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鳥的蹣跚（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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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鳥的蹣跚（九）
胸腔陣痛。
眼前一片模糊。
肋骨處的刺痛感讓溫念的呼吸不自覺更重了些, 但她終歸是清醒了過來。
頭頂是瑞緣酒店白得耀目的天花板。
宋星背對溫念坐在地上，斜靠在床沿邊。
她雙手搭在膝蓋上，手上無意識地拆解著幾根香煙。水松紙被在手心裏反覆舒展開來, 煙絲黏黏糊糊地掛了她一手。
“這是雙人間？”溫念撐著身體坐起，說話聲音只帶了些剛睡醒的鼻音，喉嚨很幹，但並不虛弱。
只是呼吸痛。
她將前十幾年的住院經驗和這次的t身體狀況進行對比，得出一個還算令人舒心的結論——問題不大，能自由活動。
“嗯, 我帶你上來的。”宋星將手上的東西投入垃圾桶，轉過身和溫念對視。
手腕上的鐘表顯示, 現在是中午的一點三十多分。
溫念對昨晚的事幾乎沒什麽印象。
“你看著像一無所知的樣子。”宋星有些好笑道, “沒看到我給你發送的消息嗎？”
溫念抓起放在枕邊的手機。
【宋星】：給瑞緣酒店投資了幾百萬, 變成股東之一了。
【宋星】：笑死, 它們酒店經營確實不怎麽樣。
【宋星】：股東要求換成雙人間，對方答應的還是快。
“你……”溫念一時語塞，“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
【生存規則四, 酒店需要一名負責人。】
這舉動和給瑞緣酒店寫自薦信有什麽區別？
“你居然不先驚訝我的鈔能力？”宋星打岔道。
“……”
“無所謂。”宋星輕笑一聲, “我本來就活不長。”
“什麽意思？”兩人視線相對, 宋星又撇過頭去。
“沒什麽特殊的，就是體弱多病，站在這裏全靠錢吊著。”宋星從地上躍起，拍了拍腿側的灰塵，帶著笑道, “本來以為怪談世界會是上天給我的一個機遇, 通關後會獎勵健康什麽的。果然，小說和現實還是有壁……”
講自己不幸的遭遇時, 需要帶點笑料，否則對聽者會是種折磨。
宋星垂下眼，靜靜地等溫念接下來會略帶尷尬說出口的安慰。沒關系，她已經準備好玩笑話來應對了。
“其實……也沒關系吧？”溫念說。
“什麽？”宋星楞住。
“你挺適應的啊，”溫念翻身下床，四肢略微活動了下，認真道，“我覺得，你比我們剛見面那會兒臉色好多了。”
“這……？”
溫念：“而且論壇裏不是說過，自從進入怪談後，因為經常受傷，身體的恢覆速度都比以前快很多嗎？”
宋星震驚：“你從哪裏看到野帖？”
溫念：“……我以後可以發一個。”
宋星甚至想恢覆傷感的氛圍，但最終還是笑了起來。
溫念繼續道：“對了，我是怎麽從撞擊中活下來的？”
“有那麽……億點點惡心，你確定要知道？”宋星露出個狡黠的笑。
昨晚十點。
數百名藍白紅制服的工作人員堆疊在大堂外，用身體做了堵柔軟的人體安全氣墊。
沖擊不是不夠強硬，不過被撞飛的殘肢肉塊很快又重新掙紮著聚在一起，拼回人型。
宋星接過二三十雙斷手托送過來的溫念時，有那麽一瞬間，對“有錢能使鬼推磨”這話的認可達到了人生信條的程度。
畢竟怪談世界的瑞緣酒店為了投資，連救人這事都能做得出來。
