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誰寄小蓮（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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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誰寄小蓮（十）
屋內落針可聞。
宋星小心地朝客廳走去。
這裏的戶型和她住的地方幾乎一樣, 出了臥室便直通客廳，右手邊是另外的臥房。
那間房是有把手的。
所以那個男人是進去這裏了麽？
她糾結兩秒，還是直接走向客廳中央。
茶幾上放著一張紙條, 宋星草草借著光草草瀏覽了兩秒，直覺這是份重要的線索。她將紙收進衣服裏，又將光照向周圍。
客廳裏的布置同樣透露著甜蜜，墻上和臥房一樣，掛著很多雙人合照，墻邊擺著一排小玩偶。
宋星舉著光, 只是隨意打在其中一幅上，被照片上的大尺度內容吃了一驚。
“實在欣賞不來……”宋星在心裏想道, “這要是讓朋友看到了, 不得尷尬死。”
甜蜜也不是這個甜蜜法吧。
……難道藝術家就得這樣？
客廳沒有t電視或其他的娛樂裝置, 櫃子上擺著兩張結婚證。
【宋清禾】【陳方哲】
照片上的兩人仰著頭, 精神飽滿，只是看相貌，宋星都能感受到股“天作之合”的連接。
在她放下結婚證的同時, 大門的方向傳來很輕的一聲摩擦音, 像什麽東西順著門縫, 被塞了進來。
饒是如此，宋星也驚得在原地多等了幾秒，確認另一間臥房內沒有人走出來後才走近，看看那是什麽東西。
一張照片。
宋星皺起眉。
這是一張花瓶的照片，翻過去後, 背面寫著：“你懷念嗎？”
這是什麽？
她閉眼回想幾秒, 愈發的覺得花瓶和花瓶後的背景都尤為熟悉。
這不就是她住了四天的地方？！
宋星一陣駭然，難道繩子對宋清禾沒用, 她已經出來了？那為什麽又跑到這裏來塞這張照片？
邏輯上來說，這不可能。
宋星逼迫自己不能停止思考：但如果外面的不是宋清禾，而是“宋星”呢？
房間裏還有玩偶，這裏的時間線應該還在陳方哲發現“小熊玩偶”之前。
所以，她為什麽要提醒宋清禾“懷念”？
“哢噠。”
原來陳方哲還反鎖了房門。
“你醒來了。”陳方哲掛著溫和敦厚的笑容，“吃過藥了嗎？”
看樣子是沒發現她是冒牌的。
宋星緊張的咽了口唾沫，一時間沒想好做什麽回答。
陳方哲好像仍舊沒發現什麽異常，他緩步向宋星靠近：“你手上拿的是什麽？”
“……”宋星不自禁後退了一步。
她手上的照片被人輕輕抽走。
“又是她。”陳方哲臉色陰沈下來，卻在瞬間內又恢覆微笑，“所以呢？你懷念嗎？”
“……”她試探搖了搖頭，還是沒出聲。
一股若有若無的壓迫感直沖她的眉心而來。
“你懷念你那些沒有天分，艱難創造出的，一文不值的，被他人所不接受的作品和時光嗎？”陳方哲並不在乎她的回答，只是繼續道。
一連四個定語，幾乎讓宋星傻在原地。
她不是宋清禾，並不知道對方是否對這些作品留戀……但被這麽說，很難不生氣吧？
“沒辦法的，清禾。世人理解不了你，只有我能。”陳方哲握住宋星左手，她幾乎用了畢生的克制力才沒抽走，“你還記得麽？是誰在他們嘲笑你時站出來……為你說話？”
……原來還有這層事情麽。
“別離開我，你離不開我的。”陳方哲輕聲道。
宋星輕抿唇，猶豫著要不要說點什麽。
