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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莊大道(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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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莊大道(十三)

透過前座後視鏡, 指揮者盯著溫念沾血的衣領,眼神驚詫不已。

他開口,不是“好的我立馬去叫”或“開槍吧我絕不會妥協一類”, 卻是問了個溫念始料未及的問題:“你……這血是我們的人的?”

溫念頓了頓:“是。不重,人只是昏過去了。”

就是衣服裝備什麽的換人了。

指揮者“哦”了聲,打開傳呼機,雷厲風行地幾句話傳過去:迅速把人帶來,手銬也解了。

這麽好說話?

溫念將槍往前送了送,懷疑道:“……這是你們遇襲的暗號?”

指揮者脖子一縮, 擺手:“不是不是。我們會無條件配合您的。”

有幾秒鐘,他愁眉苦臉, 全身緊繃, 像是在艱難思索著什麽求生之路。溫念只好又更緊地制住他, 卻突地感到手下人身體一松, 仿佛已經有千兵萬馬圍住這輛車,她已是籠中困獸。

溫念心弦繃緊。

指揮者聲音輕快:“副駕駛有個手銬,你可以給我戴上。”

溫念:“……?”

簡直荒誕。

當指揮者又將車內他配槍的位置說給她後, 溫念坐上副駕駛, 眼神空茫地端著兩把槍, 而指揮者雙手被銬在背後,臉上洋溢的卻是像在家中大床一樣閑適的笑容。

指揮者表情終於懊惱一瞬。他說:“差點忘了——我的外套口袋有本《警察手冊》。”

溫念:“……能防彈?”

指揮者:“前幾頁印著我們的處事規則。”

溫念心頭一跳,猜測大概是些什麽個人生命低於集體——這人其實一直在拖延時間?

按照橋段,她接下來該被反殺了。

指揮者:“對於能傷害我們的人,我們需要盡全力協助她……也就是您。”

溫念恍惚:“……理由是?”

兩個警員急匆匆過來, 站在車前, 臉上也不是憤怒或是警惕,而是激動, 帶著絲雀躍。

指揮者那一側的車窗留了條寬縫,好讓車裏車外人能夠無阻礙的交流,於是他扯開嗓子喊道:“小李,沖著小王開幾槍!”

聽到命令難以適從的只有溫念,左邊那個擡起槍便對著右方掃射,“噗噗”幾聲,那人倒在地上,渾身幾個血窟窿。

小李:“任務完成!”

指揮者點點頭,回頭道:“如您所見,我們是不死的。”

只幾秒,屍體小王便咳嗽一聲,從地上爬起。血液和被擊碎的內臟骨骼如視頻倒放一般回身,他聲如洪鐘:“任務完成!”

“所以您現在明白我們有多高興了吧?”指揮者微笑道,“您能傷害到我們,這就和神諭上的內容一樣……”

她的衣領上沾血的部分比周圍要暗了一塊,溫念同樣目光沈沈:“我能傷害你們,所以你們要幫我?”

指揮者點頭。

後窗被敲了敲,正是宋星和段灼兩人。

兩人不明不白地瞅著眼下的局勢。

溫念示意段灼和指揮者互換位置,又說:“把他口袋裏的東西的手冊拿出來。”

指揮者一路配合,乖順地和只綿羊無異。

兩人落座後,警車內的設施在紮眼間便成了他們車輛的模樣,而前後的人全部消失,他們和其他四輛車並駕齊驅,停在初始的馬路上。

傳呼機變回對講機,裏面方悠的聲音傳過來:“你們終於到了,快按按鈕!”

按鈕回彈,汽車慢騰騰地向前駛去,時速三十,他們被遠遠地甩在了大隊伍的身後。

方悠聲音興高采烈:“各位,我們已經沒有【命運】需要接受了,接下來,只需要抵達終點!”