溫念嘆為觀止，很快又思考起另一個問題：“你的卡在這裏竟然能用。”
宋星楞了楞，腦中迅速彈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她不由自主道：“我們在這裏時，現實世界的‘我們’不也在正常生活嗎？可能怪談會修正這種資金差錯……”
溫念：“也可能，瑞緣酒店就是和現實聯通的，所以你才可以正常投錢。”
入住時，窗外還是遠山市的車水馬龍，但現在只剩下一望無際的荒涼草原公路，讓人對離開心生恐懼。
溫念隨即將昨天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
宋星：“你知不知道有句話叫，反派死於話多……”
“……”溫念笑了笑，“當時秦關山的狀態很奇怪，想過來，但似乎又不能過來，這麽好的機會，我當然要套點兒話再走。”
“關於秦瑞，我大概有個模糊的推測：開始時，秦瑞生活非常單調，沒有色彩，而她的父親極端、控制欲極強，為了留住女兒甚至可以自殘。”
“這時候，因為某種未知的原因，秦瑞接觸了網絡。”
宋星：“啊？網絡？”
溫念點頭：“你之前說過，工作室裏的海報都是現實世界雜志的封面。再加上，你的錢可以在這裏使用，所以，我想瑞緣酒店是和現實世界接軌的，所以能使用網絡，並不奇怪。”
宋星：“但論壇裏說過他們看不到手機啊……”
“對，但是《協議》裏也說過，’理智值低的時候，毀壞手機或者卸載2.0’都是可以的，所以有2.0的手機，才不會被他們看到。”
“好吧，其實看到這裏有電腦的時候我已經很驚訝了，但現在我還是想象不了他們也會刷視頻的樣子……你繼續你繼續。”宋星搓了搓手臂。
“秦瑞接觸過網絡後，不可避免的會對一切東西都產生好奇，所以我們看到瑞緣酒店的裝修風格無比混雜，還有她的那些個人用品，也都千奇百怪的。”
溫念繼續：“但秦關山的房子很普通，他看著沒什麽錢，那麽在秦關山掌控下的秦瑞，是怎麽建立起這個酒店的？”
宋星：“她買了基金，或者中了彩票……其實她是個商業能手。”
溫念：“很合理，但事情該走向不合理的地方了。”
“嗯？”
“你曾經發過信息，說瑞緣酒店的人都聽從秦瑞的指令，只是開業後她變‘傻’，不再頒布什麽。
“而這種只服從於一人的行為邏輯模式，我們在崇德鎮見過，再加上這裏的員工被車撞都不會死——我傾向於秦瑞和崇德鎮的鎮長一樣，向某個東西祈禱，得到了瑞緣酒店。”
宋星：“那這樣說，秦瑞很厲害啊，她怎麽會被袁峰殺了？”
溫念嘆口氣：“可能……可能她只是要了一個酒店吧。”
房間沈默幾秒。
溫念又繼續道：“但正是因為是秦瑞祈禱得到的酒店，袁峰根本無法操控它。所以袁峰需要覆活她，將她帶到酒店裏，在員工面前宣稱他們二人的婚姻關系，以來證明自己有權力掌控酒店。”
宋星：“那只要結一次婚不就好了？”
溫念：“我想，被制造出來的‘秦瑞’很不穩定，很可能會發生更嚴重的畸變。你還記得餐廳裏的守則嗎？當時的規則裏暗示了‘某種怪物’的存在，所以，我猜想那些就是變異後的秦瑞。”
宋星抿唇思考幾秒，搖頭：“但袁峰不是帶你去把舊的秦瑞埋了麽？”
溫念楞了楞，在房間踱步一圈：“如果我們脫離自助餐廳的環境來看……所有的規則其實都在暗示我們，到夜晚不要出門，不要使用電梯，尤其是當它出現問題的時候。
“夜晚在我們的認知裏是危險未知的，所以我們也不會對規則感到奇怪。但……如果規則是想讓我們遠離電梯呢？”