“夜深了，吃過藥後，你該去睡了。”陳方哲放開她，轉身朝著身後的臥房前行，似乎是要去取藥。
宋星輕輕呼出一口氣，低頭看向右手上的手機。
陳方哲說話時，手電筒的光一直照在地上，但對方似乎一直沒發現。
宋星沒再多猶豫，舉起手機，直對陳方哲的背影。
燈光下，她清楚的看見了他前行的目的地。
那不是間臥房，裏面只有一排有一排的架子，上面一箱一箱的擺著藥品。陳方哲逆光站著，從其中一個架子上拿下一小罐藥。
“……”這幾乎可以開家藥店了。
宋清禾的身體差到這種地步嗎？
對於陳方哲來說，他站在黑暗裏完成了一系列取藥，倒水，兌藥的動作。
他回過頭，見“宋清禾”仍是站在原地，仍是一副呆楞楞的樣子，像個沒有警惕心的小動物。陳方哲心情很好的揚起笑容，也不再想計較照片的事情，“來吃藥吧，吃完藥，明天回覆一下你那位過去的朋友。”
宋星接過藥水。
即使知道這藥不會致死，她心裏還是有陣發顫。
但面前的陳方哲一定要盯著她喝完的樣子。
宋星仰起頭，將半杯藥一飲而盡。
她做出困倦的表情，陳方哲笑著接過杯子，“你先去睡，我再研究些藥材就回來。”
正合她意。
回到房間後，宋星將紙條上的內容覆述在了群裏。
那紙條不是陳方哲留下的。
為了避免被他發現，她剛剛就著藥水，將紙吞吃了進去。
【宋清禾，再堅持一會兒吧。我會代替她的意志，送你離開。】
*
段灼靠在墻上，微微喘氣。
地板上的分散的肉塊還在不停地跳動，再過幾秒，又會很快的聚集在一處。
殺不盡。
但可以一直反覆用刀穿過。
刀刃刺進肉裏的聲音並不好聽。
段灼機械的重覆著動作。
他空出的手打開手機，看了眼2.0裏的消息。
沒什麽可回覆的。
畢竟他的狀態應該是被綁住，動彈不得的。
“呲——”
段灼詫異的回過神。
地上的肉塊已經全部融成了血水，又全部在空氣中蒸發，只剩下黑色粘稠的泥狀物質。
怎麽會突然結束？
他心覺不好，如果他這裏危險程度降低，那對應的，其他人很可能有危險。
段灼顧不上其他，在群裏發送道：“……你們還好嗎？”
宋星紙條上的內容同步發送了過來。
【江遲月】：宋星，這發的是什麽？
【江遲月】：段灼？你掙脫束縛了？
無人再做出回應。
*
溫念不知道她註視著貓眼多久了。
她維持同一個姿勢的時間太長，胳膊有些發酸。
但除此之外，她的心理上似乎更平靜了。
初見那只眼睛的惶悚感已散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決然的冷漠之意。
如果它能傷害到我，它就不會費勁，在這裏妄圖嚇到我。溫念垂眸思索著。
在和眼睛對峙的過程中，她極為緩慢地在想，如果筆記上的是誘騙她的話語，只為了慌了她的心神，讓她出去呢？又或者說，那句話只是針對原先筆記本主人的警告？
如果如她所想，這裏是宋清禾的精神空間，那影響記錄者的便是宋清禾的意志，再按照這條思路來理解，能讓記錄者稱之為朋友的，也只有最高層的宋星。
但那語氣卻明顯不是站在宋清禾的角度上發出來的。
“叮咚——”
手機在之前已經響過一次了，但她並沒有去查看，然而現在又接連著響了四聲，似乎已經到了不得不查看的地步。
就在他陷入兩難之時，窗外的眼睛動了。它先是微微側目，像是朝著上方看了一眼，隨後便迅速對溫念失了興趣，向後撤走了。
黑暗中它的輪廓明明滅滅，像是顆五官向外凸出的頭顱。
它怎麽走了？
不過現在她沒有糾結的困境了。
溫念打開手機。
除開四條舊的信息外，又有條新的信息，緊跟著蹦了出來。
