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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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 章
戚雲晞睜開眼時天已經大亮, 她問了最先進來的曉荷，許懷彥果然去了前院。
細算起來，他這幾日除了必要的外出和同她在一起, 其餘時間都在前院。
戚雲晞能理解，他是禦前紅人，享有的權力大承擔的責任也大。
照例是三個丫鬟一起服侍她起床。
戚雲晞看著忙碌的丫鬟想，人的臉皮就是這樣練出來的，新婚第一日被丫鬟撞見她會羞得無地自容, 覺得全世界都在議論她身上的痕跡；第二日覺得只要沒被當面發現就可以假裝什麽都沒有發生；如今連丫鬟和她似乎都習慣了，新婚夫妻放縱些不是很正常。
沐浴完, 照例由曉荷服侍戚雲晞穿戴。
等在錦凳上坐下梳頭時, 戚雲晞就發現，她其實難以面對那面鏡子。
就是在這裏，她目睹那裏被他握在手裏，揉捏成各種形狀, 他還讓她自己捂著，她也是第一次知道, 她以為格外嬌嫩的地方也能將掌心硌到發燙。
曉荷不知戚雲晞所想，只覺得戚雲晞整個人散發著熱氣：“夫人覺得熱？”
戚雲晞狀若無意點點頭。
曉荷替戚雲晞將頭發挽好：“婢子去開窗。”
曉荷離開後，戚雲晞從首飾盒中取出發簪簪好，等離開了梳妝臺，才終於感覺好些。
獨自用過早膳，戚雲晞正在洗手，玉檀來通稟：“夫人, 錦雲坊的崔管事來了, 奉世子之命給您量尺寸。”
錦雲坊？戚雲晞擦手的動作一頓，錦雲坊是上京最大的繡坊, 以繡工好出名。
是因為昨日那一番對話，他才請了繡坊的人來？
戚雲晞心中一暖。
她並非沒有衣服穿，當季的她其實有六身，兩身之前就穿過的半新不舊的、兩身這幾天穿過的新的，以及還有兩身沒有做好的，昨日那樣只是趕巧了。
見戚雲晞不說話，玉檀含笑又喚了聲夫人。
戚雲晞領他的好意：“請崔管事進來吧。”
等量好尺寸，戚雲晞才知道，許懷彥一口氣在錦雲坊給她定了春夏各四身衣裙。
私底下，曉荷忍不住向她道喜：“世子真是將夫人疼到了骨子裏。”
戚雲晞沐浴著從窗外投進來的春光，身上暖暖的，心裏也一陣陣甜蜜。
曉荷沒有說錯，自從嫁給他後，什麽都不需操心。
老夫人特意下了命令，在許懷彥的婚假結束之前，她都不用去請安，這樣就免除了人情交際；成親之前她每日的日常勞作如今自有丫鬟代勞；致思堂裏的內外事務有佟寒和玉檀她們去管；她穿的衣裳、看的書他會替她挑選好；連他這個夫君的起居她都不太需要她去伺候，甚至漸漸地，他伺候她的時候還要多一些。
而她唯一需要做的似乎是……戚雲晞被這個念頭驚到了。
曉荷看到戚雲晞的原本翹起的唇角不知不覺捺下來，關切地問：“夫人怎麽了？”
太荒唐了。
成親以來，她這個世子夫人唯一的作用似乎只是在床榻之上。
“無事。”戚雲晞輕輕搖頭，似乎這樣就能搖走那個荒謬的念頭。
她安慰自己，他那樣的人才不會那樣，只不過因為他們是新婚，他的精力又格外好，才會比常人更親近甜蜜。
“曉荷……”戚雲晞望向窗外無邊的天際，突然出聲。
曉荷知道戚雲晞這一段時間的辛勞，正給她捏腿：“夫人有何吩咐？”
戚雲晞的聲t音輕輕地：“你出府一趟，去看看綠翹的娘親。”
曉荷自然聽戚雲晞的：“是否需要和世子說一聲？”
人很奇怪，一旦對親近的人生了疑，就算外表可以掩飾，心裏也很難再保持從容寧靜。
戚雲晞突然很想知道，她是不是想多了。
戚雲晞：“你不用管，我去同世子說。”
等到中午許懷彥回來用午膳，趁還沒開始吃飯，戚雲晞試探著開口：“我想讓曉荷出去一趟，替我辦點事。”
沈沈的目光從對面看過來：“是否需要佟寒安排馬車？”
戚雲晞提著的心微微放松，搖搖頭：“離得不遠，很快就回來了。”
許懷彥提起牙著：“用飯吧。”
看著對面這張平靜的臉，戚雲晞突然就松了口氣，好像真的是她想多了。
等到午後休息的時候，許懷彥就覺得，他這個格外害羞的妻子，今日有所不同。
回回親近時總會先羞澀一陣的人，在他抱著她親吻時，會乖巧將自己送到他眼前方便他施為。
直到彼此已經坦誠相對，許懷彥意外發現，一直柔軟無比的姑娘閉著眼在垂淚，輕輕顫動著，但並非因為動情，像是在害怕。
沈默了陣，許懷彥還是捧起那張梨花帶雨的臉。
看在她近日表現不錯的份上，沈穩的聲嗓裏不自覺帶了哄：“怎麽了？”
姑娘緩緩掀開白嫩的眼皮，那雙漂亮的杏眼濕漉漉的：“疼。”
許懷彥：“……”
這才剛抵達門口，根本沒有進去。
戚雲晞也不知道這是怎麽了。
他不問還好，一問好像更疼了。
她一向知道的，他在那事上一直很兇，從上巳那日她就知道，導致她恢覆得總是很慢。
