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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之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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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之權

與此同時的後宮中, 謝南岳百無聊賴地將永樂殿上下逛了個遍。

算著時間,本以為鐘離婉也該下朝回來用午膳了才是。

卻被回來的小安子告知:“今日在朝上,陛下得知上半年大越商稅可抵慈幼月銀之後, 甭提多高興了。下了朝後,還召了左右二位丞相到宣政殿中,商議其他要事了。午膳也在宣政殿中用,皇夫就不要等了。”

謝南岳雖然有些失望見不到人,但聽說原因後,內心卻滿是歡喜的。

打從第一批落戶大越的北梁百姓落好戶籍的第二個月起, 鐘離婉便將這條他心心念念的慈幼令,在‘整個大越’境內貫徹執行。

南遷來的梁人有, 選擇留在北境的梁人也有。

孩子們如他所願地可以吃飽穿暖了, 再也不必擔心惡劣的環境, 和那要人命的匱乏。

但憑一國國庫, 養活兩個國家的孩子,到底是吃力了些。

再沒有人比他更在乎這條政令能否長久。

現下聽說,只憑半年的商稅就能抵消, 他心中別提有多高興了。

“知道了, 讓她忙吧。告訴禦膳房的人, 不必忙活,本王也不用膳了。本王想出宮一趟,去見見我那些兄弟。”

小安子畢恭畢敬地奉上一塊令牌:“陛下說了,皇夫想去哪裏都可以,這是自由出入皇城的令牌。”

謝南岳爽朗一笑, 果斷接過:“多謝了。”

話落便大步流星地往宮門行去。

……

然而就在他騎馬離宮不久, 鐘離婉的禦輦便落在了永樂殿前。

“可是不巧了。”小安子一邊迎接著,一邊驚訝道:“皇夫前腳剛出宮。”

鐘離婉挑眉:“去見他那群兄弟了?”

小安子笑答:“陛下聖明。”

鐘離婉便沒有再說什麽, 徑自到了後殿池中洗去一身汗漬與疲憊,又用了午膳。

最後喝茶的時候,才若無其事地開口:“今日,皇夫在宮中,都做了什麽?”

“陛下您走後,皇夫又睡了小半個時辰才起身,照常晨練後,用了膳,便在殿中逛了逛,去了您的小書房看了會兒書。見您沒有回來用午膳的意思,便說自己也不用了,出宮去見見他那些兄弟。”

鐘離婉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琉璃,後者點頭,立即往書房行去。

片刻後回來稟報:“一切如常。”

鐘離婉才勾起嘴角:“許是朕多心了。還是那句話,皇夫在宮中想去何處都可以,你們不要攔著,卻也不能不看著。可明白?”

“明白。”眾人回答。

她揮了揮手,命諸人下去,自己則拿了本史書,倚在榻上,悠哉悠哉地看了起來。

難得有這浮生半日閑。

男人對自己無疑是有意的。

每回只要與她共處一室,總免不了癡纏一番。

且每每看著她的目光,熾熱而專註,好像天底下就剩她一個人了似的。

鐘離婉半是得意半是無奈地笑了笑。

不可否認,這讓她的虛榮心大大滿足。

不同於在朝中日益增長,看著那些曾經瞧不起她,不拿她當一回事的朝臣,如今個個爭先恐後地向她表忠心,對她俯首帖耳的痛快。

謝南岳帶給她的,一樣能叫她感到愉悅的虛榮,一樣濃烈,但又更為細膩。

而且朝臣能激起她的是一腔豪情,讓她想要用手中皇權更肆意地操縱他們,讓他們更加溫順聽話。

謝南岳則……

讓她心中湧起一股,名為甜蜜的陌生情愫。

只可惜。

鐘離婉目光微冷,動作輕柔地合上手中書冊,輕撫上頭的折痕,惋惜地想。

他們都生在這帝王家,權力場。

天底下所有夫妻都會耳鬢廝磨,赤誠相見,還能一起生兒育女。

按理說,合該是世上最親近的人,也是最有機會走到對方心中去的人。

可這樣的歡愉究竟能帶來什麽呢?

她早在永康帝身上得到了答案。

那位活著的時候,後宮三千佳麗,左擁右抱,好不快活。

喜歡那些女子的時候是真喜歡,夜夜都不能離。

有了什麽新鮮的稀罕玩意兒,第一時間便給送過去。有時甚至能為她們打張皇後的臉。

但再如何盛大的榮寵,卻也是能說不在就不在的。

待那些女子年華老去,又或是有了顏色更好的新人來,那位的心便也跟著轉移。

曾經再如何放在心尖兒上的,再往後,他一個也記不起了。

鐘離婉無聲地曬笑。

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古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

那位於她而言,便是鏡,便是鑒。

自以為皇權穩固,便驕奢淫逸,貪圖享樂。

不惜為此荒廢國政,重賦重稅。

親小人而遠賢臣。

活該被張家等世家蠶食權柄,落得個眾叛親離的下場。

他不是一位好父親,不是一位好夫君,更不配為君。

那人給她的,除了生命、血統、姓氏之外,就剩這些她自己悟得的東西了。

他也用他的言行,無聲又有力地教會了她兩個天下間最要緊的道理:

