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家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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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家小子
自那日之後, 周文對鐘離婉的態度，有了些許的不同。
不再是從前那般尊敬守禮，恪盡職守卻也堅決保持距離；忠心耿耿, 但也始終帶著一絲疏離的態度。
雖然自他返回金陵城，私下裏鐘離婉一直以兄長稱呼他，他不婉拒，卻也從不應承。
可如今，私下裏，他似乎又有了從前在周宅中, 一位兄長的風範。
他會在鐘離婉語氣生動時自然而然地搭腔，順著她的話頭說笑兩句, 甚至還會十分順口地點評她當天的衣著打扮。
更會在換季時分, 提醒她添衣, 食用哪些正當時的菜蔬, 養生補氣。
鐘離婉就知道，他到底是原諒了自己。
心中歡喜的同時，與周文相處更加融洽。
不少人也註意到了這點, 生出了許多難言喻的齷齪想法。
若非每次在小書房裏處理政務的時候, 都有湯法在場作證, 朝中流言蜚語都要滿天了。
鐘離婉自暗衛處得知了是誰在嚼舌根子，打算出手懲治。周文好不容易重新對她打開了心扉，可不能讓這起子小人得罪了。
周文重情義，但比起兄妹知己，他最在乎的還是家中的鐘離初。
哪怕眼下鐘離初因為身份緣故只能日日留在府中與世隔絕, 聽不到這些流言, 她也不打算坐視不理。
她必須用行動證明自己對周文，只有最為純粹的兄妹之情, 君臣之義，毫無半點私情。
才能服眾，才能讓周文放心地給她辦事。
可就在她要出手的時候，詔城府突如其來的澇災卻打亂了所有人的陣腳。
此時正值盛夏，多雷雨，貫穿大越一半國土的東河河水暴漲，詔城府下轄的河堤決口，大水淹沒了近萬頃良田，二十餘個縣、上百村落，近六十萬百姓流離失所，死傷慘重。
這是鐘離婉即位以來，所遇到的最大災情。
一看完奏報，她當機立斷，宣召了周文、湯法二人進宮，與他們商議救災事務。
“幸好去年各地豐收，我們又及時推行了青苗法，那群糧商本就囤有不少糧食，舍不得從朝廷處進糧，所以各地糧倉都是滿的，賑災是盡夠的。”
鐘離婉慶幸地說。
其他二人也深以為然，但要想救這澇災，只是糧食可不夠。
流離失所的百姓需要安置，就需要房屋，哪怕只是暫時的居所。
幾十萬人幹吃飯，去年收上來的糧食再如何多也是要捉襟見肘的。
其次便是治安。
這般多一無所有的災民聚集在一起，若無人管理，秩序必然混亂，滋生出惡心惡膽的惡徒來。
而且自古以來澇災之後必有大疫，要想賑災，同去的大夫和藥物也絕不可少。
三人徹夜商議了許久，才訂立了個大概的賑災流程，到了第二天在朝堂上，又與百官商議了半天。
叫鐘離婉深感欣慰地是，她平日裏不曾給予厚望過的朝臣們這回倒是齊心協力，眾志成城。
不但非常熱心地給她出主意，不斷完善她和周文、湯法的賑災流程，還爭先恐後地捐贈家財。
當她說出周文那句，大澇之後必有大疫，吏部尚書唐瑎更是主動站出來說，自個兒母家有百畝藥田，更經營著金陵城最大醫館，可派遣五十名大夫與賑災官員同往詔城府，救治災民。
另外，唐家也願意捐贈百車藥物。
真可真是解了鐘離婉的燃眉之急。
“愛卿有心了，朕代詔城府六十萬百姓，謝謝你。”
她誠懇地說。
下了朝後，她對姜響使了個眼色，後者表示明白。
當晚便有消息送到了唐府：
姜響松口答應為他們家一位飽學之士出書立說。
不過唐家人還要做個小小的選擇。
“貴府這位先生的文采著實斐然，我們是很願意為其著書的。經過商議，我們決定推出兩種合作方式。第一種，只印五萬冊，每冊五百文，不過成書以後，你們如何處置就是你們自己的事了，我們只印這一版，銀貨兩訖，不管後事；”
“第二種，印二十萬冊，每冊二百文，成書後，你們想留多少便留多少，餘下的，我們會送到各學堂的書房中，供所有學子翻閱，習讀；他們要是喜歡，也可花二百文錢買走收藏；”
“這第二種方式，好就好在，若這本書後來供不應求，我們便自費印書成冊，不再要你們多花一分一毫。”
供不應求。