成親後總有這樣的時刻，之前的暗傷還沒有完全恢覆，他又起了興致。
可她就算推拒他也只當她是在欲拒還迎，她又不好意思讓他看。
最後還是她心軟，成親這麽久，她也不能為他做什麽，他喜歡這樣，她願意為他忍下那些不適。
她很開心能夠嫁給他，自然也希望他能開心。
原本就害怕來著，一旦腦中浮出那樣的念頭，身體就更不配合更疼了。
緊接著，在許懷彥的堅持下，看到了她的暗傷。
許懷彥撈起一旁的被子將人裹住，起身去浴間。
目送那道身影消失在屏風後，戚雲晞拉高被子徹底蓋住自己。
好像誤會了。
倘若他真如她以為的那樣荒謬，就不會在劍拔弩張之際毫不猶豫停下來。
等到曉荷傍晚回來，戚雲晞提著心問她：“如何？”
曉荷搖頭：“沒人跟蹤婢子。”
戚雲晞最後一絲疑慮也消除，為自己對他的無端猜測難為情。
但難為情歸難為情，正事歸正事，她打起精神問曉荷正事：“綠翹的娘親如何了？”
曉荷將今日所為都告訴戚雲晞：“婢子根據綠翹提供的地址找到了綠翹的娘親，將綠翹留下的口信告訴了她，並留下了治病的銀子和盤纏。”
戚雲晞點點頭，這算是完成了對綠翹的承諾，也證實他根本不會幹涉她。
夜裏，想起白天對他的誤會，戚雲晞更加動情。
許懷彥靜靜看著枕上烏發淩亂的人，狠狠撞上去。
***
許懷彥的婚假共有九日，戚雲晞漸漸習慣了圍著他轉的日子。
既然他不想讓她費心，且的確有能力將所有事情都安排好，她何必辜負他的好意，就安心伴著他。
他貪的正好是她有，她依戀他也願意給他，如此也算夫妻間的默契。
心情一好，時間就過得特別快，轉眼到了四月十一，許懷彥該去上值了。
卯初，許懷彥剛掀開錦被，就聽見身後傳來一陣動靜。
他回頭，發現平日裏根本醒不來的人捂著嘴打了個小小的哈欠，也跟著爬起來。
睡了一夜，她及腰的長發有些淩亂，衣襟也有些松散。
許懷彥將目光從戚雲晞身上收回，下床去取衣架上的中衣：“你不必起。”
他只需她聽話，不要求她像尋常妻子那樣。
戚雲晞搖搖頭。
她不知他怎麽想的，於她而言今日又是新階段的開始，就算又累又困，她還是想盡一盡妻子的職責。
當然最主要的，是她依戀這個夫君。
一想到一整天都見不上，就有種舍不得之感，能多看一眼就多看一眼。
戚雲晞趿著軟鞋下了床榻，春日的晨間屋裏還有些暗，她先點了燈，叫來丫鬟備水，再親自伺候他穿衣。
許懷彥看著面前嬌小柔軟的人，再對上那雙還略帶幾分期待的眼，還是張開了雙臂。
戚雲晞低頭幫他將衣帶系上。
因為身高的原因，許懷彥垂眸正好看到她蓬松的腦頂，垂在身側的手指下意識動了動，最終收回去。
“好了。”戚雲晞退開，眼睛彎著，白嫩的面頰點綴著霞色。
許懷彥低頭看一眼，結是比他打得漂亮。
許懷彥轉身去了浴間。
戚雲晞捧著微微發燙的臉，長舒了一口氣。
說出來都有些不好意思，除了認親那一日，成婚這麽些天，她沒有一日是同他一起起，也鮮少陪他用早膳。
他包容她，並不代表她可以心安理得默認這一切。
雖說沒有人教她夫妻間私下應該如何相處，但她見過父母相處，父親出門時，母親都要親自送的。
趁許懷彥去浴間的間隙，戚雲晞將自己稍微收拾了一番，等到許懷彥回來時，就看到戚雲晞在屋內穿梭忙碌的身影。
他還看到，她已經上值要穿的官服取出來放在榻上，連衣擺處的褶皺都已一一抻平。
許懷彥走到戚雲晞跟前。
想起方才進耳房裏看到的，靠墻角的地方擺放著已經洗凈晾幹的浴桶；竹簍裏女子換下的丁香色衣裙；窄案上擺放著的女子沐浴時才會用到的香胰子和香露。
他突然發現，這嬌嬌小小的人忽然之間好像變得無處不在。
見她已經官服拿起來，許懷彥的眸光微頓，配合著伸開手臂。
戚雲晞婚前戚雲晞只見他穿過玄色，成親後見他穿過大紅色和藏藍色，這還是戚雲晞第一次見許懷彥著官服。
許懷彥從邊地回來後領的是大理寺少卿之職，著紫袍。這一身紫袍金帶將人襯得端肅軒昂又矜貴無比，仿佛他只要坐在那裏，任何宵小邪祟都不敢進犯。
他人本就面冷，這樣肅整的打扮令戚雲晞覺得有些陌生，尤其是他帶著審視的目光投過來的時候，慌忙垂下眸子。
許懷彥自然看到了她的躲閃，上前一步，將身前的人簇到美人榻旁。
戚雲晞一陣心慌，跌坐在榻上。
卻見許懷彥也挨著坐下來，一只手捧起她的臉。
四目相對，戚雲晞微微躲了下：“該去用膳了。”
因為晨間時間緊迫，她昨日就同廚房裏交代好，東屋那邊已經準備好早膳。
許懷彥看著姑娘顫動的長睫，沒松開。
這樣一來，戚雲晞才生出的陌生感被這突然拉進的距離消除。
她不敢弄亂他才穿上的官服，就著他的力氣偎過去，他才傾身過來，她就仰起面龐張開嘴，任他奪走呼吸，任他解開衣帶。
這一刻，她才知道對他的依戀到了難以形容的程度，就算明知他夜裏還會回來，她還是願意這樣縱著他，仿佛越是緊密，越能在他心上烙下印記，越能讓他更惦記她。
