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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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4 章
許懷彥很多年沒有踏入過正房。
從記事起, 他就生活在臨芳院的東廂房。
幼時也曾不解，二弟他們的爹娘都住在一個院子裏，他的卻不是。
後來看到美麗孱弱的她被打得奄奄一息, 流著淚躺在華麗的錦帳裏，他就不希望爹娘住在一起了，甚至不希望爹爹來找她。
祖母背著她請求他：“彥兒，去和你爹爹住吧，和你爹爹住多好, 那裏熱鬧，有姐姐妹妹陪你一起玩。”
他不願意。
幼時的他就知道, 爹爹有很多個孩子, 但她只有他。
在他看來，她的日子很艱難，她討厭他的夫君，也不喜歡她的孩子。
既然她都不嫌他是個累贅, 他更加不能拋下她。
小小的他聲音洪亮，態度也很堅決：“我不去！”
祖母無奈：“這孩子。”
等祖母走了, 他四處找她的身影，最終在一盆盆綠雲前找到她。
她站在開得正好的蘭花前，彎著眼睛問他：“彥兒，好看麽？”
“好看！”
他就知道，雖然她經常會打他，但都是在她心情不好的時候。
等她心情好了，會溫柔同他說話, 還會帶他外出, 去莊子裏住。
所以，他希望她能高興, 只要她能高興，只要她不再挨打，不論她讓他做什麽，他都心甘情願幫她。
正房到了。
還是和從前一樣熱鬧，人還沒有走近，就能聽見各種大呼小叫。
不同的是，從前是一堆大大小小的孩子在院子裏跑來跑去，如今孩子大了都離開了，剩下的是一群上了年紀，依舊打扮得姹紫嫣紅的女子，或悲或愁，憂心忡忡看著長英侯所在的那間屋子。
侯夫人秦氏眼睛最尖，最先發現許懷彥，一臉小心翼翼：“世子來了。”
許懷彥看也沒有看她。
秦氏曾是他的姨母。
第一次見到秦氏，是在她的葬禮上。
秦家來的女眷那麽多，秦氏這個庶妹哭得最傷心，淚眼婆娑抱著他：“長姐怎麽能這麽狠心，彥兒還這麽小，她怎麽舍得。”哭著哭著，又變成了“那麽大的火，長姐得多疼啊”。
他以為，姨母和他一樣，是真的很想念她。
後來，姨母總來侯府看他，在她住過的屋子裏，一待就是一個時辰，每一回出來眼睛都是紅的。
有一回，他先生獎勵他兩個熟透的桃子，他想親自給姨母送一個去，結果撞見她慌慌張張從內室裏出來，眼尾通紅，明顯哭過。
他以為她被人欺負了，要叫人。
她制止了他，告訴他：“彥兒別擔心，姨母就是太想你母親了，才會睹物思人，別和任何人說好麽，姨母怕人笑話大人還哭。”
可他分明看得出來，她的衣裙都亂了。
思念一個人會到如此失態的地步嗎？
再一次見到秦氏，是三個月後，還是在府裏。
只不過那時她不再只是姨母，而是成了他的繼母，再過五個多月，他多了一雙同父異母的龍鳳胎弟弟妹妹。
他沒忍住將曾經的懷疑告訴了祖母。
但祖母沒回答年幼的他，只是長長嘆氣：“造孽啊。”
隨著年歲越來越大，有些事情不用大人細說，他自己也想通了是怎麽回事。
大概是心虛吧，秦氏仍覺得不踏實，總是固執地認為他要害她和她的孩子，她不好光明正大針對他，只好挑撥他與那位本就淡漠的父子關系。
都是過去的事了。
面對不成器的兒子，平日裏養尊處優的老夫人再也難有好氣色，仍在勸從回來起就在屋中打砸的長英侯：“沈兒，你再忍一忍吧。”
