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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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1 章
曉荷親自代戚雲晞送走程知遠, 確定他真的離開了，而不是去了隔壁，曉荷松一口氣, 轉身往回走，卻被一個熟悉的聲音叫住。
曉荷臉一黑，加快腳步。
然而對方卻更快，在曉荷進去之前來到門口。
曉荷尷尬地笑。
來人是個雍容富態的男子，身著錦袍, 明知她在躲她也不惱。
他客客氣氣施了個禮，臉上掛著和善的笑：“曉荷姑娘看到崔某躲得這般快, 一定是戚姑娘在家, 曉荷姑娘不知該如何拒絕。”
被說中，曉荷頭大。
來人名為崔禮，剛過而立之年，與戚雲晞有生意上的往來。
崔禮前年喪妻, 孝期過後有求娶戚雲晞的心思，隔三差五就會來一趟, 只不過戚雲晞無心再嫁，不肯與他在私下有過多接觸，對他的求見能推則推。
躲不過，曉荷勸他：“崔老板既然知曉我家姑娘的心思，何必浪費時間。”
崔禮換了副鄭重的表情：“曉荷姑娘誤會了，崔某這一回找戚姑娘有正事，吳王回來了。”
曉荷心底湧起不好的預感。
吳王是皇室宗親, 封地就在隆城, 前吳王與太上皇有著同一個太爺爺。
和他父親的仁善不一樣，現今這吳王驕奢淫逸, 自三年前承爵之後就仗著皇親的身份為非作歹。
去年年底，吳王侵吞百姓的田產打死了人，被害人的兒子去知府告狀，鬧得沸沸揚揚，吳王被知府收押。
這本該定罪的人突然被放回來，這對戚雲晞崔禮這種暗中資助受害人的人而來並非好消息。
事關重大，曉荷將崔禮請到會客廳：“您稍等，婢子這就去請我家姑娘。”
“什麽？”
戚雲晞聞言十分驚訝。
她剛回到後院，上午看了帳，陪孩子玩了會，再見了程知遠，待會還要陪孩子用午膳，戚雲晞有些累。
這下戚雲晞沒了小憩的心思，火速前往會客廳。
命丫鬟重新泡好茶，戚雲晞問崔禮：“到底怎麽回事？”
崔禮眼中的戚雲晞，麻利能幹，長得也好看，有正義感且人還低調務實，她只是不愛張揚，其實當得起隆城第一美人的稱號。
崔禮的目光掠過戚雲晞因為驚訝微啟的唇瓣：“雙方在公堂上對峙時，李山承認對吳王是誣告。”
李山就是那個被吳王派人打死的農民的兒子。
戚雲晞心中一顫。
吳王過得奢靡，短短三年，家產就揮霍了大半，於是將眼光放在了隆城的富戶身上，今日辦個宴會，明日妻妾過生辰，將請柬送至各家，等著眾人給他送禮，使得大家敢怒不敢言。
出事之後，像戚雲晞崔禮這樣的商戶，巴不得吳王垮臺，於是暗中資助李山，為他在狀告吳王時提供便利。
只是沒想到還是出了意外。
崔禮嘆：“好消息是幸好咱們當初並未露面，就怕吳王不肯善罷甘休t，所以還得小心些。”
戚雲晞很感謝崔禮：“多謝你特意跑這一趟。”
崔禮笑：“你我之前說這些客氣話做什麽。”他看著戚雲晞的臉，縱然知道她的意思，還是不想死心：“三日後是花朝節，西郊那一帶會很熱鬧，小孩子尤其喜歡，你何時帶令嫒過去，我讓人給你們留個位置？”
戚雲晞婉拒他的好意：“與姐妹約好了，也都安排好，多謝你費心了。”
“你們約在哪裏？”
戚雲晞笑：“都是姐妹安排的，我只負責跟去，其餘並不清楚。”
崔禮無奈，失望離開。
戚雲晞如釋重負。
*
許懷彥在花朝節前一日抵達隆城。
