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上去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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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上去做什麽？
傳說中的九重天, 整體是由一棵充滿靈力的巨大鳳凰木支撐起來的，是完全由妖怪支配的領域。
一重天是片蒼翠的森林，那裏樹木高大而茂密, 供低靈智妖怪們在這裏繁衍生息。
這裏氣候溫暖, 四季如春，是小妖怪們快樂成長的天堂。
二重天布滿山石臺階, 那裏的妖怪相對強壯些，它們在這裏攀爬跳躍, 和睦相處。
三重天被稱為迷霧谷, 那兒溪流潺潺風景秀麗，除此之外, 居住者大多是可以溝通富有靈智的妖怪。
四重天到六重天是屬於大妖怪的領域, 那裏山峰險峻, 峽谷深邃，河流湍急, 處處充滿危機。在這種環境下想要生存下去, 除了自身的妖怪本能外, 還需要有適當的勇氣和智慧。
七重天是龍族居所, 也是龍九子的統轄領域，外人很難進入。
八重天居住著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聖獸，它們是妖怪的守護神。
而九重天是鳳凰木的頂端, 妖界至高無上的象征，也是歷任首領的居住地。
“據說數百年來，白澤大人都沒有任何蹤跡，而不久前卻突然現身於九重天。有傳聞說, 他已經歷完百世之劫修身圓滿，所以才回來處理妖界事務。不過這一切消息都是聽說而已, 具體真假我也不清楚。”皮皮犯難道。
“如果我想找白澤的話，是不是要先爬上九重天？”江遲問。
“應該是這樣沒錯……雖然我沒有親自去過，但是傳聞裏，四重天以上的地方都相當可怕。爸爸，你真的想去嗎？”
江遲其實不想去找那個男人，但眼下的情形卻又非去不可。
他趟過那條河，知道日夜浸泡在裏面不得休息有多痛苦，但又能力有限，沒辦法憑借一己之力救出奶奶。
所以，眼下他別無選擇。
他鐵了心要前往九重天，皮皮也執意陪同。
“你還是不要去了，那裏非常危險……”江遲猶豫。
“就因為這樣，所以才要陪著你去啊。有我保護的話，爸爸想要找到那個人應該不難。而且，妖怪馬上要選新首領，很多妖怪都被召回去了，我也想去看看熱鬧。”他笑瞇瞇道。
江遲知道，這孩子是為了自己，所以才故作輕松。
倘若是在平時，自己絕不願意讓他涉險，可現在為了救奶奶，已經顧不得許多了。
動身之前，皮皮專門聯絡了幾個關系不錯的小夥伴，其中包括：會吃火拉火的兇獸禍鬥，從來不說真話的訛獸，一只言出隨法的言靈，生著獨角的畢方鳥，以及會不停吐錢的三足金蟾。
“這是我爸爸！”皮皮自豪地跟他們介紹。
“爸爸好！”小夥伴們不約而同地喊。
江遲尷尬了一下，最終厚著臉皮認了。
臨行前，專門去搞了次大采購，把市面上的零食基本上都買了一遍，整整擺滿了二十輛購物車。
別擔心吃的沒地方擱，皮皮的棺材多著呢，根本填不滿！
最終，江遲跟這群吃著薯片、喝著可樂的小妖怪坐在畢方鳥的後背上，一起向著九重天的方向飛去。
“爸爸，再幫我拿一個奶酪棒，謝謝！”
“爸爸，我也要！”
“有冰淇淋嗎？漢堡也可以，爸爸！”
……這群小妖怪，快樂的像去度假，怎麽看都不是很靠譜的樣子。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抵達那棵傳說中的鳳凰木後，小妖怪們各自把江遲送上了四重天，便都找借口開溜了。
皮皮很生氣，但江遲卻已非常感激。
“它們也不是什麽大妖怪，再往上走會有危險的，能把我們送到這兒，已經是盡力了。”江遲寬慰道。
聽他這麽說，皮皮臉色才略微好轉些，不過還是難免在心裏犯嘀咕。
“就算沒有它們，我也可以把你平安送上去！”
趁江遲歇息的時候，他兀自取出自己珍藏的棺材，選了又選、挑了又挑，最後挑定了一具，並讓江遲進去。
“確定要這麽做嗎？”江遲猶豫不決道。
“放心吧，這是一具妖棺，可以掩蓋你身上的人的氣味，如果遇到危險，它還可以保護你！這樣對你對我，都比較安全！”皮皮語氣篤定。
江遲進入棺材後，卻發現裏面居然還有一位，正兩眼直勾勾地盯著自己。
看到他進來，便立刻伸出雙臂，八爪魚一樣將他牢牢禁錮在懷中。
棺中空間狹窄，江遲內心震驚卻掙脫不得，只好揚聲求助兒子。
“皮皮，是不是搞錯了，這裏面有人啊！”他很恐慌。
