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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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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1 章

平峰,距離清安將近五百公裏,對於東川而言則更是遙遠。

陸南祁不知道是什麽原因能讓程衿突然決定出發采風,尤其還選擇在年前的這段時間。

也許是程衿一時間靈感迸現,又或者是什麽其他原因?比如……為了躲著自己。

不論再多的設想從陸南祁腦海中一一蹦出,而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我一定要追上她。

如同那一次,他不明原因就一股腦前往雲谷市向程衿追問一個答案,這一次的長途跋涉,他似乎也找不到沖動的原因。

於是五百公裏的車程,陸南祁一路上見過蒼山碧水,透過雲層的陽光在車窗四四方方的視線裏匆匆而過,顛簸的車廂也阻擋不了內心的堅定。

按照小杜給的酒店名片地址和房間號,陸南祁拖著輕裝上陣的行李直達程衿房間門前。

“叩叩叩”三聲,沒有猶豫。

陸南祁一動不動站在門口,可能由於較長的車程和過於松軟的地毯,陸南祁隱隱約約有些腳底發軟。

繼而隔著房間木門,他依稀聽見了撥動貓眼遮擋鐵片的細小聲音。

不一會兒門鎖便從內打開。

“你怎麽來了?”現身的是程衿,陸南祁松了一口氣,“難道小杜又出賣我啦?”

“是……是我想來找你。”

陸南祁沒想到自己一路上做好的心裏建設,沒想到一當面對程衿,竟然讓他緊張到說不出話來。

“找我幹什麽,派出所的事還不夠多嗎?可千萬別因為我而耽誤了警務。”

程衿說這話有些陰陽怪氣,又或者是想從陸南祁口中逼問出什麽。

“工作我已經對接好了,你別擔心,”陸南祁耐心解釋,“至於來找你……我也不知道為什麽……”

程衿瞧見陸南祁垂眸佝背越來越心虛的樣子,癟了癟嘴,一側的肩膀靠在門框上,雙手交叉放在胸前,眼睛上下打量著面前不遠萬裏趕來見她的男人。

盡管他沒有過多的解釋,程衿還是能從他的沈默中猜到原因。

“去樓下登記一下身份證吧,即使住一間房也需要登記兩個人的身份。”老謀深算的程衿決定暫時放過面前的“羔羊”。

“啊……啊?我還是另外預約一個房間吧?”陸南祁對程衿的話有些茫然,抓住她把自己的行李往房內拖的手。

程衿被他這一拽停下腳步,側過身歪著頭與他對視了一會兒,隨後挑起一邊的眉毛:

“你覺得沒有預約的情況下,又是現在這麽個旅游高峰期,酒店還能給你留出房間來嗎?”

陸南祁瞬間啞口,支支吾吾擠出一句:“可你的房間只有一張床啊……我們兩個怎麽擠……”

“我就大度點,分你一半唄。”說完程衿就撇下陸南祁拉住她的手,直接將他的行李拉進了房間。

“這樣不太好吧……”

“你現在羞澀什麽呀?又不是沒有一起睡過一張床。”

程衿對著陸南祁這番“故作清高”的行為小聲“嘁”了一聲。

陸南祁無力回嘴,只能默默拿出身份證前往前臺登記。

他仍舊不死心多問了一句工作人員是否有空房間,盡管自己和程衿的關系同住一間也無傷大雅,但他總是認為不能占便宜。

然而得到否定的答覆後也終於放棄抵抗,登記完全部的手續便急忙上樓收拾行李。

等到他再次回到房間,發現程衿早就把他的行李收拾得大差不差了。

當然,最關心的還是睡覺的問題,陸南祁下意識的第一眼便看向床鋪。

是一張大床,程衿似乎還向保潔多要了兩個枕頭,整整齊齊擺在床鋪的兩側——中間沒有任何格擋。

“不,不用拿些東西在中間隔一下嗎?”陸南祁此時反倒更加防備起來。

程衿只是淡淡回了一句:“清者自清,我知道你是個怎樣的人。”

這麽一句居然能讓陸南祁從臨時起意遠赴而來的思緒中平靜下來,默默望著她撣平被單的背影也覺得安心。

收拾整齊後,程衿直起腰側身看向蹲在一旁的陸南祁,眼睛從頭到腳瞟了一遍:

“你……沒洗澡吧?快去洗個澡,時間也不早了,趕緊睡吧。”

還沒等話說完,她就已經掀開被子躺了進去,似乎不想繼續話題。

陸南祁無奈從行李箱裏拿出準備的衣服,望了靠在枕頭上的程衿最後一眼才走進浴室。

頭上的淋浴從水孔中流下氤氳熱氣在浴室的玻璃門上結起細小的水珠,空氣中也彌漫朦朧的水汽。

陸南祁用帶水的手擦了眼睛,水珠從眉骨流落至鼻尖,接著又緩緩滴落到地面上。

眼睫上掛著的除了熱水,還有令他睜不開眼的沈重心緒。

其實一路奔波而來,他也並不是完全沒有理由,只不過一遇上程衿的雙眼,他便不知為何始終開不了口。

他企圖用舒適的熱水沖刷自己的雜念,於是在淋浴下站了許久,久到已然聽不見外面程衿的任何動靜。

等到他終於擦幹身體從浴室走出來時,房內便只剩下一盞昏黃的床頭燈尚且還留有一絲光亮。

程衿平躺在床上,腹部蓋了一本書,想來應該是睡前看書的時候擋不住困意睡了過去。

陸南祁輕手輕腳來到她身邊蹲下,暖黃的燈光照在程衿的臉上,沒有白日裏太陽的耀眼,映射出的是女孩溫和柔軟的一面。

他看著有些著迷——

程衿平緩的呼吸在胸膛間起伏,流光在她眉眼間穿梭,發絲蓬松隨意散落在四周,嵌入枕頭凹陷的紋路。

一時間,他好像願意生活永遠就這麽簡簡單單下去,如同幼童能夠因為幾顆小糖而滿足,他也不願放開眼前這一幕。

然而不知道從哪裏發出的什麽窸窸窣窣的動靜,程衿眼球動了動,緩緩睜眼。

“你幹什麽呢?”被吵醒的程衿還未完全清醒,聲音仍是黏黏糊糊的,“怎麽還不睡?”

