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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將, 您要進去嗎,外面風大。”隨行的小兵鼓起膽子開口,外邊天太黑, 加上這邊的燈光線不好,他看不清雲泆的神色。

話音被大風刮走了一半, 面前的人聞言緩緩回頭, 溫聲對他說:“不用了, 你自己回去吧。”

小兵睜大眼睛, 看著雲泆擡腳走向了出口的方向,黑色的軍靴包裹住他修長筆直的小腿,踏過地面時那些積雪被擠壓出咯吱的聲響, 他成了漫天白色裏的一點。

風雪呼嘯而過, 小兵連忙擡手捂住了帽子想要往裏去, 他半瞇著眼回頭看, 只見那道頎長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視野裏。

車上的溫度比外面好很多,雲泆往手心哈了一口氣, 被凍得僵硬的指尖抓住機會恢覆一點知覺。今天的天氣實在有些無常,出門那會還有聞牧遠陪著, 因此雲泆沒叫司機,現在這裏自然也只剩他一個人。

omega靠在駕駛室的車座上自嘲地笑了笑,空調吹出的暖風將他一點點解凍。

人真是由奢入儉難, 習慣了聞牧遠陪在身邊,這會兒周圍沒有alpha的氣味他還沒適應過來。但在這樣冰冷的時節裏,他胸前的吊墜倒是火熱滾燙,灼得胸口一片溫熱。

發情期已經結束, 但雲泆卻覺得自己的信息素仍是不知足。

“真是的......”他甩了甩腦袋,暫時努力讓自己不去想那些事情, 調整導航定位,雲泆一腳油門駛離了中心城的軍營。

他和孟思蘭約好了見一面,原本按照沈百川的說法,他們研究沒有結束前所有的研究員都有統一的住所,大家集中在一塊方便提高效率和人員管理。

但之前出了那樣的事情,警署要將所有人全部排查一遍,因此研究的進度也受到一定耽擱,有人提議不如索性給他們放個短假。最後警署采納了這個意見,所以雲泆發消息詢問時孟思蘭讓雲泆直接去他的私宅。

孟思蘭為人清儉,住的地方也樸實無華,城東這一片地段偏僻,他住的是一棟簡單小樓,外頭有一個小花園。這種樣式的房子在中心城隨處可見,普通的人家也住得起。孟思蘭這種程度的科研人員住在這,確實是比較少見。

這邊的城區相對而言要老舊一些,裏面的路也彎彎繞繞,雲泆上大學那會來過幾次,現在對路線記的還算清楚。

這裏的樓房不大整齊,外頭的房子都是高層,一幢上住了十幾戶人家。雲泆繞了幾圈終於找地方把車停了,走到門口那會突然想起來,自己當年好像問過老師為什麽一直住在這。

當時雲泆不過十六七歲,但身量已經很高,超了孟思蘭將近半個頭。

他抱著厚厚一沓資料跟在孟思蘭身後,亦步亦趨走過城東來到這裏,沒有多想就問了這個問題。

當時的院門還是簡單的木頭柵欄,上面纏滿了漂亮的小花,黃白交錯,綠葉郁郁。正是盛夏時節,孟思蘭彎腰開門,順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他笑了聲說:“這是我和你師娘結婚那會住的房子,她喜歡這裏,我就不搬了。”

彼時雲泆對這些事情並不了解,但他猛然意識到自己應該是說錯了話。對自己道德要求極高的雲泆瞬間變成了一個苦瓜,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對不起。

孟思蘭不以為意,只是擡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微笑著說:“不礙事,故去的人最害怕的是沒有人記得她。”

“我留在這,出行買菜都方便,看著院裏這些花花草草,我總會覺得,她好像還在我身邊。”他的神色滿是懷念,語氣溫柔。

雲泆心裏歉疚南消,後來從師兄那了解到,孟教授門前花園裏的草木大多都是蘭覓生前侍弄的。後來蘭覓不在了,孟思蘭接過手,將它們照料得很好。

冬天不比夏天,沒有太多植物能在這樣的天氣裏存活。雲泆走到門前時花園看起來有些空,盆栽什麽的都不見了蹤影,想來是被收到了屋裏。最外面的柵欄沒有上鎖,雲泆推開後又將它掩回原位,還沒敲響裏面的門,一股熱氣就迎面而來。

“來啦,”孟教授手裏端著一杯熱茶,滿臉笑意,“快進來,看看外面雪下成什麽樣了,別凍壞了。”