自許懷彥出現後，院子裏奇異地安靜下來，原本圍長英侯圍在一起的妾室們默契地讓開一條路。
許懷彥在眾人的註視下穿過中庭，邁上臺階。
他來到老夫人身側：“祖母。”
老夫人在廊下焦急地走來走去，看到許懷彥像是抓到主心骨似的：“懷彥來了，快！快救救你父親。”
其他人紛紛朝這邊看過來。
“先讓大家都歇著吧，不會有大礙。”許懷彥面無表情說道。
老夫人明白了，只留下秦氏這個侯夫人，看向長英侯的妾室們：“知道你們關心侯爺，侯爺沒有大礙，都去歇著吧，有事叫你們。”
相處多年，長英侯的妻妾們都知道他是個什麽人，一個在家裏看兒子臉色的侯爺而已，當初的那點情分早就散了，出現在這裏，並做出一副悲戚之色，不過是為了面子上好看。
眾人很快退散。
屋裏的長英侯又開始哀嚎：“我要赤髓！給我赤髓！娘，我要赤髓。”
“現在怎麽辦？”原本紅光滿面的老夫人此時愁得臉上的皺紋都擠在一起，試探著問許懷彥，“再給你爹用一次吧，你看他這個樣子，說什麽都聽不進去，等他安靜下來，咱們好好跟他說。”
許懷彥不置可否，只靜靜看著老夫人：“這東西遺患無窮，祖母可要想清楚，癮只會越用越大，再用個一年半t載，人也就沒了。”
老夫人驚得說不出話來。
她聽說這東西昂貴，且不好戒，沒想到這東西真能要命。
老夫人一把抓住許懷彥的胳膊：“你快想想辦法救救你爹。”
許懷彥還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就看祖母舍不舍得了。”
“舍得舍的。”老夫人忙不疊應承。
都這個時候了，她不想白發人送黑發人，作為母親，她只想兒子能夠健康平安到百年。
許懷彥沖老夫人微微頷首，要來鑰匙，打開關著長英侯的屋子。
甫一推開房門，長英侯如利箭一般朝許懷彥撞過來，對赤髓的渴望令他失去了體面與理智，披頭散發的，完全沒了從前風流倜儻的模樣。
老夫人驚呆了，以為這一下許懷彥會被撞到。
下一瞬，卻是長英侯發出一聲悶哼，四腳朝天仰倒在地上。
由於屋裏的裝飾及家具已經被長英侯掃了一地，他跌到時手不巧按中尖銳的瓷片，殷紅的鮮血從掌心流出來，淌了一地。
老夫人的心也在滴血，急忙跨過門檻跑過去：“沈兒！”
但長英侯的動作更快。
劇痛令長英侯有短暫的清醒，他勢抓起地上的碎瓷片，直接朝許懷彥招呼而去：“逆子！”
許懷彥冷笑了下，身形一閃，緊緊扼住長英侯的喉嚨。
原本囂張至極的人臉漲得通紅，腳尖無助地顫動著，試圖踩在地面上，瀕死的感覺令他不受控制翻著白眼。
“懷彥！”
老夫人嚇得腿都軟了。
眼前的一幕令她想起多年前，只不過當初這樣瀕死求饒的是明媚昳麗的長媳，而兒子站的是孫子如今的位置。
是報應麽？
許懷彥將軟成一灘的長英侯丟在地上，從長英侯的錦袍上撕下一道一掌寬的布條，利落將長英侯的手腳捆好，回頭看向老夫人：“只要扛過十日，癮就算戒了，這期間還請祖母不要心軟，免得功虧一簣，還得遭更大的罪。”
有那麽幾個瞬間，老夫人懷疑孫子要當著她的面將她的兒子給殺了，給他母親報仇。
但冷靜下來一想，闔府上下，能制住她這個長子的的確只有孫子，事急從權，非這樣不足以令他安靜下來。
“你放心，我會看管好你父親。”老夫人連連應承，被長英侯癲狂後的模樣嚇到了，也被許懷彥的辦事手段嚇到了，不想這樣的情況再來一遍。
