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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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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我什麽?

秦煙惴惴不安地拽著顧蘊的手,“母親,父親為何突然要見我?我一晚上都沒睡好覺。”

自打接到顧蘊派來的人傳信,她的右眼皮又一個勁跳,夜裏睡不好,第二日,眼瞼處烏黑烏黑的,叫香琴上廚房拿了幾個煮熟的雞蛋來滾了也無濟於事。

顧蘊傾身過去,心疼地點按了下她的下眼瞼,“你父親的七個子女當中,就屬你是最不怕他的,何至於焦慮得連覺都睡不好?”

秦煙急切道,“不怕他的是王馥,不是秦煙,眼下,若是犯了他忌諱,他眨個眼就能讓人把我拖出去砍了。”

顧蘊也認為她說得在理,親生的氣得再狠,也就讓在祠堂跪兩日,如今王馥占得這個身份,同他無親無故,豈不是說殺就殺了?

“他只知道是你救了我,別的我都沒說,待會兒你說話時審慎些,隨時仔細著,別惹他生氣。”

秦煙緊張得舔了舔嘴,“前晚,在飯桌上,秦家父親一下子就反應過來,懷疑是我設計讓你落入湖裏在先,然後挾恩以報,父親在權力漩渦裏修成精的,他能看不明白?”

當初兩人合計時,都沒把這個變量考慮進去,眼下還能怎麽辦?

顧蘊拍拍她的手,“莫急!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這時候了總不能再變個說法。”

顧蘊尋的地方並不在鬧市,整間酒樓都被包了下來。王巖下了早朝才過來,換了便服,低調出行。

顧蘊站在窗前見王巖的貼身侍衛將他從馬車上攙下來,她轉頭瞧了秦煙一眼,走到包廂門口去迎。秦煙眼見著他走進來,吩咐侍衛不允許任何人靠近,她就焦慮得不行。

為什麽不讓人靠近?他們說的又不是什麽機密要事。

王巖進門時望了眼屏風上的千裏江山圖,山巒江河逶迤連綿,浩浩湯湯氣象磅礴。

秦煙怔怔望著王巖賞畫的模樣,眼睛發酸,先前的恐懼在體內摧枯拉朽,再成不了勢。

終究是闊別三年的親人,是抱過她疼過她寵過她的父親啊!

顧蘊見她失態,擔憂被心細如發的王巖看出點什麽來,率先打破沈默,“夫君不愧是畫癡,見著好畫就走不動道。”

王巖伸手摸了摸畫上青綠色的山巒,“咱們馥兒也臨摹過千裏江山圖。”

秦煙聽後差點流下來來。

她一生所學,惟有丹青能拿得出手。尤記得十歲那年,為了調出千裏江山圖中的青綠色,她費了許多功夫,最終畫出來,始終差點味道。

父親問她,別的女子愛畫花草蟲魚,為何她如此特別,只畫名山大川?

她當時並不把此話當作父親在考她學問,回道,“女兒見大好河山氣象萬千就心生喜悅,女兒也不知是為何故。”

那天父親很高興。

顧蘊清咳一聲,“在客人面前說這些幹什麽?”

王巖總算回神,同時秦煙心神歸位,上前行叩拜大禮,“小女……小女秦煙,叩拜大人。”

王巖淡淡答,“起來吧!”

走到主位落座。

顧t蘊彎腰扶起秦煙,柔聲道,“起來吧!無須行此大禮。”

王家治家嚴苛,從主家隨便挑個女兒出來,禮教儀態也能拿去授課了。

王巖身上自帶上位者的威嚴,在家人面前會不自覺收斂八分,而今,秦煙不是家人,自然無須收斂。

那氣壓壓迫著秦煙,令她大氣也不敢出。

菜一道道傳進來,光明蝦炙,胭脂鵝脯,白龍臛,纏花雲夢肉,五生盤,羊皮花絲,紅羊枝杖,雪嬰兒,過門香……升平炙,到最後,統共上了十八道菜。

這一頓飯,在太尉眼裏實屬平常,而尋常百姓操勞一生都吃不上一頓。

秦煙盯著桌上的菜,做王馥時以為家家吃的菜都跟她一樣,成為秦煙後,才知道人分高低,菜也分貴賤。

雖是王巖請客,要感謝秦煙對顧蘊的救命之恩,王巖的一言一行間,全看不出誠意。他傲慢地吃著他的菜,喝著他的酒,“秦小姐今年多大了?”