雲泆和老師打招呼,在玄關的地方將自己身上的雪花擦拭幹凈,免得弄濕了裏面的地板。

“老師身體還好吧,”雲泆摘下軍帽拿在手裏,關切道,“之前聽說研究項目出了點小插曲,不知道近來如何了。”

孟思蘭招呼他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拿來一杯新鮮磨好熱咖啡。

他在雲泆對面坐下說:“我挺好的,那事你也聽說了吧,哎喲,我當初也嚇死了。”

老人搖搖頭,失望又震驚,“我帶了許林那麽些年,怎麽也想不到他會做出那樣的事。但是研究還是要繼續啊,研究院都發來消息了,讓我明天就回去。”

雲泆目前還沒收到太確切的消息,因此不好和孟思蘭多說什麽。雲泆欲言又止,風波將起,這偌大的中心城裏雲泆放不下的除開雙親,就只有孟思蘭一人。

師徒二人許久未見,孟思蘭也沒忘了問問雲泆的近況。

對親長的詢問雲泆一貫報喜不報憂,窩在柔軟的沙發裏喝完了一整杯咖啡。

孟思蘭中途起身去了一趟洗手間,雲泆放下杯子環視了一周,屋子裏的裝潢用的都是原木,十分溫馨。

客廳比起從前好像多了幾個架子,它們搭在靠墻那一邊,上面擺滿了小盆栽。興許是受自身信息素和孟思蘭的影響,雲泆對花草也格外偏愛,他走進細看,發現那些盆栽裏都是些小苗,末端墜著一些不大的花苞。

孟思蘭出來的時候正好看到這一幕,他笑呵呵說:“這是我自己培育的花,好看吧。”

雲泆點點頭,“就是有些小,不知道以後會長什麽樣。”

“就在你身後呢,”孟思蘭指了指雲泆剛才坐的沙發後頭,“那就是成體了,這是我用小水黃為樣本培育的,開得久又漂亮,花比起原來會更密實。”

雲泆順著孟思蘭指的地方看過去,果不其然,沙發靠背後頭有一盆茂密的成體。它通體金黃花瓣緊簇,有些小水黃的影子但又不太像,看起來十分華麗。

“這花嬌氣得很,我試了好多年才成功種出來。”孟思蘭的語氣帶著自豪,除開做實驗,這就是他最愛做的事。

對於老師這愛好雲泆心裏清楚,讀書那會老師就愛在實驗室裏搗鼓。孟思蘭見他好像還挺喜歡,直接從架子上拿了一盆幼苗遞給他。

“你帶回去養來試試,這次新的一批我都改良過,只要溫度濕度適宜應該都能活下來。”

老師的一片好意雲泆欣然接受,回程的時候將那盆栽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副駕駛上。來這一趟親自見過老師雲泆才徹底放下心,他讓對方別太心實驗的事,孟思蘭則讓他回邊境一切小心。

雲泆捧著花盆回家時已經不早,他想起第一次見面孟思蘭送聞牧遠的那盆小水黃,於是走上了三樓閣樓。這裏的房間基本被打通,各個區域一目了然,但是旁邊還有一個不顯眼的小隔間,算作微型花房,當年是用來給那幾個孩子種東西用的。

因著那盆小水黃,雲泆給裏面配上了一個全自動的機器人。拉開燈,花架上空空蕩蕩只有一盆雕謝幹凈了的小水黃,雲泆失笑,把剛才孟思蘭送他的盆栽放到了旁邊。

“委屈你了,給你找了個伴。”他的聲音不響,但悉數被腳下的小機器人聽了去。

“找個伴!找個伴!”小機器人快樂的重覆,歡欣它的少得可憐的業務又多了一份。

之前沒註意,雲泆突然發現這小家夥還挺有趣。他半彎下腰,想要看看機器人還有沒有電,這時後頸卻突然一涼,隨後什麽黃色的東西徐徐飄落下來。

雲泆定睛,發現那看起來像是孟思蘭家沙發後面那株花的花瓣。雲泆正想去撿,小機器人的輪子卻不小心碾了過去,黃色花瓣被重量不小的家夥碾過,原本亮麗的顏色瞬間變成了深褐。

雲泆伸出的手猛然楞住,一點昔日的記憶劃過腦海。

熟悉的大小,熟悉的顏色,他不確定這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單如果他的感覺沒有出錯,那麽眼前這個東西,長得幾乎和他在多瑪工廠地下實驗室裏發現的那個不知名樣本一模一樣。

“你先別動,一動都不要動。”雲泆沈下聲命令小機器人。

那小家夥被嚇得一楞,立馬說:“好的,主人。”

雲泆的心無止境地往下沈,像是瞬間被浸入了寒涼的冰水。家裏沒有太多現成的工具,他快步找來塑封袋和鑷子,小心翼翼地將地上的東西夾起放入袋子。

omega的臉色從來沒有那麽難看,眉心緊緊蹙在一塊兒。膝蓋抵著地面,他掏出通訊器直接撥通了一個電話,那頭很快接通。

“還記得當初我在多瑪收集的那個樣本嗎,唯一不確定來源的那個。”

“現在給我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我要做化驗對比。”

雲泆切斷通訊,臉上一片凝重。他站起身直接向外走去,機器人慢吞吞地跟在後面,疑惑道:“主人,很晚了,你要出門嗎?”

