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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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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要李清月看來, 這當然不能叫敲詐。

宮殿什麽時候都能建,像是劉神威這等本事的化學天才,卻當真少見。

李清月毫不懷疑, 雖然他沒能順著原本那條作為孫思邈弟子的路繼續走下去,但若是讓孫思邈知道自己弟子今日的成就,估計也只會覺得欣慰的。

一種既能用於消腫, 又能用於農肥,還能用於鞣制皮革的“神藥”, 在弟子的手中開創出來,簡直是一件普天同慶之事。

若非如今沒有化學這門學科, 李清月都能直接將“化學家”的名頭冠在他的頭上。

也不知道當研發資金充裕的時候, 他能不能帶出一批同樣對此道有興趣的弟子,把化學實驗所用的器具給研究出來。

尤其是用於制作實驗器皿的……玻璃。

那才是有著壟斷價值的商業產品啊。

但李清月也只是將這些想法在心中過了一遍,並不打算就此給劉神威帶來什麽心理負擔。

在她和阿娘還沒能真正掌權的時候, 將這種東西給折騰出來,也沒有推廣的底氣。

還不如先將今年在泊汋地界上的成果保住, 在年末拿到一筆支撐此地發展的資金,同時尋求將金礦合理變成各種材料的方法。

既然是要讓這份禮物能換回足夠的效益, 李清月覺得自己也不妨再努力一點!

下屬都這麽努力了,她這個當人上司的怎能有所懈怠呢?

……

“只是測試紅根子草的防寒效果,您怎麽也親自來了……”姚元崇看著出現在隊伍之中的安定公主,覺得自己的頭有點痛。

最讓他頭疼的無疑是,當他朝著公主的腳上看去的時候, 就看見她和周邊的將士一樣, 穿著的是那新制成的皮靴。

這羊皮靴為了節省用料只用了一層皮, 在裏面也沒有厚實鞋履裏襯的一層保暖絨毛,只有一層草編的內絮, 和一層用於隔絕開草編的麻布。

僅此而已。

在這七月的天氣裏,身在泊汋城中還能算是熱了點,穿著這樣的鞋子無妨,可在寒冬臘月裏,這樣的一雙鞋子依然只能算是簡陋。

而他們行將前往的太白山積雪地帶,便同寒冬處境下沒什麽區別!

此刻隊伍合計三百餘人,分作了五隊,每隊都穿著不同內襯的羊皮靴,正要如同李清月所計劃的那樣啟程入山,趕在來得及為冬日做出準備之前,將那紅根子草的效果給測試出來。

可姚元崇怎麽都沒想到,這出行的隊伍裏居然還能混入一個意外來客。

堂堂一位公主,怎能穿著此物啊。

“公主,山上挺冷的。”姚元崇提醒道。

按照計劃,這三百人原本的身體條件和抗寒能力基本相仿。

那麽他們走到覺得腳冷的程度就直接後退折返,在山道溫度正常的位置等待其他人返程,就能看出到底是哪一雙內襯的靴子最能讓人堅持到最後。

可這也意味著,這不會是一場太舒服的出行。

所以公主大可以直接在山下等個結果,沒必要自己親自來,還換上了用於測試的靴子。

李清月卻拍了拍自己的背包,“我帶了更換的靴子和衣服,萬一覺得有不妥,我即刻就能換上,權當在旁做個見證。這關乎到泊汋境內五千民眾,乃至於安東都護府境內數十萬之眾的越冬之事,我哪能坐得住。”

“水稻種植都是我一點點看著長進的,這邊自然也該如此。沒事,我不搶你的功勞,你按你計劃的路線走就行。”

姚元崇:“……”

誰在擔心公主弄這一出會不會搶功勞了!