分開的時候，兩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
侯府距宮裏騎馬就要將近半個時辰，再一耽擱，早膳來不及了，於是吩咐丫鬟卷了幾張餅帶在路上吃，等丫鬟忙活的間隙，戚雲晞也急忙整理好自己。
要出門了，戚雲晞連忙撐著榻沿跟著起身。
一直將許懷彥送到通往外院的門，再目送他消失在致思堂的門口，戚雲晞第一次覺得那段距離那樣短，似乎才走了幾步就到了盡頭。
見戚雲晞怔怔望著前院的方向不動，曉荷打趣：“夫人舍不得了。”
戚雲晞的臉在晨光中微微紅了：“就你話多。”
可曉荷似乎沒有說錯。
她能感覺到，這一次和之前的每一次分別都不一樣，按理說這一段相處得最久，供回憶的更多，應該不像之前那樣空落落才對。
可踏入屋子裏，似乎哪裏都有他的痕跡，哪裏都有他緊緊擁著她的身影，等人真的不在家了，早已熟悉無比的屋子就變得格外空蕩。
曉荷望著戚雲晞眼底的青色問：“夫人還要再歇歇嗎？”
戚雲晞點點頭，他不在，好像除了歇息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麽了。
可在t床上躺了許久，睡意並沒有如想象中紛至沓來，反而越睡越清醒。
戚雲晞索性起床，沐浴後去隔壁用了早膳。
用完早膳之後，戚雲晞決定去一趟壽春堂給老夫人請安。
老夫人不要求後輩每日晨昏定省，每三日去一趟便可。老人家體惜他們剛成親，沒讓他們早早去請安，但許懷彥都去上值了，她再不露面不合適。
壽春堂與致思堂離得近，沒走幾步就到了，出乎戚雲晞意料的是，今日並非給老夫人請安的日子，有人卻先到了。
那人和二夫人年紀相仿，憑借著與許文淑相似的容貌，戚雲晞猜測她正是那位一直沒有機會見到的侯夫人秦氏。
老夫人坐在羅漢床上，見到戚雲晞笑瞇瞇招手：“雲晞快過來，來見見你姨母。”
戚雲晞在心裏暗暗感激老夫人。
就算許懷彥與秦氏鬧得再僵，秦氏明面上仍是繼母，她理應喚一聲母親。但許懷彥自己都不認這個繼母，她若這樣做了許懷彥未必開心，老夫人是幫她免去糾結，為她指引明路。
戚雲晞走到老夫人跟前，先恭恭敬敬給老夫人請了安，對著秦氏柔聲開口：“姨母。”
秦氏面上維持著體面，淡淡沖戚雲晞點點頭，但內心很不滿。
因為許懷彥不喜，她這個侯夫人不能在侯府世子的婚宴上露面，外頭的猜測都傳開了；老夫人明知道她不開心，還當著這個新媳婦的面落她的臉。
秦氏看著戚雲晞，皮笑肉不笑：“剛才還和老夫人說起，懷彥這回京後在府裏住的日子加起來也沒比這一陣多幾日，還是你厲害，會哄人。”
戚雲晞面上一僵，只當聽不懂她話中的調侃：“世子平時公務繁忙，朝廷給了假期，正好歇一歇，今後也能更好地為朝廷效力。”
“您瞧瞧，”秦氏含笑看向老夫人，“多會體貼人，難怪之前您給張羅了那麽多場相看都沒有結果，原來他這些年的喜好沒變，最欣賞還是這般柔軟貼心的女子。”
一直沒說話的老夫人開口了，將茶盞推至秦氏跟前：“嘗嘗。”
戚雲晞卻聽懂了秦氏話裏的意思，許懷彥之前“欣賞”過別人？
不過這沒什麽，人與人之間還講究一個緣分。
來上京之前她為了不繼續給義母增添負擔，也曾考慮過要早早嫁人，兜兜轉轉，她的緣分在他這裏。
戚雲晞以不變應萬變，貼心地給老夫人續上茶水。
秦氏見戚雲晞一點反應也沒有，自討沒趣，加上老夫人一心偏袒致思堂，覺得沒意思找了個借口退下。
只剩祖孫倆了，老夫人拉著戚雲晞在身旁坐下，頗為感慨：“有一點你姨母的確沒有說錯，這還是懷彥從上京回來後第一次在家中住這麽久，可見他很中意你，你只管記得這一點，別管那些閑言碎語。祖母老了，只盼你們倆好好地，早些為侯府開枝散葉，也讓致思堂裏熱鬧些。”
戚雲晞乖巧應承：“孫媳記下了。”
*
從壽春堂裏出來，戚雲晞想過問玉檀許懷彥之前“欣賞”過的女子是誰，但又覺得，既然他們已經成親，何必自尋煩惱。
她吩咐曉荷：“將我的書取來。”
曉荷就去臥房取了許懷彥之前為戚雲晞挑的書。
可之前覺得十分新奇有意思的內容仿佛長了腳似的，只能進入到眼睛裏，卻走不進腦子裏。
戚雲晞第一次明白，原來身心完全依戀一個人後，不僅有甜蜜還有磨人。一時間裏，她分不清是因為見不到他，還是她在為秦氏的話患得患失。
三個丫鬟都看出了戚雲晞的魂不守舍。
玉檀問她：“現在日頭不曬，夫人可要去園子裏走走？”
戚雲晞點點頭，可等真的到了院子裏，情緒在那裏，滿園的春色都沒有之前有活力。
丫鬟們對視一眼，玉桂問她：“廚娘新學了點心，夫人要不要嘗嘗？”
戚雲晞說好，梅花糕精致歸精致，卻提不起一點胃口。
最後曉荷看著捧著書本發呆的戚雲晞建議：“既然這本書看不進去，不如換一本，說不定能遇到更有意思的呢？”