長篇大論裏，唐家當家人只聽到了這麽一句，便毫不猶豫地點頭：“就第二種！”
五萬冊便是留在家中又有何用？他們求的本就是流芳百世之美名，哪怕這名一開始，只能平民學子之間流傳。
但名聲嘛，不就是跟滾雪球似的，越滾越大的麽？
他對自家兄弟的文采十分有信心。
那些普通小民們看了，只會驚為天人，奉若神明。
抱著這樣的想法，唐家只看完第一本樣品，滿意不已的同時，極為幹脆利落地付清了全款。
戶部與工部就此收入四千萬貫。
其他世家見狀，只恨自己當時在朝堂上的時候腦子轉得不夠快，立場表達得不夠堅定。
否則這刊印發行的第一本書，怎麽也該落到自家頭上才是。
無論他們回過神來後，如何捶胸頓足，如何捧著如山的銀錢到姜響面前賣好，鐘離婉都暫時顧不上了，只吩咐姜響自己看著辦，包括那四千萬貫，登記造冊後，也不要急著送入國庫。
“且看看詔城府災情如何，若是物資不夠，這些錢正好能救急。”
姜響會意。
不錯，這回前往詔城府主持救災事宜的欽差大臣，不是旁人，正是周文。
雖是他自請前往，但鐘離婉也是十分讚成的。
她知道，他那滿滿一屋子的東西裏，恰好有一兩本，說的便是救災與治水。
而且這回周文在去之前，還帶上了工部的許多官員，更是帶上了，他剛剛研制成功的，那名為水泥的配方。
這場天災在某種層面看來，更像是要驗證他們這近一年的變革成果。
周文到了地方以後，大水已褪，只是百姓們的家園已毀得不成樣子。
他們在各府城外的空地上，就地搭了些茅草屋，每日清晨去官府所設的粥棚領了口糧，隨後便回到自己所居之處，蜷縮成團，失魂落魄。
明明是活人，卻毫無生機。
這是周文生平第一次親眼看到災難過後的人生百態。
他穿著常服在當地官員的帶領下，到安置難民的地方轉悠了一圈回來，大受震撼。
卻也堅定了他要用自己超出這個時代許多的知識，去改變這種情況的決心。
既然老天贈他這多出來的一世，他就不能只顧自己。
他於是馬不停蹄地將自己出發前就與女帝，湯老等人商議下來的救災流程一一踐行。
第一步就是為災民們重新挑選一片適合居住的地方，地方一定要開闊，卻也要安全幹凈。
隨後周文讓府兵們五人一組，敲鑼打鼓地告訴災民：
凡是年紀在十五至四十歲的成年男子，只要有心，有把子力氣的，可以自願加入朝廷的‘重建家園隊’，用朝廷給的材料，建立居住條件更好的房屋，每日朝廷不但包三餐，還會給他們每日三十文的工錢；
若是婦孺，願意去後廚幫忙做活，又或是領了朝廷所發的布匹，幫忙制作成衣，朝廷也會給她們一日二十文的工錢。
當然這些都是額外的，若有人需要在家中照顧病弱的親人，騰不出手，又或是不願做活，朝廷每日的救濟口糧也是不會斷的，到時安置屋蓋好了，也會按需分配給他們。
“大人這樣做，只怕會縱容那些喜歡偷奸耍滑的懶骨頭。”
當地縣令聽到這般命令，立即搖頭說，一點都不看好周文的做法。
周文卻不甚在意，反倒對這位敢於當面直言的縣令有了一絲好感。
“本就不是為了他們。”他笑著解釋：“我想幫的，是那些想要自救，對生活還抱有一線希望的人。”
縣令沒懂，但看周文這些日子來的行事，他知道這年輕人是陛下非常看重的新銳，既然已經知道後果，還要如此作為，定是有他的用意在其中，便沒有多說什麽，而是照著他的意思去做了。
……反響竟然出乎意料地好。
雖然確有人如他所說，只喜歡無所事事，坐享其成。
卻也有近半數人積極響應號召。
選定安置村的建立地點以後，這幫人便火速開工。
都是做慣了粗活的壯年男子，周文定下的戶型也不難，很快一排排屋子便建好。
分房子的時候周文也是有規矩的，若家中老弱病殘占多數，便優先分配；若家中有壯年出力流汗的，也優先分配；
此舉讓那些出過大力氣的人家熱淚盈眶，直說老天長眼，欽差大臣也是個是非分明的。
至於那些只願意坐享其成的雖然不滿，有心要鬧事，但鐘離婉一早便派遣了蕭鼎並兩千府兵給周文防身。
蕭家老爺子練兵確實有一套，本來就年輕力壯，精神奕奕的府兵們在他的訓練下，如今一身氣勢，更是如狼似虎，攝人得很。
光是橫刀在前往那一站，就嚇得那些有心想鬧事的人膽顫心驚，震住了場子。
所有人便乖乖聽話。
解決完了住宿問題，等到災民們搬進了居住條件更加理想的安置屋，周文又開始召集義學堂的夫子，要他們分批建班，教導百姓如何防疫。
他分發了許多以圖畫為主的冊子，要夫子和學生們照著抄了許多抄本，並耐心教導災民們。