他擔心的明明是公主的安全。

他接著說道:“太白山中還有靺鞨殘部,萬一出現交戰的情況,公主身在此地,實在很危險。”

李清月指了指自己身上的一石弓和箭囊,用一種欲言又止的神情看向了姚元崇。

這一眼和一指仿佛是在說,她在外面打仗的時候,姚元崇還在家裏打獵玩鬧呢。

這些士卒都知道,她身上背著的這把弓不僅在抵達泊汋的數月間從未間斷訓練,箭術日益精進,還曾經在高麗之戰中被用來射殺了淵蓋蘇文的兒子。

若是當真遇到了靺鞨部的人,到底是她還是姚元崇拖後腿,可能還不好說呢。

何況,她也不是沒帶著扈從精銳。

她還多說了一句:“去年白山部靺鞨因高麗滅亡遭到了不小的打擊,遷離此地的不在少數,若是我等入山的這一遭還能遇到他們,那就是你的路線規劃有誤了。我想,你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吧?”

面對這樣的一句問話,姚元崇除了點頭,恐怕也沒什麽好說的。

他也確實有這個自信,他此次入山,並沒有拿這三百士卒的性命開玩笑。

他雖然沒有實地的作戰經驗,但他有著細致入微的洞察力,足以確定自己的這出任務不會被人力意外所打斷。

“你還有問題?”見姚元崇還擋在她的前面,李清月問道。

“公主為何要帶上這些人?”姚元崇朝著李清月的身後指了指。

除了她為保安全而帶上的精銳外,竟還帶著數位采藥人。

別人或許覺得那些人和尋常兵卒沒有太大的區別,姚元崇卻認得出對方的身份。

為了籌備進山之物,他們還各自背著鼓鼓囊囊的包裹,顯然是工具齊備。

但也……和這支出行的隊伍略顯不搭就是了。

李清月卻是一本正經地答道:“上一次進山,光顧著剿匪、捉拿謀逆了,這次親自前來,實在該當趁機看看這山中珍寶。聽聞山高三百丈的位置,最容易出野山參。若是有幸得見,自然要采摘幾株回去,送予我阿耶阿娘。”

“這白山之地還不屬於我李唐境內,自然是空有寶山,卻不能將寶物敬獻於長安。也只能我趁著身在封地,前來代行收納了。”

“不過你可以放心,他們不會耽誤你們的進程,等到回程之時給他們一點時間就行了。”

“而且,我覺得我還是有一番皇室氣運在身的,說不定在返程之時就能尋到重寶,給你這出測試一個更加完美的收尾。”

當然,最後那句話純屬畫大餅瞎說,也就是前頭的幾句還有些道理。

若是按照現代的高度來算的話,在這七月進山之時,要還想行走在白雪皚皚之地,起碼也得攀登到海拔兩千米以上的位置。

而李清月問過那些種田的靺鞨人,他們此前遇到的山參幾乎都長在千米左右的高度。

夏秋季節,這一帶的積雪都處在消融的狀態,正好令其中的山參開花結果能夠為人所見。

不趁機上山找一找,那可真是太浪費了!

李清月又問了一句:“這有何不妥嗎?”

姚元崇啞然。

不,這沒什麽不妥的。

他雖然直覺公主這個親自進山還帶上了采藥人的舉動,和進山實驗草編防寒效果放在一起,稍有幾分微妙,但她已將自己的行事動機解釋了個明白,又確實對他要擔負的任務沒什麽影響……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若還是固執己見地拒絕公主參與,反而是他這個做下屬的沒點眼力見了。

他便只是說道:“公主請千萬當心便是。”

一行人等策馬順著鴨綠江上游而去,在抵達了臨近白山之地的都護府戍守小城時,便將所騎乘的馬匹都給寄放在了此地,而後朝著山中繼續走去。

姚元崇留意到,到了這時,公主有意退到了後方,仿佛是不想對這些士卒造成幹擾。

在與他擦肩而過的時候說道:“你跟他們說,該覺得冷就是冷,不必因為我在這裏就要逞能。到時候測試的結果出了問題,我讓他們跟著一起穿這鞋子衣服過冬。誰若敢在外面多套一件鎧甲,誰就是個孬種。”