一,任何東西,只要是旁人給的,就都稱不上長久。

尤其這東西,還是所謂的情愛時。

虛無縹緲,無法觸及,又切實存在,還能讓世上許許多多的人都因此而喪失理智,罔顧最簡單的法則。

可一旦清醒。

也將無跡可尋。

別看謝南岳眼下對她如何癡迷,總歸是新婚燕爾。

人生足有數十載之長,世事又多變,易變,人心更是如此。

她可以享受這份熾熱,卻不能也跟著陷落。

放下書冊,鐘離婉望向窗外,目光堅定。

二,世事如浮雲,人情如流水。唯有握在手中的權勢,切切實實,永不叛變。

天下萬事萬物,皆為至高者所有。

在其之下,萬萬人的命運,皆要任其擺布;

此謂生殺。

聽憑上位者的賜予,饋贈;

且他能給,也能隨時收回,甚至,剝奪他本有的;

此謂予奪。

生殺予奪,天子之權。

不外如是。

這就是為什麽她不擇手段也要去萬萬人之巔了。

因為不論她想要什麽,若想長長久久地不失去,唯一的法子,便是親自登臨最高處,掌天下權。

她要掌握生死的是自己,要給予的是自己,饋贈的也是自己,剝奪的,更是自己。

至於如何永永遠遠地留住這權勢,就是每任君王自己要修習琢磨的了。

留住權勢,或讓權勢更進一步,至尊無上的方式,便是為君之道。

也稱,帝王心術。

在這一點上,永康帝無疑輸得一敗塗地,毫無建樹。

她吸取了前者的教訓,後又在湯法,周文身上受到了許多教導,也從史書中見著了許多例子,有正有反,最終,漸漸地琢磨出了一套最適合自己,最適合眼下局面的方式。

自制、禮賢下士、知人善用、愛民如子。

憑仁善、剛正而立自身,再以身作則,定朝堂。

待有朝一日,她徹底打破當今天下之格局,再將其重建時,洗牌後的朝野上下,不止會以她為尊,更會以她為表率。

如此上行下效。

久而久之,朝野自會釀成一股浩然之氣。

可定天下。

……

天色漸晚,殿外響起珍珠等人的聲音:“皇夫殿下。”

鐘離婉便知道那人回來了。

果不其然,男人三步並作兩步地走了進來,一眼就瞧見了書案後的她,雙眼自然而然地亮了起來。

……好像狼看到了肉似的。

鐘離婉暗自好笑,丟開手中朱筆,輕聲招呼:“回來了?多日不見,怎不與你那些兄弟多說說話?”

“和那群傻子有甚好說的。”謝南岳一臉嫌棄:“要不是你在忙,我在你宮裏待著沒趣,也不會生出去見見他們的意思。”

想到一進門,那群崽子口無遮攔,擠眉弄眼的樣子,他就後悔。

“不過好在,他們還算安分,這些天在我那府中認真地讀書識字,還都有了進步。”

說著,從懷中取出一物,仔細打開以後,雙手捧到鐘離婉面前:“看。”

“什麽?”

鐘離婉定睛望去,小盒子裏裝著兩塊被做成桃花形狀,晶瑩如玉又透著點點粉色的糕點。

“金陵城裏新開了一間名為百花齊放的糕點鋪子,東家手藝出眾,琢磨出不少花樣的糕點,聽說得了不少小娘子喜歡。我回來路上經過,見那果然大排長龍,心想你應該也會喜歡,便買了來。你嘗嘗?”

鐘離婉聞言便撿起一塊兒,送入口中。

香甜軟糯,還帶著絲桃花香。

“好吃。”

謝南岳笑得心滿意足:“這還有。”

“一塊兒就夠了,你吃了吧。這裏頭放了糯米,多吃的話不好克化,一會兒也用不下晚膳了。”鐘離婉笑著推辭:“我讓人特意準備了你們北梁的烤全羊,按你說的法子做的。”

謝南岳眼睛大亮:“當真?那我從宮外買的兩壇酒正好派上用場。周文搗鼓出來的燒刀子。”

這酒比他們北梁的馬奶酒還要烈,他一喝就喜歡上了。

配上北梁秘法烤制的羊肉,嘖,光是想象謝南岳就覺得嘴饞。

孰料鐘離婉卻敬謝不敏,甚至還往後退了兩步:“你要是喝得酩酊大醉,出了洋相,我可是會讓人把你丟到偏殿裏去的。”

謝南岳不怒反笑,更是爽朗大笑:“醉酒?放心吧,你男人不但是北梁軍中最能打的,更是酒量最好的,人稱千杯不醉。”

仿佛是為了證實自己所言非虛,晚膳時,整整兩壇子酒,他只分給鐘離婉一口,餘下的統統自己幹了。

且他給鐘離婉割羊肉的動作依舊熟練。

快狠準的一刀下去,割下來的每片肉寬厚一致。

……小安子再次默默放下手裏的刀,一臉不忿,又不得不認輸。

自從皇夫來了以後,他再也不是陛下最貼心的布膳小能手了!

惹得小黎與琉璃兩個偷偷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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