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求人（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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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求人（九）
小白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著的, 但它知道自己是被傷口痛醒的。
它睜開眼便瞧見榆娘一臉焦急，捏著布條將它裏三層外三層裹成一個粽子。
笨蛋，它是妖, 人類療傷的法子根本無用，它的傷勢需要吸食陽氣才能恢覆。
望著面前之人的容顏，小白的眼珠子骨碌碌轉了一圈。
偷吸一點應該不會有事。
念頭剛起, 一張黝黑的大臉闖進它的視線。
崔廷一面歪著腦袋打量它, 一面對榆娘說道："我發現小白時, 它正被禿鷲追趕, 身上的傷應該就是那時候被抓的。"
“可憐的小白，”榆娘將它圈在懷裏, “索性傷得不重, 我簡單包紮了一下, 應該過不了多久就能恢覆了。”
“包得真好。”崔廷盯著她的臉, 溫聲道。
榆娘羞澀地低下頭，“那不算什麽, 還得多虧你的金瘡藥。”
小白低頭掃了眼胸口，那個醜得不忍直視的結。
他是在睜眼說瞎話吧。
崔廷咧嘴嘿嘿一笑, 他右手搔著後腦, 眼神瞥向一側, “你還想要什麽，我下次給你捎來。”
榆娘沈吟片刻, 道：“我想要竹子。”
“竹子？！”崔廷雙唇微張，似是沒意料到她想要這個。
他原以為榆娘這麽好看, 應當會喜歡女兒家那些胭脂紅粉的玩意, 沒想到她竟說，“我覺得後院空蕩蕩的, 缺了點什麽，若是栽上竹子，一定很好看。”
“好，我一定給你尋來這世上最好看的竹子。”崔廷應承道，漆黑的眼珠熠熠發光。
只要是她想要的，他一定為她尋來。
榆娘承受不住他眼底的熾熱，正打算將金瘡藥和布條收起，放回原處，卻被崔廷一把抓住手腕。
她擡眸看向崔廷，眨了眨眼，不知他是何意。
“外頭下雪了。”他道。
話音剛落，榆娘便被他拽出了房門。
崔廷奪門而出時，也沒忘記隨手一撈，把小白也帶上。
……
片刻後，榆娘看著面前的雪人，緩緩睜大眼睛，“這是……”
小白前爪搭上崔廷的胳膊，從他臂彎處探出腦袋，打量著雪人。
這雪人像極了一只凹凸有致的……狗熊。
堆這狗熊的崔廷t對榆娘憨憨一笑道：“這是我堆的你。”
聞言，榆娘先是一楞，隨後忍不住捂嘴輕笑。
同樣震驚的還有小白，它簡直瞪掉了眼珠子，這是榆娘？！
眼前的狗熊分明與榆娘半分不像，崔廷這手藝竟然能將好好一美人堆成了狗熊！
小白低頭瞅了眼自己胸前的布結，又擡眼看了看醜得和它如出一轍的雪人，默然無語。
它錯了，或許，崔廷方才是真心覺得榆娘包紮很好看。
笑聲漸漸停歇，榆娘指著崔廷懷裏的它，“天這麽冷，你把小白抱出來做什麽？”
“我怕那禿鷲飛到屋內將它叼走。”崔廷道。
此言一出，小白眼眶微熱，它沒想到崔廷居然這麽細心，因為怕禿鷲偷襲所以把它帶在身邊。
然而下一秒他話鋒一轉，“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小白太沒用了，居然跑不過禿鷲。”
小白：？這小子是多沒有常識啊，哪只狐貍能跑得過禿鷲。
崔廷拍著胸脯保證道：“所以我想帶著它練練，索性它也傷得不重，我保證它跟著我練完後，一定能跑過禿鷲。”
話畢，他雙手穿過白狐的下腋，將它舉至眼前，“小白，下回遇見那死鳥就不怕了。”
然而四目相對時，小白只覺他是個瘋子。
它奮力跳出崔廷臂彎，沒註意落地的方向，不小心一腿蹬掉了雪人的腦袋。
身後果不其然響起少年的怒吼：“小白！！你竟然踩壞了我給榆娘堆的雪人！”
這下，它不想跑也得跑了。
榆娘一面坐在地上堆小白的模樣，一面時不時擡頭，含笑看著一人一狐在後院裏追逐打鬧的身影，還有他們留在雪地裏深深淺淺的腳印。