“沒錯沒錯，這是一只山魈的屍體，可以根據情況變化形態，從而迷惑對方，爸爸委屈一下，暫時跟它擠一下吧！”皮皮鎮定道。
跟只妖怪擠在一起，他倒不是很介意。
可關鍵對方還是具妖怪的屍體，不僅如此，還手腳並用緊緊地巴著他。
任誰被一具面無表情卻又冷冰冰、瞪著眼睛的家夥這麽近距離接觸，估計都會心生不適。
考慮到眼下的處境，江遲只得忍了。
妖棺生出雙腳，在皮皮的意識操縱下蹦噠地躍上臺階，皮皮則端坐在上方，小心翼翼環顧周圍，時刻留意著身邊動靜。
他們今天運氣不錯，就這樣平安無恙地進了五重天。
再往上去，便出現了攔路的守位髡頓，這是一只沒有頭的大只牛怪，手持巨斧，力大無窮。
因為沒有頭，所以根本不識得人，只憑本能守山，根本無從溝通，想要再上去除非蠻力硬闖。
好在皮皮收集的藏品裏，剛好有只玄鐵棺，抗摔抗造，跟髡頓對抗半天後，竟當真讓他鉆了空子，直接上了六重天的臺階。
再往上走，守山怪是兩只酋耳和巴蛇。
相傳吃人虎死後，其倀鬼會把死虎的皮剝下來披在自己身上，借太陰之力化成一種類似老虎但又大於其數倍的妖怪，名為酋耳，蹲坐在那裏像一座小山。
至於旁邊的巴蛇，體形也不相上下，據說巴蛇吃大象，需要三年才能把大象的遺骸排洩出來，可見其腸胃空間可怕。
兩只妖怪一左一右守在六重天，看到皮皮乘坐棺槨上來，全都露出饒有興趣的表情。
“這是什麽小妖怪？”酋耳問。
“好像是只冥棺獸。”巴蛇觀察後說。
酋耳伸出毛茸茸的爪子，輕輕撥弄了兩下妖棺，江遲便被晃得七葷八素，卻又被山魈堵住嘴巴，不敢出聲。
“來這裏幹嘛？”酋耳又問。
“我是來見白澤大人的。”皮皮回答。
“有請柬嗎？”巴蛇問。
“沒有。”皮皮說。
“預約呢？”酋耳問。
“也沒有。”皮皮郁悶。
“那你是上不去了，看你年紀還小，我們也懶得計較，趕緊帶著你的棺材離開吧！”巴蛇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可我必須得上去。”皮皮堅定道。
“你上去做什麽？”酋耳好奇。
“是跟白澤大人現世歷劫的秘聞有關……”皮皮故作神秘道。
聽它這麽一說，兩只大塊頭頓時都不困了，不約而同地豎起耳朵湊過來。
“啥秘聞？”
“不能說給你們聽。”
“你先說，然後我們再決定要不要放你過去。”
“這是白澤大人的私事，怎麽能講給你們聽？”
“不說就別想過去！”
兩只八卦心巨重的大妖怪，冷下臉望著它。
“不但別想過去，你今天也別想走！”酋耳說。
皮皮沒想到自己玩脫了，又氣又急。
“你們不講道理！”它憤怒道。
“什麽道理？我們就是這六重天的道理！”巴蛇蠻橫道。
事已至此，除了硬闖便沒什麽好說的了。
不過巴蛇體形巨大，連大象都能吞掉，估計對待他手裏那些僵屍大軍也跟玩具一樣。
好在他還有一件寶貝飛屍！雖然當時在蒼陵被火燒的只剩下一只小爪子，眼下情況也只能盡力一試了。
想到這兒，皮皮便放出它來，飛爪提拎起大它數倍的棺木，竟然當真晃晃悠悠地飛了起來。
“這是啥？”酋耳驚訝。
“我也不知道。”巴蛇目不轉睛道。
“棺材飛起來了呀。”酋耳說。
“我看到了，還用你說嗎？”巴蛇仰望。
“那你還不趕緊把它打下來？！”酋耳反應過來後大喝。
“晚……了。”巴蛇慢吞吞道。
“啊，你這個笨蛋！”酋耳勃然大怒。
“擔心什麽，別忘了七重天的守衛可是鯤鵬，羽毛飛上天能給他扒拉下來。不過t說回來，我還真好奇那個關於白澤大人的秘聞是什麽……莫非在人間有了私生子？啊，難道就是剛才那個小孩？”巴蛇瞪大眼睛。
“那可是冥棺獸！物種都不一樣，根本生不出來好吧？”酋耳反駁。
“未必……”
“什麽未必，你這個沒文化的家夥，離我遠點！”
……
皮皮這邊借著飛爪順利上了七重天，然後不出意外地被鯤鵬用翅膀扇了下來。
棺材掉在地上，蓋子散落在旁邊。
鯤鵬看過來的瞬間，山魈悄然覆蓋在了江遲身上，面無表情地躺在棺材裏。
“妖怪大事在即，你個小妖怪帶具棺材上來做什麽？”鯤鵬不解。
像是嗅到了什麽氣味兒，它忍不住湊過來，再次確認了山魈的屍體。
“這是什麽鬼，為什麽會有人類的臭味？”鯤鵬質問。
“山魈，可能因為他死之前吃過人。”皮皮弱弱道。
“是嗎？最好別耍什麽心眼！到處都是那些家夥的蹤跡，我可不想在九重天看到任何人類！”鯤鵬不悅道。
跟前面兩只大妖怪一樣，他也詢問了皮皮上來的目的，只是沒有八卦，只冷冷警告它盡快離開。
九重天已經近在眼前，此時放棄怎麽叫人甘心？
就在皮皮打算硬著頭皮強闖時，卻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欸，這不是之前被我追蹤的那只冥棺獸嗎？你怎麽會在這裏？”竟是不久前見過的神獸英招。
