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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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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8 章

等戚雲晞再看過去的時候, 那人已恢覆如常,仿佛她看到的不快只是錯覺。

“來了?”

許懷彥已經跨過門檻,朝她走來。

這人還和從前一樣緊抿著唇, 絲毫沒有主動和她說明喬春嵐為何會在這裏,以及佟寒為何會將綠雲搬走的意思。

戚雲晞心中一嘆。

她倒是很想問一問他,為何那綠雲她碰都不能碰,他卻能大費周章讓佟寒搬去喬春嵐的住處。

不過問了恐怕也和之前同樣的結果,他不肯回應, 她反而更加郁悶。

牽起唇角,戚雲晞給他看抱在懷裏的書冊:“我來換書。”

許懷彥點點頭, 讓開路。

進大理寺後, 他辦過一樁情殺案,行兇者與受害者是一對姐妹,姐姐誤會妹妹勾搭丈夫,同夫家鬧, 處心積慮將妹妹毒害了。

他之前只見過夫妻雙方互不理睬,恨不得老死不相往來, 還是第一次見到身為妻子的,對夫君有那樣強的獨占欲,濃烈到由愛生恨釀成悲劇。

因為是回上京後辦的第一樁案子,所以印象印象深刻。

他的妻子笑得依舊好看,不說鬧,連問都不問他這裏為何會出現別的女子。

但這似乎也不奇怪,畢竟她心裏有人, 言不由衷的關懷反而更容易令彼此為難。

經過堂屋, 戚雲晞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長條案樣醒目的白瓷盅,同她那裏的一樣, 想來有著同樣的來源。

戚雲晞已經很熟悉這裏了,穿過堂屋邁過門檻,輕車熟路來到第一排與第二排書架之間。t

她不說話,許懷彥也就沒有開口,靜靜跟在身後。

他替她挑出來的書置於第一個書架的第五層,她其實夠不著,第一次他幫她取時,就打消了讓她將書全部帶回去的念頭。

後來她看完來換書,都是夫妻倆一起換的,漸漸地,這間自小到大他待過最久的書房裏有了獨屬於他們的秘密。

她每一次站在那裏,那對小巧的耳珠便會不受控制泛紅,夠不著,便用含羞帶嗔的目光看他。

他會走過去,有時扣住她的手腕舉過頭頂,有時將人抱起來,再將人抵在書架上,吻在一起。

“我能否看這本?”

許懷彥回神,這無情的人提前止步了,沒去他們之前停留的地方,睜著一雙澄澈清明的眼,指著第四排的《崤山志》問。

許懷彥:“……你確定想看這本?”

戚雲晞認真點頭,這大約是一本介紹崤山花木風物的書吧,雖然不知崤山距離上京有多遠,多了解一些並無害處。最主要的,這本書夠厚,她也就不用頻繁來換書,再撞見令彼此都為難的場景。

許懷彥接過她看完的書:“你先翻一翻,再決定。”

戚雲晞翻開後就後悔了,但她不死心,粗略翻了小半本。

她還是第一次知道,有一種志記類似物項清單,裏頭盡是她看不懂的符號、圖表以及比賬冊還覆雜的大串大串的數目。

戚雲晞只得遺憾將地書冊放回去。

許懷彥看到這姑娘垂眸,咬著唇,挑到不合心意的書都比撞見她夫君的屋子裏有人更能調動她的情緒。

不過這也正常,並非所有的夫妻都需要靠感情來維系,比如他貪她的身子,她求一份安穩。

如今的她與定親之時又有所不同,她有嫁妝有人手,他給的那一份安穩也不再那樣有分量。

許懷彥將她看完的書放回書架上,取下早就為她整理好的書冊,塞到她手裏:“你先看這個,《崤山志》等以後再看,稍後我還有有些公務,晚膳不用等我。”

但有的時候想到和做到並非一回事,他已決定要等,可當她真的無動於衷,他怕她再待下去會忍不住去質問她,問她為何能這般冷靜從容。

明明她很喜歡致思堂,也喜歡他夜裏陪她,難道就因為有了大筆嫁妝有了退路所以連裝裝樣子也不屑於去做。

可她還只是楞楞看著他。

許懷彥又催了一遍:“你先回。”