他奉皇帝的命令暗中前來。
大楚最初由三兄弟合力建立，隨著國力越來越強盛，當初那些共患難的人老死離去，他們的子孫不再能像先輩一樣感受到創業的艱辛。
因著有皇親國戚的身份，越發理所當然將自己與普通百姓區分開，將享樂與特權視為天經地義。
因此，各地出現不少魚肉百姓的皇室宗親。這些人誰也不服，皇帝有意敲打他們，恰巧隆城有個出頭的，就派了許懷彥親自前來處理。
因是秘密前來，許懷彥沒帶太多人，也沒有住驛站，而是就近選擇了離王府不遠的十安客棧。
案情早在途中就記在腦海裏，放下行李，許懷彥吩咐佟寒：“你去打聽吳王的情況，我出城一趟，去走訪李家村。”
佟寒看了眼天色：“似乎要落雨，您先歇一歇，走訪的事交給屬下。”
許懷彥冷冷看過去。
佟寒無奈閉嘴。
大人不想來隆城，對大人而言這養的案子太過小兒科，是個人就能辦好。
聖上顧念大人這五年一心鋪在政事上，頭疾越來越嚴重，脾氣也越來越古怪，才強行以來隆城辦案的名義讓大人歇一歇。
胡神醫這些年一直沒有放棄尋找根治頭疾的辦法，眼下也在隆城這一帶，兩人正好能碰頭。
入夜的時候，主仆倆交換打聽到的消息。
佟寒接過許懷彥被雨淋濕的外衫，掛在衣架上：“屬下在吳王府打聽到，明日是花朝節，西郊那一帶會很熱鬧，吳王也會帶著家眷前往。”
許懷彥繼續寬衣，露出精壯有力的上半身：“我明天去會會他，村裏有人說，李山之所以敢去告狀，是因為受人資助，名單我已整理好，就在桌上，你明天去查實。”
“是。”
“你退下。”
佟寒心中嘆息，關好房門去隔壁客房。
大人這幾年沒日沒夜處理政事，明明下雨天會很難受，卻硬生生扛著不肯休息，毫不在意自己的身體，自毀一般。
許懷彥步入屏風後，將自己沈入浴桶溫暖的水裏。
許懷彥靠在桶壁上，閉上眼。
在他難受的時候，曾有人忍著嬌羞與難為情，春水一般溫柔綿軟，會一直陪他，直到他舒服為止。
如今有多痛苦，就有多懷念。
*
二月十五，花朝節。
隆城的春比上京來得早，花朝節也更絢爛熱烈。
西郊有一片連綿的山丘，不高，丘上遍植花木，風景很好，每年百花竟放的時節會有很多游人前往。
附近的商販看到了商機，每逢這個時候來山下擺攤，久而久之，花朝節這日，西郊這一帶吃喝玩樂盡有，成了隆城最熱鬧之所。
山丘的南邊有一條小溪流淌而過，溪邊花草芬芳，小溪對岸有一片開闊的平地，那裏風光與視野俱好，富貴人家早派人備好了帷幔與氈墊，幕天設席，盡享熱鬧與野趣。
視野最好的地點與山丘下的集市正對著，是吳王與當地官眷落腳之所，戚雲晞不想引人註目，挑的地方靠西，相對不起眼。
丫鬟們在張羅時，阿嬋看到了特意為她準備的紙鳶，飛快撲過去舉在手裏：“阿娘陪我放紙鳶！”
看曉荷在指導丫鬟忙碌，戚雲晞蹲下身捧起阿嬋的小臉：“我們等等曉荷姑姑好不好？”
“阿嬋想去就陪她去唄，還等什麽。”
戚雲晞回頭，看到餘靈素正笑盈盈走來，不光如此，餘靈素身後還跟著程知遠。
短暫的驚訝之後，戚雲晞綻出笑容。
那日程知遠來找她後，她就去問餘靈素了，餘靈素同意今日見程知遠一面，想來兩人提前碰見了。
阿嬋看到餘靈素與程知遠很高興，抱著紙鳶乖巧和兩人行禮：“餘姨好，義父好。”
小姑娘粉粉嫩嫩的，餘靈素看著心情就好，滿臉寵溺將阿嬋抱起來：“阿嬋真乖！姨姨這就帶阿嬋去放紙鳶。”
小姑娘抱住餘靈素的脖子，在餘靈素的面頰上親了一口：“餘姨真好！。”