它跟鯤鵬一樣生著翅膀，正在七重天四處巡視，看到那只妖棺便好奇飛了過來。
“我想要見白澤大人。”皮皮小聲說。
“白澤大人是你想見就能見的嗎？”英招收起翅膀。
“我必須要見到他！”皮皮說。
“為什麽？”英招問。
兩只大妖怪左右夾擊逼問，但是氣場就壓得他擡不起頭來。
皮皮無從解釋，幹脆把江遲放了出來。
“啊，人類！”鯤鵬瞬間紅了眼睛。
好在英招阻攔及時，江遲才得以大口喘著氣站起身。
“你好大的膽子！一個人類居然敢進入我們妖域，可知道九重天有規定，但凡人類進入眾妖皆可誅之！”英招皺眉。
他對江遲感情有點覆雜，雖然之前蒼陵自己被頂替了身體，殺了戾屠，但是九重天這邊對此事這大多數是褒獎之聲。
倒不是因為這群妖怪對現世人類有什麽情感，單純是看不上蒼陵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縣城……
“呸！真要建立新妖域，也應該選在燕京、玉都這種地方，蒼陵那種遍地是僵屍、鬼怪的地方，接手過來能幹嘛？幫它們養老嗎？”
“就是！戾屠那家夥，就會上欺老下欺小，一點品位都沒有，只知道對我們妖界的臉！”
“讓外人知道，我們妖界主動發起戰爭，就為搶奪蒼陵那個破地方，簡直丟臉死了！”
“好在英招大人把此事給平息了，不然我們九重天顏面何在？”
……
英招很慶幸，自己那天被響雷給劈了，不然怕是跟戾屠一樣成了笑話！
在兩只大妖怪目光灼灼地註視下，江遲決定直接坦白。
“我來找爺爺。”他說。
雖然很不想承認那個男人的身份，但現在跟他攀上關系，恐怕才能救急。
鯤鵬跟英招聞言都楞了下，兩人下意識交流了個眼神後，直接在周圍布下了防竊聽的屏障。
“誰是你爺爺？”英招試探。
“白澤。”江遲一臉正色。
……這下，所有人都沈默了。
九重天裏眾所周知，白澤不久前才歷完百世之劫歸來，算下時間，冒出個這麽大的人類孫子倒也不奇怪。不過，倘若他真跟人類發生了□□關系，又是如何圓滿渡劫了呢？
鯤鵬下意識吞了下口水，咕咚一聲，打破了寂靜。
“你是完全人類，並沒有任何妖氣。”英招說。
“是的，因為我跟他並沒有直接血緣關系，但他和我奶奶，卻是真實的夫妻。”江遲說。
“你奶奶？還活著嗎？”英招面色凝重道。
“不，她已經去世了。”江遲說。
“既然已經去世，那說明跟白澤大人已經完全斷了關系，你又何必來找？”英招說。
“我也不想來，但是我沒辦法，奶奶她沒有進入輪回，而是在沒有過錯的前提下成了流亡人……”江遲說。
“你是為鳩錯河來的？！”英招突然打斷他。
“是！”江遲毫不猶豫地回答。
兩人對視片刻，英招臉上神情越發覆雜。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撤去屏障。
“跟我來吧！”英招說。
“你該不會真的要帶他去上面吧？”鯤鵬緊張道。
“在眼下這個節骨眼上，事情已經不是單純的尋親問題了。”英招說。
他使了個眼色，江遲和皮皮連忙跟上去。
在英招的帶領下，他們順利進入了九重天。
“白澤大人在嗎？”英招問焱鸞。
“在。”一只閃爍的橙色火焰的怪鳥，蹲在樹上打量著他們。
“我有重要的事想見他，麻煩通傳一下。”英招說。
“好。”怪鳥閃電般拍翅而去。
不多時，焱鸞折返回來，落在地上變出碩大妖形。
英招跳了上去，江遲跟皮皮也學著爬上去。
焱鸞振翅高飛，不多時便將他們送到了鳳凰木的主體樹幹處。
這棵樹大到常人難以想象，它的主體被築成連綿不斷的宮殿，被繚繞的雲霧包圍著，宛如仙境。
江遲見到了那個男人，他跟現世的樣貌有三分像，但卻讓人一眼便能斷定就是本尊。
那種恬淡鎮定的神情，無喜無怒的從容，跟他夢境中所見並無不同。
原來這就是九重天的首領白澤，通萬物之情，曉鬼神之事。上次天文地理，下知雞毛蒜皮，古往今來排第一的妖界神獸。
作為一個普通人，能在有生之年見他一面，這無疑是種極其罕見的奢侈。
然而江遲望著他，心中卻是一片寧靜，沒有半分波瀾。
白澤固然厲害，可是許言秋又何錯之有？
人生短暫，遇上他，奶奶一生都毀了。
即便這人再好，身份哪怕空前顯赫，江遲依然覺得不值。
白澤看著他，神情未變。
他知人過往，能斷未來，常人在他面前，猶如透明軀殼，什麽都無法隱藏。
不過出於禮貌，他還是開口了。
“你就是她收養的孩子？”
“是的。”
“你來這裏做什麽？”
江遲不知他是否清楚鳩河的事，所以便將來意說了一遍，末了告訴對方，他想救奶奶，想救那些沒有犯錯卻要被懲罰的流亡人。
“這是冥界的事，不在妖界的管轄範圍內。”白澤淡淡道，臉上並沒有絲毫驚訝。
“所以呢？就因為你們壽命比人類長，且比人類強大，斷定不會被冥界欺侮到頭上，所以就放任不管了嗎？”江遲問。
