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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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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1 章

靜安師太避開淩陽伯:“先去給阿靈上香, 等見到雲晞再說。”

淩陽伯知道靜安師太的性子,看似柔弱,其實堅韌有主心骨, 不好逼得她太緊。

這樣也好,沒有妻妾關系的束縛,就不用受俗事的侵擾,得空時來坐一坐,也有種難得的寧靜美好。

兩人離開後, 戚雲晞從耳房裏走出來。

她聽懂了靜安師太的暗示,離開禪房, 前往自己常去待的小院。

路上沒遇到什麽人, 四周靜得讓人覺得沈悶。

戚雲晞感覺腿腳上仿佛綁了千鈞,腳步沈甸甸的。

原來柳城出事之前,父親曾派人向舅舅求援,但舅舅沒有搭理父親的人。

她忍不住想, 倘若舅舅那時及時將柳城的消息傳出去並搬來救兵,父母與柳城的結局是否就會不一樣。

她也就不必在外顛沛流落, 能在父母的陪伴下安安穩穩成長。

可人生沒有如果。

她的父母的死在了舅舅眼裏的一場意外,她也已經磕磕絆絆長大。

但不愉快的事情發生時總會這樣,加害者已經找到理由為自己開脫,都向前走了,受害者還在原地糾結,是該合情合理為自己討要說法,還是看在對方已有所行動就忍受算了。

好比舅舅覺得連累她父母喪命非他故意, 且已經給予賠償, 所以事情就該過去。

可她呢,似乎連理直氣壯去責備的底氣都沒有, 就算舅舅及時去救援,倭人那樣兇殘也未必救得下父母,何況她還切切實實受過舅舅的恩惠,是非恩怨如何能算得清呢。

聽到動靜,兩個先回到小院等待的曉荷與玉檀一起迎出來。

見戚雲晞看起來懨懨的模樣,兩個丫鬟一左一右扶戚雲晞進屋:“夫人怎麽了?”

在屋子裏坐下來,戚雲晞滿腹苦澀,不知該如何訴說心中的苦楚。

短短兩日,發生了好多事。

先是老夫人催她早日懷上身孕,接著從前她篤定發生的事似乎變了,如今連唯一的親人也不再那樣值得信賴。

每一件都令她感覺沈重,每一件都無法向外人道,萬般思緒,剪不斷理還亂。

戚雲晞搖搖頭:“可能是日頭有些大,曬著了。”

兩個丫鬟沒有懷疑。

雖說已經入秋,正午的陽光直射在身上,的確還會覺得有些熱。

庵堂裏沒什麽香客,戚雲晞又是熟面孔,女尼直接將齋飯端到了戚雲晞的歇息之處。

只不過人心裏有事,食欲就不會好。

曉荷勸:“夫人再用些吧。”

戚雲晞情緒不佳,面對色香味俱全的素齋也沒胃口,勉強再吃了兩口,還是撂下筷子。

兩個丫鬟對視一眼,沒有硬勸。

這裏的條件不比在侯府裏,戚雲晞就伏在矮幾上歇息。

丫鬟就盼著許懷彥早些來,有他在,夫人心裏至少能舒服些。

只不過沒有休息多久,淩陽伯來了。

收拾一番,戚雲晞在小院裏見到了淩陽伯,靜安師太以那樣委婉的方式告訴她當年的事,她也不想轉頭就將靜安師太出賣了。

這還是戚雲晞第一次面對這位曾經無比敬重的人笑得勉強:“您來了。”

短暫的寒暄之後,淩陽伯問戚雲晞:“上次聽你說懷彥也會來,怎麽沒見到他?”

興許是她小氣吧,知曉當年的事後,戚雲晞沒法快速釋懷。

對這樣的舅舅,戚雲晞再也無法生出親近的心思,她只是客氣回應:“夫君今日要去面聖,耽擱了。”

她之前會因為許懷彥給伯府體面而高興,如今就不希望許懷彥再同舅舅密切來往,他是她的夫君,就該跟她一樣。她做不到翻臉不認人,卻也不想舅舅再因為她的關系去他那裏討方便。

淩陽伯哦了聲,迂回著打聽:“什麽案子這樣重要,非得他親自去面聖。”

戚雲晞搖頭說不知:“公事上的事情,外甥女不懂,也沒問過。”

淩陽伯有些失望。

畢竟是在小地方長大的,並不知道一個合格的世家夫人不能僅滿足於照顧好夫君的起居,對政.事也要足夠敏銳,對實事能點評幾句或者提供些建議,如此方能稱得上賢內助。

不過等日子久了自然也就懂了,慢慢來吧,問太多反而容易暴露。

“他待會來接你?”