戚雲晞的眼裏終於有了神采。
是啊，她讀書可不只是為了消遣時光，他是在侯府裏說一不二的世子，她也得有出息些，不能只是待在院子裏等他回來。
失魂落魄半日之後，戚雲晞忍不住自嘲，之前也是她自己，更別說獨自等他的那一年多，也沒見日子過不下去。這才只是開始，日子還長著呢。
戚雲晞從榻上下來，朝門外走去，想起他的書房裏還有一盆要死不活的蘭花。
進了書房，戚雲晞一眼就發現了博古架上的目光，蔫答答的，真真只算得上勉強活著。
戚雲晞沒有養過蘭花，卻也知道蘭花嬌貴，聽說他成婚前鮮少回府，等閑人又不能隨意出入他的書房，那位嬌客得不到妥善的照料，才會如此。
所以戚雲晞來之前問過玉檀：“府裏可有擅長侍弄蘭花的人？”
玉檀想了想：“但是有這麽個人，是大花園裏的管事，但那人是侯夫人從娘家帶來的人。”
戚雲晞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許懷彥對侯爺夫婦有心結，她去請侯夫人的人，且不說侯夫人願不願意幫忙，就是許懷彥知道恐怕也會不高興。
而她最不希望的，就是他不高興。
戚雲晞找了負責打理致思堂的花草的小廝詢問。
沒有許懷彥的允許，任何人不得隨意靠近書房，小廝見不到許懷彥的蘭花，只能根據戚雲晞的描述推斷。
戚雲晞終於知道書房裏的蘭花名為綠雲，是大楚最名貴的蘭花之一，可惜小廝沒有親自照料過綠雲，只能根據經驗大概提點些註意事項，不敢隨意談經驗。
戚雲晞頓感責任重大，想到了幹脆在書房裏尋答案。
他書房裏藏書眾多，說不定有養植花草相關的，於是暫且全身心投入到尋找書冊裏。
功夫不負有心人，還真讓戚雲晞找到了。
她驚喜地發現，他這裏不僅有有關養植蘭花的書籍，還有好幾本，都分類整理好了，書上還有詳細的筆記。
戚雲晞挑出專門講綠雲的那一本，有一點令她覺得疑惑，這些書冊都積了厚厚一層灰，可見沒怎麽被人拿出來看過。
戚雲晞得出結論就是，他喜愛蘭花，至少不討厭，也知道怎麽養，不然不會獨獨讓這一盆半死不活的蘭花放在他的書房裏；之所以沒能養好，一定是他太忙。
幸好那書冊不厚，戚雲晞拿著書與許懷彥的綠雲一一對照。
書中說，蘭花喜陽，尤其是這種葉子細小的，但不能暴曬。而博古架靠東墻，且蘭花卻擺在博古架上靠北的地方，常年見不到光，能長得好才怪。
如今正值下午，陽光不烈，戚雲晞先將蘭花抱到了窗下陽光能照得到的地方。
綠雲喜濕，但要保持土質幹而不燥、潤而不濕，這算是許懷彥做得比較好的地方，這也大概是他盆綠雲雖然長勢不佳卻還活著的原因。
其實說難也不難，關鍵在與平日的悉心照料，剩下的只剩修剪枯葉。他這裏沒有剪刀，戚雲晞回正房取了，然後一點點將泛黃的已經枯死的葉子剪掉。
弄完這一切，戚雲晞滿意地打量著看起來精神得多的綠雲，心情也跟著好起來。
擡頭看一眼博古架上的漏刻，才發現時間竟不知不覺過去半個多時辰，看來平日裏的確要多給自己找些事情做，時間才會過得有意義。
他提過今日是結束假期第一天上值，之前累積的事情得處理，到家恐怕會比正常下值晚些，要到酉時。
戚雲晞當即決心在書房再待半個時辰。
日頭繼續往西，直到再也無法透過窗戶照進來，戚雲晞將綠雲搬回去，關上書房的門和窗離開。
她計劃著，回去後再準備一番，他也就回來了。
出乎意料地是，才邁下臺階，戚雲晞聽到門口傳來腳步聲。
一擡頭，果然見到那道紫色身影迎面而來，臉上便不由自主帶上了笑：“世子。”
許懷彥一楞，也看到一道水紅色倩影，正站在臺階上，傍晚的微風吹拂，飄蕩起輕盈柔軟的衣擺。
不慌不忙朝那道倩影靠近：“你先回去，我去書房處理些事。”
戚雲晞這時候也註意到，許懷彥身側的佟寒捧著一摞厚厚的案卷。
紅著臉微微一t福身：“妾身告退。”
等轉身後發現，心臟不由自主激跳起來。
他說至少酉時過半才能回，似乎比之前設想地早。
回了正院，戚雲晞馬不停蹄吩咐丫鬟準備好水，並讓廚房準備晚膳，她自己進了內室，認真盯著鏡中的自己，問一旁的曉荷：“頭發有沒有亂。”
曉荷抿了唇笑：“一點都不亂。”
戚雲晞松了口氣，慢慢轉了個身，又問她：“衣裳呢？”
致思堂上下如今都知道夫妻倆感情好，新婚期間幾乎膩在一起，由衷道：“一點都不亂，夫人怎麽世子都喜歡。”
門口陸續傳來玉檀和玉桂請安的聲音，戚雲晞深吸一口氣，從內室走出去：“您回來了。”
目光撞上的瞬間，戚雲晞恬美的的笑凝結在臉上。
“你先出去。”許懷彥淡聲開口。
曉荷一直低著頭，聽不出他聲音裏的異樣，像往常一樣躬身退出去。
但戚雲晞知道他不高興。