宋星瞬間想通：“秦瑞在電梯的上面。袁峰不希望我們發現她。但其實即使我們發現，也不會靠近啊……啊！我想起來了，酒店的其他員工也是，他們的規章制度裏特別強調了‘夜晚工作是危險的’！”
所以第一天晚上時，那個來修空調的員工態度那麽一般。
原來當時兩邊都挺緊張啊……
溫念：“袁峰很緊張電梯上的秦瑞被發現，所以只有一種解釋，在電梯上的秦瑞是心智正常的，很可能會說出，或做出什麽來。”
宋星眼神一亮：“所以我們要去找電梯上的秦瑞？她才是酒店的負責人，找到她，我們的任務也就完成了！”
電梯的按鍵不靈，燈光灰暗，必然是被動過手腳的。秦瑞在開業典禮之後便死了，覆活的“保有神智”的屍體又在電梯上——
“開業典禮當天，袁峰對電梯做了手腳，隨後將秦瑞推了下去。
“我開始認為袁峰是把新接來的秦瑞藏在電梯上，現在看來，那上面的應該是白天和他結婚的秦瑞。但即使癡傻成那樣，酒店裏的東西還是讓秦瑞想起了什麽，因此恢覆神智，於是袁峰又將她推入電梯井。”
“而新接的新娘，大概是被袁峰帶去給員工，用來證明他有管理權力了。”
宋星冷笑一聲：“偷男！”
溫念低頭，輕嘆道：“還好我當時沒有揚土進去。”
“嗯？”
“這是過渡場，其實不難的。只要我活埋秦瑞，袁峰便會帶我去小木屋，那會兒，他大概就可以制造出一個‘完美’的秦瑞，之後便真的可以做到你說的，只結婚一次，讓瑞緣酒店完全屬於他。”
宋星低頭想了會兒：“他是想讓你變成秦瑞吧。這些異形的秦瑞t只有臉他能完美表現出來，所以……”
她摸了摸臉：“你只要活埋秦瑞，就會滿足某種條件，你的臉就會變成秦瑞的臉。又因為只有臉變成秦瑞，你的身體永遠也不會發生異變，只是你會永遠留在這裏。”
怪談心叵測，攝影師在這裏是必死的存在。
宋星一陣惡寒，如果是她被帶過去，埋人而已，她大概是沒什麽心理負擔的。
還好是溫念。
*
聊天群內。
【溫響】：你沒事我就放心了。
【溫響】：我先去五層看看。
【溫念】：1
【宋星】：我們先去自助餐廳裏。
自助餐廳內，一具男屍以抱住雙膝的姿態蜷縮成一團，在餐桌上已經死去多時了。
他的雙目瞪得極大，表情過度驚恐扭曲，第一眼看過去，只會讓人生出恐懼和厭惡之意。
是那個第一個給秦瑞化妝的高中男生。
溫念站在食品墻的一側，盡管有些反胃，但還是往嘴裏塞了些水果。
她近乎一天沒進食了。
“酒店的客人都變了。”宋星和溫念更新進度道，“他們挺統一，西裝領帶，感覺是來開會的。”
溫念問道，“下午三點的婚宴還開放嗎？”
“開，不過不叫這個名字了。”
昨晚更新的【客人守則】第十二條：本酒店將於下午三點在五層舉辦開業典禮，敬請各位來賓蒞臨。
用詞變得禮貌不少。
“找負責人。”溫念沈默地想。
理想的人選當然還是秦瑞——如果她在場的話。
“三層，三層——”
女生從電梯門走了出來，朝她們打招呼道：“溫念，宋星！”
白馨安？
溫念怔了一瞬，又伸手去看手機。
“她不在群聊裏。”宋星直接道，“聽說她和李懷川進的群和我們不一樣，但無從考證——李懷川和她的手機都沒電。”
“你懷疑她。”溫念低聲道。
“昨天我和溫響找到她和李懷川後，她一直表現得挺怪的。”宋星說。
尤其是溫響第一次提到溫念名字時，她楞了一下，跟著像很拗口地又重覆一遍“溫念”。
“我記得溫響當時特別無奈，說什麽‘智力這麽低，還好意思到瑞緣酒店來’。”宋星說。
溫念：“……對李懷川說的？”
宋星：“好像？”
溫念眸光閃了閃：“我記得某條客人守則裏，強烈暗示過火的存在，並且話裏話外都在暗示‘什麽東西入侵了’。”
宋星“啊”了聲，往她手裏塞了個長發體。
