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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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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往事1981【65】

*

1984年的新年,在希望和遺憾中姍姍來臨。夜裏下了一場大雪,布萊克踏上霍格沃茨的魁地奇球場,白茫茫的視野裏戳著高大的看臺,圓形球框上堆滿白雪,像是三根糖霜棒棒糖。

他呼出一口冷氣,松散幹燥的小雪花落在他的發梢上,學校寂靜地只能聽見沙沙的落雪聲,還有禁林邊偶爾的鳥叫。

“霍格沃茲的盛景之一。”鄧布利多在男人身後開口,他身邊跟著粗獷的鑰匙管理員:“一路辛苦了,西裏斯。”

“教授。”布萊克轉過身寒暄著,又問候另一個:“新年好,海格。”

“你也好,布萊克。”海格粗聲粗氣道,手裏還拎著一笸籮土豆:“斯普勞特教授培育的,又大又糯——去我那兒吃飯?”

“也好。”鄧布利多不反對,他邀請男人一起:“走吧,西弗勒斯下午才能回來,我們可以等他一會兒。”

三人靜靜地走在去往禁林的路,一路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踩雪聲,布萊克分外沈默,鄧布利多不由得多看了他幾眼。

這一時間雪又變大了,撲簌簌地落在房頂上,師生兩人安靜地坐在客廳,聽見海格打開小門重重走下臺階,開始用鏟子挖土。

桌面上擺著熱氣騰騰的南瓜汁,鄧布利多用魔杖敲敲杯子,那熱氣立刻緩下來,變成正好入口的溫度,他們開始聊起魂器。

“我們現在手上有兩種摧毀魂器的武器,一個是消靈通,還有一個是蛇怪毒液。”鄧布利多道:“霍拉斯現在非常恐慌,我想他或許一開始對於我們制作出消靈通抱有一絲傾向,但現在伏地魔覆活了,他又變得患得患失——我發現,他每天都在報紙上尋找失蹤或死亡人員的名單,前段時間弗魯姆的遭遇他非常內疚。”

“都已經明確選擇了陣營,關鍵時刻卻猶猶豫豫。”布萊克心情不算好,他嘲道:“我對這一類人真是不抱任何好感。”

“西裏斯,人就是這樣,你可以批判一個人感情用事,但對於大多數來說,正確的時間做錯的事,以及錯誤的事情做對的事都是人之常情。”鄧布利多搖了搖頭,嘆道:“我希望他能盡快說服自己交出那段記憶,因為我們現階段明確的目標只有一個——”

“拉文克勞的冠冕。”

“沒錯。”校長道:“如果我們不能知道魂器的準確數量,就不能對他進行最後的攻擊。”

“必須毀掉所有的魂器。”男人雙手抱臂,眉頭緊皺:“但馬爾福告訴我,他們抓住弗洛林與冠冕無關,他親自去審問,神秘人給他的指令是找到老魔杖的下落,梅林,弗洛林根本想不通,他說他完全不知道,是不是抓錯了人——”

他停住了,因為鄧布利多好像有點兒走神。

“教授?”

“啊。”老校長微微轉過頭,仿佛剛剛是布萊克看錯:“我知道了。”他說:“但是這倒暫時不用擔心。還有一件事,關於掛墜盒。”

他從口袋裏掏出那個已經可以自由打開的遺物,放在桌面上推給布萊克:“斯黛拉被帶走那天,我實在無瑕分神,後來經過驗證,拜訪了很多攝魂怪學者,才終於確定這個掛墜盒裏的魂片已經被摧毀了。”

格蘭芬多輕輕拎起來看著它變得暗淡的花紋,不可避免地想到雷古勒斯,他快速地眨了眨眼睛,點了點頭。

“太好了。”他說,情緒卻不怎麽高。

“攝魂怪只能吸收一個完整的靈魂。”校長將掛墜盒收了回去:“一個被黑魔法強行剖開的魂片會殺了攝魂怪——它們無法理解、也不能吞下,最後只能自爆。”

布萊克很想諷刺幾句,但摧毀掛墜盒讓太多人被卷入這殘酷的戰爭,弗洛林、斯黛拉、哈利——還有雷古勒斯。他不敢想,如果每一個魂器都必須得這樣,那這個史上最危險的黑巫師的確是難以逾越的一座高峰。

“掛墜盒、日記本。”布萊克低聲道:“我們已經摧毀兩個——”

“其實——”鄧布利多有些猶豫,他欲言又止,開口問:“哈利還是老樣子?”

