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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潮洶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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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潮洶湧

“二爹爹。”

一道軟糯稚嫩的童聲在耳邊響起, 同時,還有一只軟嫩的小手撫上他的頭頂。

“二爹爹,你在哭麽?”

那童聲又問。

謝南岳馬上意識到來人是誰, 連忙趁著臉還埋在臂彎裏的時候,將眼中濕潤的淚光擦了個幹凈。

結果當他擡頭的時候,卻錯愕地發現酒窖裏始終漆黑一片,他只能隱約看清小姑娘的輪廓。

“嘉寶,你是怎麽下來的?這裏這麽黑,你怎知道是我?”

“我跟在二爹爹身後下來的。”小姑娘回答:“打從二爹爹走進大門我就看見你了, 一直在喊你,你卻聽不見, 我從未見過你這樣, 怕你出事, 就跟著你過來了。這裏雖然黑, 但我還是看得見二爹爹呀,你就在這裏。”

說著,小手還拍了拍他的臉龐, 力道不小, 拍得他的臉極為響亮。

謝南岳卻有了一絲笑意。

這古靈精怪又膽大妄為的小姑娘呀。

“二爹爹。”小姑娘忽地沖入他懷中, 小胳膊緊緊摟著他:“二爹爹是嘉寶最最最最喜歡的人,就算阿爹阿娘來了,也得靠後站。所以二爹爹,不要難過,不然嘉寶也會難過的。”

童聲清脆, 瞬間擊中謝南岳心房, 他鼻頭一酸,淒然淚下。

男兒有淚不輕彈, 只是未到傷心處。

“謝謝你,嘉寶。”

摟著懷中小小的身軀,謝南岳只覺得漂浮著的心再一次落到了實處。

嘉寶是常雲的小閨女。

生於順寧七年五月。

他們舉國南遷的路上。

到了大越以後,生活安定,常雲和他的妻子很快又生下了一子。小兩口忙著照顧更小的男孩,或多或少忽略了這個生在半路上,體質有些瘦弱,還被大夫斷言難以存活的女兒。

是謝南岳特意給她找了乳母,細心照顧,又為她遍尋名醫草藥,費了許多心血,才將她的身子養了起來,還特地給她取名為嘉寶。

意即,家中珍寶。

似乎這孩子也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存活下來,是誰出力最大。因此剛學會走路起,只要謝南岳在場,就會筆直地朝他走去,只粘著他一個,非要他抱著不可。

就連開口學會的第一個稱呼,也是爹爹。

也不是喊的生父常雲,而是對謝南岳。

眾人見狀,便起哄說不如讓謝南岳認個幹親,收做女兒算了。

看著滿眼都是孺慕之色的孩子,謝南岳爽快地答應了。

也是略大一些之後,嘉寶終於意識到了生父與義父的不同,在其他人的堅持下,不再喊謝南岳作爹爹,只喊他做,二爹爹。

她第二個親爹爹。

……

有小姑娘的安慰,謝南岳的心情好過了許多。當懷裏的小姑娘打了個寒顫,他也意識到酒窖過於陰冷後,便毫不猶豫地抱著她,走上了地面。

爾瑪卻在此恭候多時。

“嘉寶,讓伯父跟你二爹爹說會兒話行嗎?”

他笑瞇瞇地詢問小姑娘。

嘉寶懂事地點點頭,乖巧地下了地,打算自己走。

卻在離去前臨時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於是回頭沖爾瑪說:“不要再說讓二爹爹不高興的事了,不然嘉寶再也不和你們說話了!還會對你們不客氣!”

為了加大震懾力度,她還舉起粉嫩的小拳頭,沖爾瑪揮了揮。

小姑娘的奶兇成功讓兩個男人破功而笑。

爾瑪連連點頭:“嘉寶放心!”

小姑娘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兩個男人至今的氣氛也隨之降到了冰點。

“爾瑪。”謝南岳輕喚:“你也要跟他們一起來逼我麽?”

爾瑪沈默良久,忽然擡起下巴,示意謝南岳看過去。

嘉寶和其他同齡人孩子都在不遠處的演武場上玩樂,他們是常雲那一幫人的孩子,出生在兩國議和的和平時期,年紀都不大。這些年來,也都在金陵城裏長大。

比起其他心大又淘氣,只顧著自己玩樂的小夥伴,小姑娘明顯心不在焉,擔憂的目光頻頻往謝南岳這看來。

“方實確實打算不給自己留下任何後路。”爾瑪壓低了聲音說:“一是他真的對越人恨到了骨子裏,二是他想用他妻兒的性命一起來逼你,賭你會心軟,舍不得讓事情敗露,牽連婦孺。但是常雲和其他兄弟到底是被嫂子大公無私的手段給震懾了,生出一絲忌憚,已經著手找了門路,想拜托往返南北的梁商,將家眷偷偷送回北境。”

爾瑪目光深邃,口氣莫名:“但他們送走的,都是家裏最小的,男娃。”

謝南岳胸膛起伏不定,面沈如水,再一次對所有人失望透頂。

“嘉寶這樣的女娃,還有相扶多年,給他們生兒育女的妻子的性命,就都無關緊要了?”

“總得留下一些讓你屈服的籌碼。”爾瑪嗤笑。

謝南岳先是冷笑一聲,隨後奇怪地看了他兩眼,忽地問:“你和他們,不是一夥的?”

“嫂子的處置雖然不近人情,但這件事分明是姚紮有錯在先。我們是同生死的兄弟,連說他一句罪有應得都舍不得是我們的事。但在嫂子和外人看來,做出那種事的姚紮就是窮兇極惡的狂徒,和那兩個因為作惡多端的悍匪沒有兩樣。如不嚴懲,不但身為國君的嫂子會難做,就連老大你,也會受到牽連。何況將心比心,我要是那三十六人之一的親友,也是恨不得殺人兇手被這樣處以極刑的。”

所以這件事怎麽能怪到嫂子頭上去呢?