溫念擡起頭，對已到面前的白馨安笑了笑。
白馨安親和的笑，直到看到李懷川的屍體，才驟然發出一聲驚呼：“怎麽會這樣！”
她眼眶迅速湧出淚水，“我應該陪他一起下來的……”
“意思是你知道他會來這裏？”宋星語氣不善道，“當時為什麽不阻止他，現在在這裏假哭什麽？”
“宋星。”溫念瞥了宋星一眼，俯身用左手輕拍白馨安的後背，“發生這種事，我們都不想的。”
“……嗯。”白馨安的體溫透過薄層的衣物，帶著微微的熱意，傳在溫念的手心上。
“切。”宋星臉色陰沈，往電梯口處擡步離開了。
“我去勸勸她。”溫念搖搖頭，站起身追上宋星。
白馨安臉上仍掛著淚水，視線朦朧地朝二人望。電梯門合上後，她的手附上李懷川的臉頰，動作輕柔。
“還好，你還沒被收走呢。”
電梯到了七層。
“怎麽樣？”宋星有些緊張道。
“沒點燃。”溫念說。
“啊——”宋星遺憾道，“她竟然是正常人。”
“我燒的是她的衣服。”
“……那竟然沒點燃？！”
兩人確定白馨安身份的瞬間後，被汙染過的記憶即刻開始修正。
“……她死過了。”宋星罵了一句，“她就死在我面前。”
溫念的臉色也並不好看，“裝作沒發現，等找到能燒毀它的辦法後再說吧。”
不是怕火麽，怎麽幾天不見，又不怕了？
但從開始到現在，白馨安並未直接對她們出過手。
“所以真是瑞緣酒店在保護我們？”宋星半開玩笑半認真的猜測道。
……不無道理。
“瑞緣酒店需要客人，而崇德鎮需要吞噬人。”溫念說。
“白馨安在等某個時機。”宋星又開始無意識地揉捏煙蒂，“兩方制衡，其實對我們也挺好的。”
“去五樓吧。”
*
香檳，古典樂，蛋糕，橫幅。
五樓的布置像個綺麗的夢，極盡奢華，極盡迷離。
電梯右手邊，有只巨大的棕熊玩偶站在門口，它高得要被鐵架固定住才能穩固保持著姿勢。一張便簽在它垂下的熊爪間夾著，溫念擡手，將便簽摘了下來。
上面的內容如下：
醒來，醒來，醒來。
噓，別讓他們發現了。
“是在說我們嗎？”宋星輕咳一聲，“也不說怎麽才能醒，就硬叫我們醒。”
溫念：“……大概不是。”
溫念和宋星的到來絲毫沒引起宴會其他人的註意。西裝白裙觥籌交錯，眾人的交談聲像吟誦詩歌一樣抑揚頓挫，節奏悅耳。
“是在說讓秦瑞醒來吧。”溫念看著正前方端著高腳杯致詞的女人。
秦瑞站在T字臺上，笑容璀璨，“感謝大家來到瑞緣酒店的開業典禮，祝大家在這裏住得開心！”
“這個秦瑞看著非常完好啊，是袁峰終於成功了嗎？”宋星探頭疑惑道，“所以我們還要去電梯上面找負責人嗎？”
白光下，溫念幾乎感到眩暈——大堂內有股難以名狀的塑料味。
“不是袁峰，是我。”她低語道，“木屋是秦瑞的覆活場所，我在那裏……構想過她的樣子。”
只是對比著照片想了想而已，為什麽這回秦瑞的完成度這麽高？
八層高的蛋糕旁，溫響朝兩人微微頷首致意，“你們來了。”
他要做一件事，而這件事必須有她們。
溫念瞳孔緊縮。
下一秒，溫響拿起桌上切蛋糕的長刀，平靜的，像和身邊人打招呼一樣自然，捅進了離他最近的男人身上。
男人站在原地，仍保持著交際的官方笑容看向他，“先生，怎麽了嗎？”
刀仍插在他的腹部，卻好像只起到裝飾作用。
溫響握著刀把，面帶微笑，用力擰出個洞出來——
順著被割開釋放的切口，發著光的閃片緩緩向下流溢，像個被打破一角的沙桶一樣，逐漸崩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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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一片模糊。