被孩子這樣親近，餘靈素的心都化了，看向戚雲晞的目光滿是羨慕：“要麽說還得生女兒呢，太親人了。”
她捏捏小姑娘軟軟的小手掌：“咱們這就去，將紙鳶放得高高的。”
餘靈素上頭有兩個哥哥，哥哥們生的都是男孩，她自己又沒有一兒半女，對阿嬋稀罕得不得了。
一大一小說說笑笑往空曠的地方走，戚雲晞微笑跟在後面。
程知遠也跟在後面。
戚雲晞看了他一眼，好奇問他：“靈素答應你了？”
不然之前一直不肯見程知遠的，這回竟然一起來了。
程知遠苦笑：“與其說答應我，不如她擔心你，這裏人多眼雜，她擔心你帶阿嬋不方便，讓我來盯著點。”
戚雲晞心中有暖流湧動。
這一趟回隆城，她不僅有了阿嬋，也多了程知遠和餘靈素這兩個知己。
因為身體原因，她抱不了孩子，每回抱得稍微久了，被壓到的部位就會出現青青紫紫的痕跡，隨著阿嬋長大，那些痕跡越來越明顯，由此給她帶來的疼痛會越來越明顯。
所以但凡餘靈素和程知遠在，都是他們幫她抱孩子。
走了幾步，迎面走來一群人，有男有女，熱鬧非凡。
戚雲晞之前見過這種架勢，被簇擁在中間的華服男子正是隆城家喻戶曉的吳王。
見餘靈素抱著阿嬋走遠了，戚雲晞和周圍的人一起低下頭，恭恭敬敬等吳王一行通過。
但她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她低頭的一瞬人群中有人看了她一眼。
等吳王及其同伴過去了，戚雲晞和程知遠加快步子追上餘靈素，發現餘靈素正同人說話。
那是餘靈素多年未見的好友，嫁在外地，再見時分外激動。
對方都是女子，程知遠不好多待，記著阿嬋還惦記著放紙鳶，從餘靈素手裏接過阿嬋。
好友回想程知遠看餘靈素的眼神，再想起餘靈素在閨中的心思，揶揄道：“兜兜轉轉，還是他。”
餘靈素看著離開的程知遠，沒有說話。
另一邊，許懷彥和佟寒為調查吳王，也來了西郊。
佟寒還是第一次跟許懷彥出遠門，也是第一次見到江南這樣的熱鬧，方正人就在眼皮子底下，且那吳王一時半會也不會走，也就放心地東張西望。
見佟寒似乎不動了，許懷彥皺眉朝佟寒所看的方向望過去。
大約十丈開外，有一群孩子在放紙鳶，他一下子就看到了其中一個拽著線軸的小姑娘，四五歲的樣子，在父親的陪同下歡笑著，不時再回頭歡笑著叫娘親。
許懷彥也就在小姑娘回頭的時候看清的小姑娘的臉。
一張小臉白皙純真，烏溜溜的杏眼澄澈明亮。
那一瞬間，許懷彥突兀地浮出一個念頭。
他似乎看到了幼時的戚雲晞，她若還在，生下的女兒就會是這個樣子。
小姑娘似乎退得太快，摔倒了，許懷彥不由自主向前跑了兩步。
但一直陪著孩子的父親反應很快，麻利將小姑娘扶起來，他蹲下身給她檢查有無傷口。
小姑娘還在笑，也就是說沒有大礙。
許懷彥頓住腳步，一直背對他站著的孩子母親也來到了父女倆身邊，揉揉小姑娘的頭，伸手摘下沾在小姑娘頭發上的草葉。
孩子父親去撿墜落在地的紙鳶了，母親彎著腰和女兒說話，等父親回來抱起孩子。
小姑娘緊緊摟住父親的脖子，一家三口說說笑笑往回走。
那小姑娘突然將臉轉向母親，不知她對母親說你什麽，許懷彥看到夫妻倆交換了個眼神。
緊接著，這對夫妻順著小姑娘指的方向，一起朝他看過來。
許懷彥頓時湧起一陣尷尬之感。
他似乎窺探這一家三口太久。
下一瞬，許懷彥看清了這對夫妻的臉，仿佛被雷劈了一般，定t在原地。
