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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消帶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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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消帶打

既然人手齊備, 世家又不覆從前勢大,鐘離婉與幾個心腹一致認為,徹底改天換地的時機, 到了。

順寧十三年上元夜過後的第一場大朝會上,鐘離婉當即宣布,往後科舉固定為三年一次,步驟一致,但不會再給任何人特權或優待,包括義學堂夫子在內。

不等一些人失望, 她又輕飄飄投下第二顆巨石:

國子監歲末考核成績優異,能進前三十者, 不論出身如何, 許其參加科考。

轟地一聲, 朝堂上頓時炸開了鍋, 除了少數人早有所料,氣定神閑之外,多數人一臉震驚地面面相覷, 還有人不顧身份地低聲議論起來。

“陛下的意思是, 哪怕是平民子弟, 一旦通過考核,也能入朝為官?”

裴顯沈聲問,卻底氣不足。

他心中的震驚不比任何人少,即使從女帝早些年過度看重平民的舉動來看,他就料到或許有這樣的一天。

但真正發生的時候, 他依舊不敢置信。

義學堂是順寧四年所建, 順寧九年她又提出讓前五十名進入國子監深修三年,期間允許這五十人接觸朝政, 談論時事,甚至向他們詢問國策……

如今,順寧十三年了,她終究是開了這個口!

——你以為她會知足麽?

腦海中響起老友董晉離開金陵城前對他所說的話。

當然不會了。

這一刻,他終於有了足夠清楚的答案。

順寧三年起便在布的局,埋下的所有暗棋,才到收尾之時。

她自然不會收手。

也是在此刻,裴顯終於意識到,他們的眼界與格局終究是太小,遠不及她所圖所謀。

都說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

他們卻從頭到尾都沒有看清她的野心,不曾正視她的能耐。

任由她在自己等人眼皮子底下,一步步地布好這場將他們所有人都籠罩其中的大局,分化、削弱他們,到如今,就算他們驚醒過來,也再逃不出去。

他們敗得活該呀。

裴顯苦笑著想。

與他的無奈苦澀相比,鐘離婉笑意盈盈地扭頭看她,紅唇輕啟:“如何?不能夠麽?”

語調輕松,還帶著一絲俏皮。

裴顯不說話,朝中大多數堅持下來的世家也不說話。

過去的經歷和女帝如今的實力,讓他們明白。古無前例又如何,違背祖宗規矩又如何?既然今天她在大朝會上,當眾宣布此事,就說明她心意已決,絕無更改的可能。

他們要是願意,她會高興。要是不願意,她也混不在意。

因為當今這天下,只有且僅有,她一人說了算。

見狀,孔揚險些抑制不住上揚的嘴角,出列道:“陛下聖明!”

與他一般同為保皇黨的官員齊齊拱手:“陛下聖明。”

聲音洪亮,氣勢十足,且占了殿中十之七八的數量。

裴顯為首的世家臉色難看,卻也知道大勢已去,在朝中,他們再也沒有和女帝相抗衡的資本,不得不僵硬地隨大流道:“陛下聖明。”

“好。”鐘離婉揚起一抹勝利的笑容,調整了一下坐姿,越發放松地往後一靠:“朕就知道,諸卿心胸廣闊,只要是對大越有利的人才,你們都容得下。”

她隨手給了個甜棗。

“陛下。”孔揚仍在列外,似乎有本要奏:“陛下此舉乃千古無出其右的仁政,微臣心悅誠服。不過有一點不足,請陛下容臣娓娓道來。”

“有話就說,朕恕你無罪就是。”

不知怎的,裴顯有種不詳的預感。

“眾所周知,朝廷對官卿士族極其愛護,早在前朝起,便有士大夫名下土地不必納稅的恩典。陛下皇恩浩蕩,許平民絕處逢生,給他們光宗耀祖的機會。待他們為官,為我等同僚以後,是否也該與我等相同,不必再上稅呢?”

“這……”鐘離婉一臉為難:“既然朕要啟用他們,又豈能厚此薄彼?自是該一視同仁的。”

“吾皇明鑒,按理說是該如此,但既然您已決定,三年舉辦一場科舉。能進國子監者,必然出色,考個好成績想來也不在話下。一兩個躍龍門者,陛下或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若是十人、百人,數十年後,甚至多至萬人呢?何況小民們眼界不高,僅僅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他們便視作性命一般。若同村人仗著自己是親友的身份,將自家田地掛於這位躍龍門的同僚名下……只怕到時候,我大越府庫,難堪此等重負啊。”

眾人聽在耳中,紛紛稱是。

有幾名老牌世家出身的禦史雙眼一亮,盯著孔揚瞧個不停。

孔家這臭小子,今日怎麽看著順眼了許多?

這話說得多麽在理,小民們最是目光短淺又貪小便宜,免其田地賦稅的好政策一下,他們想的定然是如何惠及全家。到時候,一拖十、十拖百,女帝又要做好人,每月都按時給慈幼月銀,這些可都不是小數目。長此以往,必然將國庫拖垮,將大越拖垮。

識相的,就該擱置這一計劃!

鐘離婉凝眉細想的同時,認不住輕問:“難道,沒有別的辦法了?”

朝堂上陷入一片沈默。

幾個老牌世家隱晦地交換了個看好戲的眼神,甚至連裴顯都忍不住露出一絲笑容。

看來是他杞人憂天,女帝這個打算,今天可實現不了。

“陛下,有個辦法。”

一人走上前來,拱手道。

所有人的目光霎那間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修長而挺拔的身姿,不過四十歲的容顏,右邊臉上還有一條極其明顯又醜陋的刀疤。

是金陵城中光憑名諱與長相便能止小兒夜啼的,新任府兵屬總令,何年。

“何卿且說。”

“俗語說,不患寡而患不均。陛下既然要從民間取士,那不管通過科舉的人才是何出身,只要能為陛下所用,便是陛下的臣子,也是大越的官。總不能厚此薄彼。要臣說,要有,就一起有,要沒有,就一起沒有。”身為武將,何年說話一如既往地直白:“臣讀過兩天書,記得很清楚。免士大夫田地賦稅的規矩存在了千年有餘,一開始是因為國土小,百姓少,能耕之田更少,天子與庶民所食尚無不同。士大夫除了要協助王上處理公務,到家以後往往要親自下地勞作,以養家糊口。眾人不忍他們過於辛勞,才決定免其稅收。今時,不同往日了,耕田的一直是各家莊子上的家生子,士族老爺們的生活更是衣食無憂,何必與百姓們多計較這些許利益,與國庫爭利?臣的意思是,不如幹脆撤了這規矩,甭管士族還是小老百姓,盡皆征稅。”

“放肆!”

何年話音剛落,一旁頭發花白的老禦史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憤怒,將手中玉笏猛地朝何年砸來。

要不是何年武將出身反應迅速地歪頭躲過,此時的大殿已然血流成河。

饒是如此,老禦史滿腔的憤怒也絲毫不減:“你是什麽東西!我等世家流傳千年至今,一代又一代英傑,服侍歷代君王,為天下蒼生嘔心瀝血,方有今日榮光。如今你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要將我等與那起下作賤民混為一談,其心可誅!”

說完,他情緒激動地拱手面向鐘離婉:“陛下!您非要啟用下作賤民,老臣無話可說。左右這江山是您的,旁人沒有置喙餘地。但老臣勸陛下一句,凡事留一線!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小民數目再多,終究不能為您治理天下!您非要為了他們,置咱們一群,陪伴大越一路走來,經歷過風風雨雨始終初心不改的老臣而不顧嗎!”

說到最後,他甚至老淚縱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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