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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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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客

廬州, 刺史府。

“......我們扭頭就和刺客碰上面兒了,心裏已然死了一大半,可誰曾想, 那刺客看著了我們,竟視若無物, 飛檐走壁離開了。”

寧氏盥洗休整一番, 又恢覆了刺史夫人的尊容,她向丈夫說著在寺中的經歷,末了,她又疑惑道:“你在廬州從未樹敵,那些刺客各個身手不凡,不是尋常人家能雇得起的,偏他們又並未對我們下手,這是什麽道理?”

井康海坐在一旁, 他目光落在虛處, 指尖在桌上輕點, 像是在思量著什麽。

見他不說話, 寧氏未再出言,她提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寺中的經歷讓她心有餘悸,劈頭蓋臉砸下來的木頭樁子、熊熊大火以及來勢洶洶的刺客,都讓她止不住的心驚肉跳,到現在都沒有完全平靜下來。

“刺客離去的方向,是哪邊?”井康海問。

寧氏回想:“好像是......好像是後山。”

敲門聲突然響起,嚇得寧氏差點沒拿穩手中的茶杯。

井康海握住她的手, 安慰地撫了撫後, 轉頭看向屋門:“何事?”

“我們的人在後山崖底尋到了湯家大公子、四姑娘,均無恙。”門外的人恭敬稟道:“已經派人送回了湯家。”

男人一下子瞇起了雙眼:“可有查到刺客的蹤跡?”

“並未。”

片刻後, 井康海看向寧氏,語氣意味深長:“我記得夫人先前說過,湯家四姑娘的眉眼有些熟悉,辛苦夫人再仔細想想。”

寧氏咽了咽口水:“你......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麽?”

井康海輕輕嘆了口氣:“廬州沒人能雇得起那些刺客,想來,刺客來自京中。”

這回,寧氏再沒能拿穩手中的茶杯,她沒管地上的狼藉,看向丈夫,驚慌問道:“什麽意思?京中有人盯上了咱們?還是盯上了湯家?”

“二郎和湯四的婚事還沒定吧?”

井康海起身來,朝外走去:“若是沒定,便就此作罷。”

他走到門口,忽然回頭看向寧氏,笑意淡淡,又聽他喟嘆一聲:“只是可惜了慕清明的那條腿。”

......

初秋,院兒裏的簇簇錦菊開得極好。

湯植姝躺在廊檐下的美人靠裏,團扇掩著臉。不遠處有幾個丫鬟湊在一起,不時打量著她,竊竊私語。

“馬上要嫁人了,她還躺得下。”

“誰說不是呢,及笄這麽久,竟無人上門提親,真是丟死人了,要是換成我,怕是羞得一頭碰死!”

“要不是有三夫人四處張羅,恐怕她一輩子也嫁不出去!”

“這是什麽話?”有人嘲諷笑道:“她不是還有個童生哥哥?人可是要考秀才的,你們說話仔細一點,小心未來秀才老爺的妹妹尋你們的晦氣!”

幾人笑作一團。

又有人說道:“秀才老爺?呸!能考上才有鬼!這都考了多少回了,連三公子都考上了,他日日挑燈夜讀,眼睛都看瞎了也考不上!”

幾人又笑。

“你們別小瞧人,說不定人家這次就能考上呢?考不上再小瞧也不遲哈哈哈!”

美人靠裏的人一動不動,像是睡著了。

丫鬟們撇撇嘴,不屑之色溢於言表:“能不能學一學人家四姑娘,把鋪子打理得紅紅火火的,可能幹了!”

“就是,上回我見到了四姑娘,眼睛都挪不開,真是......”

那丫鬟絞盡腦汁都想不出誇獎的話來,最後只幹巴巴說道:“反正如今城裏都在說四姑娘聰明能幹,人家長得也好,上門提親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呢!再看看我們這位,嘖嘖嘖,真是......”

“聰明能幹我承認,哪裏長得好了?若是在再苗條一些就好了。”

“胖怎麽了?人家胖也好看!”

“......”

幾人嘰嘰喳喳地說著話,一點沒顧及這邊,因此也沒人看見,少女攥著扇柄的手在微微顫抖,手指骨節處泛著白。

香杏剛從湯植珍的院子裏出來,她手裏提著木匣子,邊走邊與丫鬟說道:“窗子不要關得太死,吃食要均勻,不要......”

“香杏!”湯連鋒不知從哪兒竄了出來,他看著香杏,言笑晏晏,眉目張揚:“許多日沒見到你了,你最近在忙些什麽?”

香杏看了他一眼,又回頭叮囑了小丫鬟兩句後,便目不斜視從他身旁離開了。

湯連鋒臉上笑意僵硬,他看著女子遠去,面上浮現出一抹不甘來。

“三公子何必這樣執著。”小丫鬟攏了攏衣袖,眼珠轉了轉,看著他道:“你眼下是秀才老爺了,要什麽樣的女子得不到,區區一個醫女而已。”

湯連鋒回頭看她,面無表情。

小丫鬟被他的眼神嚇到了,縮了縮脖子,轉身進了院子:“宋家公子為了那醫女做了不少事,你卻只知道嘴上嚷嚷......”