不過即使他一再小心，又一場大雨之後，該爆發的還是爆發了，幸好他早有所料，已然教會了大批百姓，當第一例出現的時候，百姓們並沒有陷入恐慌，也沒打算包庇，立刻將人送到了周文早先建好的藥堂之中。
那裏有唐家派來的大夫可以為他們進行義診。
最終造成的傷亡也很小，除了個別年紀過大或過幼的患者因為本身體質太弱，沒能熬過去之外，其他人都漸漸康覆了。
大水徹底褪去，土地重新變得硬實，災情也得到了緩解，周文便帶著人，和他研制成功的水泥，前往決堤處，商議著如何重新建起更加牢固的河堤。
但願此等災情，在他有生之年，一定不要再發生了。
熬夜畫著水壩圖紙的周文面帶悲憫地想。
周文帶人去察看河堤，試圖修覆，並修建水壩的同時，也不忘給留在駐地的人其他派遣其他要職。
“房屋的問題解決了，這裏的衛生環境比較理想，只要所有人按防疫冊子上說的去做，應該不會再出現大問題。不過這裏魚龍混雜，什麽樣的人都有，所以每日的巡邏還是不可少，你們也要留意他們是否按著冊子上的去做了。”
“旁的也就罷了，只有三點你們要是看見了，就絕不可姑息，必須要讓他們遵守。就是不許他們胡亂吃野物，亂飲生水，還有，感到不適時，必須立即到藥房找大夫就醫。”
留下的府兵點點頭，蕭鼎本意是想跟著去的，但被周文留了下來。
“咱們這次救災又沒有動誰的蛋糕。所有人的註意都被金陵城印刷成書給吸引過去了，為了在陛下面前留個好印象，世家們這次出的力比誰都大，也絕不會允許此次救災出現差池，我不會有什麽危險的。你留在這裏，幫忙巡營。依我看，現在最大的威脅不是世家，而是那些刺頭。”
他說的正是那幫好吃懶做的人。
一個個長得人高馬大，孔武有力。
建房子的時候不見他們出力，分房子的時候倒是跳腳得比誰都厲害，鬧得比誰都歡。
要不是看在周文態度堅決，身邊一眾府兵，也確實有拔刀相向的意思，他們當時根本不會輕易罷休。
一看那幫人的做派，就知道他們災前便是不安分慣了的，十有八/·九都是地痞流氓。
如今眼看著剩餘的房子也蓋好了，到了能讓他們入住的時候，他要是將大半府兵帶走，此處怕是還會生亂。
蕭鼎當過許多年的游俠，對官場事雖然一知半解，但對這些普通小民的性子，他還是很清楚的，一聽就明白了周文的顧忌。
“放心。”他當即拍著胸膛說：“交給我了，保管萬無一失！”
周文點點頭。
在這種事上，蕭鼎向來靠譜，所以他放心地帶人走了。
後來事實證明，周文的決定再明智不過。
他走後不久便有人著急忙慌地跑來稟報：“大人，不好了，廖小子跟關二流子打起來了！”
“什麽？”
蕭鼎又驚又怒，也生出一絲擔憂：“在哪裏，快帶我去！”
他一路疾奔，想到那小子的性情，擔憂之情愈發強烈。
廖小子本名廖永，年僅九歲，卻生得極為高瘦，只比蕭鼎矮一個頭。
且他天生神力，一個壯年男子尚搬得費力的一石米糧，他只需一手便能抓起；數人合力才能擡動的房梁，他一人便能扛得穩當。
蕭鼎剛發現他時還以為他至少十五歲，但看他雖然寡言少語，可偶爾開口，還是難掩稚氣，狐疑地追問之下，才知道他還未滿十歲，當下便起了愛才之心，想收做徒弟留在身邊。
卻被少年冷聲拒絕：“我家中人都死光了，只剩下個嫂嫂含辛茹苦將我帶大，如今日子正是難過的時候，我絕不能丟下嫂嫂一個人。”
他這才知道，廖永家原來也稱得上是村中富戶，上頭有一位兄長。
當時村中有戶窮人家生了女兒，覺得養不活，便想丟棄了。廖家父母心地善良，見不得這等慘事，便將孩子抱了回來。原先是當作小女兒養的，可後來長子到了年紀，情竇初開，竟對這個妹妹動了心思。
他比小姑娘大了五歲，早就知道兩人之間沒有血緣關系，便稟明了父母，想與其正式成婚。
橫豎閨女的來歷，村中人都知道，廖家父母細問過小姑娘的意願，見她也首肯，便同意了。
可惜天意弄人，婚期將近，廖家長子不知從哪聽說，送新嫁娘一對大雁，寓意情比金堅，新人就能攜手共白頭。
他們所處之地當真有大雁蹤跡，便帶上村中獵戶，想要捉回一對來。
豈料錯踏陷阱，當場喪命。
喜事變成了喪事，廖家父母備受打擊，年紀較大的廖父身子骨本就不好，大悲大痛之下，一口氣沒上來，竟就這麽去了。
喪子又喪夫的廖母被打擊得當場中風，生活不能自理，還需日日吃藥，才能續命。
廖家就此落魄潦倒，房子，田地，能典賣的都賣了，若非女帝即位後，頒布了惠民律篇中的政令，讓廖家得了不少補助，當真不知道該怎麽熬過來。