姚元崇輕咳了一聲,雖然覺得這話說得過於直白了些,但既然這是公主的指令,他還是好好遵從為好。

所幸,除了公主加入到了這個隊伍之外,其他的情況都如同他所計劃的那樣,並沒有任何的問題。

這支三百多人的隊伍順利地穿過了並無靺鞨人經行的小路,進入了太白山脈之中,而後通過他選定的方向,朝著山中高處行進。

在山中紮營了一夜後,一行人繼續朝著山頭雪白之地進發。

到了此地,已幾乎沒有道路可走了,更沒有什麽前人所留階梯可言。

姚元崇這才不得不承認,別看公主的年紀小,她的體力真是要比大多數人都出眾得多。

在繼續朝上攀登的路上,姚元崇這個擅長騎射與捕獵的都能感覺到,隨著山勢愈高,空氣中也泛著一層冷意,令人只覺一陣肺腑發涼,也不自覺地將腳步放慢了不少。

好像連呼吸都要比之前困難一些。

可安定公主的腳步依然穩健,在他偶爾回頭後望的時候,還能看到她擡眼看來的催促目光。

他連忙收回了擔心公主的目光,繼續將註意力放在這些士卒的表現上。

是該好好觀望他們的表現了。

當眾人走到白雪不化之地的時候,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哪怕有經過鞣制的皮革阻擋了雪水的滲入,寒氣依然在止不住地往鞋子裏鉆,仿佛要將他們剛通過登山走熱的腳,又給重新凍結上。

到了這裏,鞋子到底能不能防寒,可以說是一覽無餘。

姚元崇都不由倒抽了一口寒氣。

他畢竟家世不差,在此前從未有過這樣的體驗,居然要身著此等衣著鞋履,行走在宛如冬季的寒風之中。

他看不到自己的臉色是不是已經蒼白了起來,或者被凍得通紅,但他能夠感覺到,明明方才還能忍受的爬高,好像都因為這份腳上的寒冷,而開始邁不開腳步。

當他覺得自己的腳上已開始冷得發麻的時候,回頭一看,在雪地上走出的足跡,居然才只有三十多丈。

“支撐不住了?”

安定公主的聲音從後方傳來,讓姚元崇原本還想再憋著一口氣往前走幾步。

可想到若是真要穿著這樣的玩意度過整個冬天,簡直更像個噩夢,連忙止住了腳步,用行動表達了他的答案。

李清月問:“你鞋子裏墊的是什麽?”

姚元崇答道:“白茅。”

李清月點了點頭,示意他先往後退回到未被積雪覆蓋的地方。

事實上,姚元崇絕非第一個往後退的人。

積雪覆蓋的高山之上,氣溫早已掉到了零下,而在入冬季節,光要靠著一層羊皮來禦寒,顯然遠遠不夠。

另外的幾種草編內絮或許確實能稍稍阻擋住一點嚴寒滲透的溫度,可相比於被高麗獵人按照生存經驗遴選出來的紅根子草,又當真是差了不少。

於是當其餘幾只隊伍都已退回到姚元崇所在之地的時候,穿著紅根子草所做鞋子的人倒是還剩下了三十多個。

“回去吧,”李清月招呼道,“我心裏有數了。”

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或許這紅根子草編成的內絮還不足以起到足夠顛覆性的作用,讓遼東百姓徹底在溫暖的條件下度過冬日。

但這一點“不同”,已經足夠讓條件艱苦的百姓多一份溫暖,在必要的時候,這就是多出來的一點求生機會!

站到最後的三十多個人,就是最好的證明。

所以在九月底之前,她必須讓黑齒常之將足夠數量的紅根子草帶到泊汋城中!