戚雲晞攥著袖中的手,恭恭敬敬地:“他近來一向鮮少能按時下值,大約趕不過來了。”

這樣也行吧,男人間不需太多彎彎繞繞,只需曉以厲害,有些話反而更好說。

見不到最想見的人,淩陽伯沒有多耽擱,從小院離開。

等淩陽伯離開金桂庵後,戚雲晞又來到了靜安師太的禪房。

似乎知道戚雲晞會來,靜安師太還是那副沈靜和氣的模樣,指著對面的蒲團:“坐著說吧。”

戚雲晞驚訝:“您為何如此?”

靜安師太微笑:“我該走了,左思右想還是覺得得讓你知道實情。

可當年的事太過出人意料,空口無憑,任誰開口都難以令人相信,就只能讓他親自說。”

看著對面陷入痛苦中的年輕女子,靜安師太清亮的眸中現出悲憫之色。

“你很難,不論你選擇以如何都態度面對,都不會有人質疑你。”

戚雲晞的心像是被擊中,難以置信看向靜安師太。

靜安師太仍舊微微笑著:“倘若你父母在天有靈,肯定也會這樣想,沒有什麽比留下來的人明明白白活著更重要。所以你要怎樣對待淩陽伯都可以,不用覺得為難。”

比起稀裏糊塗對舅舅感恩戴德,戚雲晞更願意面臨殘酷真實,她很慶幸靜安師太告訴了她真相。

所以靜安師太是看出了她的糾結與軟弱,才有這樣一番話麽,戚雲晞不解:“您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幫我?”

靜安師太笑:“因為你母親,我們是好友。”

戚雲晞動容,原來是母親的好友。

“您去哪?”

“天大,地大,自有容身之地。”

“他知道麽?”

這個他自然指的淩陽伯。

靜安師太認真回答戚雲晞:“是非因果,自有定數,我來此地並非因為他,離開自然也不必考慮他。”

第一次見到戚雲晞時,她還是個在繈褓裏的小娃娃,白白嫩嫩又漂亮得緊,在父母耐心的哄疼中咯咯得笑。

可竇毅虎視眈眈在側,她能做的還是太少,一如當年面對那場災難時。除了在青燈古佛前一遍遍懺悔,催他去尋她,勸他放下履行老伯爺的遺囑,並不能再多做什麽。

那個孤零零的小女孩總算安然長大,已嫁作人婦,有了真心實意疼惜她的夫君。

她替天上的人看到了,也該徹底遁入這空門,了無牽掛。

*

當日頭掠過屋檐,低低掛在樹梢的時候,許懷彥來了。

看到他逆著光走近,站在門下等人的戚雲晞的眼眶突然就有點酸。

然後後知後覺,她好像變得嬌氣了。

不想被她發現,連忙別開視線。

許懷彥也看出了戚雲晞的不對勁,打發走兩個丫鬟,快步走到戚雲晞的視線所在的那一側:“怎麽了?”

還沒開口,兩行眼淚就毫無征兆落下來,啪嗒啪嗒落得許懷彥撫上去的手上,燙得他的心上也是一緊。

許懷彥只當她觸景生情,思念父母了,連忙將人攬在懷裏,一下一下拍著:“想哭就哭吧。”

不知為何,他這樣一說,心突然就安定,也不覺得那麽難受了。

她想起了這是佛門之地,也想到他還要去拜祭父母,將他的胸口哭濕了可就尷尬了。

抽泣幾聲之後,戚雲晞松開方才一直緊緊抱著她的人,從袖兜裏取出疊得四四方方的帕子,垂眸細細擦拭起來。

許懷彥被她這行雲流水般的動作弄得有些茫然,明明見到他時委屈得不行,這回竟然就風平浪靜了,他還挺喜歡她這全心依賴他的樣子,可惜女子的心思太過善變。

他虛虛摟著這善變之人的細腰:“不難過了?”