“妖界、人類、冥界本就涇渭分明，毫不相幹。”白澤說。
“真的不相幹嗎？那你為何要到現世去經歷百世之劫？你是無牽無掛沒有七情六欲的神獸，可跟你有關的那些人呢？你的父母、妻子、手足、師友、鄉親、子女、鄰居、同好……他們都是有血有肉、感情充沛的人類！譬如許言秋，就是你生命長河中微不足道的一粒沙，但對她來說卻是一輩子！你歷劫成功，誤了多少人，成就了自己所謂的道，然後瀟灑的揮揮衣袖脫身，卻不知在現世留下多少樁人情債！你欠人類的，應該比我講出來的這些要多得多！還有你們九重天這些妖怪，多少都是人類亡靈所化，他們依附人類而生，食人五谷而長，甚至有少不少妖怪，還享受著人間煙火供奉……這就是你所謂的涇渭分明，毫不相幹嗎？”江遲聲音越來越大，最終只覺渾身血液都是沸騰的。
他知道自己很渺小，在對方面前卑微如螻蟻。
可即便賠上自己的性命，他也要為奶奶、為被白澤辜負過的人，討一個公道！
白澤靜靜地望著他，過了很久，才幽幽出聲。
“她把你養的很好。”他說了句不相幹的話。
“欸？”江遲有點懵。
旁邊英招和皮皮此時已是冷汗涔涔，大氣也不敢喘。
白澤走到案前，拿起桌子上的筆，如行雲流水般寫了一封信，折好之後交給英招。
“你帶他去見冥王，見面直接把信送上即可，無需多言。”他說。
英招怔了下，卻沒有出言質疑，而是直接領了信，示意江遲離開。
英招化出獸身，帶著他和皮t皮離開九重天。
抵達鳳凰木的根基處，進入了一條長而幽深的隧道。
隧道裏安靜極了，崖壁上不時閃爍著火光，忽明忽暗的映照著刻在上面的壁畫，畫的全是面容猙獰的惡鬼，以及十八層地獄的受難者景象。
各個場景都栩栩如生，而且盯得久了，江遲還發現這些人物居然都會動！
“英招大人，這就是傳說中的百靈生路嗎？”皮皮忍不住發問。
“沒錯，妖界通往冥界的道，只此一條。”英招說。
“可是這麽重要的地方，怎麽會連個守衛也沒有？”皮皮疑惑。
“因為沒有人或者妖怪上趕著去死。”英招瞥了他一眼說。
“那我們通過它，也會死嗎？”皮皮忐忑。
他做夢都在想著成為大妖怪，如今還沒有實現呢。
“有白澤大人的信作路引，死不了。”英招說。
他看了眼江遲，突然嘆了口氣。
“其實這件事，我們妖界早已有所耳聞，只是跟我們並無相關。即便你剛才巧舌如簧，強行將事件跟我們妖界綁定到了一起，我也不是很能理解白澤大人的決定。尤其是如今這個節骨眼上，我們妖界馬上要重選新首領，冥界那邊……未必會買賬。”英招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信。
江遲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英招說得沒錯，於私白澤的確對現世有所虧欠，但是於公換作任何妖怪，估計都不會來攪和這趟渾水。
冥界跟江遲想的不太一樣，雖然確實陰氣沈沈，不見天日，但是傳聞中的鬼，卻大多數是人類生前的樣子，青面獠牙者簡直少之又少。
再表明過身份後，他們被帶到了冥王面前。
那是個頗有威嚴的少年人，看起來也就十八九歲。
不過來時路上，英招已經提前告知過，這位小冥王雖然年紀不大，手腕計謀卻相當厲害。
短短幾年，就已經把冥界上下整頓了一番，但凡接觸過的，無不對其噤若寒蟬。
英招呈上了信，小冥王看過後，卻是笑了。
“鳩錯河的事，乃是我冥界管轄，即便是妖界也無權幹涉過問，白澤大人……越界了吧？”
“既如此，那我們便告辭了。”
英招沒有多言，直接轉身離開。
江遲心中急得不得了，卻被皮皮握住手指，輕輕搖頭示意。
於是只好跟上去，想等離開後再想辦法。
好在，沒等他們踏出大殿，便被小冥王出聲叫住。
“回來，你們就這麽走了？”他微微皺眉。
“冥王大人還有什麽吩咐嗎？”英招恭敬道。
“吩咐倒沒有，就是好奇，這麽大的事，白澤就派你……帶著個人類過來，只一封信，就沒有別的話了麽？”小冥王困惑。
“沒有。”英招說。
“你確定？”小冥王狐疑。
“確定。”英招點頭。
其實他心裏也有同樣的疑惑，只是出於對白澤的信任，所以並沒有多問。
雙方靜默了會兒，就在小冥王打算放他們離開時，有個穿著藍色官服的幽差匆忙跑了進來。
他湊上前，想要對小冥王耳語匯報，卻被對方喝止。
“站在那裏說話就行，無需離我太近，說多少次了，怎麽總是不聽！”
幽差看看他們，無可奈何地開口。
“剛傳來的消息，白虎、朱雀、青龍、玄武四大妖獸連同龍九子全都現身在百靈生路口，不知道打算什麽，另外還有諦聽、九尾、夜叉也在火速趕來……”幽差聲音越來越低。