有了這一條實地觀測出的結論,李清月往回頭去的腳步都顯得輕松了不少。

當逐漸下攀到山高千米的這片林木中時,她便將思緒從“冬季是不是還要讓醫館分發驅寒的藥湯”轉移到了采藥之事上。

被她帶上山來的這些采藥人,早已在登山前就得到了她的叮囑,便在士卒放緩前行腳步、暫時駐紮下來休息的時候,朝著遠處分散開來。

“你看,我們這趟登山的時間選得就很不錯。”李清月的目光追隨著采藥人的索探棍移動,順便和姚元崇說道。“五月裏的人參剛開過花,現在到了開花結果之間的過渡階段,若是有些果子生得早呢,便已在此時結出來了。”

人參果實是紅色的,在這一片綠色中便很醒目,比起尋常時候要更容易發現。

若是他們走過的這條路是前人開辟出來的,她或許還需要擔心一下,這裏的藥材是不是都已經被旁人給挖走了。

可當這條登山路還是他們這一行三百人剛剛踐踏出來的時候,這種擔心就顯然是多餘的。所以這種易於發現反而是好事。

她也只需要讓采藥人找到最合適於人參生長的環境也就夠了。

這對於一度被選拔到東都尚藥局的他們來說,應該一點都不難。

比如說,他們停下來的這個位置就是個被觀測出來的好地方。

這邊的士卒甚至只休息了小半個時辰,李清月就聽見,遠處傳來了一聲采藥人的高呼:“公主,這邊有個大家夥!”

李清月當即朝著姚元崇擺了擺手,示意他在原地駐紮,自己則背著弓箭,拎著一根木棍撥開了道路,朝著聲音發出的方向走去。

這顯然不是尋常的人參。

若是等閑的年份,那些采藥人早已開始問詢這是幾葉的,而現在,在李清月走到近前的時候,他們只是相互看了看,卻都沒敢將自己的猜測給說出來。

“怎麽了?”李清月開口問道。

說話之間,她的目光也順帶掃過了那一點被從亂草中撥出來的紅果。

當其周遭的草木被鐮刀清理掉一些後,這株人參的地上部分就被徹底展現在了眾人面前。

比起李清月在東都尚藥局看到過的人參全株,這一株明顯過於粗壯了。

人,或許未必是越壯實的越能打,但植物這種能將年份表現在外形上的東西,卻有著相對明確的比較規律。

起碼,這不可能是一株簡單的人參。

“公主……這可能是一株百年人參。”采藥人之中為首的那個艱難地將這句猜測給說出了口。

饒是他們已經猜到結果可能會比他們想象中更好,在上來就找到這樣一個大家夥的事實面前,他們也忍不住面面相覷了一陣。

但想想也對,放在中原容易被人抵達的地方,這樣的一株人參或許不可能保存這麽久。可在遼東苦寒之地,就連白山靺鞨都少有抵達的地方,便成了可能!

在做出這個猜測的下一刻,他也立刻蹲了下來,借著已經被清理出來了一部分的周邊環境,將手中的棒槌針小心地紮了下去。

人參這種東西采摘起來當真要小心,若是不小心切斷了其中的某條根須,價值便要大打折扣了,更何況還是為公主挖掘此物。

所幸,在又半個時辰的努力後,他和同伴總算是有驚無險地將這株人參的上部給清理了出來。

到了此刻,他們已不難憑借著人參裸露出來的部分推斷出其完整的大小。

那確實如他們所猜測的那樣,是一株百年人參!

可能還不止百年,或許有……有將近二百年!

“公主,真是百年人參!”他驚喜異常地將這個結果朝著李清月匯報了過去。

“繼續挖,千萬當心,別功虧一簣了。”

明明在挖掘人參的並不是李清月自己,她都覺得有點緊張了。

站在此地看著那幾根棒槌針一點點挑開上頭的土,卻難保下一刻不會直接傷在人參上,更是讓人心神緊繃。

可在聽到這個結果確定地從采藥人口中說出時,她又忽然松了一口氣。

別看她在登山之前和姚元崇說什麽她“有幸得見”人參,將其帶回,在沒什麽規律的自然生長中,她也沒法做出個保證。

但現在的情況不同了。

事情的演變和她所計劃的相差無幾。

到時候她就可以說,許是因為她親自入山測試草編防寒能力的誠心,才讓她在返程途中尋到了人參,正好作為禮物獻給天子。

在這龍朔二年,泊汋一城之地,也有田地肥沃、水稻高產並且意外得到一種新肥,還有越冬保民之舉,故而有人參神藥賜予安定公主,以示嘉獎。

當這株人參還有百年年齡的時候,她能在李治面前說的話可就更多了。

這樣的一份吉兆與孝心擺在面前,作為天下掌權者的李治總不能一點表示都沒有吧?