“好。”

戚雲晞沒有猶豫的餘地,只好拿好新換的書,等走下廊外的臺階,眼前忍不住模糊起來。

她似乎被趕出來了。

院門口傳來了動靜,應該是佟寒回來了,戚雲晞連忙垂下眸子掩去眼裏的水氣,加快腳步。

許懷彥沈著臉走到窗邊,看到她頭也不回離開。

大約一刻鐘後,佟寒送完綠雲往回走,根據他的經驗,夫人在的書房的話他要回避,所以待會他直接回住處便可。

不過佟寒才步入前院沒多久,許懷彥在窗戶後叫住打算前往前院西廂房南邊二房人:“你過來。”

佟寒驚訝,夫人走了?

世子今日特意準時下值,竟然沒去陪夫人?

佟寒小跑過去:“世子有何吩咐?”

許懷彥松開垂在身側的手,面色恢覆如常:“喬春嵐不對勁,再增添幾個人,盯緊些,吃喝也不例外。”

從某種程度而言,喬春嵐同他是一路人,都是侯府的寄居者。

老夫人看重她,誠然有部分祖孫間的情分,最重要是侯爺這一輩三兄弟無一成才,無人支立門庭。

他自小在孫輩中最沈穩好學,前途看起來更為明朗,最值得老夫人花心思關註。

所以當初他去軍中,最擔心他出事的,是老夫人。

而喬春嵐呢,來投奔二嬸,需要一個穩定的庇護之所,自小學會以不同的面容在不同身份地位的人之間周旋。

年少時他們二人當初的確遙遙相伴過一段時光,他不抗拒將來娶她,她也一直在探索出路,彼此心知肚明那只是別無選擇後的退路。

喬春嵐選了永寧伯府三公子,先擺脫侯府。

所以她那般清醒的人不該露出那樣的癡態,其中必定有隱情。

佟寒回憶暗哨的回報,回答得很快。

“昨日世子吩咐下去後,屬下讓人打探了,喬姑娘這一趟回上京後,在府裏主要同七姑娘來往,外出過三回,見的都是閨中那幾個嫁在上京的好友,暫未發現異常。”

話剛落音,小廝在外面通稟,聲音清晰口齒伶俐:“啟稟世子,段管家來了。”

段管家是許懷彥的得力助手,協助許懷彥統領闔府的大小事務,一般只在初一和十五前來匯報庶務,除非有特殊情況才會在那兩日之外前來。

佟寒識趣退出去,將段管家迎進書房,並代替小廝守在堂屋門口。

許懷彥看著滿頭大汗的段管家,開口:“何事令段叔這樣匆忙?”

行完禮,身形微胖的段管家從袖中掏出一方棉布帕子,一邊擦汗一邊回話:“二公子還在做倒賣赤髓的生意,這一回還說動了東昌伯府一起。”

許懷彥擰眉:“他投了多少?”

鑒於前幾年侯府遭遇危機之際,東昌伯拉了侯府這個姻親一把,去年年底盤點侯府資產的時候發現,除去開支還有盈餘。

為著東昌伯府之前的仗義,祖母提議額外給東昌伯府一筆利息,算是感激東昌伯當初的雪中送炭。

鑒於許懷真是東昌伯府的孫婿,當許懷真提出想由他親自將款子給東昌伯送去,他同意了。

但許懷真拿到款子後沒有及時送去東昌伯府,而是在黑市做起了倒賣赤髓的營生。

而那赤髓的走俏與梁國人脫不開關系,他有意調查赤髓的流通情況與人員參與情況,就沒有出面阻止,讓段管家派人盯著許懷真的一舉一動。

他也就知道短短一個月內,許懷真不僅收回本錢,將利息還給東昌伯府,還賺了一倍不止。

段管家回答:“賺的錢全投進去了,說服了東昌伯一起,二公子還準備拿二少夫人的莊子去票號作抵押,想再賺一筆。”