【段灼】：溫念，不要開門啊。
【溫念】：你在外面？（發送失敗）
這夜三人無一人輕松，有人被藥昏一夜；有人生死未蔔，而有人等著他，在門邊站了一夜。
夜和晝的切換走向了極端，在幾秒裏，大面積的正午光便順著窗戶，湧進了客廳裏。
溫念渾渾噩噩回望了一眼。
下一秒，她轉身沖了出去。
滴答、滴答。
段灼坐靠在門邊。
他的淺色短袖幾乎被血浸濕了，紅色液體順著臺階，一路向下流淌，滴在下一層臺階上。
“溫念，”他聽到來人急促的腳步聲，揚起一個溫柔的笑來，“明天晚上也不要出去啊。”
溫念緊抿著唇，一言不發。
她的狀態也差到了極點，但顯然遠比不上重傷的段灼。
“你不是學醫的麽？”她聲音顫抖，語無倫次地說地說，“你會做手術嗎？我可以幫你……我知道熱水消毒，我去找針線……”
段灼從來都知道，溫念是一個極其看重朋友的人。不過他也是第一次見到對方如此慌張，他搖搖手，露出一個充滿安撫意味的笑。
“沒關系，溫念，你扶我進去就好了。”段灼指了指房間裏。
“你……這會造成什麽內臟移位的吧？”溫念伸出手，卻根本不敢下手。
“不會。其實因為昨晚的傷，現在我有一個猜測。”段灼做出起身的動作，溫念連忙湊近。
她搭上他的肩膀，一路血地將人扶到了床上。
“就因為我是學醫的，”段灼微微喘氣道：“我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你，照這個出血量，我早在兩小時前就該死了。”
“……！”溫念啞然。
“這裏不但晝夜不符合物理規律，而且——你有沒有發現，我們五個人，誰也沒在這五天裏吃過東西，喝過水？所有的生存需求都被我們拋棄，乃至忽視了。”段灼說。
溫念舔了舔嘴唇，“……是這樣的。”
段灼：“我之前認為，因為第八夜很長，所以那些人才出不去，又或者是阿武圍捕了他們，又惡趣味的把他們擺回床上。但現在看來，受到‘阿武’的傷t害，根本不會死。所以上面的兩個推測都被推翻了。
“你說過這是宋清禾的精神世界吧？我可不可以做出這樣的假設——如果我們沒有滿足她設下的某種條件，我們就會回停留在精神世界裏？”
他說得假設有些迷蒙，但溫念快速了解到了他的意思：“我們在‘現實世界’裏都處於沈睡狀況，和那些來過的人一樣，躺在各自的房間裏。
“宜華就是宋清禾的執念世界，第八夜後，如果我們沒做出什麽，樓宇——也就是我們的精神世界就會封閉，而逃生通道，是給‘現實世界’的我們打開的。”
“完全一樣。”段灼點頭道。
“所以問題就是，宋清禾的執念是什麽。”溫念眼睛發亮。
段灼不會死這件事，讓她心情好了不少。
她沒想到對方接下來說的話會讓她更為驚喜：“溫念，雖然很抱歉，但我還是想和你提一下這個想法。我覺得溫響……好像有問題。”
“你說。”溫念瞳孔輕顫，但仍故作沈穩道。
“如果我們的推論是正確的，那顯然溫響提到的繩子的說法就是謊言，而且還是合情合理，挑不出問題的謊言。”段灼沈吟了一會兒，還是說道。
“所以你覺得……？”
“還有就是，我發現每次溫響對你示好時——至少表面上是示好的，你面色都很冷。從前我只覺得，你那是種害羞的表現，但現在……溫念，你也有懷疑吧？”段灼面容嚴肅，悄悄擡手扯了扯衣服，裝作無意的，讓傷口更多的暴露出來。
如果他的想法有誤，起碼可以博同情，讓溫念少厭煩他些。
“我懷疑什麽，你說啊。”溫念的語氣聽不出喜怒。
“溫響他——被鬼上身了吧？”段灼試探道。