李清月一邊盯著這幾名采藥人的動作,一邊謀劃起了自己討要啟動資金的說辭,覺得自己能夠得手的機會不小。

然而也就是在這一刻,遠處的姚元崇忽然面色愕然地朝著其中一個方向看去。

眼尾餘光中突如其來的變化,讓他匆匆將目光從那幾人的身上挪開,轉向了距離那株百年山參不遠處的地方。

在那裏躺著一塊巨石,巨石之上有著一點冒出頭來的黑影。

那黑影未動的時候,看起來便像極了一層黑土覆蓋在巨石之上。

當它還距離那些士卒休憩之地有著二三百步之遠,在並未有什麽特殊情況的時候,也根本沒人會留心於那一處的動靜。

可忽然之間,它竟像是被風搖落,而後在落地的瞬間,以兩倍於人類跑動的速度,直奔那圍攏在人參旁邊的幾人而去。

也就是它行動又露面的瞬間,姚元崇這才辨認出來,那分明是——

是一只黑熊!

“公主!”

不知道它是否因為並未遭到過靺鞨部的捕殺,這才對於這樣一支人類的隊伍並無懼怕之心,又或者是它篤定於自己能在士卒發出狩獵之舉前,成功將其中一個獵物給帶走飽餐,以至於它竟是直接選擇了在這樣一個時間出手。

野獸的習性,恐怕註定了它在看到這一群獵物的時候,會將那個最為顯眼的當做捕獵的對象。

而此刻除了那幾個蹲著的采藥人之外,站著的就只有安定公主了。

姚元崇當即驚呼出聲,“公主當心——”

他也在這一聲呼喊發出的同時,當即朝著士卒招呼,意圖穿過前方充當阻擋的這片林木,選擇合適的角度對著那頭黑熊做出射擊。

但有一個人的動作遠比他快得多。

甚至在他來得及邁開腳步之前,李清月就已彎弓搭箭在手,快得有些不可思議。

喜得人參的快意並沒有讓她忘記自己身在何處,也沒讓她忘記,在這等並未經歷過開發的野生山林中,除了聚居的靺鞨部族人之外,本就還有野獸會隨時出沒。

所以當她聽到那一點不太對勁的聲音時,早將手給搭在了箭羽之上。

轉身之間看到黑熊的那一剎,她的心思更是出奇的冷靜,和她此前在戰場上的情況別無二致。

那是一種很難描述的心神合一。

或許是因為她很清楚,與其寄希望於那些遠處的士卒能夠將黑熊給齊射而倒,還不如寄希望於自己的本事。

也或許是因為,她還知道一個事實,人若是想要靠著自己的腿跑贏熊,也未免癡心妄想。

既然如此,她唯一的選擇就是,將其射殺在當場!

她手中的一石弓,折算到現代的弓箭,殺傷力比八十磅覆合弓還要強上一些,這是個足夠用來獵殺野豬與黑熊的利器。

只要她能射得準一些,足夠了!

哪怕她從開始接觸弓箭到如今,滿打滿算都沒有兩年,但她每日拉弓練習的次數卻遠比尋常士卒多得多。

遠勝過她這個年紀該當有的體力和眼力,也賦予了她射出這一箭的底氣!