他聽見身側的佟寒喃喃喚了聲：“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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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荷親自代戚雲晞送走程知遠, 確定他真的離開了，而不是去了隔壁，曉荷松一口氣, 轉身往回走，卻被一個熟悉的聲音叫住。
曉荷臉一黑，加快腳步。
然而對方卻更快，在曉荷進去之前來到門口。
曉荷尷尬地笑。
來人是個雍容富態的男子，身著錦袍, 明知她在躲她也不惱。
他客客氣氣施了個禮，臉上掛著和善的笑：“曉荷姑娘看到崔某躲得這般快, 一定是戚姑娘在家, 曉荷姑娘不知該如何拒絕。”
被說中，曉荷頭大。
來人名為崔禮，剛過而立之年，與戚雲晞有生意上的往來。
崔禮前年喪妻, 孝期過後有求娶戚雲晞的心思，隔三差五就會來一趟, 只不過戚雲晞無心再嫁，不肯與他在私下有過多接觸，對他的求見能推則推。
躲不過，曉荷勸他：“崔老板既然知曉我家姑娘的心思，何必浪費時間。”
崔禮換了副鄭重的表情：“曉荷姑娘誤會了，崔某這一回找戚姑娘有正事，吳王回來了。”
曉荷心底湧起不好的預感。
吳王是皇室宗親, 封地就在隆城, 前吳王與太上皇有著同一個太爺爺。
和他父親的仁善不一樣，現今這吳王驕奢淫逸, 自三年前承爵之後就仗著皇親的身份為非作歹。
去年年底，吳王侵吞百姓的田產打死了人，被害人的兒子去知府告狀，鬧得沸沸揚揚，吳王被知府收押。
這本該定罪的人突然被放回來，這對戚雲晞崔禮這種暗中資助受害人的人而來並非好消息。
事關重大，曉荷將崔禮請到會客廳：“您稍等，婢子這就去請我家姑娘。”
“什麽？”
戚雲晞聞言十分驚訝。
她剛回到後院，上午看了帳，陪孩子玩了會，再見了程知遠，待會還要陪孩子用午膳，戚雲晞有些累。
這下戚雲晞沒了小憩的心思，火速前往會客廳。
命丫鬟重新泡好茶，戚雲晞問崔禮：“到底怎麽回事？”
崔禮眼中的戚雲晞，麻利能幹，長得也好看，有正義感且人還低調務實，她只是不愛張揚，其實當得起隆城第一美人的稱號。
崔禮的目光掠過戚雲晞因為驚訝微啟的唇瓣：“雙方在公堂上對峙時，李山承認對吳王是誣告。”
李山就是那個被吳王派人打死的農民的兒子。
戚雲晞心中一顫。
吳王過得奢靡，短短三年，家產就揮霍了大半，於是將眼光放在了隆城的富戶身上，今日辦個宴會，明日妻妾過生辰，將請柬送至各家，等著眾人給他送禮，使得大家敢怒不敢言。
出事之後，像戚雲晞崔禮這樣的商戶，巴不得吳王垮臺，於是暗中資助李山，為他在狀告吳王時提供便利。
只是沒想到還是出了意外。
崔禮嘆：“好消息是幸好咱們當初並未露面，就怕吳王不肯善罷甘休t，所以還得小心些。”
戚雲晞很感謝崔禮：“多謝你特意跑這一趟。”
崔禮笑：“你我之前說這些客氣話做什麽。”他看著戚雲晞的臉，縱然知道她的意思，還是不想死心：“三日後是花朝節，西郊那一帶會很熱鬧，小孩子尤其喜歡，你何時帶令嫒過去，我讓人給你們留個位置？”
戚雲晞婉拒他的好意：“與姐妹約好了，也都安排好，多謝你費心了。”
“你們約在哪裏？”
戚雲晞笑：“都是姐妹安排的，我只負責跟去，其餘並不清楚。”
崔禮無奈，失望離開。
戚雲晞如釋重負。
*
許懷彥在花朝節前一日抵達隆城。
他奉皇帝的命令暗中前來。
大楚最初由三兄弟合力建立，隨著國力越來越強盛，當初那些共患難的人老死離去，他們的子孫不再能像先輩一樣感受到創業的艱辛。