屋漏偏逢連夜雨。
廖家失勢，差點成為廖家媳婦的養女廖思卻出落得越發亭亭玉立。
眼看著也到了該議親的年紀，她的那雙親生父母便腆著臉找上門來，說是舍不得廖思在廖家吃苦，左右婚事沒能成，身子還是清白身子，不如隨他們回去，另擇一門婚事。
看出親生父母真正的意圖不過是將她賣個好價錢，而非關心她這個人，聰慧的廖思又怎會如他們所願，乖乖地跟著回去呢？
便喊來鄉親們，在大庭廣眾之下，說自己與廖家長子廖俊有了夫妻之實，不論婚事有沒有辦，她都是廖家媳婦，不論廖家如今是窮是富，只看在教養之恩和廖俊的份上，她都是打死也不會離開的。
她要在廖家盡自己的義務與責任，侍奉婆母，教養幼弟，終身不再二嫁。
這話她說得斬釘截鐵，又占了理，眾人雖不恥她一女子，婚前便失貞，還不害臊地當眾嚷出來，卻也被她的剛正，對養父母家知恩圖報的作派說服。
便也承認了此事。
廖思從此將發髻梳成婦人頭，留在廖家，如她所說地將這個家給扛了起來。
這次大水，她與廖永雖然獲救，可廖母卻因為身體虛弱，即使廖永及時背著她逃了出來，卻也因為災情發生的初期，環境過於惡劣，缺醫少藥的緣故，而撒手人寰了。
廖永因此對這位亦姐亦母的嫂嫂十分重視。
也是因為廖思為了操辦廖母的身後事，積勞成疾，又感染風寒，病得都下不來床了。
若只靠周文帶來的那些醫者義診，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
正好周文又在推行以工代賑，廖永雖然年幼，卻也看出這幫人是真想做實事的，而且只要有錢，他就可以想辦法與其他人換藥，等嫂嫂病好了，他也能多弄些好吃的來，給她補補身體。
他長得高大，這難民營中的人戶籍身份又都是丟失了的，便沈著嗓子謊報年齡，最終瞞天過海，成功加入了施工隊。
但他到底年紀小，又著急掙錢，不曉得什麽是藏拙，很快就因為過於離譜的力氣入了蕭鼎的眼，真實年齡也暴露了出來。
蕭鼎和周文都有愛才之心，知道這少年的身世，也心生憐憫，便對其多加照顧。
周文更是想將少年喊到自己的護衛隊中，每日能領一樣的工錢，但是不必做那些耗費力氣，傷害身體的重活累活。
又被少年嚴詞拒絕：“我的力氣比他們都大。”
廖永指著身畔辛苦幹活的叔叔伯伯們說：“有我在，咱們的工期能更快完工，你們要是覺得對不住我，給我加倍的工錢就好。我這樣大的力氣，只去你身邊做個護衛，我覺得對他們不公平。”
這是個認死理，重情義，卻不乏公理心的少年。
蕭鼎和周文對他更是喜歡了，反正工期眼看著就要進入尾聲，也不多做為難，只吩咐人，將他每日要做的活減半，工錢不變。
“你做的活是他們的兩倍，出的力氣也是兩倍，卻與他們拿一樣的錢，這對你也很不公平。”
周文笑著說，可少年還有些憤憤，沒回過味來，直到周文繼續解釋道：“你雖然生的高大，但說到底還不滿十歲，是個孩童。五臟六腑和骨骼每日還在長，這樣日日耗費力氣，被重物壓著，它們怎麽會長好？若你想活得健康長久，就不要操之過急，把目光放長遠一些。”
廖永聽得一怔，最終還是被說服。
……
關二流子的名頭蕭鼎也聽過。
正是那天帶頭鬧事，要求先分房子的無賴漢。滿臉橫肉，身材壯實，一看就不是個善茬。
卻不知廖小子怎麽就跟這樣的人動上手了？
蕭鼎一邊趕路一邊詢問帶路人。
“關二流子盯上廖家分的房子和廖家小媳婦了，想把人娶回家去，也好光明正大地霸占廖家的房子。”
蕭鼎一聽就明白了始末，心裏也跟著冒火。
這該死的無賴！
他們趕到的時候，廖永鼻青臉腫，被一群人擋在身後。
蕭鼎認出，這是先前和廖永一起，自願參與以工代賑的人們。
男人之間的情誼有時就是這樣簡單，廖永雖然年紀小，但力氣大，又講義氣，該出手相助的時候從不含糊，眾人早已將他當成了平輩相交的小兄弟。
關二流子也知道廖永小小年紀力大無窮，若是單打獨鬥，肯定要吃虧，便帶了一大幫和他一樣是二流子的兄弟來，打算來個以多勝少。
一開始他幾乎得逞，廖永再如何神勇，心智仍是不過九歲大的孩童，四五個成年壯漢一擁而上，甚至擒住了他最在乎的嫂嫂作為人質，心慌意亂之下，首尾難顧，幾個回合下來就被拿住，挨了一頓揍。
幸好之前的工友兄長們都住得近，聽到動靜很快前來相助，才救了他一命。