許懷彥提議：“請祖母將人帶去祠堂，親自照顧。”
父子一場，老夫人以為許懷彥多少會顧及著生恩，沒想到他淡漠至此，連親爹都不想管。
不過，兒子這副模樣，讓這個沒什麽感情的長孫去管她的確也不放心。
老夫人咽了下口水：“好。”
許懷彥頭也不回離開。
*
回到致思堂，許懷彥在門口見到了許懷真。
一見到許懷彥，許懷真就氣急敗壞沖上來：“大哥什麽意思？不是說要幫我瞞著祖母的，眼下熙和堂亂成了一鍋粥，大哥滿意了？”
沒做過的事許懷彥不會承認：“你是說你倒賣玉髓？我沒說過，是祖母見你與二叔都不再府裏，派人關照時才發現你誆武氏染上赤髓。”
許懷真沒有證據，但他懷疑這就是許懷彥做的，惱羞成怒：“大哥別只顧著看戲，當年若不是我娶武氏，利用東昌侯府拉了侯府一把，大哥今日能有機會風風光光做這侯府的當家人？”
許懷真越想越委屈。
當初他與武氏青梅竹馬不錯，但與他來往的同齡女子又不止武氏一人，倒也沒有到非卿不娶的程度，只是略有好感罷了。
若不是伯府出了事，祖母建議他娶武氏，他一個侯府公子何至於吊死在一棵樹上，婚後連睡個女人、讓誰給他生孩子也要看武氏的臉色。
後來伯府將家業敗了，他們父子二人兢兢業業，想方設法為祖母排憂解難。為了滿足祖母人丁興旺的願望，在其他兄弟還在逍遙自在的時候，他在一眾兄弟中第一個成親生子，早早承擔起家庭的責任。
可祖母呢，楞是不肯將家業交給他們父子打理。
侯府欠他的。
許懷彥看不慣許懷真這副被迫害的嘴臉。
苦也好委屈也好，都是人生中的歷練，既然遇見了就設法克服。
他看著許懷真：“當初決定同東昌侯府聯姻的是你們，同意與武氏成親的人是你，答應東昌侯府要求的人也是你。
你倒是想當侯府的當家人，但為何不想一想，我離開八年之久，祖母都沒想過將侯府的掌家權交給你。”
心思被揭穿，許懷真的臉一下子就白了，大哥是在罵他是個廢物嗎？
他不死心：“你是長子嫡孫，祖母偏心你，才會將掌家權交給你。同時侯府子孫，拜的是同樣的師父，我只是欠缺機會。”
所以說人一旦沒有自知之明，才是最致命的。
兄弟一場，許懷彥最後一次提點他：“等你想通為何會在倒賣赤髓之時賠得精光，再來和我爭論誰來掌家更合適。眼下有功夫操心那些，不如想想如何應對東昌侯府。”
這侯府就像中了詛咒，嫁進來的女子，沒一個有好下場的。
她也好，武氏也好，還有……
“你走吧。”
許懷彥懶得再搭理許懷真，直接將人打發了。
離開前，許懷真恨恨看了一眼許懷彥。
憑什麽啊，就因為他是長子嫡孫，權勢、地位、想娶的女人，想要什麽有什麽。
許懷真甩袖離開。
還有一件事懸在許懷彥心底：“那夜逃脫的年輕人，可有下落？”
佟寒知道許懷彥說的是逮捕赤髓案主謀的那夜，主謀雖已落網，且什麽都招了，但他的隨處卻趁亂跑了，按理說一個沒什麽存在感的隨從而已，應該翻不起浪。
佟寒搖頭：“通緝令已下發，暫時沒有下落。”
許懷彥總覺得案件到最後進展過於順利。
他留意到一個細節，那主謀去見許懷真喬裝過，用的是人皮面具，雖說只是個隨從，倘若這個隨從也是喬裝的呢？
這樣一來，找人的難度更大了。
“繼續派人追查，務必找到那人。”
“是。”
離開前院，許懷彥看到玉檀端著洗好的瓜果從廚房裏走出來，要去正房。問：“夫人起了？”
玉檀恭恭敬敬說是。
