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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冥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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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冥之中

周蓮興致勃勃地幫忙挑著布匹, 與東家娘子討論著時下最受追捧的衣裙樣式,一副打定主意要讓周瑾在春日宴上獨占鰲頭的架勢,看得周瑾又感動又好笑。

“姐姐, 陛下長什麽樣?”

回去的馬車上,周瑾問。

周蓮想了想:“我也只見過陛下幾面,一次是除夕夜宴,陛下接見番邦使臣,慈眉善目的,就像祖母每次見到我們一樣。說話時也是溫溫柔柔的, 可不知為何,面對她時, 你就是忍不住打心底裏發顫, 害怕。她的一舉一動, 一言一行, 都會讓人不自覺地想了又想,琢磨個不停。每次陛下問話,哪怕只是閑話家常, 你也根本不敢撒謊。”

“不過。”周蓮話鋒一轉:“私下裏, 陛下從來都不會禁止大家親近她, 有時興致上來了,還會彈上一曲琴,與舞姬相合。你可曾聽說過刑部侍郎林家的千金?就是前些年為與夫家義絕,鬧上公堂,甚至驚動了平北將軍李月等一幹女官為她出頭的林寶?年前她受邀進宮, 一曲綠腰舞翩若驚鴻, 技驚四座,也就是她, 得了陛下親自奏琴,與之相合。”

“這樣熱鬧的事,整個大越都知道了。”周瑾說:“聽說李將軍甚至拔出了兵刃,林寶的前夫家再不答應和離,就要血濺公堂了。”

也因此驚動了聖駕,最終這門親事還是由陛下做主,給廢除了。

“李將軍的脾氣還是暴躁了,若非張侍郎帶著聖旨及時趕到,後果不堪設想。”周蓮也後怕地說。“陛下最終還是罰李將軍去國子監掃了三個月的馬廄。不過經此一事,林寶帶著女兒入了百藝閣樂堂做夫子,陛下隔三岔五召見,或賞賜些東西,有她明目張膽地袒護,林寶母女倆才算徹底擺脫了原來夫家的糾纏。”

周瑾明白了她想說的:“陛下有雷霆手段,也有慈悲心腸。”

“所以你不必太過擔心。”周蓮安慰:“春日宴那天,只管跟在我身後,一定不會有事。”

周瑾怔楞了片刻,才領會到她的意思,頓時失笑。

她之所以問陛下性情,只是好奇心作祟。誰讓她生在大越,生在這片盛世之中,自幼和父母走南闖北看到的,聽到的,全是這位英明賢主的所作所為。

看的越多,越是長大,她就越是明白人們為何如此尊她,敬她,心中也不由自主地生出同樣的敬仰之情。

不過這位熱心腸的堂姐顯然誤會了,只把她當作心思單純又怕生的小妹妹。

她有意解釋,雖然這種被人護在身後的感覺很不錯,但她周瑾可不是需要被保護的人。

周蓮卻不知想到了什麽,莞爾一笑,自然而然地岔開話題:“我忽然想起來有趣的事,李將軍雖然被罰去掃馬廄,但有人親眼目睹,李將軍只掃了一半,另外一半都是張侍郎忙完刑部的事後,去幫著打掃的。”

她捂嘴偷笑,周瑾又不好舊事重提,索性順著她的話說:“我從未見過李將軍,只聽人說她是我大越開國以來第一位女將軍,真正上過戰場殺過敵的,更是一力平定了北境最北邊的叛亂,還擊退了來犯的羅剎國,甚是英勇。除此之外,她與張侍郎一文一武,一靜一動,天壤之別的性子卻能相濡以沫走到如今,始終恩愛有加,也是傳遍大江南北的佳話。”

周蓮聽到這裏,又是一臉向往:“誰說不是呢?你知道嗎,張侍郎科舉入仕,但他本是農家子,只因天賦出眾一路過關斬將,成了順寧十七年的狀元郎。不過即使如此,他與世家出身的李將軍,依舊門不當戶不對,起初根本沒有人看好他們,結果他們幹脆求了陛下聖旨,在北境先斬後奏地成了婚,此後更是在北境相伴近二十年,兩年前才被召回長安城。眼看著他們夫妻倆恩愛如舊,張侍郎也步步高升,又見陛下準他以侍郎之位,入內閣議事,大家知道他將來成就絕不止於此,那些閑言碎語才少了許多。我還聽到風聲,說有許多人家正打算效法李家,趁今年科舉,打算送出去幾個庶女旁系,與平民出身的新科進士結親。”

“科舉本就是陛下用來網羅天下人才的途徑,也為了徹底打破世家壟斷朝堂的局面。”周瑾並不意外:“英雄不問出處,自開創科舉之道至今,每一屆脫穎而出的平民子弟越多,越是能證明這一句話。世家有底蘊,曾經朝中的新鮮血液,全是他們所栽培。可如今陛下有義學堂,有國子監,底蘊更是雄厚。最重要的是,世家再如何人丁興旺,在天下萬姓之前,也不過滄海一粟。每三年參加一次科舉的人,於世家,是百裏挑一。於陛下和國子監而言,卻是萬裏,乃至十萬裏挑一。孰優孰劣,一目了然。”

周蓮用了好久才回過味來:“照你的意思,這朝堂早晚會被平民出身的官員所站滿?”