“行了，閉嘴吧！”小冥王冷冷打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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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說中的九重天, 整體是由一棵充滿靈力的巨大鳳凰木支撐起來的，是完全由妖怪支配的領域。
一重天是片蒼翠的森林，那裏樹木高大而茂密, 供低靈智妖怪們在這裏繁衍生息。
這裏氣候溫暖, 四季如春，是小妖怪們快樂成長的天堂。
二重天布滿山石臺階, 那裏的妖怪相對強壯些，它們在這裏攀爬跳躍, 和睦相處。
三重天被稱為迷霧谷, 那兒溪流潺潺風景秀麗，除此之外, 居住者大多是可以溝通富有靈智的妖怪。
四重天到六重天是屬於大妖怪的領域, 那裏山峰險峻, 峽谷深邃，河流湍急, 處處充滿危機。在這種環境下想要生存下去, 除了自身的妖怪本能外, 還需要有適當的勇氣和智慧。
七重天是龍族居所, 也是龍九子的統轄領域，外人很難進入。
八重天居住著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聖獸，它們是妖怪的守護神。
而九重天是鳳凰木的頂端, 妖界至高無上的象征，也是歷任首領的居住地。
“據說數百年來，白澤大人都沒有任何蹤跡，而不久前卻突然現身於九重天。有傳聞說, 他已經歷完百世之劫修身圓滿，所以才回來處理妖界事務。不過這一切消息都是聽說而已, 具體真假我也不清楚。”皮皮犯難道。
“如果我想找白澤的話，是不是要先爬上九重天？”江遲問。
“應該是這樣沒錯……雖然我沒有親自去過，但是傳聞裏，四重天以上的地方都相當可怕。爸爸，你真的想去嗎？”
江遲其實不想去找那個男人，但眼下的情形卻又非去不可。
他趟過那條河，知道日夜浸泡在裏面不得休息有多痛苦，但又能力有限，沒辦法憑借一己之力救出奶奶。
所以，眼下他別無選擇。
他鐵了心要前往九重天，皮皮也執意陪同。
“你還是不要去了，那裏非常危險……”江遲猶豫。
“就因為這樣，所以才要陪著你去啊。有我保護的話，爸爸想要找到那個人應該不難。而且，妖怪馬上要選新首領，很多妖怪都被召回去了，我也想去看看熱鬧。”他笑瞇瞇道。
江遲知道，這孩子是為了自己，所以才故作輕松。
倘若是在平時，自己絕不願意讓他涉險，可現在為了救奶奶，已經顧不得許多了。
動身之前，皮皮專門聯絡了幾個關系不錯的小夥伴，其中包括：會吃火拉火的兇獸禍鬥，從來不說真話的訛獸，一只言出隨法的言靈，生著獨角的畢方鳥，以及會不停吐錢的三足金蟾。
“這是我爸爸！”皮皮自豪地跟他們介紹。
“爸爸好！”小夥伴們不約而同地喊。
江遲尷尬了一下，最終厚著臉皮認了。
臨行前，專門去搞了次大采購，把市面上的零食基本上都買了一遍，整整擺滿了二十輛購物車。
別擔心吃的沒地方擱，皮皮的棺材多著呢，根本填不滿！
最終，江遲跟這群吃著薯片、喝著可樂的小妖怪坐在畢方鳥的後背上，一起向著九重天的方向飛去。
“爸爸，再幫我拿一個奶酪棒，謝謝！”
“爸爸，我也要！”
“有冰淇淋嗎？漢堡也可以，爸爸！”
……這群小妖怪，快樂的像去度假，怎麽看都不是很靠譜的樣子。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抵達那棵傳說中的鳳凰木後，小妖怪們各自把江遲送上了四重天，便都找借口開溜了。
皮皮很生氣，但江遲卻已非常感激。
“它們也不是什麽大妖怪，再往上走會有危險的，能把我們送到這兒，已經是盡力了。”江遲寬慰道。
聽他這麽說，皮皮臉色才略微好轉些，不過還是難免在心裏犯嘀咕。
“就算沒有它們，我也可以把你平安送上去！”
趁江遲歇息的時候，他兀自取出自己珍藏的棺材，選了又選、挑了又挑，最後挑定了一具，並讓江遲進去。
“確定要這麽做嗎？”江遲猶豫不決道。
“放心吧，這是一具妖棺，可以掩蓋你身上的人的氣味，如果遇到危險，它還可以保護你！這樣對你對我，都比較安全！”皮皮語氣篤定。
江遲進入棺材後，卻發現裏面居然還有一位，正兩眼直勾勾地盯著自己。
看到他進來，便立刻伸出雙臂，八爪魚一樣將他牢牢禁錮在懷中。
棺中空間狹窄，江遲內心震驚卻掙脫不得，只好揚聲求助兒子。
“皮皮，是不是搞錯了，這裏面有人啊！”他很恐慌。
“沒錯沒錯，這是一只山魈的屍體，可以根據情況變化形態，從而迷惑對方，爸爸委屈一下，暫時跟它擠一下吧！”皮皮鎮定道。
跟只妖怪擠在一起，他倒不是很介意。
可關鍵對方還是具妖怪的屍體，不僅如此，還手腳並用緊緊地巴著他。