她是如此專註，殊不知，身後一個三歲小童正站在臺階處，盯著小白毛茸茸的尾巴，伸出手隔空抓了幾下，咿呀道：“白白……”
屋內傳來女人殷切呼喚，“阿生，阿生你去哪了？”
元氏推開後院的門，瞧見兒子站在臺前的小小身軀，忙伸手攬過。
她抖開落在崔生身上的雪粒，抱起他便往屋內走，“外面太冷了，快回屋裏。”
崔生趴在元氏的肩頭，目光依然緊緊跟隨著小白，直至房門緩緩關上。
……
崔廷和榆娘沒有將小白的存在告訴任何人，因為元氏不允許他們養這種毛茸茸的寵物，早年她就以貓狗會誘發崔貨郎癔癥為由，阻止他們養寵物。
所以小白就成為了兩個人共同的秘密，他們將飯桌上吃剩的食物偷偷帶回屋內餵小白，就這般養了它一個月。
這天，榆娘松開小白身上的布條，看著它依然綻開、絲毫未愈的皮肉，皺眉道：“為什麽身上的傷不見好呢？”
小白垂著腦袋，看起來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樣。
沒有陽氣，它背上的傷只會越來越糟，先是久久不愈，然後腐爛發臭，直至沒命。
榆娘不懂其中原由，但它必須得自救了。
於是小白趁著她去找崔廷的間隙，偷偷溜到後院的墻角。
它望著眼前如山的院墻，縱身一躍，下一刻卻“砰”地砸到石壁，反彈至地面後滾了幾圈。
小白起身後，抖了抖身後沾灰的白毛，又試了幾次，無奈有傷在身，幾次三番下來，無論怎麽跳躍，都差一截距離。
它放棄從後院逃出去的可能，改從前院的大門逃走。
想去前院就必須先經過前廳，索性前廳內只有崔生一人，小白小心翼翼避開他的視線，走出房門後便瞧見前院緊閉的大門。
它心下一沈，扭身離開，卻迎面撞上一堵柔軟的墻。
崔生發現了它，口中不停地呢喃著“白……白……”，然後伸出魔爪就要扯它的尾巴。
小白步步後退，撒開腿就跑，可身後的崔生窮追不舍。
眼見著他的魔爪離尾巴越來越近，小白縱身一跳躍過前院的井。
崔生也跟著撲了過來。
小白四腳落地，足下鉚勁，還想逃跑時，下一秒，它聽見身後傳來“咚”的一聲。
濺起的井水劈頭蓋臉淋了它一身。
小白渾身顫栗，這涼水仿佛澆到了它的心裏。
完蛋了。
它將爪子搭上井口，探頭向井內望去。
只見崔生在水面中上下浮沈，身上的外袍腫得像發起的大饅頭。
小白急得原地打轉，它的爪子根本拉不起崔生，也無法化形。
就在這時，前廳傳來崔廷的呼喚，“小白——”
方才他和榆娘回到房內，見小白不在，推測它有傷在身應該走不遠，便決定分頭尋找。
榆娘去了後院，而他則是來到前廳。
沒想到崔廷一走出前廳，便瞧見小白渾身濕透，毛發向下滴著水珠。
他忙跑到井邊，看見落水的崔生，拽住他撲騰的右臂往上拉。
將崔生拉上來後，榆娘才姍姍來遲。
“這是怎麽回事？”她擔憂道。
崔廷搖頭。
只見崔生躺在地上，渾身濕透，胸口腔上下起伏，還有呼吸，約莫只是不小心吸入了些許井水，且粗看之下好似沒什麽外傷。
沒一會，元氏聽見前院聲響，也跑了過來。
崔廷一看見元氏，便將小白揣進懷裏，死死摁住。
他方才瞧見小白也是毛發濕透的模樣，大致猜到了此事與它脫不了幹系。
若是元氏知道小白的存在，肯定要將它剝皮抽筋。
於是他便眼疾手快將它藏起，心中暗暗祈禱元氏沒有發現。
元氏確實沒有看見小白，她心急之下瞧見兒子躺在地上，生死不知，一把推開蹲在一旁的崔廷，二話不說，抱著虛弱的兒子沖進裏屋。
榆娘上前扶起被推倒在地的崔廷，咬唇道：“怎麽辦……”
在她的攙扶下，崔廷緩緩起身，他拉開前襟，看著懷裏白狐，長嘆一聲，“小白不能留在這了，今天阿生落水，嫂嫂一定會追究到底，如果小白還留在這，遲早會被她發現。”
聞言，榆娘拉住他的衣袖，默然不語。
小白與他們共同生活了這麽久，早已像親人一般熟悉的存在，如今突然被告知別離，她一時間有些不舍。
崔廷拍拍她的手背，安慰道：“雖然小白不能呆在這，但是我們可以去看它。”
他既然能在山野發現小白，一定也能在那裏與它重逢。
榆娘見他如此堅持，只好輕輕點頭。
崔廷推開崔宅的大門，正欲掏出懷裏的小白時，身後突然傳來元氏的怒喝。