……神特麽被鬼上身。
溫念抿唇笑出聲，右手撥了撥左手腕上的珠子，開口道：“我們來做一個約定。”
“什麽？”
“如果在宜華結束後，你仍舊認為他有問題，那你就來找我。我可以告訴你很多……一些事情。”
段灼也輕笑出聲：“一言為定。”
兩人氣氛溫馨了會兒，溫念才突然想起：“我們也把這些猜測和他們說一下，還有昨天群聊裏發的東西，我都沒來得及細看呢。”
“我記得也不是很清楚。”段灼眨眨綠眸，“當時只顧著看……了。”他說得不是很清楚，含糊著帶過了。
溫念此時完全無心於這些細節，她的眼神在打開手機的剎那變得滄桑，甚至有幾分心酸。
“怎麽了？”段灼問道。
手機的播報音替溫念做出了完美的回答。
【本場覆蓋怪談世界的難度為SSR級，請註意合理利用生存規則逃生。】
兩道聲音，分別從兩人的手機同時傳出。
段灼從血跡斑斑的口袋裏掏出手機，眉梢上揚道：“你的表情看著好像很習慣這種事情了？”
溫念：“……是，戰友你好，以前這種新群裏只有我一個人的。”
笑一下算了。
段灼肅然起敬：“我也算沾光了。”
溫念：“……”
群聊名稱：【憑誰寄小蓮】
之前的群聊一如既往的進不去了。
溫念試了試單獨聯系其他人，無果後直接勸阻還想繼續聯系的段灼，說不用找啦，省點電，平行世界了解一下。
段灼若有所思：“你真的很熟練。”
溫念心說何止熟練，她幾乎就是第一例。
群聊開放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她趁著這時間，向段灼介紹道：“一般呢，第一個群聊是四個字，後面就是五個字。走的呢，也全是謎語的風格，不過最後又能跟怪談內容扯上聯系，就很神奇。”
段灼點點頭，說：“原來是這樣。”
溫念說：“你不看2.0的論壇麽？那裏面的經驗書，有我很多投稿的。”
段灼一楞，又聳聳肩笑道：“嗯……除了聯系你們，其他時候我不太用2.0。”
“為什麽？”溫念不解道。
“你自己也說了，2.0給我們的這些名字全都很‘謎語’。而且這些主理人發布的規則也大差不差，很多都很不清晰，有種在戲弄人的感覺。”段灼搖搖頭，又溫聲道：“當然，這只是我有些偏激的想法，你知道的，我只是更喜歡直接的表達方式。”
溫念從來沒以這樣的方式思考過。
在培英大學的初始關卡裏，規則其實就給的很直接，但越往後，似乎真的是越來越……隱晦？
蒙特鎮甚至在規則中還有矛盾。
“與其說是規則，更像是種想推進我們了解這裏的手段。”段灼見她在思考，索性接著自己的想法往下說：“但這種世界有什麽好了解的呢。”
對啊。蔣洛霽也展示過，崇德鎮和蒙特鎮只不過是兩本練習冊上的圖畫罷了。
“……”溫念揚起頭，“我接受過催眠，按理來說是會更認同你的想法的。”
“但是？”段灼挑眉。
“我那天提出過，這裏重覆的樓層不合理，但那不是我突然發現的。早在剛進來之前，我就註意到了，但我那時候認為這些是正常的——因為這是怪談世界。”
“是什麽讓你改變了想法？”
“……可能是瑪麗的出現。這些世界都像是有聯系的，宏為一體。”溫念簡單說了說之前幾個世界的內容。
“原來是這樣……”段灼輕嘆道，“我出去後會找你的投稿內容再看看的。”
兩人交談的門外，陳方哲靜靜地站著。
半刻後，他叩響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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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星小心地朝客廳走去。