任誰被一具面無表情卻又冷冰冰、瞪著眼睛的家夥這麽近距離接觸，估計都會心生不適。
考慮到眼下的處境，江遲只得忍了。
妖棺生出雙腳，在皮皮的意識操縱下蹦噠地躍上臺階，皮皮則端坐在上方，小心翼翼環顧周圍，時刻留意著身邊動靜。
他們今天運氣不錯，就這樣平安無恙地進了五重天。
再往上去，便出現了攔路的守位髡頓，這是一只沒有頭的大只牛怪，手持巨斧，力大無窮。
因為沒有頭，所以根本不識得人，只憑本能守山，根本無從溝通，想要再上去除非蠻力硬闖。
好在皮皮收集的藏品裏，剛好有只玄鐵棺，抗摔抗造，跟髡頓對抗半天後，竟當真讓他鉆了空子，直接上了六重天的臺階。
再往上走，守山怪是兩只酋耳和巴蛇。
相傳吃人虎死後，其倀鬼會把死虎的皮剝下來披在自己身上，借太陰之力化成一種類似老虎但又大於其數倍的妖怪，名為酋耳，蹲坐在那裏像一座小山。
至於旁邊的巴蛇，體形也不相上下，據說巴蛇吃大象，需要三年才能把大象的遺骸排洩出來，可見其腸胃空間可怕。
兩只妖怪一左一右守在六重天，看到皮皮乘坐棺槨上來，全都露出饒有興趣的表情。
“這是什麽小妖怪？”酋耳問。
“好像是只冥棺獸。”巴蛇觀察後說。
酋耳伸出毛茸茸的爪子，輕輕撥弄了兩下妖棺，江遲便被晃得七葷八素，卻又被山魈堵住嘴巴，不敢出聲。
“來這裏幹嘛？”酋耳又問。
“我是來見白澤大人的。”皮皮回答。
“有請柬嗎？”巴蛇問。
“沒有。”皮皮說。
“預約呢？”酋耳問。
“也沒有。”皮皮郁悶。
“那你是上不去了，看你年紀還小，我們也懶得計較，趕緊帶著你的棺材離開吧！”巴蛇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可我必須得上去。”皮皮堅定道。
“你上去做什麽？”酋耳好奇。
“是跟白澤大人現世歷劫的秘聞有關……”皮皮故作神秘道。
聽它這麽一說，兩只大塊頭頓時都不困了，不約而同地豎起耳朵湊過來。
“啥秘聞？”
“不能說給你們聽。”
“你先說，然後我們再決定要不要放你過去。”
“這是白澤大人的私事，怎麽能講給你們聽？”
“不說就別想過去！”
兩只八卦心巨重的大妖怪，冷下臉望著它。
“不但別想過去，你今天也別想走！”酋耳說。
皮皮沒想到自己玩脫了，又氣又急。
“你們不講道理！”它憤怒道。
“什麽道理？我們就是這六重天的道理！”巴蛇蠻橫道。
事已至此，除了硬闖便沒什麽好說的了。
不過巴蛇體形巨大，連大象都能吞掉，估計對待他手裏那些僵屍大軍也跟玩具一樣。
好在他還有一件寶貝飛屍！雖然當時在蒼陵被火燒的只剩下一只小爪子，眼下情況也只能盡力一試了。
想到這兒，皮皮便放出它來，飛爪提拎起大它數倍的棺木，竟然當真晃晃悠悠地飛了起來。
“這是啥？”酋耳驚訝。
“我也不知道。”巴蛇目不轉睛道。
“棺材飛起來了呀。”酋耳說。
“我看到了，還用你說嗎？”巴蛇仰望。
“那你還不趕緊把它打下來？！”酋耳反應過來後大喝。
“晚……了。”巴蛇慢吞吞道。
“啊，你這個笨蛋！”酋耳勃然大怒。
“擔心什麽，別忘了七重天的守衛可是鯤鵬，羽毛飛上天能給他扒拉下來。不過t說回來，我還真好奇那個關於白澤大人的秘聞是什麽……莫非在人間有了私生子？啊，難道就是剛才那個小孩？”巴蛇瞪大眼睛。
“那可是冥棺獸！物種都不一樣，根本生不出來好吧？”酋耳反駁。
“未必……”
“什麽未必，你這個沒文化的家夥，離我遠點！”
……
皮皮這邊借著飛爪順利上了七重天，然後不出意外地被鯤鵬用翅膀扇了下來。
棺材掉在地上，蓋子散落在旁邊。
鯤鵬看過來的瞬間，山魈悄然覆蓋在了江遲身上，面無表情地躺在棺材裏。
“妖怪大事在即，你個小妖怪帶具棺材上來做什麽？”鯤鵬不解。
像是嗅到了什麽氣味兒，它忍不住湊過來，再次確認了山魈的屍體。
“這是什麽鬼，為什麽會有人類的臭味？”鯤鵬質問。
“山魈，可能因為他死之前吃過人。”皮皮弱弱道。
“是嗎？最好別耍什麽心眼！到處都是那些家夥的蹤跡，我可不想在九重天看到任何人類！”鯤鵬不悅道。
跟前面兩只大妖怪一樣，他也詢問了皮皮上來的目的，只是沒有八卦，只冷冷警告它盡快離開。
九重天已經近在眼前，此時放棄怎麽叫人甘心？
就在皮皮打算硬著頭皮強闖時，卻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欸，這不是之前被我追蹤的那只冥棺獸嗎？你怎麽會在這裏？”竟是不久前見過的神獸英招。
它跟鯤鵬一樣生著翅膀，正在七重天四處巡視，看到那只妖棺便好奇飛了過來。
“我想要見白澤大人。”皮皮小聲說。
“白澤大人是你想見就能見的嗎？”英招收起翅膀。
“我必須要見到他！”皮皮說。