“你們在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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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著的, 但它知道自己是被傷口痛醒的。
它睜開眼便瞧見榆娘一臉焦急，捏著布條將它裏三層外三層裹成一個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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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面前之人的容顏，小白的眼珠子骨碌碌轉了一圈。
偷吸一點應該不會有事。
念頭剛起, 一張黝黑的大臉闖進它的視線。
崔廷一面歪著腦袋打量它, 一面對榆娘說道："我發現小白時, 它正被禿鷲追趕, 身上的傷應該就是那時候被抓的。"
“可憐的小白，”榆娘將它圈在懷裏, “索性傷得不重, 我簡單包紮了一下, 應該過不了多久就能恢覆了。”
“包得真好。”崔廷盯著她的臉, 溫聲道。
榆娘羞澀地低下頭，“那不算什麽, 還得多虧你的金瘡藥。”
小白低頭掃了眼胸口，那個醜得不忍直視的結。
他是在睜眼說瞎話吧。
崔廷咧嘴嘿嘿一笑, 他右手搔著後腦, 眼神瞥向一側, “你還想要什麽，我下次給你捎來。”
榆娘沈吟片刻, 道：“我想要竹子。”
“竹子？！”崔廷雙唇微張，似是沒意料到她想要這個。
他原以為榆娘這麽好看, 應當會喜歡女兒家那些胭脂紅粉的玩意, 沒想到她竟說，“我覺得後院空蕩蕩的, 缺了點什麽，若是栽上竹子，一定很好看。”
“好，我一定給你尋來這世上最好看的竹子。”崔廷應承道，漆黑的眼珠熠熠發光。
只要是她想要的，他一定為她尋來。
榆娘承受不住他眼底的熾熱，正打算將金瘡藥和布條收起，放回原處，卻被崔廷一把抓住手腕。
她擡眸看向崔廷，眨了眨眼，不知他是何意。
“外頭下雪了。”他道。
話音剛落，榆娘便被他拽出了房門。
崔廷奪門而出時，也沒忘記隨手一撈，把小白也帶上。
……
片刻後，榆娘看著面前的雪人，緩緩睜大眼睛，“這是……”
小白前爪搭上崔廷的胳膊，從他臂彎處探出腦袋，打量著雪人。
這雪人像極了一只凹凸有致的……狗熊。
堆這狗熊的崔廷t對榆娘憨憨一笑道：“這是我堆的你。”
聞言，榆娘先是一楞，隨後忍不住捂嘴輕笑。
同樣震驚的還有小白，它簡直瞪掉了眼珠子，這是榆娘？！
眼前的狗熊分明與榆娘半分不像，崔廷這手藝竟然能將好好一美人堆成了狗熊！
小白低頭瞅了眼自己胸前的布結，又擡眼看了看醜得和它如出一轍的雪人，默然無語。
它錯了，或許，崔廷方才是真心覺得榆娘包紮很好看。
笑聲漸漸停歇，榆娘指著崔廷懷裏的它，“天這麽冷，你把小白抱出來做什麽？”
“我怕那禿鷲飛到屋內將它叼走。”崔廷道。
此言一出，小白眼眶微熱，它沒想到崔廷居然這麽細心，因為怕禿鷲偷襲所以把它帶在身邊。
然而下一秒他話鋒一轉，“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小白太沒用了，居然跑不過禿鷲。”
小白：？這小子是多沒有常識啊，哪只狐貍能跑得過禿鷲。
崔廷拍著胸脯保證道：“所以我想帶著它練練，索性它也傷得不重，我保證它跟著我練完後，一定能跑過禿鷲。”
話畢，他雙手穿過白狐的下腋，將它舉至眼前，“小白，下回遇見那死鳥就不怕了。”
然而四目相對時，小白只覺他是個瘋子。
它奮力跳出崔廷臂彎，沒註意落地的方向，不小心一腿蹬掉了雪人的腦袋。
身後果不其然響起少年的怒吼：“小白！！你竟然踩壞了我給榆娘堆的雪人！”
這下，它不想跑也得跑了。
榆娘一面坐在地上堆小白的模樣，一面時不時擡頭，含笑看著一人一狐在後院裏追逐打鬧的身影，還有他們留在雪地裏深深淺淺的腳印。
她是如此專註，殊不知，身後一個三歲小童正站在臺階處，盯著小白毛茸茸的尾巴，伸出手隔空抓了幾下，咿呀道：“白白……”