這裏的戶型和她住的地方幾乎一樣, 出了臥室便直通客廳，右手邊是另外的臥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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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那個男人是進去這裏了麽？
她糾結兩秒，還是直接走向客廳中央。
茶幾上放著一張紙條, 宋星草草借著光草草瀏覽了兩秒，直覺這是份重要的線索。她將紙收進衣服裏，又將光照向周圍。
客廳裏的布置同樣透露著甜蜜，墻上和臥房一樣，掛著很多雙人合照，墻邊擺著一排小玩偶。
宋星舉著光, 只是隨意打在其中一幅上，被照片上的大尺度內容吃了一驚。
“實在欣賞不來……”宋星在心裏想道, “這要是讓朋友看到了, 不得尷尬死。”
甜蜜也不是這個甜蜜法吧。
……難道藝術家就得這樣？
客廳沒有t電視或其他的娛樂裝置, 櫃子上擺著兩張結婚證。
【宋清禾】【陳方哲】
照片上的兩人仰著頭, 精神飽滿，只是看相貌，宋星都能感受到股“天作之合”的連接。
在她放下結婚證的同時, 大門的方向傳來很輕的一聲摩擦音, 像什麽東西順著門縫, 被塞了進來。
饒是如此，宋星也驚得在原地多等了幾秒，確認另一間臥房內沒有人走出來後才走近，看看那是什麽東西。
一張照片。
宋星皺起眉。
這是一張花瓶的照片，翻過去後, 背面寫著：“你懷念嗎？”
這是什麽？
她閉眼回想幾秒, 愈發的覺得花瓶和花瓶後的背景都尤為熟悉。
這不就是她住了四天的地方？！
宋星一陣駭然，難道繩子對宋清禾沒用, 她已經出來了？那為什麽又跑到這裏來塞這張照片？
邏輯上來說，這不可能。
宋星逼迫自己不能停止思考：但如果外面的不是宋清禾，而是“宋星”呢？
房間裏還有玩偶，這裏的時間線應該還在陳方哲發現“小熊玩偶”之前。
所以，她為什麽要提醒宋清禾“懷念”？
“哢噠。”
原來陳方哲還反鎖了房門。
“你醒來了。”陳方哲掛著溫和敦厚的笑容，“吃過藥了嗎？”
看樣子是沒發現她是冒牌的。
宋星緊張的咽了口唾沫，一時間沒想好做什麽回答。
陳方哲好像仍舊沒發現什麽異常，他緩步向宋星靠近：“你手上拿的是什麽？”
“……”宋星不自禁後退了一步。
她手上的照片被人輕輕抽走。
“又是她。”陳方哲臉色陰沈下來，卻在瞬間內又恢覆微笑，“所以呢？你懷念嗎？”
“……”她試探搖了搖頭，還是沒出聲。
一股若有若無的壓迫感直沖她的眉心而來。
“你懷念你那些沒有天分，艱難創造出的，一文不值的，被他人所不接受的作品和時光嗎？”陳方哲並不在乎她的回答，只是繼續道。
一連四個定語，幾乎讓宋星傻在原地。
她不是宋清禾，並不知道對方是否對這些作品留戀……但被這麽說，很難不生氣吧？
“沒辦法的，清禾。世人理解不了你，只有我能。”陳方哲握住宋星左手，她幾乎用了畢生的克制力才沒抽走，“你還記得麽？是誰在他們嘲笑你時站出來……為你說話？”
……原來還有這層事情麽。
“別離開我，你離不開我的。”陳方哲輕聲道。
宋星輕抿唇，猶豫著要不要說點什麽。