那雙深邃的眼眸裏沒有一絲歸家的喜悅，澎湃的怒意噴薄而出：“誰讓你動的綠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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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雲晞睜開眼時天已經大亮, 她問了最先進來的曉荷，許懷彥果然去了前院。
細算起來，他這幾日除了必要的外出和同她在一起, 其餘時間都在前院。
戚雲晞能理解，他是禦前紅人，享有的權力大承擔的責任也大。
照例是三個丫鬟一起服侍她起床。
戚雲晞看著忙碌的丫鬟想，人的臉皮就是這樣練出來的，新婚第一日被丫鬟撞見她會羞得無地自容, 覺得全世界都在議論她身上的痕跡；第二日覺得只要沒被當面發現就可以假裝什麽都沒有發生；如今連丫鬟和她似乎都習慣了，新婚夫妻放縱些不是很正常。
沐浴完, 照例由曉荷服侍戚雲晞穿戴。
等在錦凳上坐下梳頭時, 戚雲晞就發現，她其實難以面對那面鏡子。
就是在這裏，她目睹那裏被他握在手裏，揉捏成各種形狀, 他還讓她自己捂著，她也是第一次知道, 她以為格外嬌嫩的地方也能將掌心硌到發燙。
曉荷不知戚雲晞所想，只覺得戚雲晞整個人散發著熱氣：“夫人覺得熱？”
戚雲晞狀若無意點點頭。
曉荷替戚雲晞將頭發挽好：“婢子去開窗。”
曉荷離開後，戚雲晞從首飾盒中取出發簪簪好，等離開了梳妝臺，才終於感覺好些。
獨自用過早膳，戚雲晞正在洗手，玉檀來通稟：“夫人, 錦雲坊的崔管事來了, 奉世子之命給您量尺寸。”
錦雲坊？戚雲晞擦手的動作一頓，錦雲坊是上京最大的繡坊, 以繡工好出名。
是因為昨日那一番對話，他才請了繡坊的人來？
戚雲晞心中一暖。
她並非沒有衣服穿，當季的她其實有六身，兩身之前就穿過的半新不舊的、兩身這幾天穿過的新的，以及還有兩身沒有做好的，昨日那樣只是趕巧了。
見戚雲晞不說話，玉檀含笑又喚了聲夫人。
戚雲晞領他的好意：“請崔管事進來吧。”
等量好尺寸，戚雲晞才知道，許懷彥一口氣在錦雲坊給她定了春夏各四身衣裙。
私底下，曉荷忍不住向她道喜：“世子真是將夫人疼到了骨子裏。”
戚雲晞沐浴著從窗外投進來的春光，身上暖暖的，心裏也一陣陣甜蜜。
曉荷沒有說錯，自從嫁給他後，什麽都不需操心。
老夫人特意下了命令，在許懷彥的婚假結束之前，她都不用去請安，這樣就免除了人情交際；成親之前她每日的日常勞作如今自有丫鬟代勞；致思堂裏的內外事務有佟寒和玉檀她們去管；她穿的衣裳、看的書他會替她挑選好；連他這個夫君的起居她都不太需要她去伺候，甚至漸漸地，他伺候她的時候還要多一些。
而她唯一需要做的似乎是……戚雲晞被這個念頭驚到了。
曉荷看到戚雲晞的原本翹起的唇角不知不覺捺下來，關切地問：“夫人怎麽了？”
太荒唐了。
成親以來，她這個世子夫人唯一的作用似乎只是在床榻之上。
“無事。”戚雲晞輕輕搖頭，似乎這樣就能搖走那個荒謬的念頭。
她安慰自己，他那樣的人才不會那樣，只不過因為他們是新婚，他的精力又格外好，才會比常人更親近甜蜜。
“曉荷……”戚雲晞望向窗外無邊的天際，突然出聲。
曉荷知道戚雲晞這一段時間的辛勞，正給她捏腿：“夫人有何吩咐？”
戚雲晞的聲t音輕輕地：“你出府一趟，去看看綠翹的娘親。”
曉荷自然聽戚雲晞的：“是否需要和世子說一聲？”
人很奇怪，一旦對親近的人生了疑，就算外表可以掩飾，心裏也很難再保持從容寧靜。
戚雲晞突然很想知道，她是不是想多了。
戚雲晞：“你不用管，我去同世子說。”
等到中午許懷彥回來用午膳，趁還沒開始吃飯，戚雲晞試探著開口：“我想讓曉荷出去一趟，替我辦點事。”
沈沈的目光從對面看過來：“是否需要佟寒安排馬車？”
戚雲晞提著的心微微放松，搖搖頭：“離得不遠，很快就回來了。”
許懷彥提起牙著：“用飯吧。”
看著對面這張平靜的臉，戚雲晞突然就松了口氣，好像真的是她想多了。
等到午後休息的時候，許懷彥就覺得，他這個格外害羞的妻子，今日有所不同。
回回親近時總會先羞澀一陣的人，在他抱著她親吻時，會乖巧將自己送到他眼前方便他施為。
直到彼此已經坦誠相對，許懷彥意外發現，一直柔軟無比的姑娘閉著眼在垂淚，輕輕顫動著，但並非因為動情，像是在害怕。
沈默了陣，許懷彥還是捧起那張梨花帶雨的臉。
看在她近日表現不錯的份上，沈穩的聲嗓裏不自覺帶了哄：“怎麽了？”
姑娘緩緩掀開白嫩的眼皮，那雙漂亮的杏眼濕漉漉的：“疼。”
許懷彥：“……”
這才剛抵達門口，根本沒有進去。
戚雲晞也不知道這是怎麽了。
他不問還好，一問好像更疼了。
她一向知道的，他在那事上一直很兇，從上巳那日她就知道，導致她恢覆得總是很慢。
成親後總有這樣的時刻，之前的暗傷還沒有完全恢覆，他又起了興致。
可她就算推拒他也只當她是在欲拒還迎，她又不好意思讓他看。