“這就要看他們本事了。”周瑾避而不答:“陛下求的到底是才,不是出身。當今朝中居高位者,尤其左右二位丞相,不仍是世家出身?”

周蓮撓頭:“你明明沒來過長安城,怎麽會對朝堂事知道這麽多?”

“你忘了?”周瑾一笑:“我外族家行商,我自小就隨母親打理生意,做生意怎能不留意風向?這每十日發行的官報,可是我自六歲起便要看的東西。”

“你真厲害。”周蓮不由自主地說。“你外祖父做得對,你就該來長安城,也該來國子監,你仿佛天生就屬於這裏。”

周瑾親昵地抱住她胳膊,甜甜一笑,姐妹倆感情越發好了。

等回到府中,周瑾更是驚喜地發現,母親手下最得力的盛管事也來了周府。

“東家一聽說小東家在半路上發生的事,嚇得魂兒都沒了,當天晚上便發起熱來,即使如此也要將我等喚到病榻前,千叮嚀萬囑咐小的一定要親自來一趟長安城,親眼看看小東家是否安然無恙,她才放心。”

周瑾眼泛淚花,長這麽大,這是她第一次離開父母,思念之情在感受到父母同樣份量的牽掛後,便如洪水般洶湧而出。“請告訴母親,瑾兒一切都好,她也一定要保重自己,等瑾兒完成學業,就會回鄉與她團聚。”

兩人說了些貼心話,畢竟盛管事也是親眼看著周瑾長大的人。

“老爺也說,出事的地方他會讓人好好去查探一番,看到底是誰敢如此猖狂行事,一旦水落石出,他絕不會姑息。另外,東家得知您這一路上帶的行李都被奪走,便讓小的將此物送給您。”

周瑾打開那古樸厚重的檀木盒,裏頭分別是長安城裏的一處二進小院的房契,兩家位於城東城南鬧市的店鋪。另有銀票若幹,她粗略一數,大概是五萬兩白銀。

“這麽多?”

饒是深知自家母親能耐與家底的周瑾,也不禁詫異。

幾張房契也就罷了,這五萬兩白銀可不是少數。

“這是長安城,您又要進國子監,一些必要的花銷可是不能省。”盛管事笑秘密地解釋:“何況東家的意思是,長安城是天底下最繁華之所在,她老早就想進軍此處,奈何老爺志在山水,她為了陪你們父女,便只買了幾處房產,以備不時之需。如今既然您來了,又至少要在長安城住四五年,那閑著也是閑著,整些小生意,掙些零花充實一下小金庫,不是正好嗎?”

周瑾思襯片刻:“好,我答應。說到此事,盛伯你來的正是時候,我有件事需要你幫我去做。”

“小東家有話只管吩咐。”

……

翌日清晨,趙廷幹完家裏粗活累活,又給家裏弟妹蒸上新做好的饅頭,囑咐他們什麽時候該熄火該吃飯以後,才穿戴整齊,照常往碼頭走去。

但願今天也能找到份不錯的活。

“趙廷?”

碼頭近在眼前,身側卻有人喊他姓名。

趙廷狐疑地擡頭,看向來人:“您是?”

“我家小東家說你是個難得的人才,她很欣賞你,想聘你到咱們鋪子做一掌櫃,不知你意下如何?”

……

天授十七年,三月十五。

禦花園裏百花齊放,春意盎然。

周瑾獨自一人,卻自得其樂地逛著這座據說當初總共花費五十萬貫才建成的禦花園,看著精美絕倫的水榭樓閣,與兩旁花叢中不計其數的奇珍異寶,心裏讚嘆不已。

不愧是皇室,果然大手筆。

適才在宮門口下車不久,周蓮便遇上了她多年的手帕交,兩人也不知說好了什麽,一副著急忙慌的樣子,只找了個小內侍為她帶路,便手拉著手,頭也不會地跑了。

周瑾雖然有些不悅,但自詡不是小孩子了,獨自一人便獨自一人,她才不會怯場。

而且似這般遠遠站著,有助於讓她更好地看清形勢。

她望著不遠處的草坪上,嬉笑打鬧的貴女們,一臉笑意地想。

不過片刻後,去而覆返的周蓮再一次打破了她的計劃。

“妹妹,怎麽走到這裏來了?快走,我方才在那邊看到了聖駕,陛下馬上就要來了。”

周蓮不由分說地捉起她的手,便帶往貴女群中帶,還順便給周瑾整理起衣著。

見狀,周瑾心頭最後一絲不悅也煙消雲散。

正要問她方才去做了什麽的時候,一道尖銳的聲音唱道:“陛下駕到!”

方才還在說話打鬧的眾人連忙站好,躬身福禮:“恭迎陛下。”

周瑾克制著不擡頭,只能看到一塊黑色繡龍紋的裙擺自眼前劃過,卻停到了她面前。

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開始加速,腦袋半空地想,堂姐果然沒有騙人。

忽然,自頭頂傳來一道輕笑聲:“你便是瑾丫頭?擡起頭來,讓朕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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