“夜深了，吃過藥後，你該去睡了。”陳方哲放開她，轉身朝著身後的臥房前行，似乎是要去取藥。
宋星輕輕呼出一口氣，低頭看向右手上的手機。
陳方哲說話時，手電筒的光一直照在地上，但對方似乎一直沒發現。
宋星沒再多猶豫，舉起手機，直對陳方哲的背影。
燈光下，她清楚的看見了他前行的目的地。
那不是間臥房，裏面只有一排有一排的架子，上面一箱一箱的擺著藥品。陳方哲逆光站著，從其中一個架子上拿下一小罐藥。
“……”這幾乎可以開家藥店了。
宋清禾的身體差到這種地步嗎？
對於陳方哲來說，他站在黑暗裏完成了一系列取藥，倒水，兌藥的動作。
他回過頭，見“宋清禾”仍是站在原地，仍是一副呆楞楞的樣子，像個沒有警惕心的小動物。陳方哲心情很好的揚起笑容，也不再想計較照片的事情，“來吃藥吧，吃完藥，明天回覆一下你那位過去的朋友。”
宋星接過藥水。
即使知道這藥不會致死，她心裏還是有陣發顫。
但面前的陳方哲一定要盯著她喝完的樣子。
宋星仰起頭，將半杯藥一飲而盡。
她做出困倦的表情，陳方哲笑著接過杯子，“你先去睡，我再研究些藥材就回來。”
正合她意。
回到房間後，宋星將紙條上的內容覆述在了群裏。
那紙條不是陳方哲留下的。
為了避免被他發現，她剛剛就著藥水，將紙吞吃了進去。
【宋清禾，再堅持一會兒吧。我會代替她的意志，送你離開。】
*
段灼靠在墻上，微微喘氣。
地板上的分散的肉塊還在不停地跳動，再過幾秒，又會很快的聚集在一處。
殺不盡。
但可以一直反覆用刀穿過。
刀刃刺進肉裏的聲音並不好聽。
段灼機械的重覆著動作。
他空出的手打開手機，看了眼2.0裏的消息。
沒什麽可回覆的。
畢竟他的狀態應該是被綁住，動彈不得的。
“呲——”
段灼詫異的回過神。
地上的肉塊已經全部融成了血水，又全部在空氣中蒸發，只剩下黑色粘稠的泥狀物質。
怎麽會突然結束？
他心覺不好，如果他這裏危險程度降低，那對應的，其他人很可能有危險。
段灼顧不上其他，在群裏發送道：“……你們還好嗎？”
宋星紙條上的內容同步發送了過來。
【江遲月】：宋星，這發的是什麽？
【江遲月】：段灼？你掙脫束縛了？
無人再做出回應。
*
溫念不知道她註視著貓眼多久了。
她維持同一個姿勢的時間太長，胳膊有些發酸。
但除此之外，她的心理上似乎更平靜了。
初見那只眼睛的惶悚感已散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決然的冷漠之意。
如果它能傷害到我，它就不會費勁，在這裏妄圖嚇到我。溫念垂眸思索著。
在和眼睛對峙的過程中，她極為緩慢地在想，如果筆記上的是誘騙她的話語，只為了慌了她的心神，讓她出去呢？又或者說，那句話只是針對原先筆記本主人的警告？
如果如她所想，這裏是宋清禾的精神空間，那影響記錄者的便是宋清禾的意志，再按照這條思路來理解，能讓記錄者稱之為朋友的，也只有最高層的宋星。
但那語氣卻明顯不是站在宋清禾的角度上發出來的。
“叮咚——”
手機在之前已經響過一次了，但她並沒有去查看，然而現在又接連著響了四聲，似乎已經到了不得不查看的地步。
就在他陷入兩難之時，窗外的眼睛動了。它先是微微側目，像是朝著上方看了一眼，隨後便迅速對溫念失了興趣，向後撤走了。
黑暗中它的輪廓明明滅滅，像是顆五官向外凸出的頭顱。
它怎麽走了？
不過現在她沒有糾結的困境了。
溫念打開手機。
除開四條舊的信息外，又有條新的信息，緊跟著蹦了出來。