肋骨處的刺痛感讓溫念的呼吸不自覺更重了些, 但她終歸是清醒了過來。
頭頂是瑞緣酒店白得耀目的天花板。
宋星背對溫念坐在地上，斜靠在床沿邊。
她雙手搭在膝蓋上，手上無意識地拆解著幾根香煙。水松紙被在手心裏反覆舒展開來, 煙絲黏黏糊糊地掛了她一手。
“這是雙人間？”溫念撐著身體坐起，說話聲音只帶了些剛睡醒的鼻音，喉嚨很幹，但並不虛弱。
只是呼吸痛。
她將前十幾年的住院經驗和這次的t身體狀況進行對比，得出一個還算令人舒心的結論——問題不大，能自由活動。
“嗯, 我帶你上來的。”宋星將手上的東西投入垃圾桶，轉過身和溫念對視。
手腕上的鐘表顯示, 現在是中午的一點三十多分。
溫念對昨晚的事幾乎沒什麽印象。
“你看著像一無所知的樣子。”宋星有些好笑道, “沒看到我給你發送的消息嗎？”
溫念抓起放在枕邊的手機。
【宋星】：給瑞緣酒店投資了幾百萬, 變成股東之一了。
【宋星】：笑死, 它們酒店經營確實不怎麽樣。
【宋星】：股東要求換成雙人間，對方答應的還是快。
“你……”溫念一時語塞，“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
【生存規則四, 酒店需要一名負責人。】
這舉動和給瑞緣酒店寫自薦信有什麽區別？
“你居然不先驚訝我的鈔能力？”宋星打岔道。
“……”
“無所謂。”宋星輕笑一聲, “我本來就活不長。”
“什麽意思？”兩人視線相對, 宋星又撇過頭去。
“沒什麽特殊的，就是體弱多病，站在這裏全靠錢吊著。”宋星從地上躍起，拍了拍腿側的灰塵，帶著笑道, “本來以為怪談世界會是上天給我的一個機遇, 通關後會獎勵健康什麽的。果然，小說和現實還是有壁……”
講自己不幸的遭遇時, 需要帶點笑料，否則對聽者會是種折磨。
宋星垂下眼，靜靜地等溫念接下來會略帶尷尬說出口的安慰。沒關系，她已經準備好玩笑話來應對了。
“其實……也沒關系吧？”溫念說。
“什麽？”宋星楞住。
“你挺適應的啊，”溫念翻身下床，四肢略微活動了下，認真道，“我覺得，你比我們剛見面那會兒臉色好多了。”
“這……？”
溫念：“而且論壇裏不是說過，自從進入怪談後，因為經常受傷，身體的恢覆速度都比以前快很多嗎？”
宋星震驚：“你從哪裏看到野帖？”
溫念：“……我以後可以發一個。”
宋星甚至想恢覆傷感的氛圍，但最終還是笑了起來。
溫念繼續道：“對了，我是怎麽從撞擊中活下來的？”
“有那麽……億點點惡心，你確定要知道？”宋星露出個狡黠的笑。
昨晚十點。
數百名藍白紅制服的工作人員堆疊在大堂外，用身體做了堵柔軟的人體安全氣墊。
沖擊不是不夠強硬，不過被撞飛的殘肢肉塊很快又重新掙紮著聚在一起，拼回人型。
宋星接過二三十雙斷手托送過來的溫念時，有那麽一瞬間，對“有錢能使鬼推磨”這話的認可達到了人生信條的程度。
畢竟怪談世界的瑞緣酒店為了投資，連救人這事都能做得出來。
溫念嘆為觀止，很快又思考起另一個問題：“你的卡在這裏竟然能用。”
宋星楞了楞，腦中迅速彈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她不由自主道：“我們在這裏時，現實世界的‘我們’不也在正常生活嗎？可能怪談會修正這種資金差錯……”
