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獄中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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獄中見

“那你為何躲入此地, 不問世事?”湯寶兒不解:“難不成你落榜也是......”

“不。”李覆擡頭看向窗外:“我落榜是因為我學識不足,不足以上榜。”

湯寶兒啞然不語。

“躲入此地。”李覆眉目苦澀:“是因為我無能,不能救懌明於水火。”

許三娘上前, 給湯寶兒蓄了茶水:“有人盯上了他。”

湯寶兒愕然“怎麽會!是誰?”

“或許就是陷害懌明的幕後之人。”李覆嘆了口氣:“盯著我,估計怕我說了不該說的話, 見了不該見的人。”

“我不敢連累家人, 連家也不敢回了。”

他又長長嘆了口氣,轉頭看向湯寶兒:“你打算怎麽辦?”

該怎麽辦?

湯寶兒也不知道怎麽辦,眼下她只有等寧氏那邊,等那邊傳來好消息。

翌日。

“找到人了?”慕氏看著女兒心不在焉的神色,問道:“眼下你可有了方向?”

湯寶兒回過神來,垂眸說道:“或許是有了。”

慕氏並不知道她前往井家求於寧氏一事。

現在湯家是曹氏在管家,曹氏並不搭理三房的事,湯寶兒年歲漸長, 隨著這些年的歷練, 在管理上愈發得心應手了。

慕氏如今這般, 湯寶兒敲打過院兒裏的仆從, 讓她們少說話,少議論外頭的事。

誰要是因為說閑話被她逮到了,必有重罰。如今在慕氏和湯寶兒之間,仆從們更怕後者。

連夷入獄一事,是湯寶兒主動說與慕氏的。

“總之你有什麽事,不要一個人憋在心裏。”慕氏語重心長說道:“我和你爹雖然不覆曾經,但待你, 和以前是一樣的。”

她看著少女, 眉目郁郁一掃而空,溫和了下來:“有時我又後悔給你取了‘寶兒’這個名兒, 太乖了,太輕了。”

湯寶兒鼓了鼓腮幫,看著她嗔道:“娘怎麽說這樣的話,我很就喜歡自己的名字。”

“你喜歡就好。”慕氏拉過她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總之啊,你不要什麽事都自己扛著,知不知道?有什麽事,就找我和你爹,雖然我現在是個殘廢,但腦子沒廢。”

湯寶兒聽不得她說這樣的話,急道:“娘!”

“聽娘說。”慕氏笑盈盈道:“娘腦子還是好使的,還是能幫到你的。”

湯寶兒抽出手來,悶悶開口:“我不愛聽娘說這樣的話。”

慕氏笑,重新牽過她的手:“好,我們寶兒不愛聽,那娘就不說了。”

“娘。”湯寶兒側目看著慕氏,目光細細描繪著她消瘦的輪廓,鼻子一酸,接著又故作鎮定問道:“娘,您現在有沒有想做的事?”

“想做的事?”慕氏認真想了想,接著才搖搖頭:“沒有,我現在啊,清閑得很,每日看看花,繡繡花,也算是得償所願了。”

“以前啊,我總是在外面奔波,忙這個忙那個,也沒什麽功夫陪你。”

慕氏回憶著往昔的日子,嘴角噙著一抹笑:“那時候我總想,要是我不那麽忙的話,就可以帶你出去逛逛,去護城河邊吹吹風,放放風箏什麽的。”

“如今倒好,我是閑下來了,只是你又忙起來了,這念想,就又落空了。”

慕氏看了她一眼,笑意清淺:“不過現在這樣也好,你也逐漸成長成不需要我擔心的樣子。”

“娘剛剛還在絮叨呢。”湯寶兒撇撇嘴:“做兒女的,不管歷經過什麽事,多大年歲,做父母的,總是會牽掛,會擔心。”

慕氏笑著點了點她的鼻頭:“你呀!”

外邊兒突然傳來嘈雜的聲音,隱約帶著爭吵聲。

“這是怎麽了?”湯寶兒看向慕氏,面露疑惑。

慕氏嘆口氣:“你常在外,不清楚府上情況。”

她無奈搖搖頭:“三郎自從斷了腿之後,整個人愈發暴躁了,對下邊兒的人非打即罵,甚至前兩日還指使小廝打斷了一個丫鬟的腿。”

湯寶兒聽得眉頭緊皺,又聽慕氏繼續說道:“三郎這邊足夠讓你二伯母頭疼的了,誰知道,你二哥那邊又出事了。”

“你二哥......”慕氏一副欲言又止模樣,她看著女兒疑惑的眉眼,有些說不出口。

湯寶兒了然,笑道:“娘,有些事我遲早都會遇上的,您現在與我說了,也便我長個見識,以後遇上了,也不會手足無措。”

慕氏失笑:“罷了,你說得對。”

“你二哥......”她還是猶豫了片刻,才低聲開口:“與府上的小廝廝混,被你二伯當場抓到,你二伯母為此愁得飯都吃不下了。”

湯寶兒呆了片刻,才囁嚅著嘴唇t,試探般地問道:“小廝?廝混?”