許懷彥加快步伐，朝她所在屋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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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懷彥很多年沒有踏入過正房。
從記事起, 他就生活在臨芳院的東廂房。
幼時也曾不解，二弟他們的爹娘都住在一個院子裏，他的卻不是。
後來看到美麗孱弱的她被打得奄奄一息, 流著淚躺在華麗的錦帳裏，他就不希望爹娘住在一起了，甚至不希望爹爹來找她。
祖母背著她請求他：“彥兒，去和你爹爹住吧，和你爹爹住多好, 那裏熱鬧，有姐姐妹妹陪你一起玩。”
他不願意。
幼時的他就知道, 爹爹有很多個孩子, 但她只有他。
在他看來，她的日子很艱難，她討厭他的夫君，也不喜歡她的孩子。
既然她都不嫌他是個累贅, 他更加不能拋下她。
小小的他聲音洪亮，態度也很堅決：“我不去！”
祖母無奈：“這孩子。”
等祖母走了, 他四處找她的身影，最終在一盆盆綠雲前找到她。
她站在開得正好的蘭花前，彎著眼睛問他：“彥兒，好看麽？”
“好看！”
他就知道，雖然她經常會打他，但都是在她心情不好的時候。
等她心情好了，會溫柔同他說話, 還會帶他外出, 去莊子裏住。
所以，他希望她能高興, 只要她能高興，只要她不再挨打，不論她讓他做什麽，他都心甘情願幫她。
正房到了。
還是和從前一樣熱鬧，人還沒有走近，就能聽見各種大呼小叫。
不同的是，從前是一堆大大小小的孩子在院子裏跑來跑去，如今孩子大了都離開了，剩下的是一群上了年紀，依舊打扮得姹紫嫣紅的女子，或悲或愁，憂心忡忡看著長英侯所在的那間屋子。
侯夫人秦氏眼睛最尖，最先發現許懷彥，一臉小心翼翼：“世子來了。”
許懷彥看也沒有看她。
秦氏曾是他的姨母。
第一次見到秦氏，是在她的葬禮上。
秦家來的女眷那麽多，秦氏這個庶妹哭得最傷心，淚眼婆娑抱著他：“長姐怎麽能這麽狠心，彥兒還這麽小，她怎麽舍得。”哭著哭著，又變成了“那麽大的火，長姐得多疼啊”。
他以為，姨母和他一樣，是真的很想念她。
後來，姨母總來侯府看他，在她住過的屋子裏，一待就是一個時辰，每一回出來眼睛都是紅的。
有一回，他先生獎勵他兩個熟透的桃子，他想親自給姨母送一個去，結果撞見她慌慌張張從內室裏出來，眼尾通紅，明顯哭過。
他以為她被人欺負了，要叫人。
她制止了他，告訴他：“彥兒別擔心，姨母就是太想你母親了，才會睹物思人，別和任何人說好麽，姨母怕人笑話大人還哭。”
可他分明看得出來，她的衣裙都亂了。
思念一個人會到如此失態的地步嗎？
再一次見到秦氏，是三個月後，還是在府裏。
只不過那時她不再只是姨母，而是成了他的繼母，再過五個多月，他多了一雙同父異母的龍鳳胎弟弟妹妹。
他沒忍住將曾經的懷疑告訴了祖母。
但祖母沒回答年幼的他，只是長長嘆氣：“造孽啊。”
隨著年歲越來越大，有些事情不用大人細說，他自己也想通了是怎麽回事。
大概是心虛吧，秦氏仍覺得不踏實，總是固執地認為他要害她和她的孩子，她不好光明正大針對他，只好挑撥他與那位本就淡漠的父子關系。
都是過去的事了。
面對不成器的兒子，平日裏養尊處優的老夫人再也難有好氣色，仍在勸從回來起就在屋中打砸的長英侯：“沈兒，你再忍一忍吧。”
