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壺中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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壺中天地

“夫人,老爺回來了。”

姜洛聞言頓時眉開眼笑,飛起來的毽子也不管了,急匆匆往外跑。

跑到花團錦簇的回廊下,一頭撞進了泛著冷檀香的溫暖懷抱。

身體一輕,被人抱起來。

“夫君,我好想你!”

姜洛環住他的脖子,笑彎了眉眼,杏眼亮晶晶的。

衛玦明眼底泛著溫柔,笑著抱著她往裏走。

“這段時間委屈夫人了,看看夫君都給你帶了什麽東西,好不好。”

商行近來生意很好,這次似乎也賺了不少。

夫君十分大方,給院裏的所有仆從都發了賞錢,宅子裏熱熱鬧鬧了一下午。

夏夜微風輕拂枝葉,月色如水散落一地銀輝。

屋內點著幾盞燈,燭火隨風微微搖晃。

透過繡著金銀鸞鳥的重重垂帷,床榻上的少女裹著薄被,只露出個小腦袋。

“夫君,為何還不睡?”

衛玦明放下書卷,將榻旁的燈燭吹滅。

屋內一下暗了下來,唯有月光透過窗紙映照進來。

姜洛輕輕翻了一個身,過了一會,摸索著靠過來。

似乎有些羞澀,她小聲道,“夫君是不是不喜歡我了,為何……為何好幾日都沒有行夫妻之禮……”

最後幾個字聲如蚊吶,小聲得幾乎聽不見。

她明明記得,夫君三書六聘求娶自己,對自己呵護備至,難道都是假的。

房中安靜無聲,身側的男人沒有說話,只有輕微起伏的呼吸聲,似乎已經睡著。

姜洛有些委屈,又有些不甘心,又摸索著靠過來。

衛玦明只覺臉上忽然落下一抹溫熱,輕如柔羽。

女孩還在嘀嘀咕咕,“這種事竟還要女兒家主動……”

過了一會,身邊似乎沒了動靜,姜洛似乎睡著了。

衛玦明緩緩睜開眼,有些意外地摸著側臉,剛才被她親吻過的地方。

看來她對夫妻之禮有些誤解。

似乎是為了印證他的猜測,這夜姜洛好一番沐浴後,準備上軟榻睡覺。

烏黑柔滑的發絲散發絲絲縷縷的馨香,她靠著他的胳膊道。

“我好困啊,夫君看書也莫要太久,也早些睡吧。”

似乎想起了什麽,姜洛抿了抿唇,忽然湊過來親他一下,又很快重新躺回去,打了個哈欠,自言自語。

“也不知道主動些,這樣何時會有孩子呢……”

衛玦明眸色一怔,想起心腹曾說的那番話。

“如今小殿下已經失憶,又認為與主上是夫妻,不如順勢而為,待小殿下生下子嗣,主上自然可以名正言順把持朝政,這江山自然就是主上的。”

衛玦明微微瞇起眼,薄唇緊抿,片刻後,將燈燭吹滅。

現在外面情勢大亂,那位蕭統領如嗑藥的瘋狗一般,到處翻天覆地找人。

裴家那位也手段激烈,幾乎動了全部氏族的力量,誓要把天啟各地都翻上一遍,便是連北穹都沒放過。

他們如何能知道,他們掘地三尺要找的天女,此時正蜷在他的懷中,睡得香甜。

那雙眼睛是全然不谙世事的天真,仿佛什麽都不知道。

半夜,窗牘外響起陣陣驚雷聲,雨水嘩啦啦沖刷著青瓦。

大風呼嘯裹挾著雨水,將窗扇吹得吱呀作響。

懷裏的人似乎不安地扭動起來,口中喃喃囈語。

“嗚嗚……好痛……”

“……果兒很乖的……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如小獸在嗚咽哭泣,似沈浸在可怖至極的夢魘中。

衛玦明皺起眉,安撫地輕拍她的後背,輕聲喊她。

女孩卻哭得滿臉淚水,忽然驚恐地撲到他懷裏。

“……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是他打我……好疼我好疼……為什麽沒人幫我……嗚嗚嗚……”

“我不是故意的……是他自己滑倒……是他自己不小心淹死的……嗚嗚是他該死……是他該死……”

女孩哭得不能自已,小小的身軀瑟瑟發抖,鬢發冷汗淋漓。

好像還困在那個可怕的雨夜,頭發發白的老太監用新抽的柳條,狠狠打在她的胳膊上大腿上……

她不過四歲,沒有母親庇護,見不到父親,沒人會發現她受傷。

她還那麽小,不明白為什麽有人在上位者那裏受氣,就要找弱小者發洩惡念。

但小小的她卻似乎明白了,若是沒有權力,無人可庇護,便要任人踐踏……

衛玦明抱著懷中顫抖的女孩,面色漸漸變得鐵青。

從她的只言片語中,仿佛可以窺見真相。

傳聞永安公主為低微宮女所出,幼年不受寵愛,七歲那年才受封公主。

想來在此之前,日子絕不會好過。

深宮中最是腌臜可怖,見風使舵的下人對不收寵的主子隨意苛待,並不少見。

可在那個吃人的地方,她沒有死,她活下來了,還活得比任何人都暢快。

那些阻她礙她的,終究都被她踩在腳下。

翌日清晨。

昨夜的疾風暴雨已然過去,天光初晴,雀鳥在枝頭歡蹦亂跳,空氣中是清新的泥土氣息。

姜洛在軟榻上坐起來,想起昨夜似乎做了一場極可怕的噩夢,似乎還拉著夫君哭得泣不成聲,頗有些羞赧。

夫君一早便起了,穿戴整齊洗漱好,看到她起來,吩咐侍女送來早膳。

坐在琳瑯滿目的早點前,姜洛握著白玉箸,有些不好意思道,“夫、夫君今日怎麽在家?”

