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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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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知道

趙學博沒有立刻回答, 只是沈默地看著尤宜嘉。

歲月的刻刀在他臉上留下許多痕跡,讓人一眼看去,就知道這人飽經風霜。

也正因此, 尤宜嘉不能很明顯地觀察出他的情緒。

所以尤宜嘉沒有和他周旋, 選擇直來直往。可是現在看來, 縱然她直來直往,趙學博也並沒有要配合的想法。

尤宜嘉便也沈默,等著趙學博先有動作。她不想自己表現得太過急切, 以至於被步步逼退, 從而喪失主動權。

尤宜嘉找椅子坐下,垂眸盯著一處看,情緒不是很高,也感覺到許多無聊。

不知怎麽就想起安明軒來。

算算時間,他現在應該已經到了軍營、見到祁連豐了。

兩個二傻子碰撞……尤宜嘉不免擔心。

但想到安明軒現在也不再如同以前那般莽撞, 祁連豐更是如此,尤宜嘉心裏又放松了許多。

於是尤宜嘉又想回現在的局勢。

一直僵持下去,她是不會有什麽害怕這類的想法,但也確實有些困了。

正糾結要不要同趙學博說“今天到此為止,明天再說”,趙學博突然開口了。

他問:“謀逆之事,是你的主意, 對嗎?”

他沒有回答自己方才的問題,尤宜嘉並不意外。

她也沒有像趙學博方才做的那樣, 選擇無視她的問題, 而是客氣反問:“將軍何出此言?”

趙學博:“千凝從來都溫柔懂事, 斷不會如此。”

尤宜嘉:“敢問將軍,是否認為小姐是心中自有溝壑之人?”

趙學博當即回答:“自然。”

尤宜嘉淺笑, “既如此,那她又為何會因為我的只言片語就被說服,要做那大逆不道之人呢?”

趙學博反應依舊很快,“你危言聳聽,誘惑於她。”

尤宜嘉坦然問道:“我身上有哪裏是值得她上當的?”

“皇位,我推舉的是公主。”這是她們所謀之事中最具吸引力的,尤宜嘉拿它說事證明,最為有力,接著她又道:“至於我們要做的事情……將軍自己也說了,那是大逆不道。既如此,我們這些人,萬萬沒有流芳百世的道理……所以,這裏面,有哪一點是值得小姐上當的嗎?”

趙學博沈默,不答話。

尤宜嘉困得有些厲害了,見他不答,也不做謙讓,繼續道:“將軍其實很清楚千凝到底為什麽那麽做,只是想找一個替死鬼,方便在日後我們落敗之時,能夠被你用來給出交待,好保住小姐之命。”

她語氣毫無疑問之意,只是平靜地陳述。

趙學博依舊沈默不言。

尤宜嘉又說:“又或者,將軍只是不信我,擔心我有朝一日會出賣小姐,想知道我在這件事上到底有多堅決。”

尤宜嘉給出問題,也給出趙學博開口的機會,“不知道我上面說的這些,是對是錯?”

“對,但不全面。”趙學博停頓了下,問:“我想知道為什麽,你為什麽要做這件事?”

“天道如此。”尤宜嘉慣例拿道長的身份說事,隨口回答:“師門之命,我只是執行。”

趙學博無動於衷,“老夫平生殺人無數,不信這些。”

尤宜嘉無所謂他信不信,“可事實就是這樣,無論將軍信與不信,都不會有半分改變。”

趙學博:“所以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是嗎?”

尤宜嘉心想我怎麽會不知道,我就是想搞死皇帝搞死顧十安而已,然後在搞死他倆以後順便把皇位拿過來交到自己信任的人手中。

尤宜嘉笑了笑,說:“我便是知道,又為什麽一定要同將軍解釋?”

趙學博周身氣壓明顯變低許多。

尤宜嘉毫不畏懼,正面應對,“還是說,將軍是值得我解釋的那個人?”

趙學博沈沈吐了口氣,再開口時語氣突然變得和善起來,整個人看上去也有些慈眉善目,就像是長輩看小輩一般,慈祥地看著尤宜嘉,說:“你聽到的那句話,我不是隨便說說。”

尤宜嘉楞了楞,反應過來他是在回答自己一進房間就問出口的那個問題。

“我在千凝面前,從來不說假話。”趙學博說:“我這個做父親的,別的地方可能不如別人,但這一點,從千凝出生以來,我就這麽堅持。”

尤宜嘉有些訕訕,但不想冷場,於是道:“您的確是位好父親。”

她話語間不含恭迎意味,也沒有揶揄,只是簡單地在表達。

趙學博卻笑了笑,自嘲道:“沒有哪個好父親會逼著自己女兒受人屈辱卻還要忍耐接受。”