自許懷彥出現後，院子裏奇異地安靜下來，原本圍長英侯圍在一起的妾室們默契地讓開一條路。
許懷彥在眾人的註視下穿過中庭，邁上臺階。
他來到老夫人身側：“祖母。”
老夫人在廊下焦急地走來走去，看到許懷彥像是抓到主心骨似的：“懷彥來了，快！快救救你父親。”
其他人紛紛朝這邊看過來。
“先讓大家都歇著吧，不會有大礙。”許懷彥面無表情說道。
老夫人明白了，只留下秦氏這個侯夫人，看向長英侯的妾室們：“知道你們關心侯爺，侯爺沒有大礙，都去歇著吧，有事叫你們。”
相處多年，長英侯的妻妾們都知道他是個什麽人，一個在家裏看兒子臉色的侯爺而已，當初的那點情分早就散了，出現在這裏，並做出一副悲戚之色，不過是為了面子上好看。
眾人很快退散。
屋裏的長英侯又開始哀嚎：“我要赤髓！給我赤髓！娘，我要赤髓。”
“現在怎麽辦？”原本紅光滿面的老夫人此時愁得臉上的皺紋都擠在一起，試探著問許懷彥，“再給你爹用一次吧，你看他這個樣子，說什麽都聽不進去，等他安靜下來，咱們好好跟他說。”
許懷彥不置可否，只靜靜看著老夫人：“這東西遺患無窮，祖母可要想清楚，癮只會越用越大，再用個一年半t載，人也就沒了。”
老夫人驚得說不出話來。
她聽說這東西昂貴，且不好戒，沒想到這東西真能要命。
老夫人一把抓住許懷彥的胳膊：“你快想想辦法救救你爹。”
許懷彥還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就看祖母舍不舍得了。”
“舍得舍的。”老夫人忙不疊應承。
都這個時候了，她不想白發人送黑發人，作為母親，她只想兒子能夠健康平安到百年。
許懷彥沖老夫人微微頷首，要來鑰匙，打開關著長英侯的屋子。
甫一推開房門，長英侯如利箭一般朝許懷彥撞過來，對赤髓的渴望令他失去了體面與理智，披頭散發的，完全沒了從前風流倜儻的模樣。
老夫人驚呆了，以為這一下許懷彥會被撞到。
下一瞬，卻是長英侯發出一聲悶哼，四腳朝天仰倒在地上。
由於屋裏的裝飾及家具已經被長英侯掃了一地，他跌到時手不巧按中尖銳的瓷片，殷紅的鮮血從掌心流出來，淌了一地。
老夫人的心也在滴血，急忙跨過門檻跑過去：“沈兒！”
但長英侯的動作更快。
劇痛令長英侯有短暫的清醒，他勢抓起地上的碎瓷片，直接朝許懷彥招呼而去：“逆子！”
許懷彥冷笑了下，身形一閃，緊緊扼住長英侯的喉嚨。
原本囂張至極的人臉漲得通紅，腳尖無助地顫動著，試圖踩在地面上，瀕死的感覺令他不受控制翻著白眼。
“懷彥！”
老夫人嚇得腿都軟了。
眼前的一幕令她想起多年前，只不過當初這樣瀕死求饒的是明媚昳麗的長媳，而兒子站的是孫子如今的位置。
是報應麽？
許懷彥將軟成一灘的長英侯丟在地上，從長英侯的錦袍上撕下一道一掌寬的布條，利落將長英侯的手腳捆好，回頭看向老夫人：“只要扛過十日，癮就算戒了，這期間還請祖母不要心軟，免得功虧一簣，還得遭更大的罪。”
有那麽幾個瞬間，老夫人懷疑孫子要當著她的面將她的兒子給殺了，給他母親報仇。
但冷靜下來一想，闔府上下，能制住她這個長子的的確只有孫子，事急從權，非這樣不足以令他安靜下來。
“你放心，我會看管好你父親。”老夫人連連應承，被長英侯癲狂後的模樣嚇到了，也被許懷彥的辦事手段嚇到了，不想這樣的情況再來一遍。
許懷彥提議：“請祖母將人帶去祠堂，親自照顧。”
父子一場，老夫人以為許懷彥多少會顧及著生恩，沒想到他淡漠至此，連親爹都不想管。