溫念：“也可能，瑞緣酒店就是和現實聯通的，所以你才可以正常投錢。”
入住時，窗外還是遠山市的車水馬龍，但現在只剩下一望無際的荒涼草原公路，讓人對離開心生恐懼。
溫念隨即將昨天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
宋星：“你知不知道有句話叫，反派死於話多……”
“……”溫念笑了笑，“當時秦關山的狀態很奇怪，想過來，但似乎又不能過來，這麽好的機會，我當然要套點兒話再走。”
“關於秦瑞，我大概有個模糊的推測：開始時，秦瑞生活非常單調，沒有色彩，而她的父親極端、控制欲極強，為了留住女兒甚至可以自殘。”
“這時候，因為某種未知的原因，秦瑞接觸了網絡。”
宋星：“啊？網絡？”
溫念點頭：“你之前說過，工作室裏的海報都是現實世界雜志的封面。再加上，你的錢可以在這裏使用，所以，我想瑞緣酒店是和現實世界接軌的，所以能使用網絡，並不奇怪。”
宋星：“但論壇裏說過他們看不到手機啊……”
“對，但是《協議》裏也說過，’理智值低的時候，毀壞手機或者卸載2.0’都是可以的，所以有2.0的手機，才不會被他們看到。”
“好吧，其實看到這裏有電腦的時候我已經很驚訝了，但現在我還是想象不了他們也會刷視頻的樣子……你繼續你繼續。”宋星搓了搓手臂。
“秦瑞接觸過網絡後，不可避免的會對一切東西都產生好奇，所以我們看到瑞緣酒店的裝修風格無比混雜，還有她的那些個人用品，也都千奇百怪的。”
溫念繼續：“但秦關山的房子很普通，他看著沒什麽錢，那麽在秦關山掌控下的秦瑞，是怎麽建立起這個酒店的？”
宋星：“她買了基金，或者中了彩票……其實她是個商業能手。”
溫念：“很合理，但事情該走向不合理的地方了。”
“嗯？”
“你曾經發過信息，說瑞緣酒店的人都聽從秦瑞的指令，只是開業後她變‘傻’，不再頒布什麽。
“而這種只服從於一人的行為邏輯模式，我們在崇德鎮見過，再加上這裏的員工被車撞都不會死——我傾向於秦瑞和崇德鎮的鎮長一樣，向某個東西祈禱，得到了瑞緣酒店。”
宋星：“那這樣說，秦瑞很厲害啊，她怎麽會被袁峰殺了？”
溫念嘆口氣：“可能……可能她只是要了一個酒店吧。”
房間沈默幾秒。
溫念又繼續道：“但正是因為是秦瑞祈禱得到的酒店，袁峰根本無法操控它。所以袁峰需要覆活她，將她帶到酒店裏，在員工面前宣稱他們二人的婚姻關系，以來證明自己有權力掌控酒店。”
宋星：“那只要結一次婚不就好了？”
溫念：“我想，被制造出來的‘秦瑞’很不穩定，很可能會發生更嚴重的畸變。你還記得餐廳裏的守則嗎？當時的規則裏暗示了‘某種怪物’的存在，所以，我猜想那些就是變異後的秦瑞。”
宋星抿唇思考幾秒，搖頭：“但袁峰不是帶你去把舊的秦瑞埋了麽？”
溫念楞了楞，在房間踱步一圈：“如果我們脫離自助餐廳的環境來看……所有的規則其實都在暗示我們，到夜晚不要出門，不要使用電梯，尤其是當它出現問題的時候。
“夜晚在我們的認知裏是危險未知的，所以我們也不會對規則感到奇怪。但……如果規則是想讓我們遠離電梯呢？”
宋星瞬間想通：“秦瑞在電梯的上面。袁峰不希望我們發現她。但其實即使我們發現，也不會靠近啊……啊！我想起來了，酒店的其他員工也是，他們的規章制度裏特別強調了‘夜晚工作是危險的’！”
所以第一天晚上時，那個來修空調的員工態度那麽一般。
原來當時兩邊都挺緊張啊……
溫念：“袁峰很緊張電梯上的秦瑞被發現，所以只有一種解釋，在電梯上的秦瑞是心智正常的，很可能會說出，或做出什麽來。”