雲泆回頭瞥了一眼,話語裏聽不出情緒,“別亂跑,在家等我。”

瞿千岱的人和他一脈相承,幹事動作快且利落。雲泆一通電話他們很快就安排好了人員和地方,甚至去警署將原先那份樣本都拿了過來。

準備做化驗的人看起來波瀾不驚,他對於突然在半夜被薅過來這件事毫無表示,只是平靜地接過了雲泆手裏的袋子。

“大概要十五分鐘,麻煩您在外面等一會兒。”他說完就轉身進了實驗室。

雲泆提著的那口氣沒松,他不想坐下,於是抱臂靠在外面的白墻上。這裏只有他和一個瞿千岱的手下,沒有人說話,整條走廊安靜的可怕。

十五分鐘拉得很長,直到走廊盡頭皮鞋落地的聲音響起,近乎凝固一般的寂靜才被打破。

瞿千岱穿著一身黑大衣匆匆走來,肩頭是還未來得及融化的雪花。alpha金色的眼眸銳利無比,他看向雲泆問道:“還沒出結果?”

“快了。”雲泆簡短答。

瞿千岱點點頭,和他一塊靠在旁邊等,原本站在那的下屬見狀到外面去給他們看門,走到屋外才看見外面竟然還有七八個人。裏面除了李昭全是瞿千岱的保鏢,下屬楞了楞,李秘書解釋道:“剛才外頭好像有人跟蹤,保險起見我把人都叫過來了。”

於是乎黑保鏢烏壓壓站了一片,這個下屬回過神來也站了進去。

或許是又過了一兩分鐘,那扇門被打開,穿著實驗服的人走出來,一絲不茍的把報告遞到了雲泆手裏。

雲泆接過,動作帶著點微不可察的顫抖,報告很薄,只有兩頁紙,結果翻開就是。

雲泆的閱讀速度一向很快,而且那個數值落在末尾,顯眼萬分。

[經鑒定,ab樣本的基因重合度為99.97%]

“如你所料?”瞿千岱垂眸摘下手上的手套,語氣篤定。

雲泆緩慢頷首,心裏閃過千百個猜測,並不願將此事一錘定音。

“老師......這太荒謬了。”

“基因重合,這並不意味一定是他,”瞿千岱面容沈靜,仿佛沒有什麽事情可以在他那裏激起波瀾,“但我會讓人從他那開始查。”

這些道理雲泆都清楚,有些事無法感同身受,他作為與孟思蘭親近的人受到的沖擊比誰都大,更需要一點時間緩解。

他偏頭,目光觸及門外烏漆嘛黑的一群alpha,“你陣仗不小。”

“李昭過慮了,”瞿千岱淡淡道,“這個節骨眼上沒人敢讓我死。”

也是,全國矚目的南境在外界看來危機未解,而官方對外發布的公告裏,這些事情都由瞿千岱一手操辦,每一點推進和展開都會掀起千層波浪。

席明函就算想要下手也不會在這種時候,要是瞿千岱出了點閃失或是席家讓人抓住了把柄,那席任就可以徹底退出總統的競爭了。

alpha在這時揉了揉自己的指節,他眼下是一片陰翳。

“我的人從許林身上找不出什麽不對,而就在今天傍晚,他企圖自殺。”瞿千岱說。

“他死了?”

瞿千岱不置可否,他平靜道:“我的人及時分離了他的腺體,至於現在——他的腺體還活著。”

“而我們從他的腺體裏,找到了一個裝置,目前正在拆解。”

腺體還活著。那就暗示了人的下場,畢竟沒有人能做到脫離腺體存活,就連雲泆都不能。

瞿千岱的話語換來雲泆短暫的愕然,但對此雲泆並不反對。

他想起瞿千岱放縱失控的那一晚,猩紅的火光最後熄滅在風裏,這位從爛泥坑裏爬出來的總統先生徹底舍棄了自己所有的心慈手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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