第一支箭有如疾馳的電光飛掠而出,卻並沒有射中那只黑熊,而是落在了那黑熊疾沖的前方。

那黑熊的腳步有一瞬的遲緩。仿佛是一種規避危險的本能,讓它免於遭到箭矢的打擊。

然而李清月要的,本就不是那一箭的命中,而是這一下停頓中,讓她看清楚自己的狩獵目標。

電光石火之間,和第一支箭幾乎是同時搭上弓弦的箭矢,伴隨著弓弦松開的“砰”聲猛地飛出。

而這一箭,才當真是分毫都沒給這黑熊以躲避的機會,正中了它的右眼!

更是以蠻橫異常的力道,僅僅留了半支箭矢在外。

另外的半支已是徹底貫入了黑熊的腦中。

箭矢入腦的瞬間,劇烈的疼痛讓這黑熊發出了一聲異常憤怒的咆哮。

憑借著方才行進的慣性,它仿佛還要繼續著往前的腳步,直到用利爪將這可惡的弓箭手給拍扁在面前。

然而還沒等它走出兩步,又一支利箭自它的左眼穿入。

先後兩箭的命中,以一種鮮明異常的態度昭示著,根本沒有任何一點東西能夠影響到這箭矢的主人,對著威脅到她生命的目標,做出一道強有力的打擊。

又哪怕黑熊皮糙肉厚,這兩支貫穿頭顱的利箭還是太過要命了。

在眾人的視線中,那黑熊忽然失去了平衡,直接仰天摔倒了下去。它一度試圖重新爬起,卻最終還是失去了對身體的把控。

經歷了一番徒勞無功的掙紮後,這只突然發起攻擊的黑熊不僅沒能成功狩獵到自己的晚餐,還在此地停止了動作,重新變成了一團坍塌下來的陰影。

……

危機解除了。

“沒踩壞人參吧。”因為黑熊突然出現而腳下一軟的采藥人,聽見頭頂傳來了這樣的一句。

他擡頭就對上了李清月冷靜如昔的目光,幾乎是下意識地答道:“沒……沒壓到。”

作為采藥人,他絕不會犯這樣的過錯,他也下意識地讓開了這個方向。

只是他現在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但凡安定公主出箭的速度慢上了幾分,他就很可能要被沖到面前的黑熊拍上一巴掌。

一想到這裏,他那握住棒槌針的手便開始不住顫抖。

然而安定公主卻好像根本沒有這樣的心有餘悸。

他們都還沒能重新站起來,她就丟下了一句“那你們繼續吧”,而後朝著那已然倒地的黑熊逼近了過去。

但奇怪的是,她並不是一派審視已死獵物的狀態,而是彎弓搭箭的警惕。

在它依然沒有動彈的狀態下,李清月端詳了一番角度,毫不猶豫地發出了第四支箭。

這一箭迅如雷霆,貫穿了黑熊的咽喉而過,甚至直從頭頂方向穿出。

她耳朵很尖地聽到,在這穿過闊葉針葉林的風聲之中,赫然還夾雜著一聲熊羆從咽喉中發出的哀鳴。

而在這一聲後,它方才徹底沒有了聲息,變成了一只真正的死物。

李清月心中大定,這才轉頭朝著姚元崇看去。

這少年人再如何淡定從容,也難以避免地沒能在這一連串的驚變中反應過來,還像是一尊石像一般站在原地。

不,或許說是石像有些不妥。他還是往前邁出了一只腳的。

在驚見李清月先行出箭的動作中,他竟然忘記將那只腳給落下,定格在了空中。

直到她收弓的動作跳入眼簾,他才意識到——

啊,原來這個時候是可以呼吸的。

“楞著做什麽?”李清月將手在衣擺上微不可見地蹭了蹭,蹭去了掌心的汗水。

可從姚元崇和遠處其他士卒的角度看來,這位剛剛兩箭殺熊的公主分明是一派將軍引弓、好生從容的風姿。

只不過,她殺的不是猛虎,而是不弱於虎狼的黑熊。

她擡了擡下巴,“來幾個人,把這黑熊擡下山。我要將這塊熊皮,做成獻給我阿耶的禮物。”

和那百年人參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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