宋星眼神一亮：“所以我們要去找電梯上的秦瑞？她才是酒店的負責人，找到她，我們的任務也就完成了！”
電梯的按鍵不靈，燈光灰暗，必然是被動過手腳的。秦瑞在開業典禮之後便死了，覆活的“保有神智”的屍體又在電梯上——
“開業典禮當天，袁峰對電梯做了手腳，隨後將秦瑞推了下去。
“我開始認為袁峰是把新接來的秦瑞藏在電梯上，現在看來，那上面的應該是白天和他結婚的秦瑞。但即使癡傻成那樣，酒店裏的東西還是讓秦瑞想起了什麽，因此恢覆神智，於是袁峰又將她推入電梯井。”
“而新接的新娘，大概是被袁峰帶去給員工，用來證明他有管理權力了。”
宋星冷笑一聲：“偷男！”
溫念低頭，輕嘆道：“還好我當時沒有揚土進去。”
“嗯？”
“這是過渡場，其實不難的。只要我活埋秦瑞，袁峰便會帶我去小木屋，那會兒，他大概就可以制造出一個‘完美’的秦瑞，之後便真的可以做到你說的，只結婚一次，讓瑞緣酒店完全屬於他。”
宋星低頭想了會兒：“他是想讓你變成秦瑞吧。這些異形的秦瑞t只有臉他能完美表現出來，所以……”
她摸了摸臉：“你只要活埋秦瑞，就會滿足某種條件，你的臉就會變成秦瑞的臉。又因為只有臉變成秦瑞，你的身體永遠也不會發生異變，只是你會永遠留在這裏。”
怪談心叵測，攝影師在這裏是必死的存在。
宋星一陣惡寒，如果是她被帶過去，埋人而已，她大概是沒什麽心理負擔的。
還好是溫念。
*
聊天群內。
【溫響】：你沒事我就放心了。
【溫響】：我先去五層看看。
【溫念】：1
【宋星】：我們先去自助餐廳裏。
自助餐廳內，一具男屍以抱住雙膝的姿態蜷縮成一團，在餐桌上已經死去多時了。
他的雙目瞪得極大，表情過度驚恐扭曲，第一眼看過去，只會讓人生出恐懼和厭惡之意。
是那個第一個給秦瑞化妝的高中男生。
溫念站在食品墻的一側，盡管有些反胃，但還是往嘴裏塞了些水果。
她近乎一天沒進食了。
“酒店的客人都變了。”宋星和溫念更新進度道，“他們挺統一，西裝領帶，感覺是來開會的。”
溫念問道，“下午三點的婚宴還開放嗎？”
“開，不過不叫這個名字了。”
昨晚更新的【客人守則】第十二條：本酒店將於下午三點在五層舉辦開業典禮，敬請各位來賓蒞臨。
用詞變得禮貌不少。
“找負責人。”溫念沈默地想。
理想的人選當然還是秦瑞——如果她在場的話。
“三層，三層——”
女生從電梯門走了出來，朝她們打招呼道：“溫念，宋星！”
白馨安？
溫念怔了一瞬，又伸手去看手機。
“她不在群聊裏。”宋星直接道，“聽說她和李懷川進的群和我們不一樣，但無從考證——李懷川和她的手機都沒電。”
“你懷疑她。”溫念低聲道。
“昨天我和溫響找到她和李懷川後，她一直表現得挺怪的。”宋星說。
尤其是溫響第一次提到溫念名字時，她楞了一下，跟著像很拗口地又重覆一遍“溫念”。
“我記得溫響當時特別無奈，說什麽‘智力這麽低，還好意思到瑞緣酒店來’。”宋星說。
溫念：“……對李懷川說的？”
宋星：“好像？”
溫念眸光閃了閃：“我記得某條客人守則裏，強烈暗示過火的存在，並且話裏話外都在暗示‘什麽東西入侵了’。”
宋星“啊”了聲，往她手裏塞了個長發體。
溫念擡起頭，對已到面前的白馨安笑了笑。
白馨安親和的笑，直到看到李懷川的屍體，才驟然發出一聲驚呼：“怎麽會這樣！”
她眼眶迅速湧出淚水，“我應該陪他一起下來的……”
“意思是你知道他會來這裏？”宋星語氣不善道，“當時為什麽不阻止他，現在在這裏假哭什麽？”
“宋星。”溫念瞥了宋星一眼，俯身用左手輕拍白馨安的後背，“發生這種事，我們都不想的。”
