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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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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來了

上元燈節南街走水,越州城這一夜雞犬不寧。

官府趕到時火勢已滅了大半,好在救人及時,周遭百姓也及時疏散,此次走水共計二十二人受傷,並無人命。

高府特意遣管事送來厚禮,言道感謝公主妙法,讓他高家不少貨物幸免於難。

姜洛渾不在意,隨手將禮單給侍女香蘭,讓她登記造冊後一並入庫。

姑母得知此事,嚇得是花容失色後怕不已,又是心疼又是責怪。

果兒怎麽糊塗了!竟還往那樣危險的地方去,又怪隋家兄弟幾人和她一起胡鬧!

官府的事,何故要她家果兒插手,若出了什麽事她該如何是好!

安國公隋廣倒是對姜洛此次所為讚賞不已,不愧是我大鄴公主,頗有擔當,當是做了一件大好事。

隋文媛聽說昨夜大火燒了南街半條的屋舍,心中極是後怕,好在二哥三哥及時尋到她們,將自己與四妹妹帶回府。

否則昨夜那樣的亂子,不知會有多兇險,聽說後頭走得慢的貴女,裙子都被踩破了,頭上的簪花釵飾掉了一地,好不狼狽。

安國公府門庭若市,越州知府王昌茂親自上門拜見永安公主。

王昌茂矮胖的身材將四品官服撐得緊繃,一張彌勒佛般的圓臉帶著笑,小眼睛瞇成一條線,深深一拜。

“昨夜若不是公主出手相救,不知我越州多少百姓要命喪火海。”

王昌茂此人生得慈眉善目,面上常年掛著親和的笑容,容易讓人忽視他穩坐越州知府數載的厲害手腕。

姜洛笑意盈盈,並不與他客氣,開門見山道。

“本公主想向王大人討一個人。”

***

姜洛手捧湯婆子,一張小臉陷在毛茸茸的狐皮領子裏,暖閣裏燒著上好的銀屑炭,燃燒時沒有一絲煙味,散發著淡淡松枝清氣。

纖纖玉手撥動銅盤中甜香四溢的烤蜜薯,隨口道,“如何了?”

“被打了一頓人就老實了。”盧讚恭敬回稟。

“此人老本行是做些爆竹營生,不知怎麽就琢磨出了那黑黢黢的東西,那東西一點就著,威力頗大,那日才會走了水。”

盧讚難掩怒意,末了又補了一句,“此人傷及無辜百姓,其罪當誅!”

大鄴律法,其延燒官民房屋者,杖五十,因而致傷人命者,杖一百,流三千裏。罪坐失火之人。

此人所為傷天害理,叫人如何能忍。

“將他那些玩意兒都收起來,先關他一段時日。”姜洛玉指纖纖剝開香甜綿軟的蜜薯,緩緩送入口中。

此人留著或許還有用,反正她養得起,且先放著吧。

吃罷一只蜜薯,用濕帕子凈了凈手,在腦海中詢問系統。

“本公主有多少點了?”

系統難掩激動,立刻出聲。

“恭喜宿主!完成任務:救民於水火,增加真善美值760點,當前真善美值-4767點,請宿主繼續加油呀!”

姜洛輕哼一聲,勉強還算滿意。

不枉費她為了救人好一番折騰,她那件北穹進貢的上好狐裘披風都被火燎禿了。

屋中暖意融融,姜洛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算算日子,她也該去見見那對兄妹了。

越州城郊一處小院。

身穿粗布衣的女孩踮著腳,將曬好的毒草收進藤筐,瘦弱的個子瞧著好似竄高了些。

見到來人,女孩清秀的面容閃過驚訝,連忙跑進屋去喊哥哥。

侍女早早在院中擺好太師椅,侍奉上精致的茶點,後頭的侍女手持華蓋與鳳翎扇一眾排開。

姜洛悠然閑坐儀態舒展,紅唇輕啟,“考慮得如何了?”

周典神態肅然,眼前這人分明是故意的,讓他們兄妹二人過了一段安穩時日,不用忍饑挨餓,不用流離失所,不用被鞭撻虐打,更不用被當成貨物肆意買賣,叫他們如何能回到之前那如豬狗般的日子。

周典和妹妹周葉對視一眼,半晌才終於開口。

“好,我們答應你。”

頓了頓,周典漆黑的眼珠緊盯著面前鮮衣皎裙的美麗少女。

“但你不可用暗器和毒藥殺人。”

姜洛聞言隨意放下茶盞,忍不住笑起來。

難怪這兄妹二人身懷絕技,卻還混成這副模樣,說好聽些是有原則,說難聽便是一根筋的老好人。

可她姜洛從不覺得自己是好人。

周典警惕望著眼前的少女,不錯過她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

卻見她嗤笑一聲,紅唇微勾。

“同樣是一把刀,將士用刀殺敵就是一把好刀,惡人用刀殺人就一把惡刀。於一把刀而言,它的作用就是殺人。”

周典沈默不語。

姜洛不再說話,起身離開,繁覆綺麗的裙裾拂過地面,案邊只留下一物。

風中傳來少女的聲音。

“三個月後本公主會派人來取,別讓我失望。”