因著有皇親國戚的身份，越發理所當然將自己與普通百姓區分開，將享樂與特權視為天經地義。
因此，各地出現不少魚肉百姓的皇室宗親。這些人誰也不服，皇帝有意敲打他們，恰巧隆城有個出頭的，就派了許懷彥親自前來處理。
因是秘密前來，許懷彥沒帶太多人，也沒有住驛站，而是就近選擇了離王府不遠的十安客棧。
案情早在途中就記在腦海裏，放下行李，許懷彥吩咐佟寒：“你去打聽吳王的情況，我出城一趟，去走訪李家村。”
佟寒看了眼天色：“似乎要落雨，您先歇一歇，走訪的事交給屬下。”
許懷彥冷冷看過去。
佟寒無奈閉嘴。
大人不想來隆城，對大人而言這養的案子太過小兒科，是個人就能辦好。
聖上顧念大人這五年一心鋪在政事上，頭疾越來越嚴重，脾氣也越來越古怪，才強行以來隆城辦案的名義讓大人歇一歇。
胡神醫這些年一直沒有放棄尋找根治頭疾的辦法，眼下也在隆城這一帶，兩人正好能碰頭。
入夜的時候，主仆倆交換打聽到的消息。
佟寒接過許懷彥被雨淋濕的外衫，掛在衣架上：“屬下在吳王府打聽到，明日是花朝節，西郊那一帶會很熱鬧，吳王也會帶著家眷前往。”
許懷彥繼續寬衣，露出精壯有力的上半身：“我明天去會會他，村裏有人說，李山之所以敢去告狀，是因為受人資助，名單我已整理好，就在桌上，你明天去查實。”
“是。”
“你退下。”
佟寒心中嘆息，關好房門去隔壁客房。
大人這幾年沒日沒夜處理政事，明明下雨天會很難受，卻硬生生扛著不肯休息，毫不在意自己的身體，自毀一般。
許懷彥步入屏風後，將自己沈入浴桶溫暖的水裏。
許懷彥靠在桶壁上，閉上眼。
在他難受的時候，曾有人忍著嬌羞與難為情，春水一般溫柔綿軟，會一直陪他，直到他舒服為止。
如今有多痛苦，就有多懷念。
*
二月十五，花朝節。
隆城的春比上京來得早，花朝節也更絢爛熱烈。
西郊有一片連綿的山丘，不高，丘上遍植花木，風景很好，每年百花竟放的時節會有很多游人前往。
附近的商販看到了商機，每逢這個時候來山下擺攤，久而久之，花朝節這日，西郊這一帶吃喝玩樂盡有，成了隆城最熱鬧之所。
山丘的南邊有一條小溪流淌而過，溪邊花草芬芳，小溪對岸有一片開闊的平地，那裏風光與視野俱好，富貴人家早派人備好了帷幔與氈墊，幕天設席，盡享熱鬧與野趣。
視野最好的地點與山丘下的集市正對著，是吳王與當地官眷落腳之所，戚雲晞不想引人註目，挑的地方靠西，相對不起眼。
丫鬟們在張羅時，阿嬋看到了特意為她準備的紙鳶，飛快撲過去舉在手裏：“阿娘陪我放紙鳶！”
看曉荷在指導丫鬟忙碌，戚雲晞蹲下身捧起阿嬋的小臉：“我們等等曉荷姑姑好不好？”
“阿嬋想去就陪她去唄，還等什麽。”
戚雲晞回頭，看到餘靈素正笑盈盈走來，不光如此，餘靈素身後還跟著程知遠。
短暫的驚訝之後，戚雲晞綻出笑容。
那日程知遠來找她後，她就去問餘靈素了，餘靈素同意今日見程知遠一面，想來兩人提前碰見了。
阿嬋看到餘靈素與程知遠很高興，抱著紙鳶乖巧和兩人行禮：“餘姨好，義父好。”
小姑娘粉粉嫩嫩的，餘靈素看著心情就好，滿臉寵溺將阿嬋抱起來：“阿嬋真乖！姨姨這就帶阿嬋去放紙鳶。”
小姑娘抱住餘靈素的脖子，在餘靈素的面頰上親了一口：“餘姨真好！。”
被孩子這樣親近，餘靈素的心都化了，看向戚雲晞的目光滿是羨慕：“要麽說還得生女兒呢，太親人了。”
她捏捏小姑娘軟軟的小手掌：“咱們這就去，將紙鳶放得高高的。”