對講機裏歡呼聲一片。

短暫喜悅後,宋星的問題連串往外冒:“溫響沒上車?那些警察是怎麽回事?這冊子是什麽……”

溫念低頭翻冊子:“群內人數沒減,他死不了。警察很友好,原因估計和這本手冊有關,我找找,不著急。”

【桃源鄉公安局警員工作手冊】

謹記:

桃源鄉沒有犯罪,故不需要警察;

桃源鄉沒有病痛,故不需要醫生;

……

另:

因桃源鄉絕對尊重各位的遺願,特此開設學校、警局、醫院等建築設施。

各位需銘記並感恩,珍惜並服從。

正文:

一、你需要完成的工作與生前基本無異,可放心遵從你過往的工作經驗。

二、若你有抓捕罪犯、伸張正義的需求,你可以乘車前往美德公路。

註意:不要跨越邊界!!!

……

十二、請註意你身邊的同伴,若對方出現叛逆、違抗、遮掩等異人化的現象,則及時向桃源鄉中心匯報。

……

十七、若你在外出勤時,遇見號稱自己來自“吉祥村”或是“吉祥村”的後人,無論對方繼續說什麽,當場擊斃即可。

……

二十、出勤時,避免進入美德公路上任何的店鋪,如果同時有記者同行,可拍攝店鋪外圍,並回到桃源鄉歸檔記錄。

……

[桃源鄉居民——金色神諭]

她帶著傷痛和死亡進入桃源村時,便是你們和家人重新團聚之開端。

……

“好慢好慢……”宋星扒著前面座椅搖晃,“你們說,終點長什麽樣啊?”

段灼:“卸貨點?可能是個大空地。”

溫念從手冊中抽離開,托著腮回道:“不管怎樣,都不會再發生什麽意外了。”

話剛說完,她便一頓,手腳瞬間冰涼。

宋星還高高興興的:“是啊!”

“江遲月……”溫念如墜冰窟,“我們速度最慢,根本不可能第一批到終點。”

她太自信了。

如果過了某個【命運】後是終點,她還有機會努努力,但現在——

前路似乎沒有任何阻攔,所有車輛只要正常行駛,便能抵達終點。

而她們在最後面。

宋星也有些慌亂,手撥動群聊信息道:“沒、沒事,他們說方悠的車在最前面,只要讓她幫忙就好了……”

“不行。”溫念垂下頭,“在他們的視角裏是方悠在第一位,那麽,在我們正常的視角裏,就是孫福貴的車在第一位。”

孫福貴會幫他們?

懸。

宋星咬牙,“我們就把這件事告訴他,這樣他也能覆活他的朋友們……”

她邊說又邊否決自己:“不對,他好像和其他人關系不好。並且我們就算告訴他,也只能在群裏說,這樣其他人都知道了——正好反過來逼著他選擇重新開始?——不對,更可能的是我們苦苦哀求,他不屑一顧……”

宋星氣得狠錘了下坐墊。

誰也沒能想出一個合理的解決方案,車內氣氛又回歸了往日的苦悶。

還是宋星轉話題道:“那個冊子上的內容是什麽啊?”

溫念大意說了說。

“初步判斷,桃源鄉裏的居民都是死人,裏面沒有病痛,但他們好像很希望有人能帶來病痛。”

宋星評價:“這個我知道,抖M。”

“桃源鄉和吉祥村似乎有深仇大恨,原因未知。”

段灼的手蜷了下。

車內氣氛才算回升,對講機那頭,傳出杜生生驚恐的聲音:“我們遇見岔路口了!”

“剎車!掉頭!”有人在對講機回答她道。

“不……”杜生生聲音尖尖的,近乎絕望,“我們的前面,後面都是岔路口!!!”

她的聲音卡頓成網絡不通順時的通話,最後徹底消了音。

宋星倚靠在窗邊,驚呼:“那是不是他們的車?”

那輛車很快便消失在他們的視野裏,它向著和終點背道而馳的方向,呼嘯而過。

【方悠】:非常遺憾。

杜生生這一隊是唯一五人存活的隊伍,徒生意外,便直接全軍覆沒,沒有一絲回轉的餘地。

剩餘的隊伍本松懈的心情全被重新吊起,成新戰戰兢兢的問汪晴:“晴姐,我們不會有事吧?”

汪晴仍舊語調沈著:“沒事。”

成新幾乎是在瞪眼開車,握緊方向盤的雙手因為用力而發抖,但盡管如此,他還是愈發的感覺身體沈重。

仿佛每分鐘都會睡過去千百回,每回都在渾身冷汗中驚醒。

【二、美德公路漫長而枯燥……任何超出限制的疲勞都是不被允許的。】

這麽想來,似乎其他隊伍也是在有意識的更換駕駛員的。

但他們只有兩個人啊。

汪晴冷笑一聲。

難道要她步入杜生生他們的後塵,在看到終點前就這麽不甘的死在這裏?