周典目送那人離開的背影,良久才將案上的卷軸打開,一時有些楞住。

其上畫著一只造型奇特的機弩,旁處用梅花小楷寫著詳盡的尺寸與需註意之處。

開春三月,皚皚白雪已消融了大半,冰封的溪水開始潺潺流淌,被雪覆蓋了一冬的山坡露出幾分綠意。

安國公府如往年一般,姑母帶著家中幾個小輩前去城郊法寧寺祈福。

馬車行駛過長長的官道,一眾護衛隨行其後。

行了大半日,一行車馬才終於在一處古色古香的禪寺外停下。

法寧寺建在一處山腰上,垣墻粉白,松柏青翠,整個廟宇顯得恢宏典雅,肅穆莊重。

踏入其中,蒼松青柏拂檐,游人寥寥,一派佛性幽靜,古木參天。

禪寺乃清修之地,自不可攜眾護衛,幾位貴女便只帶了幾名貼身婢女。

方丈領眾人前去佛堂,諸佛身皆金色,頂放毫光,案前香花燈燭及各色供品林立。

長公主閉目跪在蒲團上誠心祈福。

望大鄴風調雨順,國公府上下皆安然無危,望她的小靖兒與果兒都能平安順遂。

隋文媛與隋文歡也雙手合十閉目跪於佛前,好不虔誠。

隋承安平日行事灑脫不拘,此時也同隋承禮那般,規規矩矩不敢妄動。

眾人焚香祈福後,方丈領眾人前去內堂聽經,姜洛隨意尋了一個借口,並不與眾人一同。

她姜洛從不信神佛。

院中銀杏林立,青灰色的殿脊掩映在松柏蒼翠中,深山古剎可聞燈香霧縈,頗有幾分參悟太虛之感。

姜洛四處閑逛,長風迥回拂過衣擺,她才頓覺披風被落在了佛堂。

婢女連忙匆匆回去取,姜洛只得找了一處避風的石廊。

四周芳草青青,秀竹郁郁,風中隱隱傳來梵音禪誦之聲。

驀地。

心口猛得一陣刺痛!

姜洛一下子摔倒在地,冰涼入骨的四肢百骸發麻無力。

陌生又熟悉的感覺讓她驟然臉色慘白。

來了。

還是來了。

即使她重活一次,終究還是逃不過。

前世正隆六年春,年方十四的永安公主忽絞痛昏迷不醒,遍尋名醫卻無對癥之法。

陛下得知連夜派宮中太醫趕赴越州。

宮中聖手為公主看脈後只長長嘆息。

永安公主身患心疾,藥石無醫,活不過十六。

一句話便定了她的生死。

大鄴帝王震怒,廣召天下名醫為公主診病,卻依舊無用。

可她姜洛還是不信命!

以前不願信,現在也一樣。

腦海中的系統已然慌了,“宿主、宿主,只要你完成任務,我會治好你的!我會治好你的!”

姜洛銀牙咬緊,拼盡全力撐起半個身子。

忽見青青草木後閃過一道身影。

她立刻用盡全身力氣大喊,“來人、救我……袖子裏有藥,快、快救我……”

那是她重活一世後,早早就為自己備下的藥,隨時隨地都帶在身上,雖不可根治頑疾,卻可緩解劇痛。

一身黑衣勁裝的高大青年腳步未停,深不見底的雙眼幽深晦暗,陰鷙的視線看過來,眼底滿是惡意。

“公主何必演戲。”

蕭伏嗤笑一聲,再不看她一眼,擡腳就走。

胸腔宛如被鈍刀剜肉般撕扯,劇烈的疼痛蔓延到冰冷的四肢百骸,姜洛痛得喘不上氣,無聲的淚水大顆大顆落下,幾乎要將她的意識淹沒。

哆嗦著伸出無力的胳膊,努力去抓袖中的藥瓶,瓷瓶骨碌碌滾落,褐紅如豆的藥丸撒了一地。

慌亂的手指在地上拼命摸索,卻無論如何也夠不到。

姜洛在腦海中瘋狂大喊,“狗、系統、我若死了誰給你幹活。”

“你不是、要、要我行善事麽,你救我,快救我—————”

這一世她還有那麽多事來不及做,她還有那麽多地方未曾去過,叫她如何能甘願赴死。

她的人生還那麽長,那麽長,她不願意,她不願意像前世那般,再一次死得那樣憋屈淒涼。

不行,絕對不行……

劇烈的痛楚撕扯著每一根神經,她緊緊攥住欲裂的胸口。

不等腦海中的系統回應,姜洛呼吸一窒,已然痛暈過去。

古木參天灑下一片綠蔭,青年冷峻陰鶩的五官一半隱沒在陰影裏。

想起方才景象,那雙泛著暗金的眼底晦暗不明。

片刻後,蕭伏調轉方向,往回走去。

“她命大得很,定是又在演戲。”蕭伏扯了扯薄唇。

遠遠望過去,那鮮衣皎裙的少女仍舊倒在地上,雲髻散亂,周邊散落一地褐丸。

冷厲的眉峰蹙起,蕭伏大步上前,用腳尖將人翻過來。

少女雙目緊閉,容色慘白,嘴唇蒼白如紙,毫無一絲血色。

竟不像作假。

蕭伏俯下身,伸出手探她的鼻息。

已然微弱不可察。

冷眉厲目的青年這才正色幾分,俯身將人橫抱起來。

這時才發現,她竟然這樣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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