拖到蕭鼎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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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之後, 周文對鐘離婉的態度，有了些許的不同。
不再是從前那般尊敬守禮，恪盡職守卻也堅決保持距離；忠心耿耿, 但也始終帶著一絲疏離的態度。
雖然自他返回金陵城，私下裏鐘離婉一直以兄長稱呼他，他不婉拒，卻也從不應承。
可如今，私下裏，他似乎又有了從前在周宅中, 一位兄長的風範。
他會在鐘離婉語氣生動時自然而然地搭腔，順著她的話頭說笑兩句, 甚至還會十分順口地點評她當天的衣著打扮。
更會在換季時分, 提醒她添衣, 食用哪些正當時的菜蔬, 養生補氣。
鐘離婉就知道，他到底是原諒了自己。
心中歡喜的同時，與周文相處更加融洽。
不少人也註意到了這點, 生出了許多難言喻的齷齪想法。
若非每次在小書房裏處理政務的時候, 都有湯法在場作證, 朝中流言蜚語都要滿天了。
鐘離婉自暗衛處得知了是誰在嚼舌根子，打算出手懲治。周文好不容易重新對她打開了心扉，可不能讓這起子小人得罪了。
周文重情義，但比起兄妹知己，他最在乎的還是家中的鐘離初。
哪怕眼下鐘離初因為身份緣故只能日日留在府中與世隔絕, 聽不到這些流言, 她也不打算坐視不理。
她必須用行動證明自己對周文，只有最為純粹的兄妹之情, 君臣之義，毫無半點私情。
才能服眾，才能讓周文放心地給她辦事。
可就在她要出手的時候，詔城府突如其來的澇災卻打亂了所有人的陣腳。
此時正值盛夏，多雷雨，貫穿大越一半國土的東河河水暴漲，詔城府下轄的河堤決口，大水淹沒了近萬頃良田，二十餘個縣、上百村落，近六十萬百姓流離失所，死傷慘重。
這是鐘離婉即位以來，所遇到的最大災情。
一看完奏報，她當機立斷，宣召了周文、湯法二人進宮，與他們商議救災事務。
“幸好去年各地豐收，我們又及時推行了青苗法，那群糧商本就囤有不少糧食，舍不得從朝廷處進糧，所以各地糧倉都是滿的，賑災是盡夠的。”
鐘離婉慶幸地說。
其他二人也深以為然，但要想救這澇災，只是糧食可不夠。
流離失所的百姓需要安置，就需要房屋，哪怕只是暫時的居所。
幾十萬人幹吃飯，去年收上來的糧食再如何多也是要捉襟見肘的。
其次便是治安。
這般多一無所有的災民聚集在一起，若無人管理，秩序必然混亂，滋生出惡心惡膽的惡徒來。
而且自古以來澇災之後必有大疫，要想賑災，同去的大夫和藥物也絕不可少。
三人徹夜商議了許久，才訂立了個大概的賑災流程，到了第二天在朝堂上，又與百官商議了半天。
叫鐘離婉深感欣慰地是，她平日裏不曾給予厚望過的朝臣們這回倒是齊心協力，眾志成城。
不但非常熱心地給她出主意，不斷完善她和周文、湯法的賑災流程，還爭先恐後地捐贈家財。
當她說出周文那句，大澇之後必有大疫，吏部尚書唐瑎更是主動站出來說，自個兒母家有百畝藥田，更經營著金陵城最大醫館，可派遣五十名大夫與賑災官員同往詔城府，救治災民。
另外，唐家也願意捐贈百車藥物。
真可真是解了鐘離婉的燃眉之急。
“愛卿有心了，朕代詔城府六十萬百姓，謝謝你。”
她誠懇地說。
下了朝後，她對姜響使了個眼色，後者表示明白。
當晚便有消息送到了唐府：
姜響松口答應為他們家一位飽學之士出書立說。
不過唐家人還要做個小小的選擇。
“貴府這位先生的文采著實斐然，我們是很願意為其著書的。經過商議，我們決定推出兩種合作方式。第一種，只印五萬冊，每冊五百文，不過成書以後，你們如何處置就是你們自己的事了，我們只印這一版，銀貨兩訖，不管後事；”
“第二種，印二十萬冊，每冊二百文，成書後，你們想留多少便留多少，餘下的，我們會送到各學堂的書房中，供所有學子翻閱，習讀；他們要是喜歡，也可花二百文錢買走收藏；”
“這第二種方式，好就好在，若這本書後來供不應求，我們便自費印書成冊，不再要你們多花一分一毫。”
供不應求。
長篇大論裏，唐家當家人只聽到了這麽一句，便毫不猶豫地點頭：“就第二種！”
五萬冊便是留在家中又有何用？他們求的本就是流芳百世之美名，哪怕這名一開始，只能平民學子之間流傳。
但名聲嘛，不就是跟滾雪球似的，越滾越大的麽？