【段灼】：溫念，不要開門啊。
【溫念】：你在外面？（發送失敗）
這夜三人無一人輕松，有人被藥昏一夜；有人生死未蔔，而有人等著他，在門邊站了一夜。
夜和晝的切換走向了極端，在幾秒裏，大面積的正午光便順著窗戶，湧進了客廳裏。
溫念渾渾噩噩回望了一眼。
下一秒，她轉身沖了出去。
滴答、滴答。
段灼坐靠在門邊。
他的淺色短袖幾乎被血浸濕了，紅色液體順著臺階，一路向下流淌，滴在下一層臺階上。
“溫念，”他聽到來人急促的腳步聲，揚起一個溫柔的笑來，“明天晚上也不要出去啊。”
溫念緊抿著唇，一言不發。
她的狀態也差到了極點，但顯然遠比不上重傷的段灼。
“你不是學醫的麽？”她聲音顫抖，語無倫次地說地說，“你會做手術嗎？我可以幫你……我知道熱水消毒，我去找針線……”
段灼從來都知道，溫念是一個極其看重朋友的人。不過他也是第一次見到對方如此慌張，他搖搖手，露出一個充滿安撫意味的笑。
“沒關系，溫念，你扶我進去就好了。”段灼指了指房間裏。
“你……這會造成什麽內臟移位的吧？”溫念伸出手，卻根本不敢下手。
“不會。其實因為昨晚的傷，現在我有一個猜測。”段灼做出起身的動作，溫念連忙湊近。
她搭上他的肩膀，一路血地將人扶到了床上。
“就因為我是學醫的，”段灼微微喘氣道：“我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你，照這個出血量，我早在兩小時前就該死了。”
“……！”溫念啞然。
“這裏不但晝夜不符合物理規律，而且——你有沒有發現，我們五個人，誰也沒在這五天裏吃過東西，喝過水？所有的生存需求都被我們拋棄，乃至忽視了。”段灼說。
溫念舔了舔嘴唇，“……是這樣的。”
段灼：“我之前認為，因為第八夜很長，所以那些人才出不去，又或者是阿武圍捕了他們，又惡趣味的把他們擺回床上。但現在看來，受到‘阿武’的傷t害，根本不會死。所以上面的兩個推測都被推翻了。
“你說過這是宋清禾的精神世界吧？我可不可以做出這樣的假設——如果我們沒有滿足她設下的某種條件，我們就會回停留在精神世界裏？”
他說得假設有些迷蒙，但溫念快速了解到了他的意思：“我們在‘現實世界’裏都處於沈睡狀況，和那些來過的人一樣，躺在各自的房間裏。
“宜華就是宋清禾的執念世界，第八夜後，如果我們沒做出什麽，樓宇——也就是我們的精神世界就會封閉，而逃生通道，是給‘現實世界’的我們打開的。”
“完全一樣。”段灼點頭道。
“所以問題就是，宋清禾的執念是什麽。”溫念眼睛發亮。
段灼不會死這件事，讓她心情好了不少。
她沒想到對方接下來說的話會讓她更為驚喜：“溫念，雖然很抱歉，但我還是想和你提一下這個想法。我覺得溫響……好像有問題。”
“你說。”溫念瞳孔輕顫，但仍故作沈穩道。
“如果我們的推論是正確的，那顯然溫響提到的繩子的說法就是謊言，而且還是合情合理，挑不出問題的謊言。”段灼沈吟了一會兒，還是說道。
“所以你覺得……？”
“還有就是，我發現每次溫響對你示好時——至少表面上是示好的，你面色都很冷。從前我只覺得，你那是種害羞的表現，但現在……溫念，你也有懷疑吧？”段灼面容嚴肅，悄悄擡手扯了扯衣服，裝作無意的，讓傷口更多的暴露出來。
如果他的想法有誤，起碼可以博同情，讓溫念少厭煩他些。
“我懷疑什麽，你說啊。”溫念的語氣聽不出喜怒。
“溫響他——被鬼上身了吧？”段灼試探道。
……神特麽被鬼上身。
