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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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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她已經結婚了,”方成的聲音平穩,“現在還在東川。”

陸南祁還想接著問的口頓時停滯,接不上話。

為什麽呢?

陸南祁心中莫名生出一股不明來由的失落。

“如果你還想見她一面,我也可以幫你聯系,”方成接著說,“但是你終究還是要懂得,人家已經有自己的生活了,你也應該適時退出。”

“這也是我瞞你的理由。”

電話對面一直持續響著文件紙頁翻動的嘩嘩聲,與奔波不斷的匆忙腳步混雜在一起,方成的聲音在聽筒裏並不算清晰。

可他的字字句句都正中下懷一般,刺穿陸南祁的妄想和期待。

最終只給陸南祁留下掀開一角的真相,卻又架著刀明晃晃威脅他——

你不能再繼續了。

“我知道了……”

不知過了多久,陸南祁才從幹澀的喉嚨裏艱難吐出一句,聲線落寞。

這一句是通話的結束,但不是真相的尾聲。

陸南祁癡癡望著自動變暗的手機屏幕走神,覆雜的思緒盈滿了他的腦海,就連病房外清脆的鳥鳴也進入不了他的耳內。

“喲,你來啦?他就在裏面的四號床。”

門外響起林江白的聲音。

接著便是程衿的柔嗓:“好,謝謝。”

陸南祁著急忙慌地把手機塞進被子裏蓋好,扯了扯衣服上的褶皺,以至於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麽狼狽。

伴隨門鎖的向下扭動,程衿拎著精巧的果籃,滿臉擔憂地走進病房。

“你沒事吧?”

她熟悉的嗓音仿若一把發梳,瞬間梳平了陸南祁剛才所有的不安和焦慮,整個人緊繃的肩頭終於松懈下來。

“沒事,”陸南祁笑意溫柔,“醫生說可能是疲勞過度,以及上次打架還沒完全恢覆的後遺癥,總之問題不大。”

程衿癟癟嘴看了他一眼,將果籃輕輕放在一旁的櫃子上:“沒事就好。”

“許裕沅,快進來!”程衿突然調轉方向朝身後悶聲低吼。

陸南祁順著她看去的方向探頭,頗為好奇。

許裕沅挪挪蹭蹭扒拉著門框,許久才露出一雙眼睛,遠遠便能看見眸中的愧疚。

怎麽是她?

陸南祁眨巴眼睛呆呆看著許裕沅,又轉頭瞧了瞧程衿,似乎對二人的相識出乎意料。

“快過來給人家道歉!”

程衿見許裕沅的步子遲遲邁不進來,索性自己過去,生生拽著她的手臂,將她硬扯進門,帶到陸南祁的床邊。

許裕沅雖然一臉的不情不願,但還是聽話地給陸南祁鞠了一個標準的九十度躬,語氣誠懇:

“陸警官,是我不好,對不起!”

陸南祁對她這冷不丁冒出的一句道歉摸不著頭腦,結結巴巴問道:“你沒,沒對我怎麽樣啊,這一次是我自己暈倒的,你不用道歉。”

“不是!”許裕沅忽然語氣激動,“不是因為你自己!”

陸南祁頓時更加混亂,默默等待她的解釋。

然而剛剛還迫不及待即將進行一番長篇大論的自我檢討的許裕沅,此刻不知想到了什麽,緊急剎住嘴。

“其實是我好奇你們的辦案過程,湊得太近,不小心撞翻中間的衣架,這才連累你躺這了……”她好半天才憋出一句。

“不是這麽回事吧,林江白沒和我說這個。”

“他,他沒說不代表沒發生啊!”許裕沅著急辯解。

陸南祁偏頭挑眉,質疑:“真的是這樣?”

“當然是真的呀!只是因為你暈倒了所以才沒察覺。”許裕沅語氣肯定,容不得一絲懷疑。

雖說許裕沅表面看起來一身不容置疑的魄力,可心裏卻不斷碎碎念。

這警察還真不好騙。

反正不管你信不信,這個解釋都必須是真的。

畢竟不能把我是為了試探你和我閨蜜的情意,才費盡心思接近你的計劃說出來吧?

陸南祁直視著她,盡管並沒有審問的凜冽,許裕沅還是感到陣陣寒意。

她盡力克制自己游移的掩飾神情,在對視中不落下風。

“我也替她跟你道個歉。”程衿適時插話,巧妙地將中心轉移到自己身上,“她冒冒失失的性格從小就沒少給我惹麻煩。”

“你們從小就認識?”

“對呀!”許裕沅見好就收,趕緊接下話茬,避免自己漏出馬腳,“我們倆可是睡在一個被窩裏長大的呢!”

她趁機抱住程衿,將臉放在她的肩上,緊貼後背以此掩蓋自己撒謊後慌亂的心跳。

“你們倆能認識我也確實沒想到。”

程衿知道許裕沅這一抱是她編不下去的逃避,於是只能替她接下話題。

“怪我總上電視吧。”陸南祁傻乎乎笑著回覆,身體放松的姿態與方才截然不同,“不過好像是第一次見到許小姐?”