這是實話,尤宜嘉沒有應聲,不做評價,也不想替他找補。

“所以我方才那句,真的不是說來騙人。”趙學博道:“我會離開京城,成為千凝後盾。”

言外之意,現在你可以相信我了。

但尤宜嘉還有問題,她不打算藏著,便道:“可將軍怎麽確定,你去了邊關,就一定能夠成為千凝後盾?邊關遙遠,你若去了,我們落敗之際,縱然你帶人千裏奔襲,可能也只趕得上給我們收屍。”

“我會把祁連豐所在的那支隊伍帶過去。”趙學博道:“他若在邊關立功,陛下定然恐懼相府文武兼修,功高震主,會立即召他回來,隨意給他一個武官職位,讓他在京城閑散度日。那之後,就要看你們的能力了。若你們真有魄力,自然能在京城擁有自己的勢力,若你們無能,那就趁著還有機會,早早放棄那個想法。”

尤宜嘉想通其中關竅,但還是裝傻,“將軍這麽做,不就將我們的安排毀於一旦了嗎?”

“怎麽會毀於一旦呢?”趙學博笑笑,“你們不是一開始就把我也算計進去了嗎?”

尤宜嘉輕笑,“將軍多慮了。”

“不要擔心。”趙學博不以為然地道:“我並不會因此記恨你,也不會對你做什麽。我的女兒,我自己清楚。”

尤宜嘉不再多說,只道:“那就多謝將軍了。”

趙學博:“現在可以告訴我為什麽了嗎。”

又回到了最開始的問題——為何謀逆。

尤宜嘉不奇怪他會這麽糾結這個問題。畢竟在旁人看來,他們這一群什麽都沒有的人,突然糾集到一起,說“我們要皇位”,實在是荒謬至極。

既然趙學博已經坦誠,尤宜嘉也沒必要再做隱瞞,低聲問:“將軍以為,千凝如今遭受的來自於顧十安的那些屈辱,歸根結底應該怪誰?”

趙學博:“你想說什麽,盡可直言。”

尤宜嘉:“陛下多疑,將軍應該是最清楚的人。可他既然多疑至此,為何還要重用昭王,而不是讓他也留在京城,像您這樣終日閑散,什麽也不做呢?”

趙學博皺了皺眉。

“還是因為他多疑。”尤宜嘉說:“因為多疑,他不相信任何人,可昭王與他同為皇室中人,到底算是同氣連枝。況且這麽多年以來,昭王從沒有表現出任何不臣之心,反而謹守皇命,任憑差遣,卻不宣揚自己功德。所以陛下在猜疑他的同時,也認為可以用他。”

“但咱們這位陛下,遭遇過安王謀逆,縱然昭王如此磊落,他也依舊認為那是個隱患。這時,他身邊出現了一個能夠替他去死、卻沒有任何圖謀的顧十安。陛下自然會重用他,也放任他。”尤宜嘉問:“在這種情況下,將軍以為,顧十安對千凝所做之事,陛下是否清楚呢?”

趙學博緩緩點頭,嘆聲道:“是這個道理。”

尤宜嘉直視著他,說:“我不信將軍想不明白這些。”

趙學博苦笑道:“人有時候,還是不清不楚地活著,才能輕松一點。”

尤宜嘉:“可若是一直這樣,總有一天,會害了自己。”

她微停頓,徐徐地說:“我並非危言聳聽,可若是將軍始終不清不楚下去,總有一日,千凝和趙家之間,將軍一定要有一個取舍。”

“到了那時,你要護趙家,就只能讓千凝去死。”尤宜嘉直言道:“你要保千凝,趙家則必然逼著你放棄。”

趙學博嘆了聲氣,說:“以後的路,你要怎麽走?”

他給尤宜嘉分析,“你要公主上位,名不正言不順是一回事,公主是否答應,又是一回事。你們要走的路,太t長了。”

尤宜嘉坦然應對,不驕不躁地說:“明年三月,此局可解。”

趙學博沒有再問下去,點點頭,對尤宜嘉道了聲謝,又說:“可你還是沒有告訴我,你為什麽要那麽做。”

尤宜嘉一怔。

趙學博又道:“我相信你有你的打算,但若是可以,希望有朝一日,千凝能夠有幸知道你的真實想法。”

尤宜嘉無聲許久,緩緩點頭。

她同趙學博告別,推開房門,在夜色下行走。

行至拐角,趙千凝站立於黑暗之中,無聲看著她。

尤宜嘉問:“都聽到了?”

趙千凝答:“聽清楚了。”

尤宜嘉笑了笑,說:“你父親,他什麽都知道。”

知道你算計他,知道你在意他。

知道我有隱瞞,知道我有顧慮。

趙千凝聲有哽咽,“這件事,我一定要做成。”

尤宜嘉淺笑,輕聲道:“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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