也許是心虛,陸南祁一個激靈立即閃開,用毛巾蒙住擦頭的慌張動作無處不透露著掩飾。

程衿迷迷糊糊伸了個懶腰坐立起來,把蓋在身上的書放在一旁的櫃子上,眼神始終不離鬼鬼祟祟的陸南祁。

“你是不是有什麽話要和我說?”

程衿一眼看出陸南祁的心思,直截了當戳破他的偽裝。

陸南祁被洞察內心後也是楞了一下,眼神躲閃,將蓋在頭上的毛巾取下,動作不盡自然。

他沈默不語地掀開一邊被子,背對著程衿坐在大床的另一端。

“說吧,我都會聽。”

程衿看出了他的猶豫不決,便先給出了承諾,陸南祁回頭看了一眼,在逼問下才支支吾吾開口交代:

“我昨天……去見了叔叔阿姨。”

他先拋出一句輕描淡寫的話,似乎是在試探程衿的情緒。

兩人同坐在一張床上,陸南祁雙手撐在床面,沒有感覺到程衿那邊有任何的微動,猜想她的反應應該沒有過分激烈,然後才敢繼續說下去。

“叔叔的情況……不太好。”

程衿一言不發,床頭的吊燈在低氣壓下顯得更加壓抑。

陸南祁緊咬下唇,不知道接下來應該說什麽好,程衿卻在幾分鐘的沈默中出乎意料開口:“怎麽了?你想勸我去見他嗎?你大老遠從清安跑到這裏,難不成只是為了當我媽的說客?”

“不,不是!”陸南祁聽出了程衿語氣中的氣惱,連忙解釋,“我都是為了你,我不想要你留下遺憾!”

程衿原本側過來與陸南祁對視的眼睛突然轉到一邊,嘴角勾起不屑的彎度:

“陸南祁,你知道你現在有多可笑麽?”

陸南祁一時啞口無言:“什,什麽?”

程衿斜著眼睛瞥了一眼他一臉茫然的表情:“在你失憶前,你可是口口聲聲說支持我的人,所以攔著不讓我見他的人,是你。”

陸南祁頓時啞然。

“現在想要我去見他的人,也是你。”程衿繼續說下去,“原來沒了那幾年的回憶,你真的不再是我曾經愛著的那個人了,我早就應該明白。”

程衿的一句話刺痛陸南祁的心臟,就連右額前的傷口也開始火燒一般隱隱作痛。

如她所言,沒有了記憶,自己已經不是她所期盼的那個人,就算自己再怎麽用心偽裝,也不可能成為的那個人。

原來程衿和他一樣,都是一直在自欺欺人。

可是愛一個人,到底是愛著那份記憶,還是愛這個人呢?

陸南祁不知道,可能面前的程衿也找不到答案。

“那個男人,遠遠沒有你想的這麽簡單,”程衿深吸一口氣才接著說道,“對於我媽也是。”

陸南祁轉過上身,滿臉困惑。

“他說他的離開是因為當時承受不住打擊,我看未必。”

“我媽和他離婚後為了維持基本生活,她一個人跑去英國賺錢養家,我則留在國內。”

“也正是因為我留在國內,才能揭露他的嘴臉。”

程衿剖開內心緩緩道來,極力壓制住厭惡的情緒。

“那年毅然決然提出離婚,他沒有給出理由,終於良心發現,在二十年後將死之際,姍姍來遲給了我媽一個交代,可我卻在我媽為他挽尊的信息的字裏行間看出了無限的鄙夷。”

“他知道我媽不在國內,所以不會對此刨根問底,然而他卻忘記了我,或者說,從來沒有在乎過我。”

“他離開的二十年,其實我一直在打探他的消息。”

“離婚後的第二年,他又娶了一個老婆,生下了另一個女兒。”

“所以在我看來,他所謂的自暴自棄,似乎也沒有那麽徹底嘛。”

程衿說到這裏笑了幾聲,嘲諷的音調不知是對她的父親,還是對自己。

陸南祁現在才得知背後的真相,原來程衿自始至終才是事件唯一真正的知情人。

她在母親前的無理取鬧和挾冤記仇,只不過是想維持父親最後一分體面,也是對他這麽多年以來的行徑,最溫柔的控訴。

“這話別和我媽說,這件事,就當我是那個最不懂事的人吧。”

陸南祁看著程衿躺下,將被子裹上肩膀,側身蜷縮在被窩裏防禦狀態,眼眶中不禁泛起心疼。

他靜靜關閉了床頭吊燈,整個房間內最後只有高懸的月光。

柔光從窗戶撒向熟睡女孩的面龐,隱約閃爍著微乎其微的亮點。

陸南祁也順勢躺下,用手輕輕夠上程衿擱置在枕邊的手,卻只敢用指腹小心翼翼輕碰指尖。

窗外天氣晴好,難得露出了完整的圓月。

聽說在滿月的時候,虔誠許願直到月光消散的那一刻,月神就會滿足你的願望。

陸南祁視線定格在與他面對面,渾身毫無防備已然睡熟的女孩,緩緩合眼。

我不需要什麽神仙。

我能保護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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