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剖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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剖心意

湯寶兒派人去請湯弦, 卻得知湯弦不在城中,聽仆從說,他又去縣裏了。

“又出去了?”湯寶兒正坐在窗邊修剪花枝, 聽仆從稟來,她放下剪刀, 冷冷一笑:“爹有那麽多友人?我怎麽不知道?”

仆從埋著腦袋, 不敢接話。

湯寶兒有些氣惱,惱湯弦為什麽要生生將一家三口疏遠分離至這樣的地步。

作為丈夫父親,他不顧妻女,或是在外面游山玩水,吃茶賞花,更或是尋花問柳,無心歸家。

自己生辰那日,他真的能趕回嗎?

湯寶兒越想越惱, 她“嗖”地起身來, 轉身就往外走去, 神色惱怒:“我親自去請他, 看他要如何拒絕我!”

剛踏出門,她便在檐下看到了慕氏。

慕氏坐在輪椅上,側頭看著院兒裏,神色平靜。聽見腳步聲,她回過頭來,看著少女,莞爾:“就我們去吧。”

“寶兒。”

“就我們母女倆去。”

不知為何, 湯寶兒眼眶酸澀非常, 熱熱的t,脹脹的。她不明白, 曾經其樂融融的、幸福的一家三口,為何會變成這個樣子?爹到底是怎麽想的?

她咽下紛雜苦澀的情緒,點點頭,強顏歡笑:“好。”

今日的天兒,陰沈沈的,河邊人也不多,草木枯敗,寒風刺骨。

湯寶兒彎腰,替慕氏攏了攏圍脖後,便替代琉璃,推著慕氏,慢慢在河邊走著。

“這兒春夏來的時候很舒服。”湯寶兒笑:“草木青青,風和日麗,等開了春,我再帶娘來逛逛。”

慕氏亦是輕笑:“明年的事,明年再說。”

她偏頭看著河面:“我覺著今兒也挺不錯,透透氣,雖有些冷,但心裏舒坦極了。”

湯寶兒垂眸,她眼皮一顫,竟是無意看到了慕氏一頭烏發中的一綹銀色。

她眨眨眼,掌著輪椅的手青筋凸起,關節發白。倏忽,一滴滾燙的晶瑩砸在手背上。

“不過我想。”慕氏看向前方,嘴角噙著一抹笑:“明年你和大郎,或許要修成正果了罷?”

湯寶兒聲音輕輕:“哪兒有這麽快。”

“你們情投意合,快些也是尋常事,畢竟遲則生變。”慕氏膝上搭著一床毯子,她手裏也有個精致的手爐:“寶兒,你有設想過以後嗎?嫁人之後的日子,我想聽。”

湯寶兒沒有設想過,不過既然慕氏想聽,她現在設想也無妨。

“嫁人之後……”

她歪著頭想了想,眼睛有些發紅,語氣卻很平靜:“或許我們要去縣裏,慎縣就不去了,那兒也有不少熟人。”

“去一個陌生的地方,養養花花草草,我每日就在家裏照看它們,懌明去當個教書先生。”

慕氏:“就這樣?”

“就這樣。”湯寶兒彎唇一笑:“這幾年,我常在外面奔走,也想停下來歇一歇。”

“若是懌明不甘當個教書先生呢?”慕氏問:“你當如何?”

“他若志在四方,我便陪他走四方。”

慕氏又笑她:“才剛,你還說了,奔走多年,想停下來歇歇,怎麽這會兒,又要走四方了?”

少女眉眼恬靜:“娘,這不一樣。”

慕氏沈默良久,才點點頭:“是不一樣。”

“就好似當初,我本是想找個門當戶對的人家嫁了算了,誰知道,遇上了你爹。”

“彼時的湯家,可謂是廬州一霸,哪有如今這樣蕭條。”

“所以對那時的我來說,湯家就是那龍潭虎穴,我是忐忑難安,輾轉反側。”

“這龍潭虎穴,我到底是進不進呢?”

“我原是不想進的,但只因是你爹,我便進了。”

慕氏說這番話時,語氣清淡飄渺,不夾雜任何情緒。可落在湯寶兒耳中,卻平白添了兩分苦澀之意。

她剛想說什麽,餘光忽然瞥見了什麽。

“爹?”她楞楞地看著高處。

慕氏一怔,慢慢扭過頭,果然看見了站在高處的湯弦。

護城河河邊有兩條道,一條在上邊兒臨街,一條在下邊兒臨岸,中間隔著斜坡草地。

湯弦自一旁的石梯走了下來,湯寶兒見他走近,便自動退至一旁,沈默地候著。

“我帶你去轉轉吧。”湯弦掌著輪椅,他回頭看了一眼少女,語氣如往昔那般溫和:“恐怕要丟下寶兒了。”

湯寶兒搖搖頭:“我不礙事,你們去吧。”

於是她便站在原地,看著湯弦推著慕氏,慢慢往前方去了。

她沒動,擡頭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神色如常。

“姑娘,您去茶樓等吧,河邊風大,我們在這兒候著便是。”芍藥勸著。

湯寶兒搖頭:“不必,我受得住。”

“有人過來了。”丁香瞇著眼望向遠處,她看不清人臉。

湯寶兒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少頃,她開口說道:“是井明時。”

芍藥與丁香二人面面相覷,不明白怎麽在這兒遇見了井明時,難道井家千金也想來河邊吹吹風、凍一凍?