“我感覺他在慢慢恢覆,比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臉色好很多。”男人皺著眉,躊躇著:“我、我不確定是不是我的錯覺,但是我總感覺他像是睡著了一樣——”

鄧布利多不說話了,海格回來重重帶上了門,他們不再說起魂器,老校長喝完南瓜汁,又問:“剛剛你心情不好。”他說:“出什麽事了?”

“沒什麽。”布萊克說,在老校長明顯不相信的眼神裏沈默了幾秒,勉強笑了笑:“她——我是說斯黛拉,今天早上我去找她,她又把前幾天的事忘記了。”

鄧布利多沒說話,他靠回椅背上,雙手交叉放在膝蓋上,良久才道:“這是我們本來預料到的結果。”

“是。”布萊克也端起南瓜汁喝了一口,海格按照校長的習慣放多了糖,男人皺了皺眉又放下:“根據阿米莉亞的猜測,埃拉朵拉之心確保她精神波動會控制在一個幅度,但是——”

他心不在焉地看著用幾根粗細不同的木棒搭成的窗口,喃喃道:“我不知道這種情況還會持續多久。”

溫暖的小木屋裏,海格哼著不成調的歌兒在燒土豆湯,小狗叫了兩聲,壁爐裏的幹柴炸開。

“我記得,埃拉朵拉之心是每一代布萊克家主傳下的東西。”鄧布利多看著眼前的男人,平靜道:“據我所知,有關於它的一切也只有家主了解。”

布萊克楞了一下:“我只知道沒有多少人願意研究。”

“不。”老校長搖了搖頭:“至少菲尼亞斯·奈傑勒斯在埃拉朵拉死後得到黑水晶完整的作用,將它作為秘密傳下去了的——”

布萊克坐直了:“那——”

“你也說埃拉朵拉之心對斯黛拉的病情有所幫助,由於你早年離家,所以你並沒有經過傳承,而且後來雷古勒斯又——”他看著黑發巫師,頓了頓:“或許這個秘密還在你母親手裏。”

布萊克清透的灰色雙瞳似乎定住了。

鄧布利多看著他:“她有一副畫像。”他確定道:“在格裏莫廣場。”

兩個人對視著,而布萊克一言不發。

“還有,這是我的一個猜測,你聽聽就好。”老校長籲了口氣,仿佛在邊想邊說:“哈利的情況特殊,但總的來說也與靈魂有關,他被關在一個我們都無法到達的地方,因此需要一些能夠輔助的東西——”

“您的意思是。”布萊克安靜地聽著,終於開口:“讓我找到埃拉朵拉之心的真正用法。”

半晌,鄧布利多點了點頭。

“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難,比對克利切退讓還難。”鄧布利多一幅促心長談的模樣:“但畢竟——”

“不。”布萊克打斷他,他堅實的脊背放松著,垂下眼睛:“您不用勸我,事關斯黛拉和哈利,我不會任性。”

“我會去找我母親談談。”他最後說。

他們各懷心思,分享了一頓粘稠度極高的午餐,海格和愛米琳又去了幾趟巨人部落,情況還算可控,“至少他們還沒有換掉古戈。”高大的獵場看守將木勺捅進土豆泥裏,胡椒湯汁濺到鄧布利多的白袍上:“哦,抱歉——”

下午的時候幾人開始著手毀滅金杯,除了斯內普,他們還特地叫上斯拉格霍恩,前斯萊特林院長並沒有那麽樂意參與,他正絞盡腦汁找著理由,布萊克在鄧布利多身後只輕飄飄地說了句:“這是第三個,教授,或許您應該知道我們離勝利已經不遠了——”,就硬生生地撬開他的大門。

金杯造型完整簡單,也不存在什麽需要額外處理的地方,看上去直接將它扔進消靈通就好。

幾人沒心思寒暄,斯內普仍舊老樣子冷著臉,但放入金杯時略微顫抖的手還是出賣了他的內心,至少斯萊特林看上去沒有像他表現的那樣鎮定。

金杯一接觸那孔雀藍的藥水,猛地冒出大量黑煙,斯拉格霍恩驚叫一聲,斯內普立刻松手。

鄧布利多拉著眾人後退,用魔杖將坩堝周三米距離隔絕開來,那黑煙被禁錮在透明墻內,它盤旋著,不斷地融合又散開,濃淡之間,形狀宛如一只骷髏。

“這、這是?”胖胖的男人哆嗦著抽出前襟的手帕,擦了擦頭上的汗,他驚疑不定地望向其他人:“這是那個人的靈魂?”