不過，兒子這副模樣，讓這個沒什麽感情的長孫去管她的確也不放心。
老夫人咽了下口水：“好。”
許懷彥頭也不回離開。
*
回到致思堂，許懷彥在門口見到了許懷真。
一見到許懷彥，許懷真就氣急敗壞沖上來：“大哥什麽意思？不是說要幫我瞞著祖母的，眼下熙和堂亂成了一鍋粥，大哥滿意了？”
沒做過的事許懷彥不會承認：“你是說你倒賣玉髓？我沒說過，是祖母見你與二叔都不再府裏，派人關照時才發現你誆武氏染上赤髓。”
許懷真沒有證據，但他懷疑這就是許懷彥做的，惱羞成怒：“大哥別只顧著看戲，當年若不是我娶武氏，利用東昌侯府拉了侯府一把，大哥今日能有機會風風光光做這侯府的當家人？”
許懷真越想越委屈。
當初他與武氏青梅竹馬不錯，但與他來往的同齡女子又不止武氏一人，倒也沒有到非卿不娶的程度，只是略有好感罷了。
若不是伯府出了事，祖母建議他娶武氏，他一個侯府公子何至於吊死在一棵樹上，婚後連睡個女人、讓誰給他生孩子也要看武氏的臉色。
後來伯府將家業敗了，他們父子二人兢兢業業，想方設法為祖母排憂解難。為了滿足祖母人丁興旺的願望，在其他兄弟還在逍遙自在的時候，他在一眾兄弟中第一個成親生子，早早承擔起家庭的責任。
可祖母呢，楞是不肯將家業交給他們父子打理。
侯府欠他的。
許懷彥看不慣許懷真這副被迫害的嘴臉。
苦也好委屈也好，都是人生中的歷練，既然遇見了就設法克服。
他看著許懷真：“當初決定同東昌侯府聯姻的是你們，同意與武氏成親的人是你，答應東昌侯府要求的人也是你。
你倒是想當侯府的當家人，但為何不想一想，我離開八年之久，祖母都沒想過將侯府的掌家權交給你。”
心思被揭穿，許懷真的臉一下子就白了，大哥是在罵他是個廢物嗎？
他不死心：“你是長子嫡孫，祖母偏心你，才會將掌家權交給你。同時侯府子孫，拜的是同樣的師父，我只是欠缺機會。”
所以說人一旦沒有自知之明，才是最致命的。
兄弟一場，許懷彥最後一次提點他：“等你想通為何會在倒賣赤髓之時賠得精光，再來和我爭論誰來掌家更合適。眼下有功夫操心那些，不如想想如何應對東昌侯府。”
這侯府就像中了詛咒，嫁進來的女子，沒一個有好下場的。
她也好，武氏也好，還有……
“你走吧。”
許懷彥懶得再搭理許懷真，直接將人打發了。
離開前，許懷真恨恨看了一眼許懷彥。
憑什麽啊，就因為他是長子嫡孫，權勢、地位、想娶的女人，想要什麽有什麽。
許懷真甩袖離開。
還有一件事懸在許懷彥心底：“那夜逃脫的年輕人，可有下落？”
佟寒知道許懷彥說的是逮捕赤髓案主謀的那夜，主謀雖已落網，且什麽都招了，但他的隨處卻趁亂跑了，按理說一個沒什麽存在感的隨從而已，應該翻不起浪。
佟寒搖頭：“通緝令已下發，暫時沒有下落。”
許懷彥總覺得案件到最後進展過於順利。
他留意到一個細節，那主謀去見許懷真喬裝過，用的是人皮面具，雖說只是個隨從，倘若這個隨從也是喬裝的呢？
這樣一來，找人的難度更大了。
“繼續派人追查，務必找到那人。”
“是。”
離開前院，許懷彥看到玉檀端著洗好的瓜果從廚房裏走出來，要去正房。問：“夫人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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