屋內傳來女人殷切呼喚，“阿生，阿生你去哪了？”
元氏推開後院的門，瞧見兒子站在臺前的小小身軀，忙伸手攬過。
她抖開落在崔生身上的雪粒，抱起他便往屋內走，“外面太冷了，快回屋裏。”
崔生趴在元氏的肩頭，目光依然緊緊跟隨著小白，直至房門緩緩關上。
……
崔廷和榆娘沒有將小白的存在告訴任何人，因為元氏不允許他們養這種毛茸茸的寵物，早年她就以貓狗會誘發崔貨郎癔癥為由，阻止他們養寵物。
所以小白就成為了兩個人共同的秘密，他們將飯桌上吃剩的食物偷偷帶回屋內餵小白，就這般養了它一個月。
這天，榆娘松開小白身上的布條，看著它依然綻開、絲毫未愈的皮肉，皺眉道：“為什麽身上的傷不見好呢？”
小白垂著腦袋，看起來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樣。
沒有陽氣，它背上的傷只會越來越糟，先是久久不愈，然後腐爛發臭，直至沒命。
榆娘不懂其中原由，但它必須得自救了。
於是小白趁著她去找崔廷的間隙，偷偷溜到後院的墻角。
它望著眼前如山的院墻，縱身一躍，下一刻卻“砰”地砸到石壁，反彈至地面後滾了幾圈。
小白起身後，抖了抖身後沾灰的白毛，又試了幾次，無奈有傷在身，幾次三番下來，無論怎麽跳躍，都差一截距離。
它放棄從後院逃出去的可能，改從前院的大門逃走。
想去前院就必須先經過前廳，索性前廳內只有崔生一人，小白小心翼翼避開他的視線，走出房門後便瞧見前院緊閉的大門。
它心下一沈，扭身離開，卻迎面撞上一堵柔軟的墻。
崔生發現了它，口中不停地呢喃著“白……白……”，然後伸出魔爪就要扯它的尾巴。
小白步步後退，撒開腿就跑，可身後的崔生窮追不舍。
眼見著他的魔爪離尾巴越來越近，小白縱身一跳躍過前院的井。
崔生也跟著撲了過來。
小白四腳落地，足下鉚勁，還想逃跑時，下一秒，它聽見身後傳來“咚”的一聲。
濺起的井水劈頭蓋臉淋了它一身。
小白渾身顫栗，這涼水仿佛澆到了它的心裏。
完蛋了。
它將爪子搭上井口，探頭向井內望去。
只見崔生在水面中上下浮沈，身上的外袍腫得像發起的大饅頭。
小白急得原地打轉，它的爪子根本拉不起崔生，也無法化形。
就在這時，前廳傳來崔廷的呼喚，“小白——”
方才他和榆娘回到房內，見小白不在，推測它有傷在身應該走不遠，便決定分頭尋找。
榆娘去了後院，而他則是來到前廳。
沒想到崔廷一走出前廳，便瞧見小白渾身濕透，毛發向下滴著水珠。
他忙跑到井邊，看見落水的崔生，拽住他撲騰的右臂往上拉。
將崔生拉上來後，榆娘才姍姍來遲。
“這是怎麽回事？”她擔憂道。
崔廷搖頭。
只見崔生躺在地上，渾身濕透，胸口腔上下起伏，還有呼吸，約莫只是不小心吸入了些許井水，且粗看之下好似沒什麽外傷。
沒一會，元氏聽見前院聲響，也跑了過來。
崔廷一看見元氏，便將小白揣進懷裏，死死摁住。
他方才瞧見小白也是毛發濕透的模樣，大致猜到了此事與它脫不了幹系。
若是元氏知道小白的存在，肯定要將它剝皮抽筋。
於是他便眼疾手快將它藏起，心中暗暗祈禱元氏沒有發現。
元氏確實沒有看見小白，她心急之下瞧見兒子躺在地上，生死不知，一把推開蹲在一旁的崔廷，二話不說，抱著虛弱的兒子沖進裏屋。
榆娘上前扶起被推倒在地的崔廷，咬唇道：“怎麽辦……”
在她的攙扶下，崔廷緩緩起身，他拉開前襟，看著懷裏白狐，長嘆一聲，“小白不能留在這了，今天阿生落水，嫂嫂一定會追究到底，如果小白還留在這，遲早會被她發現。”
聞言，榆娘拉住他的衣袖，默然不語。
小白與他們共同生活了這麽久，早已像親人一般熟悉的存在，如今突然被告知別離，她一時間有些不舍。
崔廷拍拍她的手背，安慰道：“雖然小白不能呆在這，但是我們可以去看它。”
他既然能在山野發現小白，一定也能在那裏與它重逢。
榆娘見他如此堅持，只好輕輕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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