“……嗯。”白馨安的體溫透過薄層的衣物，帶著微微的熱意，傳在溫念的手心上。
“切。”宋星臉色陰沈，往電梯口處擡步離開了。
“我去勸勸她。”溫念搖搖頭，站起身追上宋星。
白馨安臉上仍掛著淚水，視線朦朧地朝二人望。電梯門合上後，她的手附上李懷川的臉頰，動作輕柔。
“還好，你還沒被收走呢。”
電梯到了七層。
“怎麽樣？”宋星有些緊張道。
“沒點燃。”溫念說。
“啊——”宋星遺憾道，“她竟然是正常人。”
“我燒的是她的衣服。”
“……那竟然沒點燃？！”
兩人確定白馨安身份的瞬間後，被汙染過的記憶即刻開始修正。
“……她死過了。”宋星罵了一句，“她就死在我面前。”
溫念的臉色也並不好看，“裝作沒發現，等找到能燒毀它的辦法後再說吧。”
不是怕火麽，怎麽幾天不見，又不怕了？
但從開始到現在，白馨安並未直接對她們出過手。
“所以真是瑞緣酒店在保護我們？”宋星半開玩笑半認真的猜測道。
……不無道理。
“瑞緣酒店需要客人，而崇德鎮需要吞噬人。”溫念說。
“白馨安在等某個時機。”宋星又開始無意識地揉捏煙蒂，“兩方制衡，其實對我們也挺好的。”
“去五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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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檳，古典樂，蛋糕，橫幅。
五樓的布置像個綺麗的夢，極盡奢華，極盡迷離。
電梯右手邊，有只巨大的棕熊玩偶站在門口，它高得要被鐵架固定住才能穩固保持著姿勢。一張便簽在它垂下的熊爪間夾著，溫念擡手，將便簽摘了下來。
上面的內容如下：
醒來，醒來，醒來。
噓，別讓他們發現了。
“是在說我們嗎？”宋星輕咳一聲，“也不說怎麽才能醒，就硬叫我們醒。”
溫念：“……大概不是。”
溫念和宋星的到來絲毫沒引起宴會其他人的註意。西裝白裙觥籌交錯，眾人的交談聲像吟誦詩歌一樣抑揚頓挫，節奏悅耳。
“是在說讓秦瑞醒來吧。”溫念看著正前方端著高腳杯致詞的女人。
秦瑞站在T字臺上，笑容璀璨，“感謝大家來到瑞緣酒店的開業典禮，祝大家在這裏住得開心！”
“這個秦瑞看著非常完好啊，是袁峰終於成功了嗎？”宋星探頭疑惑道，“所以我們還要去電梯上面找負責人嗎？”
白光下，溫念幾乎感到眩暈——大堂內有股難以名狀的塑料味。
“不是袁峰，是我。”她低語道，“木屋是秦瑞的覆活場所，我在那裏……構想過她的樣子。”
只是對比著照片想了想而已，為什麽這回秦瑞的完成度這麽高？
八層高的蛋糕旁，溫響朝兩人微微頷首致意，“你們來了。”
他要做一件事，而這件事必須有她們。
溫念瞳孔緊縮。
下一秒，溫響拿起桌上切蛋糕的長刀，平靜的，像和身邊人打招呼一樣自然，捅進了離他最近的男人身上。
男人站在原地，仍保持著交際的官方笑容看向他，“先生，怎麽了嗎？”
刀仍插在他的腹部，卻好像只起到裝飾作用。
溫響握著刀把，面帶微笑，用力擰出個洞出來——
順著被割開釋放的切口，發著光的閃片緩緩向下流溢，像個被打破一角的沙桶一樣，逐漸崩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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