絕不。

汪晴用力攥緊成新的手臂,對方昂起頭,眨眨酸澀的眼:“我沒事!”

隨後他又小雞啄米般地低下頭。

昏昏沈沈中,他看見汪晴從口袋裏掏出了什麽東西,那東西他是眼熟的——在出了瑞緣酒店後,汪晴告訴他,她就是用這把普通的小刀t片,在自己腿上刻下了真正的隊員數量。

汪晴不無遺憾地說,如果她再細致一點兒,本可以把所有隊員的名字也刻上去,這樣白馨安就算扭轉認知,也鉆不了任何空子。

成新那時候便死心塌地的跟著汪晴。

不破不立,對自己下得了狠手的人值得追隨。

他胡亂回憶著,腦中的景象如夢境一般翻來覆去,手指不自覺的松了力——直到他的肩膀上感到難以承受的劇痛。

他遍布紅血絲的雙眼寫滿了不可置信,但汪晴的臉上看不到絲毫愧疚,她只是用他最熟悉的那種令人安心的笑容弧度說道:“如果我在那裏,我也會希望你這麽對我的。”

“所以……”汪晴拔出刀,又狠狠紮向他的大腿,“我們都要努力保持清醒啊。”

*

馬路的盡頭,是空茫茫的白,和宣告一切結束的那個白色空間如出一轍。

白之中放置了個高出地面三十厘米的黃色長方體臺子,底下標著大大的“1”,像被人截去了二三名的領獎臺。

孫福貴雙腿岔開坐在上面,對腦海中的不斷要求他做選擇的聲音置之不理。

直到溫念的車隊姍姍來遲。

全場的人盯著他們,四周寂靜,仿佛還處在【捉迷藏】裏一般。

宋星搓了搓手臂,靠近溫念道:“我怎麽覺得這邊氣氛不太對啊。”

孫福貴擡起手,招了招:“你們終於來了。”

溫念:“嗯。”

“我到了這裏,腦中的聲音說可以選擇重來和離開,”孫福貴目光環繞一圈,“大家都死了那麽多同伴,像這位女士,到現在甚至只剩下孤身一人……”

汪晴悲傷笑笑,裹了裹半側被染成暗紅色的外套。

“溫念,你的朋友江遲月呢?”孫福貴問道。

“……”

沈默已是回答。

孫福貴了然點點頭,遺憾道:“她沒撐過去啊。”

宋星遲疑不定地和溫念對視一眼。

“【捉迷藏】時我就想殺了她,但沒成功。結果出了【捉迷藏】就都要結束了,我還以為我沒機會了呢。”孫福貴喃喃道。

溫念放在外套兜裏的右手悄悄握住槍柄,仍舊不言不語。

“被江遲月推進車裏死的連屍體都沒留下的,是我哥孫彪。”孫福貴低頭垂著手,“名字和人一樣,虎得要死,不聰明沒腦子。”

宋星一怔:“你……但是你當時說死的人是——”

溫念:“劉承安。”

孫福貴意外道:“像你這種高高在上的'領導',還能記得我們的名字?”

不會改變什麽了。

開始時說謊,是擔心他們知道孫彪是被江遲月害死的後,懷疑起自己接近他們的目的——不過確實也是居心不良罷了。

雖然也沒被信任多少,但如果一開始便被知道了這層關系,像江遲月這種人,一定會悄悄殺了他吧。

孫福貴誠懇道:“我本來想在江遲月面前說她的名字,讓她也明白什麽是人命被支配的感覺,但既然她死了,我沒法當面報仇,心裏實在覺得不爽。”

溫念:“……你想怎麽樣?”

方悠本津津樂道在旁的欣賞這一出戲,聞言暗道聲不好,如果孫福貴不按規劃說出江遲月的名字,她這輪做的事將全部白幹。

她做了個手勢,周逢之幾人點點頭,槍從袖管裏不動聲色地滑至手心。

孫福貴瘋狂大笑,他意味深長道:“溫念,江遲月好像很在意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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