最後還是她心軟，成親這麽久，她也不能為他做什麽，他喜歡這樣，她願意為他忍下那些不適。
她很開心能夠嫁給他，自然也希望他能開心。
原本就害怕來著，一旦腦中浮出那樣的念頭，身體就更不配合更疼了。
緊接著，在許懷彥的堅持下，看到了她的暗傷。
許懷彥撈起一旁的被子將人裹住，起身去浴間。
目送那道身影消失在屏風後，戚雲晞拉高被子徹底蓋住自己。
好像誤會了。
倘若他真如她以為的那樣荒謬，就不會在劍拔弩張之際毫不猶豫停下來。
等到曉荷傍晚回來，戚雲晞提著心問她：“如何？”
曉荷搖頭：“沒人跟蹤婢子。”
戚雲晞最後一絲疑慮也消除，為自己對他的無端猜測難為情。
但難為情歸難為情，正事歸正事，她打起精神問曉荷正事：“綠翹的娘親如何了？”
曉荷將今日所為都告訴戚雲晞：“婢子根據綠翹提供的地址找到了綠翹的娘親，將綠翹留下的口信告訴了她，並留下了治病的銀子和盤纏。”
戚雲晞點點頭，這算是完成了對綠翹的承諾，也證實他根本不會幹涉她。
夜裏，想起白天對他的誤會，戚雲晞更加動情。
許懷彥靜靜看著枕上烏發淩亂的人，狠狠撞上去。
***
許懷彥的婚假共有九日，戚雲晞漸漸習慣了圍著他轉的日子。
既然他不想讓她費心，且的確有能力將所有事情都安排好，她何必辜負他的好意，就安心伴著他。
他貪的正好是她有，她依戀他也願意給他，如此也算夫妻間的默契。
心情一好，時間就過得特別快，轉眼到了四月十一，許懷彥該去上值了。
卯初，許懷彥剛掀開錦被，就聽見身後傳來一陣動靜。
他回頭，發現平日裏根本醒不來的人捂著嘴打了個小小的哈欠，也跟著爬起來。
睡了一夜，她及腰的長發有些淩亂，衣襟也有些松散。
許懷彥將目光從戚雲晞身上收回，下床去取衣架上的中衣：“你不必起。”
他只需她聽話，不要求她像尋常妻子那樣。
戚雲晞搖搖頭。
她不知他怎麽想的，於她而言今日又是新階段的開始，就算又累又困，她還是想盡一盡妻子的職責。
當然最主要的，是她依戀這個夫君。
一想到一整天都見不上，就有種舍不得之感，能多看一眼就多看一眼。
戚雲晞趿著軟鞋下了床榻，春日的晨間屋裏還有些暗，她先點了燈，叫來丫鬟備水，再親自伺候他穿衣。
許懷彥看著面前嬌小柔軟的人，再對上那雙還略帶幾分期待的眼，還是張開了雙臂。
戚雲晞低頭幫他將衣帶系上。
因為身高的原因，許懷彥垂眸正好看到她蓬松的腦頂，垂在身側的手指下意識動了動，最終收回去。
“好了。”戚雲晞退開，眼睛彎著，白嫩的面頰點綴著霞色。
許懷彥低頭看一眼，結是比他打得漂亮。
許懷彥轉身去了浴間。
戚雲晞捧著微微發燙的臉，長舒了一口氣。
說出來都有些不好意思，除了認親那一日，成婚這麽些天，她沒有一日是同他一起起，也鮮少陪他用早膳。
他包容她，並不代表她可以心安理得默認這一切。
雖說沒有人教她夫妻間私下應該如何相處，但她見過父母相處，父親出門時，母親都要親自送的。
趁許懷彥去浴間的間隙，戚雲晞將自己稍微收拾了一番，等到許懷彥回來時，就看到戚雲晞在屋內穿梭忙碌的身影。
他還看到，她已經上值要穿的官服取出來放在榻上，連衣擺處的褶皺都已一一抻平。
許懷彥走到戚雲晞跟前。
想起方才進耳房裏看到的，靠墻角的地方擺放著已經洗凈晾幹的浴桶；竹簍裏女子換下的丁香色衣裙；窄案上擺放著的女子沐浴時才會用到的香胰子和香露。
他突然發現，這嬌嬌小小的人忽然之間好像變得無處不在。
見她已經官服拿起來，許懷彥的眸光微頓，配合著伸開手臂。
戚雲晞婚前戚雲晞只見他穿過玄色，成親後見他穿過大紅色和藏藍色，這還是戚雲晞第一次見許懷彥著官服。
許懷彥從邊地回來後領的是大理寺少卿之職，著紫袍。這一身紫袍金帶將人襯得端肅軒昂又矜貴無比，仿佛他只要坐在那裏，任何宵小邪祟都不敢進犯。
他人本就面冷，這樣肅整的打扮令戚雲晞覺得有些陌生，尤其是他帶著審視的目光投過來的時候，慌忙垂下眸子。
許懷彥自然看到了她的躲閃，上前一步，將身前的人簇到美人榻旁。
戚雲晞一陣心慌，跌坐在榻上。
卻見許懷彥也挨著坐下來，一只手捧起她的臉。
四目相對，戚雲晞微微躲了下：“該去用膳了。”
因為晨間時間緊迫，她昨日就同廚房裏交代好，東屋那邊已經準備好早膳。
許懷彥看著姑娘顫動的長睫，沒松開。
這樣一來，戚雲晞才生出的陌生感被這突然拉進的距離消除。
她不敢弄亂他才穿上的官服，就著他的力氣偎過去，他才傾身過來，她就仰起面龐張開嘴，任他奪走呼吸，任他解開衣帶。
這一刻，她才知道對他的依戀到了難以形容的程度，就算明知他夜裏還會回來，她還是願意這樣縱著他，仿佛越是緊密，越能在他心上烙下印記，越能讓他更惦記她。
分開的時候，兩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