“可悲的、殘破的。”鄧布利多緊緊盯著煙霧,回道:“霍拉斯,他的想法太天真了,魂器不是越多越好,分裂太多次,湯姆已經不人不鬼,兩邊不容,最後的下場一定是灰飛煙滅——”

斯拉格霍恩不說話了,他們靜靜地看著煙霧骷髏發出無聲的慘叫,最後“嘭”地一聲,煙消雲散。

其他人默立著,而斯拉格霍恩不自覺地退後一步。

布萊克瞇著眼瞥了一眼前魔藥教授遲疑不決的表情,淡漠地扭過頭去。

*

1984年1月3日

我叫斯黛拉·哈德溫,今天的記錄是這兩天的總結。

我失憶了——毋庸置疑,眼前是陌生的人、陌生的地方,甚至陌生的自己,我試圖想起什麽,但很遺憾我什麽也想不起來。

昨天,我剛剛醒來的時候感到非常恐慌,情緒很不穩定。有個男人忽然走進來問我感覺怎麽樣,想不想吃東西,我嚇得大叫,他似乎也被我驚到,然後小心翼翼問我是不是忘記了。

我哭著讓他出去,他沒說什麽走開了,過了一會兒來了個胖胖的女人,說她叫莫莉。

莫莉把一些事情告訴了我,還給我塞了一杯紅豆水,我才止住哭,之後她才告訴我那個男人是我的治療師。

治療師,我第一次聽到這個詞,但我似乎能夠理解。

莫莉很熱情,讓我把陋居當家,可我非常疲倦,喝了紅豆水後克制不住困意,又睡了過去,半夜才醒——餓醒的。

我想出去看看,於是抓起魔杖念了個熒光閃爍——啊,上帝,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如此自然地使出了這個魔咒,直白一點,咒語就在嘴邊。

陋居的格局很有趣,但大家都睡著了,整個房子靜悄悄的。我餓得難受,想著去廚房找點冷面包什麽的,走到二樓,發現有一小間臥室裏亮著燈。

這太好了,總之這個醒著的人一定比我要熟悉這裏,我悄悄走過去,透過門縫,一個男人正坐在床邊。

真不湊巧,是早上被我罵走的治療師。

說實話治療師長得很不錯,我很少會跟這麽好看的人有瓜葛,只是他看著情緒不大好。我放棄求助的打算,但他很快發現了我,我只能推開門進去,他站起來,身量很高,顯得房間都逼仄不少。

他叫我的教名,那應該關系和我不錯,我對早上的事情有些不好意思,於是緊張地走到他面前,還沒開口道歉,肚子就叫了一聲。

他笑了起來,我松了口氣,因為他看起來並不生我氣的樣子。

“這是誰?”我看到床上還躺著個人,於是問道。

他好像想擋住,遲疑了片刻又讓開了。

昏暗的燈光下,我瞇著眼辨認著,那是個孩子,黑色的頭發亂糟糟地堆在頭頂,眼睛緊緊閉著,鴉羽般的睫毛隨著呼吸起伏著。

我看著他,心裏忽然湧起一股強烈的悲哀,我驚愕於自己的身體反應,等我回神後,淚水已經流了滿面,我撲到他身邊,顫抖著撫摸他的頭發和臉頰。

那麽小、那麽小的一個孩子——

我頭疼欲裂,布萊克先生忙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背,我知道我哭得厲害,但對此我毫無頭緒。

我問:“他怎麽了?”

布萊克先生扶著我的肩膀,以至於不讓我跌在男孩身上,道:“生病了。”

大量的情緒沖刷著我的神經,好像腦海中有無數個問題要問,可那些洪流到了嘴邊,我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現在想起來,那種感情陌生又熟悉,至少我的眼淚完全止不住,我小心地攏住那孩子的手,放在嘴邊親了親。

這不應該,我也不應該。

布萊克先生握著我胳膊的手緊了緊,我奇異地感受到他異常沮喪,順著本心,我擦幹了眼淚,整理好男孩的被子,然後轉頭摟住了他。

他身體很僵硬,可我就是知道他不會拒絕我的擁抱,過了好久,他的身體才放松下來,虛虛摟過我的腰。

“他會好的。”我在他懷裏悶悶地說:“我知道他一定會好的。”

布萊克先生沒說話,只是揉了揉我的頭發。

他問我:“不是餓了嗎,想吃什麽?”