餘靈素上頭有兩個哥哥，哥哥們生的都是男孩，她自己又沒有一兒半女，對阿嬋稀罕得不得了。
一大一小說說笑笑往空曠的地方走，戚雲晞微笑跟在後面。
程知遠也跟在後面。
戚雲晞看了他一眼，好奇問他：“靈素答應你了？”
不然之前一直不肯見程知遠的，這回竟然一起來了。
程知遠苦笑：“與其說答應我，不如她擔心你，這裏人多眼雜，她擔心你帶阿嬋不方便，讓我來盯著點。”
戚雲晞心中有暖流湧動。
這一趟回隆城，她不僅有了阿嬋，也多了程知遠和餘靈素這兩個知己。
因為身體原因，她抱不了孩子，每回抱得稍微久了，被壓到的部位就會出現青青紫紫的痕跡，隨著阿嬋長大，那些痕跡越來越明顯，由此給她帶來的疼痛會越來越明顯。
所以但凡餘靈素和程知遠在，都是他們幫她抱孩子。
走了幾步，迎面走來一群人，有男有女，熱鬧非凡。
戚雲晞之前見過這種架勢，被簇擁在中間的華服男子正是隆城家喻戶曉的吳王。
見餘靈素抱著阿嬋走遠了，戚雲晞和周圍的人一起低下頭，恭恭敬敬等吳王一行通過。
但她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她低頭的一瞬人群中有人看了她一眼。
等吳王及其同伴過去了，戚雲晞和程知遠加快步子追上餘靈素，發現餘靈素正同人說話。
那是餘靈素多年未見的好友，嫁在外地，再見時分外激動。
對方都是女子，程知遠不好多待，記著阿嬋還惦記著放紙鳶，從餘靈素手裏接過阿嬋。
好友回想程知遠看餘靈素的眼神，再想起餘靈素在閨中的心思，揶揄道：“兜兜轉轉，還是他。”
餘靈素看著離開的程知遠，沒有說話。
另一邊，許懷彥和佟寒為調查吳王，也來了西郊。
佟寒還是第一次跟許懷彥出遠門，也是第一次見到江南這樣的熱鬧，方正人就在眼皮子底下，且那吳王一時半會也不會走，也就放心地東張西望。
見佟寒似乎不動了，許懷彥皺眉朝佟寒所看的方向望過去。
大約十丈開外，有一群孩子在放紙鳶，他一下子就看到了其中一個拽著線軸的小姑娘，四五歲的樣子，在父親的陪同下歡笑著，不時再回頭歡笑著叫娘親。
許懷彥也就在小姑娘回頭的時候看清的小姑娘的臉。
一張小臉白皙純真，烏溜溜的杏眼澄澈明亮。
那一瞬間，許懷彥突兀地浮出一個念頭。
他似乎看到了幼時的戚雲晞，她若還在，生下的女兒就會是這個樣子。
小姑娘似乎退得太快，摔倒了，許懷彥不由自主向前跑了兩步。
但一直陪著孩子的父親反應很快，麻利將小姑娘扶起來，他蹲下身給她檢查有無傷口。
小姑娘還在笑，也就是說沒有大礙。
許懷彥頓住腳步，一直背對他站著的孩子母親也來到了父女倆身邊，揉揉小姑娘的頭，伸手摘下沾在小姑娘頭發上的草葉。
孩子父親去撿墜落在地的紙鳶了，母親彎著腰和女兒說話，等父親回來抱起孩子。
小姑娘緊緊摟住父親的脖子，一家三口說說笑笑往回走。
那小姑娘突然將臉轉向母親，不知她對母親說你什麽，許懷彥看到夫妻倆交換了個眼神。
緊接著，這對夫妻順著小姑娘指的方向，一起朝他看過來。
許懷彥頓時湧起一陣尷尬之感。
他似乎窺探這一家三口太久。
下一瞬，許懷彥看清了這對夫妻的臉，仿佛被雷劈了一般，定t在原地。
他聽見身側的佟寒喃喃喚了聲：“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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