戚雲晞掀眸看他一眼,眼眶t和鼻頭都還紅紅的,有些不好意思:“你自己去祭拜爹娘吧,等回去的時候再說。”

可惜他來得太晚,來不及去後山了。

出了金桂庵,戚雲晞主動放慢腳步,在丫鬟們收拾東西的時候低聲跟許懷彥開口:“騎馬回。”

許懷彥先是驚訝了下,他還記得上次騎馬回城時她開懷的樣子,來前倒是將馬鞍換成雙人的了。

但天氣轉涼跑起來會冷,擔心她那小身板受不住,他就沒提。

難得她喜歡,許懷彥沒理由拒絕。

他穿上鬥篷,也找丫鬟要來戚雲晞的,並貼心給她系好,許懷彥還是像上次那樣打發佟寒帶著曉荷他們在城門口等。

等要上馬的時候,戚雲晞擡頭看向正認真看著自己的人,突然改變了主意:“我想抱著你。”

馬背上的許懷彥差點坐不穩,居高臨下環顧一圈四周,沒有人。

她知道抱著他意味著什麽麽?

可對上那雙不久前還濕漉漉的眼,這回正殷殷看著他,許懷彥什麽也說不出來,從馬背上下來,面對面將人抱起來。

他用一只手托著戚雲晞,另一只手將她的腿分開。

許懷彥仰面看著此時已經高出他,卻有些茫然的人:“摟緊些。”

戚雲晞:“!”

她就是突然很依戀他,什麽不不想去想,在回去的路上名正言順緊緊抱著他,久久地抱著他,仿佛那樣,就能抱住她擁有的一切。

可夫妻間長久以來的默契先發揮了效用,等她反應過來,那雙腿已經自發纏住他的腰身,雙臂也將他的脖子摟在緊緊的。

不是這樣的,戚雲晞尷尬地想。

但許懷彥已經動了,仍用一只手托著他,另一只手扯住韁繩,腳尖在馬鐙上輕巧踩,接著一個舉動若輕的騰躍,兩個人穩穩落在馬背上。

動一動,調整下姿勢,戚雲晞驚訝地發現,兩人面對面抱在一起時,最舒適的還是在內室裏那樣,他騎在馬上,她……在他之上,那提前準備的雙人馬鞍根本沒有起到作用。

戚雲晞都不想騎馬了,這人卻渾然未覺,在認真整理她的裙擺和鬥篷下擺,將兩個人疊在一起的部分遮起來。

許懷彥一只手握著韁繩,一只手將人牢牢叩在懷裏,低頭輕吻一吻她烏黑的發頂:“坐穩了?”

“嗯。”戚雲晞垂著眸子想,那就這樣吧,別折騰了。

馬一開始跑得不快,四下無人,傍晚的天地間仿佛只有他們夫妻倆。

許懷彥低頭看一眼這緊緊抱著他的人,溫聲開口:“發生什麽事了?”

從見面開始,她就沒有笑過,就算思念父母,也不會突然委屈得落淚還格外粘人。

戚雲晞渾身一僵。

他的聲音不大,低低沈沈的,像是從胸膛裏發出來的,她剛好可以聽見。

戚雲晞聽著他的心跳:“聽說舅舅牽涉到一樁舊案,他被停職的內情你知道麽?”

原來如此。

感受到這人又將他抱緊了些,許懷彥停下來:“你知道了?”

戚雲晞低低嗯了聲。

本以為這一陣情緒已經過去,他這樣突然問起,戚雲晞突然又有點眼酸:“你早知道了?”

許懷彥心中一嘆,說是,摸摸她的頭:“我知道得比你早,但一直沒想好怎麽跟你說。”

這姑娘太惹人疼,父母沒了,唯一的親人對她好也是出於私心。

“舅舅說他不是故意的,那只是意外,我不知道該不該怨他,可,”戚雲晞的淚水在這一刻決堤,“……可我爹娘都沒了。”

許懷彥不會安慰人,只是抱著她,任她流淚。

他知道那樣的委屈,其實不止爹娘沒了,還會多出一段漫長又艱辛的歲月。正因為如此,她就會在心理格外依賴那個有血緣關系、且看起來對她不錯的人。

大概傍晚的夕陽太美,這人的依戀太過明顯,許懷彥忍不住開口,用幾乎虔誠的語氣,帶著之前不敢放出來的瑟瑟的心意:“你有我。”

戚雲晞聽見了,在淚霧朦朧中擡起頭。

從今往後,她真的只有他了。

這好像承諾,但願他能一直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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