我放開他,看著他的眼睛——我熟悉這樣的眼神,我的父母會這樣對視,鄰居家哥哥會這樣看他的妹妹,甚至我印象裏也有人這樣看過我。

我不知道我們之間是什麽關系,但我知道,我可以對這個人提要求,甚至撒撒嬌。

我吸了吸鼻子:“奶油蘑菇湯。”

他又僵住了。

我的心情莫名好了起來,雖然說話的時候鼻音還是很重:“我自己來吧。”我說:“麻煩您帶一下路。”

我又親了一下哈利,才戀戀不舍跟著他去了廚房。

陋居很安靜,我們盡量不發出聲音,這應當是一個大家庭,儲物櫃裏塞滿了食物,我撕著蘑菇,回頭看著治療師抱著手臂靠在料理臺邊,於是我想了想,又多加了一點。

淩晨三點,我們倆分享了一份蘑菇湯,月亮亮堂堂地照在陋居外的水澤上,到最後我感到奶油多了有點膩,於是推開不吃去泡了壺花茶,也給他斟了一杯,他道了謝。

我其實有很多問題想問,可在那種氛圍裏,我剛剛沸騰的情緒漸漸平靜下來,只想什麽也不說地和他待著。

他低頭喝湯的樣子很斯文,也沒什麽聲音,我一向會察言觀色,所以我篤定他一定出身良好,甚至高貴——真奇怪,我和他有一定的年齡差,他不會是我的同齡同學,我怎麽會認識這樣的人?

過了一會兒,他先開口了,我連忙收回亂飛的思緒。

“斯黛拉。”他說:“我最近碰上一件難事。”

我有點訝異,放下茶杯捂在手裏:“您嗎?”

“是。”他目光定定地投向我,我逆著桌上的小馬燈光暈看到他青黑的眼圈,他好像很累,我的心軟了軟,小聲問:“您想聊聊嗎。”

他又喝了點茶,我也不著急,只靜靜等著。

“我和我的母親,關系很差。”他似乎斟酌過詞句,慢慢開口:“差到我很小就離開了家,之後就再沒見過她。”

我眨了眨眼睛,表示在聽。

“最近,我必須從她手裏得到一件東西,但是很明顯,她不會給我。”布萊克先生苦笑著:“我——我試圖跟她聊了聊,但她完全不理解。”

“真糟糕。”

“是的,可是這件東西對我很重要。”他重重呼出一口氣:“我不擅長做這個。”

“還能有別人能做麽。”我問:“您的父親……或者其他親人。”

“沒有別人了。”他灰色的眸子又一次轉向我,輕聲道:“我的家族,只剩我一個人。”

“就連我的母親。”他說:“也只是一幅畫像了。”

一時間,我不知道該說什麽,我認為他是個堅韌的人,可是我莫名窺見一絲屬於他的孤獨。

我抿了抿唇,放下茶杯站起來走到他身邊。

“您往裏坐一點。”我要求道,不知道哪兒來的自信,他楞楞地擡頭看著我,下意識往墻邊挪了挪。

我硬是擠在他身邊那一點小小的木板上,幸好板凳還算寬,我順勢擡起雙腳搭在板凳邊緣,抱住膝蓋。

他怕我掉下去,於是伸出胳膊整個兒攬住我,哭笑不得:“這是做什麽。”

“安慰您。”我把下巴搭在膝頭上,悶悶不樂道:“我現在也是一個人了——誰也不記得。”

“總會想起來的。”

我問:“您和您母親關系不可調和了嗎?”

他唔了一聲:“是的。”他說:“我們的觀念從一開始就不同,水火不容——所以她更喜歡我弟弟。”

我怕提起他弟弟讓他傷心,於是想了想:“那她有什麽未完成的願望嗎。”

他沈默了一會兒,低聲說:“有。”

“可我實現不了她的願望了。”布萊克先生又說:“所以無解。”

“一定有辦法。”我嘟囔著,揪著睡裙邊的蕾絲:“您走之後,就再沒好好聊過嘛。”

“沒有——哦,除了讓我娶一個我根本不愛的女人。”他聲音裏帶著嘲諷:“我母親因為我的叛逆,甚至把我從家族裏除了名——當然,我也沒再用過家裏的錢。”

我仰頭看過去,輕輕用腦袋撞了撞他:“那您很厲害啊。”我誇讚道:“您看,我姑母也不給我多餘的錢,可是即使失憶了,我也知道我買不起您身上的那些東西,比如您的鞋子——”