“為什麽？”英招問。
兩只大妖怪左右夾擊逼問，但是氣場就壓得他擡不起頭來。
皮皮無從解釋，幹脆把江遲放了出來。
“啊，人類！”鯤鵬瞬間紅了眼睛。
好在英招阻攔及時，江遲才得以大口喘著氣站起身。
“你好大的膽子！一個人類居然敢進入我們妖域，可知道九重天有規定，但凡人類進入眾妖皆可誅之！”英招皺眉。
他對江遲感情有點覆雜，雖然之前蒼陵自己被頂替了身體，殺了戾屠，但是九重天這邊對此事這大多數是褒獎之聲。
倒不是因為這群妖怪對現世人類有什麽情感，單純是看不上蒼陵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縣城……
“呸！真要建立新妖域，也應該選在燕京、玉都這種地方，蒼陵那種遍地是僵屍、鬼怪的地方，接手過來能幹嘛？幫它們養老嗎？”
“就是！戾屠那家夥，就會上欺老下欺小，一點品位都沒有，只知道對我們妖界的臉！”
“讓外人知道，我們妖界主動發起戰爭，就為搶奪蒼陵那個破地方，簡直丟臉死了！”
“好在英招大人把此事給平息了，不然我們九重天顏面何在？”
……
英招很慶幸，自己那天被響雷給劈了，不然怕是跟戾屠一樣成了笑話！
在兩只大妖怪目光灼灼地註視下，江遲決定直接坦白。
“我來找爺爺。”他說。
雖然很不想承認那個男人的身份，但現在跟他攀上關系，恐怕才能救急。
鯤鵬跟英招聞言都楞了下，兩人下意識交流了個眼神後，直接在周圍布下了防竊聽的屏障。
“誰是你爺爺？”英招試探。
“白澤。”江遲一臉正色。
……這下，所有人都沈默了。
九重天裏眾所周知，白澤不久前才歷完百世之劫歸來，算下時間，冒出個這麽大的人類孫子倒也不奇怪。不過，倘若他真跟人類發生了□□關系，又是如何圓滿渡劫了呢？
鯤鵬下意識吞了下口水，咕咚一聲，打破了寂靜。
“你是完全人類，並沒有任何妖氣。”英招說。
“是的，因為我跟他並沒有直接血緣關系，但他和我奶奶，卻是真實的夫妻。”江遲說。
“你奶奶？還活著嗎？”英招面色凝重道。
“不，她已經去世了。”江遲說。
“既然已經去世，那說明跟白澤大人已經完全斷了關系，你又何必來找？”英招說。
“我也不想來，但是我沒辦法，奶奶她沒有進入輪回，而是在沒有過錯的前提下成了流亡人……”江遲說。
“你是為鳩錯河來的？！”英招突然打斷他。
“是！”江遲毫不猶豫地回答。
兩人對視片刻，英招臉上神情越發覆雜。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撤去屏障。
“跟我來吧！”英招說。
“你該不會真的要帶他去上面吧？”鯤鵬緊張道。
“在眼下這個節骨眼上，事情已經不是單純的尋親問題了。”英招說。
他使了個眼色，江遲和皮皮連忙跟上去。
在英招的帶領下，他們順利進入了九重天。
“白澤大人在嗎？”英招問焱鸞。
“在。”一只閃爍的橙色火焰的怪鳥，蹲在樹上打量著他們。
“我有重要的事想見他，麻煩通傳一下。”英招說。
“好。”怪鳥閃電般拍翅而去。
不多時，焱鸞折返回來，落在地上變出碩大妖形。
英招跳了上去，江遲跟皮皮也學著爬上去。
焱鸞振翅高飛，不多時便將他們送到了鳳凰木的主體樹幹處。
這棵樹大到常人難以想象，它的主體被築成連綿不斷的宮殿，被繚繞的雲霧包圍著，宛如仙境。
江遲見到了那個男人，他跟現世的樣貌有三分像，但卻讓人一眼便能斷定就是本尊。
那種恬淡鎮定的神情，無喜無怒的從容，跟他夢境中所見並無不同。
原來這就是九重天的首領白澤，通萬物之情，曉鬼神之事。上次天文地理，下知雞毛蒜皮，古往今來排第一的妖界神獸。
作為一個普通人，能在有生之年見他一面，這無疑是種極其罕見的奢侈。
然而江遲望著他，心中卻是一片寧靜，沒有半分波瀾。
白澤固然厲害，可是許言秋又何錯之有？
人生短暫，遇上他，奶奶一生都毀了。
即便這人再好，身份哪怕空前顯赫，江遲依然覺得不值。
白澤看著他，神情未變。
他知人過往，能斷未來，常人在他面前，猶如透明軀殼，什麽都無法隱藏。
不過出於禮貌，他還是開口了。
“你就是她收養的孩子？”
“是的。”
“你來這裏做什麽？”
江遲不知他是否清楚鳩河的事，所以便將來意說了一遍，末了告訴對方，他想救奶奶，想救那些沒有犯錯卻要被懲罰的流亡人。
“這是冥界的事，不在妖界的管轄範圍內。”白澤淡淡道，臉上並沒有絲毫驚訝。
“所以呢？就因為你們壽命比人類長，且比人類強大，斷定不會被冥界欺侮到頭上，所以就放任不管了嗎？”江遲問。
“妖界、人類、冥界本就涇渭分明，毫不相幹。”白澤說。