他對自家兄弟的文采十分有信心。
那些普通小民們看了，只會驚為天人，奉若神明。
抱著這樣的想法，唐家只看完第一本樣品，滿意不已的同時，極為幹脆利落地付清了全款。
戶部與工部就此收入四千萬貫。
其他世家見狀，只恨自己當時在朝堂上的時候腦子轉得不夠快，立場表達得不夠堅定。
否則這刊印發行的第一本書，怎麽也該落到自家頭上才是。
無論他們回過神來後，如何捶胸頓足，如何捧著如山的銀錢到姜響面前賣好，鐘離婉都暫時顧不上了，只吩咐姜響自己看著辦，包括那四千萬貫，登記造冊後，也不要急著送入國庫。
“且看看詔城府災情如何，若是物資不夠，這些錢正好能救急。”
姜響會意。
不錯，這回前往詔城府主持救災事宜的欽差大臣，不是旁人，正是周文。
雖是他自請前往，但鐘離婉也是十分讚成的。
她知道，他那滿滿一屋子的東西裏，恰好有一兩本，說的便是救災與治水。
而且這回周文在去之前，還帶上了工部的許多官員，更是帶上了，他剛剛研制成功的，那名為水泥的配方。
這場天災在某種層面看來，更像是要驗證他們這近一年的變革成果。
周文到了地方以後，大水已褪，只是百姓們的家園已毀得不成樣子。
他們在各府城外的空地上，就地搭了些茅草屋，每日清晨去官府所設的粥棚領了口糧，隨後便回到自己所居之處，蜷縮成團，失魂落魄。
明明是活人，卻毫無生機。
這是周文生平第一次親眼看到災難過後的人生百態。
他穿著常服在當地官員的帶領下，到安置難民的地方轉悠了一圈回來，大受震撼。
卻也堅定了他要用自己超出這個時代許多的知識，去改變這種情況的決心。
既然老天贈他這多出來的一世，他就不能只顧自己。
他於是馬不停蹄地將自己出發前就與女帝，湯老等人商議下來的救災流程一一踐行。
第一步就是為災民們重新挑選一片適合居住的地方，地方一定要開闊，卻也要安全幹凈。
隨後周文讓府兵們五人一組，敲鑼打鼓地告訴災民：
凡是年紀在十五至四十歲的成年男子，只要有心，有把子力氣的，可以自願加入朝廷的‘重建家園隊’，用朝廷給的材料，建立居住條件更好的房屋，每日朝廷不但包三餐，還會給他們每日三十文的工錢；
若是婦孺，願意去後廚幫忙做活，又或是領了朝廷所發的布匹，幫忙制作成衣，朝廷也會給她們一日二十文的工錢。
當然這些都是額外的，若有人需要在家中照顧病弱的親人，騰不出手，又或是不願做活，朝廷每日的救濟口糧也是不會斷的，到時安置屋蓋好了，也會按需分配給他們。
“大人這樣做，只怕會縱容那些喜歡偷奸耍滑的懶骨頭。”
當地縣令聽到這般命令，立即搖頭說，一點都不看好周文的做法。
周文卻不甚在意，反倒對這位敢於當面直言的縣令有了一絲好感。
“本就不是為了他們。”他笑著解釋：“我想幫的，是那些想要自救，對生活還抱有一線希望的人。”
縣令沒懂，但看周文這些日子來的行事，他知道這年輕人是陛下非常看重的新銳，既然已經知道後果，還要如此作為，定是有他的用意在其中，便沒有多說什麽，而是照著他的意思去做了。
……反響竟然出乎意料地好。
雖然確有人如他所說，只喜歡無所事事，坐享其成。
卻也有近半數人積極響應號召。
選定安置村的建立地點以後，這幫人便火速開工。
都是做慣了粗活的壯年男子，周文定下的戶型也不難，很快一排排屋子便建好。
分房子的時候周文也是有規矩的，若家中老弱病殘占多數，便優先分配；若家中有壯年出力流汗的，也優先分配；
此舉讓那些出過大力氣的人家熱淚盈眶，直說老天長眼，欽差大臣也是個是非分明的。
至於那些只願意坐享其成的雖然不滿，有心要鬧事，但鐘離婉一早便派遣了蕭鼎並兩千府兵給周文防身。
蕭家老爺子練兵確實有一套，本來就年輕力壯，精神奕奕的府兵們在他的訓練下，如今一身氣勢，更是如狼似虎，攝人得很。
光是橫刀在前往那一站，就嚇得那些有心想鬧事的人膽顫心驚，震住了場子。
所有人便乖乖聽話。
解決完了住宿問題，等到災民們搬進了居住條件更加理想的安置屋，周文又開始召集義學堂的夫子，要他們分批建班，教導百姓如何防疫。
他分發了許多以圖畫為主的冊子，要夫子和學生們照著抄了許多抄本，並耐心教導災民們。
不過即使他一再小心，又一場大雨之後，該爆發的還是爆發了，幸好他早有所料，已然教會了大批百姓，當第一例出現的時候，百姓們並沒有陷入恐慌，也沒打算包庇，立刻將人送到了周文早先建好的藥堂之中。