他似乎沒料到我會這麽岔這麽遠,忙制止住我對他服飾的大肆評判:“你跟我說過了,我的鞋子什麽的——”他的語氣變得沒那麽沈重:“而且我有個舅舅,他給我留了一大筆遺產。”

“什麽?”我假裝吃驚:“這是作弊——好吧,那我沒那麽崇拜您了。”

他笑了起來,把我摟緊了點,我後知後覺有點害羞,但是也沒掙紮:“不過你更厲害。”他說:“三年級就賣給我兩加隆的自制酸糖——”

“兩加隆?酸糖!?”我壓低聲線嚷嚷著:“哦——我真是個奸商,您給了嗎。”

“給了。”

“您就是我最喜歡的那類顧客。”我甜言蜜語:“人傻錢多。”

氣氛變得輕松起來,我們倆笑了一會,布萊克呼了口氣,摟著我看著窗外月光下的花園。

“我不知道該怎麽面對她,我說我母親。”他嘆了口氣:“她並不愛我,她愛的是我的血液、我的身份,如果我是個啞炮,我會被立刻丟出門外——布萊克家就是這樣,血統崇拜到極致,已經扭曲了。”

“我的父母是堂姐弟,兩個布萊克,我母親是掌權的那一個,因此我的父親在家裏完全隱身。”他自嘲地搖了搖頭:“所以她在發現我沒能成長為‘合格的布萊克’時,她簡直毫不留情地抹去了我的存在。我們之間的矛盾從我非常小的時候就開始了,很多人勸過我,他們說你母親只是對你期望過甚,她還是愛你的,‘愛之深、責之切’是不是?可他們越這麽說,我越不理解,理智上,我知道我的選擇沒有錯,但——感情呢?我連最單純的母子關系都處理不好,其他更覆雜的親密關系呢?”

他說到最後,幾乎帶著一點恨意,我知道我必須打斷他了。

“可是,您有什麽錯呢?”我轉頭盯著他問:“知道嗎,比起孩子對父母的愛而言,我從來不覺得父母對孩子的愛更無私、更純潔——我身邊有很多生而不養、養而不教的家庭,您能說他們愛孩子嗎?不能。還有一部分父母,孩子是可以拿來炫耀的、拿來比較的,他們也許是愛著孩子的,但是,那是百分百的愛嗎?不摻雜自己任何欲望的投射嗎?孩子是獨立的,如果綁架在任何一件事物上:是否有好的樣貌、成績、工作、婚姻……還有您的,家族,那都不能說是純粹的愛。”

“我並不是批判,誰人能沒有私心?可是,在一個孩子很小的時候,他確實百分百愛著父母的。”我毫不避諱地看著眼前的男人,語速越來越快:“布萊克先生,您小的時候,一定也是這樣,不會覺得母親不夠漂亮、不夠溫柔,您也會想要親近、依戀、獲得誇讚——這並不羞恥,是孩子的本能。您愛過您的母親,但,原諒我,來自您母親的回饋實在太昂貴了,她要折斷您的肋骨,焚燒您的靈魂,從裏到外變成她想要的那個西裏斯·布萊克,如果做不到,她將不會愛您,甚至恨您。”

我的話落在一方小小的角落裏,霧氣蒸上玻璃,隨著燈光搖晃。

“這樣的愛太沈重了。”過了好一會兒,我輕輕呼了口氣,看著那明明滅滅的燭火低聲道:“所以,這不是您的錯。您有情有義,正直勇敢,要我說,我為布萊克夫人感到遺憾。”

“遺憾?”

布萊克先生終於開口,他啞著嗓子重覆著,語調有著奇異的暗湧:“遺憾什麽。”

我幹脆轉過身,按住他的胳膊,篤定道:“遺憾她沒能看到這樣好的您。”

他又沈默了,只是帶著我讀不懂的眼神望向我;暖光下,我似乎聽見他心底那扇落滿灰塵、布滿陳年舊痕的牢房轟然倒塌的聲音。

而我在說那些話的時候,仿佛已經愛著眼前這個男人很多很多年。

這段談話後,我們兩個都有些不自在,我覺得我在誇誇其談(明明什麽都不記得),他是罕見剖析內心而覺得羞恥。

我猜測過我們的關系,可他卻一直對我很紳士——如果我猜錯了,以後想起來我可能會難堪到投河自盡,我發誓。

總而言之,以上一段太私人的記錄,我不會拿給布萊克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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