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有一分利就足夠令人鋌而走險,何況是翻番。

許懷彥:“你去讓人放出風聲,說控制赤髓的主使者乃七年前哄擡海貨的人。”

好茶難得,但赤髓的價格在黑市上已經到了離譜的程度,達官貴人競相攀比,以收藏梁國出產的赤髓為榮。

但鮮有人知這赤髓出產於梁國。

說這東西不好,必定有擁躉出來百般辯解;說朝廷關切此事,會使人藏得更深,更加不好追查。

但七年前因為海貨生意損失慘重、甚至因此家破人亡的人不少,這樣的消息至少能令一部分躍躍欲試的人冷靜。

段管家震驚:“又是他們!”

許懷彥緩聲道:“朝廷正在追查,此事尚未蓋棺論定。

許懷真那裏今後由大理寺合並跟進,還請段叔留意府裏,除了許懷真,看還有哪些人碰過或著擁有赤髓,尤其是侯爺,設法弄清楚他最近在與哪些人來往,一有消息立即告知我。”

段管家這回連汗都沒心思擦了,此事竟然牽連到府裏兩位主子:“世子放心,我心裏有數了。”

段管家離開後,許懷彥在書房內待了許久,也沒有回去用晚膳。

等到夜色徹底拉開帷幕,許懷彥沒提燈籠,穿過花園游廊下影影綽綽的光線,直接來到了臨芳院。

畢竟這裏是祝嬤嬤清醒時熟悉的地方,在這裏住下來後,祝嬤嬤的癔癥好了很多。

許懷彥撥了兩個力氣大的仆婦前來伺候,祝嬤嬤安安靜靜坐在那裏時,看起來倒像個正常人。

仆婦已經提前支走,許懷彥走到外頭倚在堂屋門檻上的人。

“祝嬤嬤。”

話剛落音,許懷彥就看到原本對著無邊夜色發呆的人看到他後撲通一聲跪下來,一個勁的磕頭:“侯爺息怒,莫要打夫人了。”

昏暗的光線中,許懷彥去扶這個記憶中唯一摟著自己唱過搖籃曲的人:“嬤嬤莫怕,侯爺被我關起來了,他過不來。”

祝嬤嬤不信,不肯起來,一個勁地求饒。

許懷彥只好一遍遍跟她強調。

終於,這滿頭銀白的瘦削婦人見許懷彥沒有往裏沖的意思,終於肯擡起頭。

老人幹瘦的額上一片烏青色,在微弱的燭火中看起來竟有幾分滲人。

“真的?”

她還跪在地上,怯怯地問。

“真的,”許懷彥這回總算將人扶起來,讓她重新坐在門t檻上,溫聲問她,“夫人在哪裏?”

祝嬤嬤捂住嘴,拼命搖頭:“不能說,侯爺會將夫人打死的。”

“嬤嬤放心,我與你一樣,都想保護夫人。”

這看起來弱不禁風婦人狠狠瞪他一眼,使勁推開他後縮在墻角的幹草堆上去了。

“你趕緊走,都是你害的夫人。”

離開臨芳院,夜更深了。

許懷彥走在回致思堂的路上,眼前又浮出幼時的場景。

妝容精致的女子上一刻還在溫柔笑著,下一刻就躺在華麗的錦帳裏,奄奄一息的模樣,渾身上下只有臉是完好的。

印象中,他們總是那樣,相互攻訐謾罵,激動了也會打成一團。

等她好起來,會突然將他推倒在地上:“何苦生你,一點用沒有。”

但年幼的孩童不會計較那些,也顧不得去擦口鼻裏源源流出的鮮血,還是會堅定地爬向母親,只想她不那麽生氣:“娘親……”

她毫不遲疑踹開他:“我不是你娘,滾。”

從小花園的側門進入致思堂,在抵達後院時,正房裏的燈早暗了。

許懷彥在黑暗中停了陣,擡步去了前院。

戚雲晞在屏風後側著耳,聽見腳步聲越來越遠,爬到床榻上拉起輕薄的夏被蓋過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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