那裏有唐家派來的大夫可以為他們進行義診。
最終造成的傷亡也很小，除了個別年紀過大或過幼的患者因為本身體質太弱，沒能熬過去之外，其他人都漸漸康覆了。
大水徹底褪去，土地重新變得硬實，災情也得到了緩解，周文便帶著人，和他研制成功的水泥，前往決堤處，商議著如何重新建起更加牢固的河堤。
但願此等災情，在他有生之年，一定不要再發生了。
熬夜畫著水壩圖紙的周文面帶悲憫地想。
周文帶人去察看河堤，試圖修覆，並修建水壩的同時，也不忘給留在駐地的人其他派遣其他要職。
“房屋的問題解決了，這裏的衛生環境比較理想，只要所有人按防疫冊子上說的去做，應該不會再出現大問題。不過這裏魚龍混雜，什麽樣的人都有，所以每日的巡邏還是不可少，你們也要留意他們是否按著冊子上的去做了。”
“旁的也就罷了，只有三點你們要是看見了，就絕不可姑息，必須要讓他們遵守。就是不許他們胡亂吃野物，亂飲生水，還有，感到不適時，必須立即到藥房找大夫就醫。”
留下的府兵點點頭，蕭鼎本意是想跟著去的，但被周文留了下來。
“咱們這次救災又沒有動誰的蛋糕。所有人的註意都被金陵城印刷成書給吸引過去了，為了在陛下面前留個好印象，世家們這次出的力比誰都大，也絕不會允許此次救災出現差池，我不會有什麽危險的。你留在這裏，幫忙巡營。依我看，現在最大的威脅不是世家，而是那些刺頭。”
他說的正是那幫好吃懶做的人。
一個個長得人高馬大，孔武有力。
建房子的時候不見他們出力，分房子的時候倒是跳腳得比誰都厲害，鬧得比誰都歡。
要不是看在周文態度堅決，身邊一眾府兵，也確實有拔刀相向的意思，他們當時根本不會輕易罷休。
一看那幫人的做派，就知道他們災前便是不安分慣了的，十有八/·九都是地痞流氓。
如今眼看著剩餘的房子也蓋好了，到了能讓他們入住的時候，他要是將大半府兵帶走，此處怕是還會生亂。
蕭鼎當過許多年的游俠，對官場事雖然一知半解，但對這些普通小民的性子，他還是很清楚的，一聽就明白了周文的顧忌。
“放心。”他當即拍著胸膛說：“交給我了，保管萬無一失！”
周文點點頭。
在這種事上，蕭鼎向來靠譜，所以他放心地帶人走了。
後來事實證明，周文的決定再明智不過。
他走後不久便有人著急忙慌地跑來稟報：“大人，不好了，廖小子跟關二流子打起來了！”
“什麽？”
蕭鼎又驚又怒，也生出一絲擔憂：“在哪裏，快帶我去！”
他一路疾奔，想到那小子的性情，擔憂之情愈發強烈。
廖小子本名廖永，年僅九歲，卻生得極為高瘦，只比蕭鼎矮一個頭。
且他天生神力，一個壯年男子尚搬得費力的一石米糧，他只需一手便能抓起；數人合力才能擡動的房梁，他一人便能扛得穩當。
蕭鼎剛發現他時還以為他至少十五歲，但看他雖然寡言少語，可偶爾開口，還是難掩稚氣，狐疑地追問之下，才知道他還未滿十歲，當下便起了愛才之心，想收做徒弟留在身邊。
卻被少年冷聲拒絕：“我家中人都死光了，只剩下個嫂嫂含辛茹苦將我帶大，如今日子正是難過的時候，我絕不能丟下嫂嫂一個人。”
他這才知道，廖永家原來也稱得上是村中富戶，上頭有一位兄長。
當時村中有戶窮人家生了女兒，覺得養不活，便想丟棄了。廖家父母心地善良，見不得這等慘事，便將孩子抱了回來。原先是當作小女兒養的，可後來長子到了年紀，情竇初開，竟對這個妹妹動了心思。
他比小姑娘大了五歲，早就知道兩人之間沒有血緣關系，便稟明了父母，想與其正式成婚。
橫豎閨女的來歷，村中人都知道，廖家父母細問過小姑娘的意願，見她也首肯，便同意了。
可惜天意弄人，婚期將近，廖家長子不知從哪聽說，送新嫁娘一對大雁，寓意情比金堅，新人就能攜手共白頭。
他們所處之地當真有大雁蹤跡，便帶上村中獵戶，想要捉回一對來。
豈料錯踏陷阱，當場喪命。
喜事變成了喪事，廖家父母備受打擊，年紀較大的廖父身子骨本就不好，大悲大痛之下，一口氣沒上來，竟就這麽去了。
喪子又喪夫的廖母被打擊得當場中風，生活不能自理，還需日日吃藥，才能續命。
廖家就此落魄潦倒，房子，田地，能典賣的都賣了，若非女帝即位後，頒布了惠民律篇中的政令，讓廖家得了不少補助，當真不知道該怎麽熬過來。
屋漏偏逢連夜雨。
廖家失勢，差點成為廖家媳婦的養女廖思卻出落得越發亭亭玉立。