侯府距宮裏騎馬就要將近半個時辰，再一耽擱，早膳來不及了，於是吩咐丫鬟卷了幾張餅帶在路上吃，等丫鬟忙活的間隙，戚雲晞也急忙整理好自己。
要出門了，戚雲晞連忙撐著榻沿跟著起身。
一直將許懷彥送到通往外院的門，再目送他消失在致思堂的門口，戚雲晞第一次覺得那段距離那樣短，似乎才走了幾步就到了盡頭。
見戚雲晞怔怔望著前院的方向不動，曉荷打趣：“夫人舍不得了。”
戚雲晞的臉在晨光中微微紅了：“就你話多。”
可曉荷似乎沒有說錯。
她能感覺到，這一次和之前的每一次分別都不一樣，按理說這一段相處得最久，供回憶的更多，應該不像之前那樣空落落才對。
可踏入屋子裏，似乎哪裏都有他的痕跡，哪裏都有他緊緊擁著她的身影，等人真的不在家了，早已熟悉無比的屋子就變得格外空蕩。
曉荷望著戚雲晞眼底的青色問：“夫人還要再歇歇嗎？”
戚雲晞點點頭，他不在，好像除了歇息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麽了。
可在t床上躺了許久，睡意並沒有如想象中紛至沓來，反而越睡越清醒。
戚雲晞索性起床，沐浴後去隔壁用了早膳。
用完早膳之後，戚雲晞決定去一趟壽春堂給老夫人請安。
老夫人不要求後輩每日晨昏定省，每三日去一趟便可。老人家體惜他們剛成親，沒讓他們早早去請安，但許懷彥都去上值了，她再不露面不合適。
壽春堂與致思堂離得近，沒走幾步就到了，出乎戚雲晞意料的是，今日並非給老夫人請安的日子，有人卻先到了。
那人和二夫人年紀相仿，憑借著與許文淑相似的容貌，戚雲晞猜測她正是那位一直沒有機會見到的侯夫人秦氏。
老夫人坐在羅漢床上，見到戚雲晞笑瞇瞇招手：“雲晞快過來，來見見你姨母。”
戚雲晞在心裏暗暗感激老夫人。
就算許懷彥與秦氏鬧得再僵，秦氏明面上仍是繼母，她理應喚一聲母親。但許懷彥自己都不認這個繼母，她若這樣做了許懷彥未必開心，老夫人是幫她免去糾結，為她指引明路。
戚雲晞走到老夫人跟前，先恭恭敬敬給老夫人請了安，對著秦氏柔聲開口：“姨母。”
秦氏面上維持著體面，淡淡沖戚雲晞點點頭，但內心很不滿。
因為許懷彥不喜，她這個侯夫人不能在侯府世子的婚宴上露面，外頭的猜測都傳開了；老夫人明知道她不開心，還當著這個新媳婦的面落她的臉。
秦氏看著戚雲晞，皮笑肉不笑：“剛才還和老夫人說起，懷彥這回京後在府裏住的日子加起來也沒比這一陣多幾日，還是你厲害，會哄人。”
戚雲晞面上一僵，只當聽不懂她話中的調侃：“世子平時公務繁忙，朝廷給了假期，正好歇一歇，今後也能更好地為朝廷效力。”
“您瞧瞧，”秦氏含笑看向老夫人，“多會體貼人，難怪之前您給張羅了那麽多場相看都沒有結果，原來他這些年的喜好沒變，最欣賞還是這般柔軟貼心的女子。”
一直沒說話的老夫人開口了，將茶盞推至秦氏跟前：“嘗嘗。”
戚雲晞卻聽懂了秦氏話裏的意思，許懷彥之前“欣賞”過別人？
不過這沒什麽，人與人之間還講究一個緣分。
來上京之前她為了不繼續給義母增添負擔，也曾考慮過要早早嫁人，兜兜轉轉，她的緣分在他這裏。
戚雲晞以不變應萬變，貼心地給老夫人續上茶水。
秦氏見戚雲晞一點反應也沒有，自討沒趣，加上老夫人一心偏袒致思堂，覺得沒意思找了個借口退下。
只剩祖孫倆了，老夫人拉著戚雲晞在身旁坐下，頗為感慨：“有一點你姨母的確沒有說錯，這還是懷彥從上京回來後第一次在家中住這麽久，可見他很中意你，你只管記得這一點，別管那些閑言碎語。祖母老了，只盼你們倆好好地，早些為侯府開枝散葉，也讓致思堂裏熱鬧些。”
戚雲晞乖巧應承：“孫媳記下了。”
*
從壽春堂裏出來，戚雲晞想過問玉檀許懷彥之前“欣賞”過的女子是誰，但又覺得，既然他們已經成親，何必自尋煩惱。
她吩咐曉荷：“將我的書取來。”
曉荷就去臥房取了許懷彥之前為戚雲晞挑的書。
可之前覺得十分新奇有意思的內容仿佛長了腳似的，只能進入到眼睛裏，卻走不進腦子裏。
戚雲晞第一次明白，原來身心完全依戀一個人後，不僅有甜蜜還有磨人。一時間裏，她分不清是因為見不到他，還是她在為秦氏的話患得患失。
三個丫鬟都看出了戚雲晞的魂不守舍。
玉檀問她：“現在日頭不曬，夫人可要去園子裏走走？”
戚雲晞點點頭，可等真的到了院子裏，情緒在那裏，滿園的春色都沒有之前有活力。
丫鬟們對視一眼，玉桂問她：“廚娘新學了點心，夫人要不要嘗嘗？”
戚雲晞說好，梅花糕精致歸精致，卻提不起一點胃口。
最後曉荷看著捧著書本發呆的戚雲晞建議：“既然這本書看不進去，不如換一本，說不定能遇到更有意思的呢？”
戚雲晞的眼裏終於有了神采。
是啊，她讀書可不只是為了消遣時光，他是在侯府裏說一不二的世子，她也得有出息些，不能只是待在院子裏等他回來。