得到肯定的回答後,她的神色五彩紛呈,覆雜極了。

陪慕氏吃過午飯後,湯寶兒回了自己的院子。

丁香勸她小憩一會兒,可她完全沒有小憩的心思,只坐在窗邊,眉目染上兩分焦灼。

“叮鈴鈴~”一陣風過,屋子裏掛著的風鈴叮當作響。

湯寶兒擡頭,她靜靜看著那串風鈴,記憶逐漸模糊起來。這串風鈴是連夷送她的,具體是什麽時候,哪一年,她全然忘記了。

無他,連夷送了她很多東西,大部分都是他親手做的。

少女目光流傳,從風鈴、舊風箏、蹴鞠、絡子、團扇上一一掠過,心突然就平靜了下來。

她幾乎能想象出來,他沈靜地坐在窗邊,認真地做著這些小物件,手上細微的傷口都是證明,對她用心的證明。

“姑娘!”是芍藥回來了。

湯寶兒立馬起身來,一臉期盼地看著她:“怎麽樣了?”

芍藥高興道:“成了!寧夫人說,讓您今日傍晚去官府探監,但只有半個時辰。”

“半個時辰......”湯寶兒一臉振奮:“半個時辰也足夠了。”

她一下子就精神了,仔細想著傍晚那半個時辰要說些什麽話。

“我還遇見了香杏。”芍藥問道:“姑娘,香杏說她想回來,讓問一問你,她能不能回來。”

湯寶兒冷靜下來,聞言搖頭:“不行,二房一團亂,正愁沒有出氣的,她這時候回來,不正好讓二房抓住了嗎?”

“你告訴她,沒有我開口,她不準回來。”

“哎。”

日頭西斜,華燈初上。秋日的天黑得快,只是傍晚時分,天邊的光亮就已經隱沒大半了。

湯寶兒跟在獄卒身後,有些緊張激動,她一遍遍回想自己要說的話,捋著邏輯,想著先說什麽後說什麽。

先要問他有沒有受傷,她身上帶著一些金瘡藥。再問他對這次被陷害有沒有什麽懷疑的人,或是有無線索、有無可疑古怪的事。

湯寶兒想了很多很多,直到獄卒停下腳步,指著一間牢房,冷漠道:“快些,只半個時辰。”

說完他就去開了鎖,轉身去外邊兒了。

湯寶兒甫一轉過頭去,只見牢房中趴著個人,淩亂的稻草隨意鋪在他的身下,不知是死是活,他蓬頭垢面,身上單薄的囚衣被血跡浸透,稻草上的手,彎曲成詭異的模樣。

湯寶兒呆住,她眼睛一眨,晶瑩剔透的淚珠就滾落了下來,又見她身子抖得厲害,眼淚不停落下,砸在衣襟上,暈開層層濕跡。

她緊咬牙關,擡起千斤重的腳,慢慢走進了這座牢房。

他好像昏迷了,一動不動。湯寶兒僵硬地蹲了下來,顫抖著伸出手,撥開遮面的頭發,一張熟悉的臉映入眼簾。

她雙膝一軟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用手描繪著他的輪廓,再抑制不住,啜泣出聲。

連夷從昏迷中醒來,他對上一張滿臉淚痕的臉,扯了扯嘴角,艱難出聲:“......寶兒。”

他擡手,想要去做什麽,湯寶兒連忙握住他的手腕,看著他扭曲的手指,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她伸出手,輕輕去觸碰他被折斷的手指,滿眼心疼。

這雙手,合該是用來執筆寫字作畫的,是用來翻閱古籍典史的;她屋子裏的件件精美物什,都是用這雙手做出來的。

湯寶兒更不曾忘記,幼時在山賊窩,這雙手抱著自己,替她遮住血腥罪惡。後來他們被人追殺,跌落山崖,也是這雙手,替她披上衣袍,予她溫暖。

“你......”湯寶兒想起身上的金瘡藥,可他滿身的傷,一瓶藥哪裏夠。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慢慢將連夷的手放下後,她胡亂擦了擦淚,起身就要往外走。

“去哪兒?”官老爺帶著人堵住了牢房的門,他盯著湯寶兒,目光黏稠令人惡心:“半個時辰,你打算怎麽用?”

湯寶兒冷冷看著他:“屈打成招,大人就不怕此事傳出去?”

“你猜我怕不怕?”狗官笑意懶散,他倚著門,打量著眼前的美貌少女,摸著下巴,意味深長道:“四姑娘,半個時辰可以做很多事,你要不要考慮考慮?”

湯寶兒面露嫌惡,她啐了他一口,轉身蹲下,細細查看連夷的傷勢。大不了她再去一趟井家,把膝蓋跪腫了也要為他求來大夫。

她正在心中盤算著,卻陡然對上了他平靜清明的眼眸。

一如四歲那年。

他們去吃泥鰍掛面,被一群浪蕩公子攔截找事,二人飛奔回府後,她被慕氏抱走,年幼的他站在墻角下,靜靜地看著她被抱著走遠。

那時她是怎麽做的?

湯寶兒想起來了,那時她提醒慕氏,帶上他一起。

這次也一樣,不會丟下他的。

湯寶兒朝他笑笑,手落在他的手腕上,用指腹輕輕摩挲了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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