井明時走近,她瞥了一眼湯家仆從:“你們退下,我有話要跟你們姑娘說。”

見丁香和芍藥猶豫,井明時冷笑:“怎麽?怕我吃了你們姑娘不成?還是怕我會把她推下河?”

仆從盡數退下,河邊只剩湯、井二人。

她們誰也沒說話,只是河面的風偶爾在呼呼的吹,刮得人臉生疼。

“提前祝你生辰吉樂。”井明時率先開口:“我知道你不會請我去你的生辰宴,所以我來找你了。”

“你先什麽都別說。”

“我有點難為情。”

井明時垂眸看著鞋尖:“到底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若說沒有情誼,那是假話,若說情誼深厚非常,那也是假話。”

“湯寶兒,我祝你前路順遂,平安無虞。”

“這是禮物。”

她遞出一個長匣子,看上去精致貴重,與她身份相當。

湯寶兒接過後,仍一言不發。

“可能我們以後不會見面了。”井明時吸了吸鼻子:“恭王不會一直在廬州。”

她自顧自地說著:“前段時日,有刺客行刺恭王,幸好並未得手,廬州是非也不少,恭王回京,我嫁過去後,也會跟著回去。”

“廬州、京城兩地,山高水遠,今日一別,或許就是永別。”

“兒時情誼我沒忘,我想你也沒忘。”

“我走了。”井明時深深看了她一眼:“後會無期。”

湯寶兒側目看她,動了動唇:“祝你和世子,舉案齊眉,白首不離。”

“多謝。”井明時旋身離去,步伐平穩。

走到石梯處時,井明時忽然停步,她猶豫片刻,又像是下定決心似的,疾步走到湯寶兒身前,低聲快語:“……廬州有京……”

她倏忽對上湯寶兒的眼睛,那雙眼她看了很多年,圓潤水亮,清澈明朗。

也是這雙眼睛,讓她的話語戛然而止。

井明時面色如常,心中卻波瀾橫生——

她現在說了又如何?有何作用?馬上就是湯寶兒的生辰了,她說這話,除了讓對方提心吊膽外,什麽作用都沒有。

那還不如不說。

於是井明時止住話頭:“罷了,是我說錯話了。”

“告辭。”她利落轉身離去,這回,再不猶豫。

湯寶兒看著手裏的匣子,良久,她伸出手,打開匣子。

一支銀鎏纏枝雙頭花苞簪,靜靜地躺在匣子裏,質地細膩溫潤,一看就是上品。

她看著這支簪子許久,直到一陣風過,湯弦推著慕氏回來,她才吧嗒一聲,關上匣子。

湯弦和慕氏回來時,神色都很不錯。面頰紅潤,眉眼帶笑,像是談了一番愉快的話。

湯寶兒十分驚奇,她收斂情緒,看著二人笑問:“這是說了什麽?這麽高興?”

湯弦:“我已經搬回來了。”

他看著少女,笑容和煦:“在你們出門時,我就把東西都搬了回去,搬完了,才來找的你們。”

“爹這是要給我們一個驚喜呀!”湯寶兒笑瞇瞇道:“真是的,還害我平白生了一場氣。”

慕氏也展露出久違的笑顏:“罰他今晚給我們母女倆做頓好吃的,一定不要放過他。”

湯弦樂呵呵笑著:“行,我甘願受罰。”

三人走在河邊,言笑晏晏,氣氛和諧融洽。

“爹的廚藝,我好久都沒有嘗過了。”

“今晚讓你嘗個遍。”

“我看爹是有些瘦了,在外面過得不好嗎?”

“天天惦記著你們,自然是瘦了。”

“既是惦記,為何不回來?”

“呃……這個……咱們快回吧,風大。”

……

湯家三房久違的熱鬧了起來,晚上,湯弦掌廚,湯寶兒叫上連夷,四人圍著四方桌坐下。

在院子裏臨時搭了一個竈,就在桌邊不遠處。

天兒冷,今晚吃撥霞供,鍋開了,咕嘟咕嘟的,聲音響亮。

待準備好後,湯弦入席,他端起酒杯,笑意暢快:“來!大家舉杯慶我歸家!”

另外三人亦端起酒杯,待碰杯過後,湯弦說了些吉祥話,就要動筷。

“等等。”連夷忽然開口,他給在座幾人斟滿酒後,起身退至一旁跪下,語氣堅定,背脊筆直:“三叔,我愛慕寶兒已久。”

慕氏神色自若,一點沒有反應。

“吧嗒”一聲,是湯弦的酒杯掉在桌上,他一臉愕然:“你……你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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