“真的不相幹嗎？那你為何要到現世去經歷百世之劫？你是無牽無掛沒有七情六欲的神獸，可跟你有關的那些人呢？你的父母、妻子、手足、師友、鄉親、子女、鄰居、同好……他們都是有血有肉、感情充沛的人類！譬如許言秋，就是你生命長河中微不足道的一粒沙，但對她來說卻是一輩子！你歷劫成功，誤了多少人，成就了自己所謂的道，然後瀟灑的揮揮衣袖脫身，卻不知在現世留下多少樁人情債！你欠人類的，應該比我講出來的這些要多得多！還有你們九重天這些妖怪，多少都是人類亡靈所化，他們依附人類而生，食人五谷而長，甚至有少不少妖怪，還享受著人間煙火供奉……這就是你所謂的涇渭分明，毫不相幹嗎？”江遲聲音越來越大，最終只覺渾身血液都是沸騰的。
他知道自己很渺小，在對方面前卑微如螻蟻。
可即便賠上自己的性命，他也要為奶奶、為被白澤辜負過的人，討一個公道！
白澤靜靜地望著他，過了很久，才幽幽出聲。
“她把你養的很好。”他說了句不相幹的話。
“欸？”江遲有點懵。
旁邊英招和皮皮此時已是冷汗涔涔，大氣也不敢喘。
白澤走到案前，拿起桌子上的筆，如行雲流水般寫了一封信，折好之後交給英招。
“你帶他去見冥王，見面直接把信送上即可，無需多言。”他說。
英招怔了下，卻沒有出言質疑，而是直接領了信，示意江遲離開。
英招化出獸身，帶著他和皮t皮離開九重天。
抵達鳳凰木的根基處，進入了一條長而幽深的隧道。
隧道裏安靜極了，崖壁上不時閃爍著火光，忽明忽暗的映照著刻在上面的壁畫，畫的全是面容猙獰的惡鬼，以及十八層地獄的受難者景象。
各個場景都栩栩如生，而且盯得久了，江遲還發現這些人物居然都會動！
“英招大人，這就是傳說中的百靈生路嗎？”皮皮忍不住發問。
“沒錯，妖界通往冥界的道，只此一條。”英招說。
“可是這麽重要的地方，怎麽會連個守衛也沒有？”皮皮疑惑。
“因為沒有人或者妖怪上趕著去死。”英招瞥了他一眼說。
“那我們通過它，也會死嗎？”皮皮忐忑。
他做夢都在想著成為大妖怪，如今還沒有實現呢。
“有白澤大人的信作路引，死不了。”英招說。
他看了眼江遲，突然嘆了口氣。
“其實這件事，我們妖界早已有所耳聞，只是跟我們並無相關。即便你剛才巧舌如簧，強行將事件跟我們妖界綁定到了一起，我也不是很能理解白澤大人的決定。尤其是如今這個節骨眼上，我們妖界馬上要重選新首領，冥界那邊……未必會買賬。”英招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信。
江遲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英招說得沒錯，於私白澤的確對現世有所虧欠，但是於公換作任何妖怪，估計都不會來攪和這趟渾水。
冥界跟江遲想的不太一樣，雖然確實陰氣沈沈，不見天日，但是傳聞中的鬼，卻大多數是人類生前的樣子，青面獠牙者簡直少之又少。
再表明過身份後，他們被帶到了冥王面前。
那是個頗有威嚴的少年人，看起來也就十八九歲。
不過來時路上，英招已經提前告知過，這位小冥王雖然年紀不大，手腕計謀卻相當厲害。
短短幾年，就已經把冥界上下整頓了一番，但凡接觸過的，無不對其噤若寒蟬。
英招呈上了信，小冥王看過後，卻是笑了。
“鳩錯河的事，乃是我冥界管轄，即便是妖界也無權幹涉過問，白澤大人……越界了吧？”
“既如此，那我們便告辭了。”
英招沒有多言，直接轉身離開。
江遲心中急得不得了，卻被皮皮握住手指，輕輕搖頭示意。
於是只好跟上去，想等離開後再想辦法。
好在，沒等他們踏出大殿，便被小冥王出聲叫住。
“回來，你們就這麽走了？”他微微皺眉。
“冥王大人還有什麽吩咐嗎？”英招恭敬道。
“吩咐倒沒有，就是好奇，這麽大的事，白澤就派你……帶著個人類過來，只一封信，就沒有別的話了麽？”小冥王困惑。
“沒有。”英招說。
“你確定？”小冥王狐疑。
“確定。”英招點頭。
其實他心裏也有同樣的疑惑，只是出於對白澤的信任，所以並沒有多問。
雙方靜默了會兒，就在小冥王打算放他們離開時，有個穿著藍色官服的幽差匆忙跑了進來。
他湊上前，想要對小冥王耳語匯報，卻被對方喝止。
“站在那裏說話就行，無需離我太近，說多少次了，怎麽總是不聽！”
幽差看看他們，無可奈何地開口。
“剛傳來的消息，白虎、朱雀、青龍、玄武四大妖獸連同龍九子全都現身在百靈生路口，不知道打算什麽，另外還有諦聽、九尾、夜叉也在火速趕來……”幽差聲音越來越低。
“行了，閉嘴吧！”小冥王冷冷打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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