又如何能夠,以自家媳婦孩子的性命,強迫愛妻如命的老大,與嫂子夫妻反目?

“老大,對不起,我攔不住他們。”

謝南岳感受他說這話時,確實發自內心,心裏便好過了許多,神色也有所緩和。“我都沒能攔住,何況是你?”

他們已經瘋了。

連眼前這些,與他們血脈相連的孩子,還有家中的妻子父母的性命,都能拿來作要挾他就範的籌碼。

又豈是爾瑪一番話就能攔住的?

“可是老大,我有預感,他們不會成功的。”爾瑪又說。

謝南岳沒說話。

“我們該做些什麽,才能阻止他們的瘋狂,救下所有人呢?”

他看著不遠處天真爛漫的孩子們,眼帶悲憫,這都是最鮮活的生命,更是他們曾經發誓,豁出性命也要守護的下一代。

他不想眼睜睜地看著最無辜的孩子受大人的一意孤行所牽連。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謝南岳輕輕地說:“交給我吧。”

他向演武場走去,神色溫柔:“誰要去城外狩獵?”

小蘿蔔頭們爭先恐後地向他湧過去:“我,我!岳叔叔,我要去。”

叫叔叔的有,叫伯父的也有。

謝南岳高大威猛力大無窮,又對他們極盡疼愛,一直是孩子們心目中最喜歡的叔伯。

嘉寶更是搶先一步沖入謝南岳懷中,雙手緊緊摟著他的脖子,笑瞇瞇道:“二爹爹,我也要去!”

“好,一起去!”

從此,謝南岳一心陪伴孩子們,帶他們打獵翻山,踏春游街。

不論是方實等人,還是鐘離婉,都極少能見到他人影。

……

這一日,鐘離婉又聽底下人匯報說,謝南岳帶著嘉寶在內的三個孩子,說好要北上避暑,結果走到一半,又改了主意,決定已轉去東邊大海,如今在海邊,已經和孩子們捉了三天的魚蝦。

“知道了。”鐘離婉神色淡淡。

等人走後,看著另外一封監察院來的密信,她微微瞇起了眼睛。

……

“陛下。”

夜深人靜,鐘離婉正準備就寢,所有伺候的宮人也都退了下去。

琉璃捧著一個精致的檀木盒走到龍榻前,躬身奉上:“您要的東西,陳太醫準備好了。”

鐘離婉就著她的姿勢,打開盒子,取出裏頭小巧的白色瓷瓶。

她搖了搖,裏頭便發出液體晃動的聲音。

“效果如何?試過了沒有?”

“奴婢與陳太醫試過多回,確實有效,不過這藥有些霸道,對身子會有些影響,但以皇夫那等體魄,想來是不成問題的。”

鐘離婉點點頭,覆又將瓷瓶放了回去。

“下去吧。”

琉璃低頭應是,躊躇片刻,仍舊是沒有說出心裏所想。

這幾個月來,皇夫只顧著帶那群孩子瘋玩,再沒有回過宮中,甭說與陛下同寢,便是連個照面也不曾再打。宮裏甚至有那拎不清的在以訛傳訛,說陛下與皇夫再度決裂,早已形同陌路了。

陛下的反應也很奇怪。

那接替李姑姑掌管後宮諸事的柳尚宮聽說了流言之後,便將人帶到了陛下面前,詢問該如何處置。

陛下淡淡地瞥了一眼,看的卻是柳尚宮。

“多嘴多舌,妄議朕與皇夫。你是尚宮,你說該如何處置?”

柳尚宮臉上血色在剎那間褪盡:“陛下恕罪,自是該按宮規處置。”

陛下一擺手,柳尚宮便帶著啜泣不已的幾個小宮人倉皇離去。

隔天就聽說那些人統統都被處置了。

柳尚宮卻開始慌張失措,甚至一改往日鎮定又高傲的姿態,三不五時地送來小玩意給她與珍珠,想請他們在陛下面前說些好話。

琉璃怎麽都想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何事。

“你傻呀。”珍珠知道以後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既然是流言,她身為尚宮,抓到是誰在散播流言以後按宮規處置了就是。罪名也好按得很,妄議皇夫與陛下,以下犯上。她偏要當著宮裏所有人的面親自押了人來永樂殿,請陛下做主。這豈不是要陛下親自辯解那些流言?陛下與皇夫之間究竟如何,只要一天不對外下定論,就只是他們夫妻之間的事,陛下想如何處置就如何處置。可一旦陛下被逼著在眾人面前,金口玉言說了什麽,那皇夫這不敬之罪,兩人失和便是板上釘釘了。到時就再無回旋餘地了。”

原來如此,她恍然大悟。

陛下心中到底是有皇夫的,並不想讓事情發展到無可挽回的局面。

“連這點小事都處理不好,又犯了陛下的忌諱,她這個尚宮算是做到頭了。”珍珠一臉幸災樂禍:“只不過如今陛下還有更要緊的事處理,暫時也找不到更適合的新尚宮人選來取代她,才暫時留著她罷了。等到將來陛下騰出手以後,必然還會發作。總之,她送多少禮物來,你我只管收下,但不要傻呆呆地按她說的去做就是了,這趟渾水不是咱們能淌的。”

琉璃點頭,表示明白。

不過很快她又有另一個不能宣之於口的疑問。

既然陛下有意與皇夫修好,那又為何,還命人研制出那種讓男人不能生子的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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