眼看著也到了該議親的年紀，她的那雙親生父母便腆著臉找上門來，說是舍不得廖思在廖家吃苦，左右婚事沒能成，身子還是清白身子，不如隨他們回去，另擇一門婚事。
看出親生父母真正的意圖不過是將她賣個好價錢，而非關心她這個人，聰慧的廖思又怎會如他們所願，乖乖地跟著回去呢？
便喊來鄉親們，在大庭廣眾之下，說自己與廖家長子廖俊有了夫妻之實，不論婚事有沒有辦，她都是廖家媳婦，不論廖家如今是窮是富，只看在教養之恩和廖俊的份上，她都是打死也不會離開的。
她要在廖家盡自己的義務與責任，侍奉婆母，教養幼弟，終身不再二嫁。
這話她說得斬釘截鐵，又占了理，眾人雖不恥她一女子，婚前便失貞，還不害臊地當眾嚷出來，卻也被她的剛正，對養父母家知恩圖報的作派說服。
便也承認了此事。
廖思從此將發髻梳成婦人頭，留在廖家，如她所說地將這個家給扛了起來。
這次大水，她與廖永雖然獲救，可廖母卻因為身體虛弱，即使廖永及時背著她逃了出來，卻也因為災情發生的初期，環境過於惡劣，缺醫少藥的緣故，而撒手人寰了。
廖永因此對這位亦姐亦母的嫂嫂十分重視。
也是因為廖思為了操辦廖母的身後事，積勞成疾，又感染風寒，病得都下不來床了。
若只靠周文帶來的那些醫者義診，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
正好周文又在推行以工代賑，廖永雖然年幼，卻也看出這幫人是真想做實事的，而且只要有錢，他就可以想辦法與其他人換藥，等嫂嫂病好了，他也能多弄些好吃的來，給她補補身體。
他長得高大，這難民營中的人戶籍身份又都是丟失了的，便沈著嗓子謊報年齡，最終瞞天過海，成功加入了施工隊。
但他到底年紀小，又著急掙錢，不曉得什麽是藏拙，很快就因為過於離譜的力氣入了蕭鼎的眼，真實年齡也暴露了出來。
蕭鼎和周文都有愛才之心，知道這少年的身世，也心生憐憫，便對其多加照顧。
周文更是想將少年喊到自己的護衛隊中，每日能領一樣的工錢，但是不必做那些耗費力氣，傷害身體的重活累活。
又被少年嚴詞拒絕：“我的力氣比他們都大。”
廖永指著身畔辛苦幹活的叔叔伯伯們說：“有我在，咱們的工期能更快完工，你們要是覺得對不住我，給我加倍的工錢就好。我這樣大的力氣，只去你身邊做個護衛，我覺得對他們不公平。”
這是個認死理，重情義，卻不乏公理心的少年。
蕭鼎和周文對他更是喜歡了，反正工期眼看著就要進入尾聲，也不多做為難，只吩咐人，將他每日要做的活減半，工錢不變。
“你做的活是他們的兩倍，出的力氣也是兩倍，卻與他們拿一樣的錢，這對你也很不公平。”
周文笑著說，可少年還有些憤憤，沒回過味來，直到周文繼續解釋道：“你雖然生的高大，但說到底還不滿十歲，是個孩童。五臟六腑和骨骼每日還在長，這樣日日耗費力氣，被重物壓著，它們怎麽會長好？若你想活得健康長久，就不要操之過急，把目光放長遠一些。”
廖永聽得一怔，最終還是被說服。
……
關二流子的名頭蕭鼎也聽過。
正是那天帶頭鬧事，要求先分房子的無賴漢。滿臉橫肉，身材壯實，一看就不是個善茬。
卻不知廖小子怎麽就跟這樣的人動上手了？
蕭鼎一邊趕路一邊詢問帶路人。
“關二流子盯上廖家分的房子和廖家小媳婦了，想把人娶回家去，也好光明正大地霸占廖家的房子。”
蕭鼎一聽就明白了始末，心裏也跟著冒火。
這該死的無賴！
他們趕到的時候，廖永鼻青臉腫，被一群人擋在身後。
蕭鼎認出，這是先前和廖永一起，自願參與以工代賑的人們。
男人之間的情誼有時就是這樣簡單，廖永雖然年紀小，但力氣大，又講義氣，該出手相助的時候從不含糊，眾人早已將他當成了平輩相交的小兄弟。
關二流子也知道廖永小小年紀力大無窮，若是單打獨鬥，肯定要吃虧，便帶了一大幫和他一樣是二流子的兄弟來，打算來個以多勝少。
一開始他幾乎得逞，廖永再如何神勇，心智仍是不過九歲大的孩童，四五個成年壯漢一擁而上，甚至擒住了他最在乎的嫂嫂作為人質，心慌意亂之下，首尾難顧，幾個回合下來就被拿住，挨了一頓揍。
幸好之前的工友兄長們都住得近，聽到動靜很快前來相助，才救了他一命。
拖到蕭鼎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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