溫念抿唇笑出聲，右手撥了撥左手腕上的珠子，開口道：“我們來做一個約定。”
“什麽？”
“如果在宜華結束後，你仍舊認為他有問題，那你就來找我。我可以告訴你很多……一些事情。”
段灼也輕笑出聲：“一言為定。”
兩人氣氛溫馨了會兒，溫念才突然想起：“我們也把這些猜測和他們說一下，還有昨天群聊裏發的東西，我都沒來得及細看呢。”
“我記得也不是很清楚。”段灼眨眨綠眸，“當時只顧著看……了。”他說得不是很清楚，含糊著帶過了。
溫念此時完全無心於這些細節，她的眼神在打開手機的剎那變得滄桑，甚至有幾分心酸。
“怎麽了？”段灼問道。
手機的播報音替溫念做出了完美的回答。
【本場覆蓋怪談世界的難度為SSR級，請註意合理利用生存規則逃生。】
兩道聲音，分別從兩人的手機同時傳出。
段灼從血跡斑斑的口袋裏掏出手機，眉梢上揚道：“你的表情看著好像很習慣這種事情了？”
溫念：“……是，戰友你好，以前這種新群裏只有我一個人的。”
笑一下算了。
段灼肅然起敬：“我也算沾光了。”
溫念：“……”
群聊名稱：【憑誰寄小蓮】
之前的群聊一如既往的進不去了。
溫念試了試單獨聯系其他人，無果後直接勸阻還想繼續聯系的段灼，說不用找啦，省點電，平行世界了解一下。
段灼若有所思：“你真的很熟練。”
溫念心說何止熟練，她幾乎就是第一例。
群聊開放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她趁著這時間，向段灼介紹道：“一般呢，第一個群聊是四個字，後面就是五個字。走的呢，也全是謎語的風格，不過最後又能跟怪談內容扯上聯系，就很神奇。”
段灼點點頭，說：“原來是這樣。”
溫念說：“你不看2.0的論壇麽？那裏面的經驗書，有我很多投稿的。”
段灼一楞，又聳聳肩笑道：“嗯……除了聯系你們，其他時候我不太用2.0。”
“為什麽？”溫念不解道。
“你自己也說了，2.0給我們的這些名字全都很‘謎語’。而且這些主理人發布的規則也大差不差，很多都很不清晰，有種在戲弄人的感覺。”段灼搖搖頭，又溫聲道：“當然，這只是我有些偏激的想法，你知道的，我只是更喜歡直接的表達方式。”
溫念從來沒以這樣的方式思考過。
在培英大學的初始關卡裏，規則其實就給的很直接，但越往後，似乎真的是越來越……隱晦？
蒙特鎮甚至在規則中還有矛盾。
“與其說是規則，更像是種想推進我們了解這裏的手段。”段灼見她在思考，索性接著自己的想法往下說：“但這種世界有什麽好了解的呢。”
對啊。蔣洛霽也展示過，崇德鎮和蒙特鎮只不過是兩本練習冊上的圖畫罷了。
“……”溫念揚起頭，“我接受過催眠，按理來說是會更認同你的想法的。”
“但是？”段灼挑眉。
“我那天提出過，這裏重覆的樓層不合理，但那不是我突然發現的。早在剛進來之前，我就註意到了，但我那時候認為這些是正常的——因為這是怪談世界。”
“是什麽讓你改變了想法？”
“……可能是瑪麗的出現。這些世界都像是有聯系的，宏為一體。”溫念簡單說了說之前幾個世界的內容。
“原來是這樣……”段灼輕嘆道，“我出去後會找你的投稿內容再看看的。”
兩人交談的門外，陳方哲靜靜地站著。
半刻後，他叩響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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