“那是因為我們分開了,她還留在東川那邊。”

“在東川?”陸南祁抓住盲點,“那為什麽要大費周章來清安挑婚紗?東川的婚紗店樣式更多吧。”

“因為清安是我喜歡的設計師的老家,他設計的一款婚紗只在清安有賣,所以我就跑過來一趟,順便見一見衿衿。”

許裕沅這時腦子倒是機靈,反應迅速地編好了前因後果,讓人聽起來一時難以找出破綻。

“再說,婚紗這東西,就是要和結婚一樣,一生只認一個。”她說到興頭,又多補充了一句。

陸南祁自然短時間找不出端倪,因此沒有繼續追問,只是面色驀地一沈,仿佛被勾起了別的思緒。

程衿擔心多說無益,急忙結束話題:“店裏還有事,我們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記得吃水果。”

“放心,林江白還在外面,有人照顧,你們慢走。”

陸南祁笑意淺淡,輕輕揮手目送二人,最後又與死寂的病房融為一體。

病房外的走廊異常寂靜,只有偶爾傳來程衿和許裕沅漸行漸遠的腳步聲,陽光無法透過厚重的布料照射進來,正如方成一通電話後,在陸南祁心上蒙住的一層暗影。

-

“哎呦!”許裕沅在後面氣喘籲籲跑著,“衿衿我錯了還不行嘛?”

前面的程衿因怒氣而步伐飛快,將許裕沅遠遠落在身後。

許裕沅也自知理虧,只能邊哄邊盡力追上她:“你等等我。”

這一叫停,程衿還真的就此停住腳步,轉過頭來以刀劍般凜冽的眼神對上許裕沅,讓她連連後悔。

“你為什麽要自作主張去找陸南祁?”程衿此刻正在氣頭上,質問的語氣可怕。

“我……我就是想試試他是不是真的失憶了嘛……”許裕沅被問得心虛,久久擡不起頭。

“我不是和你說過他真的失憶了麽?”程衿聽到解釋似乎怒火更盛,“連我的話你都不信了嗎?”

“我……我就是想親自試試看嘛……”

“你去試探他是為了什麽?”程衿一步步逼近,“他到底失沒失憶能達到你什麽目的?真的只是為了滿足你的好奇心嗎?”

許裕沅無話可說。

“芋圓,你知道我為了減少和他的接觸,躲得有多辛苦?”程衿聲線不禁顫抖,“你知不知道你現在這麽胡鬧是在把我拉回起點,那個我費盡心思才終於擺脫的痛苦根源!”

“你根本沒有!”

許裕沅猛然一聲反駁,讓原本苛責的程衿驚楞在原地。

“衿衿,你才是糊塗的那個……”許裕沅苦笑,“你根本沒有一絲一毫邁出過愛他的困局。”

“你說不該把他之前的過錯遷移到現在,”她繼續說道,“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不光是他的意外失憶,還有你的刻意隱瞞,都註定了你們兩個的死局。”

“他想不起來曾經,你又偏偏不告訴他過往,你想要的答案,其實早就被你自己拋棄了。”

程衿瞳孔微怔,鬢邊滲出細細的冷汗,雙手以難以察覺的細微程度不斷顫抖。

原來如此,

原來折磨她的根源——

一直都是自己。

程衿頓時感到脫力,急忙撐住街邊的墻壁,另一只手緊抓胸口,大口大口喘氣。

許裕沅眉頭輕皺,看見程衿的狀態心中絞痛。

她慢慢靠近過去,將落在程衿面前的碎發整理至耳後,以一種平靜的語調對話:“你知道今天陸南祁為什麽會暈倒嗎?”

“其實我根本沒有撞他。”

許裕沅自言自語地說著,

“因為他看到了一樣東西。”

“那是在三年前和我一起背著你約定好的秘密——”

“原本應該由你穿上的婚紗。”

程衿聞言猛然擡頭。

周圍早已模糊不清,她連只有一步距離的許裕沅都難以看清,唯一清晰的只有眼眶內清亮的淚水,和如同蜘蛛結網一般漫布的紅血絲。

悲慟的眼神中迷離間還溢出了失驚和詫異。

“我想,他既然看不到了,至少你應該看一眼。”

許裕沅強忍自己的情緒,輕柔地捧起程衿的臉,用指腹拭去她眼角泛出星星點點的淚花,表情嚴肅認真。

是啊,

至少程衿要看見——

這個滯留三年的幻夢,

還是遲早要醒來。

得到程衿的默認,許裕沅便拉著她緩緩朝婚紗店走去。

此刻正值傍晚,消去了白日的溽暑,街道上的路人自然多了起來。

這一對情同姐妹的摯友就這樣逆著熱鬧喧嘩的人流,堅定向另一端走去。

她們知道,自己走向的那個遠方,是真正的解脫。

也許是來過一次的緣故,許裕沅很快便從衣架掛著的密密層層婚紗中找到了三年前為程衿挑選的那款。

她全程註視店員領著程衿進入試衣間,第一次即使內心纏繞了萬千思緒,卻暗自憋在心裏,沈默不語。

三年後,她作為告密者,把秘密說給那個人聽。

沒有竊喜,沒有背叛,偏偏情緒連一絲波瀾都驚動不起。

試衣間的簾布沿著頂部的滾軸“嘩嘩嘩”拉起,光束繞過長簾,逐漸點點灑落在程衿身上。

輕柔的長擺鋪在地面,在燈光的照映下輕盈爍亮,幾縷發絲垂落在她的臉頰一旁,柔軟的面料環繞她的身體,拂過白皙纖長的手臂。

“小姐,這不是完整的一套,需不需要我幫您拿剩下的配飾?”店員問。

是了,這當然不是全套的婚紗。

少了捧花,少了頭紗,

甚至,

少了新郎。

程衿對著店員淡淡笑了,輕輕搖頭。

她看向鏡子裏的自己,細聲自說自話:

“原來那一天,”

“我可以是這個模樣……”

許裕沅站在程衿身後,楞楞望著她出神。

“可惡啊……那個男人說的果然沒錯。”

“這就是衿衿的婚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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