了拍翅膀，“他可是在生命之園生活過的小孩，你覺得那十二個悔得腸子都青了的人，會大方地放他去死嗎？肯定留著他等待希望啊！”
沈亦摸了摸下巴：“這倒是……那我去找他吧，畢竟是個可愛的小弟弟，還有一雙漂亮的紅眼睛，可不能被他們折磨瘋了！”
“你傻啊？你現在去找他們，確定還回得來嗎？那十二個人肯定不會放過你！”烏鴉嘎嘎亂叫，翅膀上掉了不少羽毛。
“放心吧，我有分寸！”沈亦掏出了他的分寸大法，起身便準備離開。
烏鴉見攔不住，大叫：“那你留個影子在這兒，死了屍體送給我。”
空氣中傳來沈亦的回應：“給你你也留不住，我死了你什麽也不會記得。”
沈亦跑去見了幾乎被改造成烏踏預警器的小三，看他臉色蒼白、神情萎靡，心疼地往他嘴裏塞了好幾個精力果。
小三睜開眼睛，看到沈亦，幾乎眼珠子都要凸出來，沙啞著嗓子道：“快跑！”
“我不跑，我有事情找你幫忙。”沈亦說。
“是殺了那十二個人嗎？可以，我幫你！”小三的目光裏滿是怨恨，那十二個人，囚禁了他近千年，可惜依舊找不到沈亦，不僅如此，也越來越防不住烏踏，他高興極了。
“不是，我研究了那些獲得神力的人，並不是每個人都窮兇極惡，老大和老二他們當初的決定並非全是錯誤，只是他們骨子裏依舊是人類，不似木石無心，所以才會濫用神力。”沈亦認真地說，“我想到一個辦法，或許可以遏制這種情況，但我註定看不到結果，所以需要你的幫助。”
“你為什麽看不到結果？”出乎意料的，小三第一時間關註的點是沈亦作為創生之樹，生命長長久久，為什麽會看不到人類發展？
“因為我要去睡一個好長的覺了。”沈亦遺憾地說，忽然湊近了小三的耳朵，“創生之樹是不會徹底消亡的，烏踏們太過重視創生之樹，沒有發現這一點。我睡下之後，我的哥哥們會在我身邊醒來，等到新的生命之園出現，我就會醒來，到時候烏踏們也會回來。”
“真的嗎？”小三深深看著他。
“真的，放心好了，就算是睡著了，我也會在夢裏夢到小三的。”沈亦摸了摸他的腦袋，沒再多說什麽，開始和他解釋如何更有效地利用神力幫助人間，“我們可以制造一個中轉站，將那些願望強烈的人吸納進來，讓他幫助另一個願望強烈之人，根據完成度給他們獎勵，這樣足夠克制和善良的人才能擁有神力，而那些貪婪的人，則會死在任務之中……”
兩人商議了很久，完善著中轉站的細則，直到十二人準備回來，沈亦才和小三告別，他告訴小三，這個計劃最大的問題是時間，即便是再怎麽嚴謹的規則，隨著時間的推移，都會變了模樣，需要他和十二人不停地修正，他不信任吃了創生果實的十二人，只信任小三。
小三答應了他，沈亦放心陷入了沈眠。
時移事轉，十三人包括沈亦都沒有想到的一件事是，隨著生命之園的覆蘇，作為計劃最重要錨點的沈亦，開始在所有人的記憶裏消退，從名字、模樣，到身份、存在的意義……
就連沈亦自己，也沈浸在夢鄉之中久久無法醒來，他只記得自己答應過一個人，要在夢裏看看他，但具體怎麽看，沈亦表示別吵，他在想，總歸是會去看的……
……
酒吧裏，調酒師的酒液懸凝在半空，如透明虹橋；音樂暫停在“等不到明天等夏天”的那一句循環播放；就連身旁客人疾走帶起的風，也將衣領凝固在掀起的那一刻。
沈亦看見了一雙紅寶石一樣漂亮的眼睛，一下子就被俘獲了，湊過去瞇著眼睛笑：“哪來的小可憐，成天想著自殺？不如這樣，我救了你，你幫我……實現一個願望，怎麽樣？”
他不要馮子莘死亡，也不要滔天的權勢或者財富，他只要眼前這雙眼睛，永遠倒映自己的身影，永遠看著他。
……
“拉你過來的怎麽是沈亦的影子？沈亦呢？”死亡之地裏，公鴨嗓子大惑不解，“你身上怎麽會有沈亦的影子？”
謝驚雨沒辦法說話，只能盯著鳥籠上那只嘎嘎亂叫的烏鴉，沈默不語。
變成蠟像之後，他才知道死亡之地的意識原來附在了一只烏鴉身上，但以蠟像以外的視角去聽去看，只能聽到一陣烏鴉怪叫。
“算了，災難之神的軀殼也不錯，可惜你的神力都被創生之種吸收完了……不過，不這樣我也抓不到你，嘿嘿……”
烏鴉露出了猥瑣的笑容，正準備飛上新藏品的肩頭，好好欣賞這具軀殼時，忽然聽到了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
“這座蠟像，也借給我摸一摸吧。”
清潤的笑聲如林間清風，所到之處枯葉染翠、桂花飄香，一個仿佛禦天光而來的身影漸漸清晰起來，墜著淺淺淚痣的側臉帶著和它有著三分相似的笑容：“我摸完給你放回去。”
“我信你才有鬼！”烏鴉反射性地說。
“嘿嘿……”那笑容現在與它有五分相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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