失魂落魄半日之後，戚雲晞忍不住自嘲，之前也是她自己，更別說獨自等他的那一年多，也沒見日子過不下去。這才只是開始，日子還長著呢。
戚雲晞從榻上下來，朝門外走去，想起他的書房裏還有一盆要死不活的蘭花。
進了書房，戚雲晞一眼就發現了博古架上的目光，蔫答答的，真真只算得上勉強活著。
戚雲晞沒有養過蘭花，卻也知道蘭花嬌貴，聽說他成婚前鮮少回府，等閑人又不能隨意出入他的書房，那位嬌客得不到妥善的照料，才會如此。
所以戚雲晞來之前問過玉檀：“府裏可有擅長侍弄蘭花的人？”
玉檀想了想：“但是有這麽個人，是大花園裏的管事，但那人是侯夫人從娘家帶來的人。”
戚雲晞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許懷彥對侯爺夫婦有心結，她去請侯夫人的人，且不說侯夫人願不願意幫忙，就是許懷彥知道恐怕也會不高興。
而她最不希望的，就是他不高興。
戚雲晞找了負責打理致思堂的花草的小廝詢問。
沒有許懷彥的允許，任何人不得隨意靠近書房，小廝見不到許懷彥的蘭花，只能根據戚雲晞的描述推斷。
戚雲晞終於知道書房裏的蘭花名為綠雲，是大楚最名貴的蘭花之一，可惜小廝沒有親自照料過綠雲，只能根據經驗大概提點些註意事項，不敢隨意談經驗。
戚雲晞頓感責任重大，想到了幹脆在書房裏尋答案。
他書房裏藏書眾多，說不定有養植花草相關的，於是暫且全身心投入到尋找書冊裏。
功夫不負有心人，還真讓戚雲晞找到了。
她驚喜地發現，他這裏不僅有有關養植蘭花的書籍，還有好幾本，都分類整理好了，書上還有詳細的筆記。
戚雲晞挑出專門講綠雲的那一本，有一點令她覺得疑惑，這些書冊都積了厚厚一層灰，可見沒怎麽被人拿出來看過。
戚雲晞得出結論就是，他喜愛蘭花，至少不討厭，也知道怎麽養，不然不會獨獨讓這一盆半死不活的蘭花放在他的書房裏；之所以沒能養好，一定是他太忙。
幸好那書冊不厚，戚雲晞拿著書與許懷彥的綠雲一一對照。
書中說，蘭花喜陽，尤其是這種葉子細小的，但不能暴曬。而博古架靠東墻，且蘭花卻擺在博古架上靠北的地方，常年見不到光，能長得好才怪。
如今正值下午，陽光不烈，戚雲晞先將蘭花抱到了窗下陽光能照得到的地方。
綠雲喜濕，但要保持土質幹而不燥、潤而不濕，這算是許懷彥做得比較好的地方，這也大概是他盆綠雲雖然長勢不佳卻還活著的原因。
其實說難也不難，關鍵在與平日的悉心照料，剩下的只剩修剪枯葉。他這裏沒有剪刀，戚雲晞回正房取了，然後一點點將泛黃的已經枯死的葉子剪掉。
弄完這一切，戚雲晞滿意地打量著看起來精神得多的綠雲，心情也跟著好起來。
擡頭看一眼博古架上的漏刻，才發現時間竟不知不覺過去半個多時辰，看來平日裏的確要多給自己找些事情做，時間才會過得有意義。
他提過今日是結束假期第一天上值，之前累積的事情得處理，到家恐怕會比正常下值晚些，要到酉時。
戚雲晞當即決心在書房再待半個時辰。
日頭繼續往西，直到再也無法透過窗戶照進來，戚雲晞將綠雲搬回去，關上書房的門和窗離開。
她計劃著，回去後再準備一番，他也就回來了。
出乎意料地是，才邁下臺階，戚雲晞聽到門口傳來腳步聲。
一擡頭，果然見到那道紫色身影迎面而來，臉上便不由自主帶上了笑：“世子。”
許懷彥一楞，也看到一道水紅色倩影，正站在臺階上，傍晚的微風吹拂，飄蕩起輕盈柔軟的衣擺。
不慌不忙朝那道倩影靠近：“你先回去，我去書房處理些事。”
戚雲晞這時候也註意到，許懷彥身側的佟寒捧著一摞厚厚的案卷。
紅著臉微微一t福身：“妾身告退。”
等轉身後發現，心臟不由自主激跳起來。
他說至少酉時過半才能回，似乎比之前設想地早。
回了正院，戚雲晞馬不停蹄吩咐丫鬟準備好水，並讓廚房準備晚膳，她自己進了內室，認真盯著鏡中的自己，問一旁的曉荷：“頭發有沒有亂。”
曉荷抿了唇笑：“一點都不亂。”
戚雲晞松了口氣，慢慢轉了個身，又問她：“衣裳呢？”
致思堂上下如今都知道夫妻倆感情好，新婚期間幾乎膩在一起，由衷道：“一點都不亂，夫人怎麽世子都喜歡。”
門口陸續傳來玉檀和玉桂請安的聲音，戚雲晞深吸一口氣，從內室走出去：“您回來了。”
目光撞上的瞬間，戚雲晞恬美的的笑凝結在臉上。
“你先出去。”許懷彥淡聲開口。
曉荷一直低著頭，聽不出他聲音裏的異樣，像往常一樣躬身退出去。
但戚雲晞知道他不高興。
那雙深邃的眼眸裏沒有一絲歸家的喜悅，澎湃的怒意噴薄而出：“誰讓你動的綠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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