秦煙謹慎地答,“剛過十六歲生辰。”

王巖端著酒,看她一眼,“十六歲,竟然有這般城府了。”

秦煙心裏咯噔一下,“小女不知大人所謂何意。”

“真不知?”王巖橫冷的眉上挑,刀鋒般地目光直直壓得秦煙不敢動彈一下。

顧蘊看著嚇成鵪鶉的秦煙,出聲解圍,“夫君素來識禮,請人吃飯卻嚇得人不敢動筷子。”

王巖臉上皮笑肉不笑,“看來夫人還蒙在鼓裏,三月初四樓觀寺閉門一日是多年的慣例,上京城人人都知,怎就她不知?”

秦煙硬著頭皮想要分辨自己不知道,王巖沒給她機會,“三月初三,秦懷禮的大女兒在曲江殺了人,她要求神仙天人保佑本是情理之中,可為何非要在這一日挑選個閉門謝客的寺廟去拜,竟然就這樣湊巧?”

王巖起身,叉著腰在包廂裏踱步,“秦懷禮好大的膽子,縱容女兒誆到我夫人頭上來了。”

顧蘊慌了神,“她還是個孩子,哪裏會想這麽多。”

驟然間,王巖臉色陰沈,目光如炬,“我也很奇怪,夫人怎會被個十六歲的小姑娘騙去了?還是那日,夫人壓根兒就沒有落水?”

秦煙渾身發軟,她怎麽就指望這番漏洞百出的說辭能騙過她心思縝密的父親?

她驚惶起身,走到王巖身邊跪下,“是小女自作主張,家人並不知曉內情,望太尉大人不要遷怒他們。”

王巖對待身份不平等的人一向不留情面,一腳踹開秦煙。

顧蘊護女心切,沖上去扶起秦煙緊緊摟住,輕斥道,“你幹什麽?”

在夫為妻綱的王家,顧蘊從未用這樣的語氣同他說過話,王巖大怒,“她給你下降頭了,竟然如此護著她?”

話一說完,驚覺語氣重了,平覆了怒氣,扭頭對門口喚,“還不將你主子扶去休息?”

陳嬤嬤連聲喚著是,慌慌張張推門進來,伸手去扶顧蘊,“夫人,先跟老奴換個地方休息。”

“我不去”,顧蘊奮力甩開陳嬤嬤的手。

王巖陰惻惻看了陳嬤嬤一眼,陳嬤嬤打了個寒噤,勸慰快氣瘋癲了的顧蘊,“夫人,您隨老婆子出去,別再惹主人生氣了。”

顧蘊被陳嬤嬤的手箍得動彈不得,秦煙憐惜母親,雙眼含淚,“母……夫人,小女相信大人必定不是濫殺無辜之人,您放心罷!”

顧蘊最終還是被陳嬤嬤拉了出去,王巖終於咂摸出妻子與這個姑娘之間難言的牽系,按捺火氣,“她為什麽這麽護著你?你究竟用什麽說辭誆騙得她?”

秦煙用力叩頭,“是夫人仁義。”

王巖重新回到主位上坐下來,看著秦煙的後腦勺,神情覆雜難辨。

“我有辦法撬開你的嘴,來人。”

隨時待命的侍衛推門入內,跪下,“請大人吩咐。”

王巖垂眸看著張張合合的五指,舒展著筋骨,“去縣衙替我傳個信,就說秦懷禮縱女毒殺重臣之子,依律,滿門當斬。”

他話音不重,卻字字擲地有聲。

“是!”侍衛聽令,往外走去。

秦煙渾身血液涼了下去,再顧不得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沖上前一把抱住王巖的腿,淚如雨下,“不關他們的事,不關他們的事,把人叫回來,父親,你把人叫回來,女兒求你了。”

王巖剛要踹開她,聽見她對自己的稱呼,楞在當場。

“你叫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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