湯連鋒眉目一沈,他突然伸出手,一把扯過丫鬟的頭發,雙目赤紅,咬牙切齒問:“你再說一遍!什麽宋公子!你從哪裏聽來的!”

香杏來的時候,慕氏坐在窗下繡花,她手裏拿著一個繡繃,聚精會神。

“夫人今日精神不錯。”香杏笑著在旁邊坐下:“今日要把脈嗎?”

慕氏放下繡繃,玲瓏上前推著輪椅轉換方向,二人相對而坐。

“我身子沒什麽大礙了。”慕氏笑笑:“本是我郁結在心,卻勞煩你日日跑這一遭。”

她今日穿著一件緗色印紋長袍,發髻松松垮垮攏在身後,用一根絳色絹帶系著,面頰消瘦,眉目輕柔,曾經的英氣明朗,窺不見半分。

香杏看著她,面露憂色。

“寶兒出去了。”慕氏靠著椅背,莞爾:“聽說她天沒亮就出門了,有時半夜才回來。我都怕她扛不住,有些後悔將這些擔子都交給她,她才十六歲。”

香杏安慰道:“夫人放寬心,姑娘做得很好,鋪子也打理得井井有條,下面的人也都很欽佩姑娘,人人都說姑娘是個能幹的。”

“我聽說前兩日還有人上門來提親。”香杏笑:“這是這個月第幾家了?”

慕氏也笑,眉目的郁氣散了兩分:“記不得是第幾家了,總之這些人家也是好的,是我舍不得寶兒,拘著她不讓她嫁人。”

香杏看了看一旁的玲瓏,沒有說話。

慕氏回頭,屏退了屋中的仆從,繼而她回過頭來,看著香杏:“有什麽事要與我說?”

“去歲,夫人第二次婉拒了井家的提親,如今來提親的人,樣樣都比不過井家,夫人後悔嗎?”

香杏垂眸看著地上的金黃:“雖然井、湯兩家的關系跟以前沒什麽兩樣,但......先後回絕兩次,就是泥人也惱了,可為何井家待湯家卻一如既往?”

慕氏慢慢斂了笑,她側目看向窗外的明媚,沒有說話。

剛過交節,暑氣尚存,今日天色正好,日頭高照。

“夫人......”見她沈默,香杏忍不住再開口。

慕氏擡手,制止了她的話:“寶兒回來了。”

話音剛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便從外邊兒傳來。

只見丫鬟們簇擁著一位少女進了屋來,這便是十六歲的湯寶兒了。

一張芙蓉面明艷動人,身姿高挑,珠圓玉潤,她一進屋來,屋子裏都亮堂t許多。

少女梳著驚鵠髻,髻前簡單綴著珍珠,穿著一件竹青立領斜襟長袍,往那兒一站,便覺萬物都失了顏色。

“今兒怎麽回來這麽早。”慕氏笑著朝她招招手,纏著郁氣的眉眼在此刻變得清朗開闊:“下午還要出門不要?”

湯寶兒上前,她握著慕氏的手,淺淺笑道:“可容我歇會兒吧,瞧我都曬黑了。”

慕氏嗔道:“哪裏就黑了,娘瞧著你呀,跟豆腐似的,又白又嫩。”

她想了想,又轉頭叮囑玲瓏:“燕窩羹燉好了沒有?今日你得瞧著她吃下才是,雞湯也得隔幾日就吃一回,別的事你放一放,這事上點心。”

玲瓏含笑應下。

湯寶兒與香杏對視一眼,二人神色皆有些無奈。

“娘,我年紀輕輕的,用不著食補吧?”湯寶兒靠著慕氏,撒嬌說道:“你瞧我,生龍活虎的,哪裏用得著補。”

她不等慕氏開口,便又問道:“香杏姐姐怎麽想著今日過來了?娘怎麽了?可是哪裏有不適?”

慕氏有意回避此事,不想讓她知道自己心生郁結,便隨意說了兩句,含糊了過去。

“好了,你們倆也有一陣兒沒見了,自己去說說話吧。”

她看著湯寶兒,眸光溫軟:“你忙裏偷閑,不要在我這兒浪費好時光。”

湯寶兒起身來:“那娘你好好休息,晚些時候我過來陪你吃晚飯。”

二人前後離開了,慕氏看著屋內不停晃動的珠簾,不由出起了神。

這時琉璃進了屋來,神色有些覆雜。

慕氏擡眸看她,理了理衣袖後,好整以暇問道:“查到了吧?我就猜他外頭養了人。”

琉璃眼眶倏地紅了去,她哽咽道:“老爺怎麽能這樣......您為了這個家忙裏忙外,他怎麽能做出這樣的事來!”

慕氏垂眸,看著袖口的繡花,神色淡淡:“隨他去,只要不帶回來就行。”

她又問:“老太太這幾日怎麽樣?”

琉璃擦了擦眼淚:“聽說不太好,這幾日一直昏迷著,少有清醒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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