平日裏,每次她起來都見不到人的。

衛玦明為她盛紅棗桂圓粥的動作微頓,擡眸看她,女孩的臉色已好了許多,不見昨夜的蒼白受驚。

他又伸手給姜洛夾了一只她素來愛吃的湯包,溫言道,“上午鋪子裏無事。”

“嗯。”姜洛聞言很是高興,“若是夫君每日都陪我用早膳就好了!”

說完,她便開開心心地咬一口胖嘟嘟的湯包,眉眼露出滿足的歡喜。

見她吃得高興,衛玦明靜靜註視著她,目光脈脈溫柔。

日子久了,姜洛覺得有些悶了。

每次夫君出遠門做生意,都不帶著她。

她求了好幾次,夫君都說外頭太危險了,不肯答應。

這次姜洛又耐不住性子,扯著他的袖子,鬧著要求帶她出去,誰知夫君竟然同意了!

姜洛歡天喜地,立馬讓丫鬟們收拾好要帶的東西。

繁花似錦,丹桂飄香。

微風拂過盛放的桂花樹時,二人坐著馬車去了相鄰的海城,那裏有這一帶最大的海港。

一望無際的蔚藍海面上,成群結隊的漁船揚起白帆,如同一只只穿行海浪的銀梭,各式各樣的商船破浪乘風往來不絕。

記憶中,這是姜洛第一次看到海。

她激動地抱著衛玦明的脖子,歡喜得像個小孩子!

看到夫君和金發碧眼的外邦人,嘰裏咕嚕說著一些她聽不懂的話,姜洛一雙杏眼露出新奇。

聽夫君說,那些人來自海的另一邊,數年乘商船往來各地行商。

因為常有生意往來,夫君便學會了他們的外邦語。

這些番邦商人常常會帶著海那一頭的東西過來。

比如眼前這個橙紅的果實,可以直接生吃,味道酸甜可口,若是煮熟又是另一番味道,尤其和雞蛋一同炒滋味格外香。

落日餘暉在海港灑下一片金黃,與廣闊無垠的碧藍海水交相輝映,如同一幅美麗的畫卷。

姜洛站在船弦之上,看著遠處海面波光粼粼碎金點點,海風吹起她烏黑的鬢發,揚起那道翩躚的裙裾。

白色的海鷗飛略過海平面,視線盡頭海天渾然一色,似乎如何看都不會厭煩。

“夫君,你可知海的那一邊是什麽樣的?”

衛玦明將姜洛一縷飛揚的發絲別在耳後,溫柔道。

“不知。”

“那我們一起去看看好不好?不知道那邊的人,都住著什麽樣的房子,吃的又是什麽?”女孩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眸中皆是好奇期許。

忽然,姜洛不說話了。

一張小臉變得蒼白,緊緊抱著他的胳膊,表情十分委屈。

“夫君……怎麽辦,我頭好暈,好像有點想吐……”

衛玦明這才眸色稍緩,搖頭失笑,取出腰間的水壺給她漱口。

“海船顛簸,一開始暈船是常事。”

姜洛沒了看大好風景的心情,被衛玦明橫抱著,委委屈屈地回船艙休息。

船上的海員們見狀無不目瞪口呆,什麽時候他們見過東家對一個女子這麽上心??

時間一日日過去,潛藏在海城的心腹們並不知他們的主上如何想。

天啟對外宣稱女帝偶感風寒,如今正在靜養,暗地裏早已把舉國各地翻了一遍。

如今他們也知大勢已去,與天啟硬碰硬絕沒有勝算。

只有與天女生下子嗣,來日再將天女和年幼的子嗣控制起來,才是最好的辦法。

衛玦明一身竹青色寬袍,褒衣博帶,身姿修長挺拔,坐在院中藤椅上看書。

姜洛靠在他身側,青絲鋪展,睡顏安恬不谙世事。

偶有花瓣隨風悠然飄落,星星點點落在她烏黑的發上、繁覆迤邐的衣裙上。

衛玦明垂目,想起昨日姜洛臉上的倔強委屈,有些失笑。

現在的她心性如孩童,臉上根本藏不住事,便是因為他明日要出門做生意,不帶她去,就委屈的不得了。

可他如今要做的事,如何能帶她去。

北雁南飛,秋風瑟瑟。

枯黃的落葉在空中打著旋兒,紛紛揚揚落在庭院中。

整整一個月,姜洛每日都守在門口等候。

夫君比約定回來的時日,已晚了整整一個月。

夫君從不會騙她,他一定是出事了。

姜洛這一月來焦急難耐,想收拾包袱去找他,卻不知該去哪裏。

外面那麽亂那麽危險,她又該如何找他。

秋風蕭瑟,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停在宅子外。

馬車上下來一個男子,面容依然俊美,卻是蒼白消瘦許多。

他腳步匆匆往裏走,神色有些焦急。

一進門,老管事立刻激動歡喜地迎上來。

衛玦明快步走過繁花雕零的回廊。

看到姜洛正站在青瓦屋檐下,發黃的枯葉撲簌簌飄落,盤旋落在她的腳邊。

“夫人每日都早早等在這裏,怎麽勸都無用。”老管家長嘆一息。

衛玦明大步上前,一把將人抱住。

姜洛看清來人,先是驚喜,然後兩行晶瑩的淚水刷得掉下來,雙手拼命要去打他。

“嗚嗚你騙我!你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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