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飼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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飼蛇

今天是月初, 按例輪到雲泆去軍隊裏指導視察。

早會結束後他回辦公室拿文件,順帶找出了一瓶牛奶,這還是之前陸兆興不知道從哪弄來塞給他的。

雲泆跟其他人打了聲招呼就帶著副官去了營地。邊境的布防變動幾天前就已落實, 目前和帝國交火的只有一部分軍隊,其餘都在原地整軍待命。

副官把周圍城鎮的情況匯報了一遍, 因為形勢嚴峻, 所以又有幾座小鎮的居民要向內地轉移。雲泆過問了物資和政府安置的相關事宜, 靜靜聽著那些沒有任何感情的數字在耳邊呼嘯過。

三座小鎮, 八十六個村莊,十七萬人。雲泆驀然垂眸,心中一動。

這邊的路崎嶇, 車開得不快有些顛簸。雲泆突然想到很多年前的事, 回憶中燈光明亮奪目, 周遭人聲鼎沸, 那是他第一次來北境見到的場景。

聯盟與帝國之間的戰爭已持續了三十年,期間大大小小展開過無數次戰役, 傷亡人數和經濟損失不計其數。

種種彈藥的的坑洞幾乎快要侵占整片邊境土地,邊境和聯盟最初的模樣已走到了人們記憶的邊緣, 再往前一步就是遺忘。

曠日持久的戰爭始於帝國的野心,由摩擦升級轉為徹底爆發,那時雲泆不過五歲, 他身處中心城最富庶安逸的頂尖家族,接受著高等教育,不需要擔憂自己的安危,也不明白人間疾苦。

彼時他對戰爭的了解只停留於書面的描述和一點新聞報道, 貴族學校的老師上課不怎麽和他們談論戰爭,這種血腥暴力的事似乎生來與他們無關。

但顧逸青和其他世家大族聯姻的omega不一樣, 他並不認同這樣的做法。他有自己的事業和認知,也有自己的做事準則。譬如他雖然愛雲瑞玉,但雲瑞玉不能阻止他將要做的決定,而在雲泆的教育一事上,顧逸青也始終與其他家長不同。

所以某一天,趁戰火還未肆虐,他決定帶自己的孩子出去看看。

私人飛機沖破中心城金籠的桎梏,帶著年幼的雲泆飛到了廣闊無際的北境,風沙塵土都化作自由的象征,在飛舞中擁他入懷。

起先的五年雙方只是宣戰,並沒有完全撕破臉皮。因此北境還有許多居民仍在原本的城鎮生活沒有遷徙,熙熙攘攘的人潮在完全不一樣的建築中川流,這裏的街道不如中心城敞亮先進,人來人往間卻夾雜著純然的快樂。

雲泆睜大眼睛緊緊牽著顧逸青的手走在那些人裏,個子尚矮的他想要看到別處的風景只能盡力踮起腳來。當時正好快過冬,他們趕上了這裏的獨特節日,歡慶之時萬人空巷,熱鬧非凡。

雲泆小時候性子也鬧騰,他畢竟只有五歲,小孩子童心未泯,見著新奇的玩意總想多看兩眼。但任憑他怎麽撲騰也看不到周圍的景物,賭氣的他放慢了腳步,猶猶豫豫拉上了顧逸青的袖子,順手指了指旁邊的男孩。

那個小孩看起來和他差不多大,正坐在自己父親的脖子上像騎馬一樣放聲大笑。

顧逸青難得露出些許苦惱,不過這對他而言並非難事。雖然他是omega,但不同於其他人纖弱的身材,他從小鍛煉,身體素質並不弱。

顧逸青正想彎腰把雲泆抱起來,肩膀就被人從身後拉住,那只手寬大溫熱,罩住了他的半邊肩膀。

“別和他瞎鬧,弄傷自己怎麽辦。”一個熟悉的聲音帶著笑意從他耳邊響起。

顧逸青愕然轉身,雲瑞玉的面容映入眼簾,他們挨得近,雲瑞玉眼下隱約的青黑都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年幼的雲泆還沒反應過來父親的突然出現,下一秒就猛然失重。他大叫出聲,因為雲瑞玉毫無征兆地把他舉起來放到了自己脖子上。

alpha身量高,雙肩寬闊有力,雲泆坐在自己父親脖子上,甚至比剛才那孩子還高出了一個頭。

“怎麽跟來了,不是說公司還有事嗎?”顧逸青摸過他的臉,驚喜又意外。

雲瑞玉擡手扶穩身上的小家夥,開口道:“不放心,還是跟過來看看吧,不然誰知道這小毛孩怎麽鬧你?”

“我沒有,”雲泆不滿嘟囔著,伸手直接揪住了眼前的頭發,反駁道,“我才不是小毛孩。”

雲瑞玉頭皮一疼,趕忙拍拍他的背讓他松手,顧逸青看著父子倆這模樣沒忍住笑出聲來。

他們一家三口就這麽走在街上,隱入人海,和其他人似乎也沒什麽不同。

過了一會人群中突然傳出驚呼,原來是遠處天空綻開了煙花。這是當地的民俗,煙花的樣式多變,顏色絢麗漂亮讓人移不開目光。

坐在雲瑞玉肩上的雲泆或許是全場最高的人,當夜所有的美景和星辰,都被收入他眼底。

溫暖寬大的手掌,耳邊的笑聲,擦肩而過的人影,天邊垂落的繁星,它們像絲線織成雲泆對北境最初的印象。這本是這片土地原本該有的模樣,不受戰火侵擾,滿是煙火凡塵。

後來雲泆長大了些,兩國戰事打得兇,以前去過的那座城鎮早已被迫清空,成了緩沖帶上的駐軍地。又過了幾年,多次大戰搬遷後,那裏成了如今北境的總軍營。

兜兜轉轉多年,他到底還是回到了這裏。

以前他也問過顧逸青,為什麽那次要帶他去北境。彼時雲泆剛生出想要參軍的想法,全家唯一沒有阻攔的人就是他的omega父親。

顧逸青臉上的笑容永遠溫柔平和,他說:“戰爭總會讓許多美好的東西消失,我希望在消失前,你可以知道它本不是瘡痍的。”

“那您希望我以後怎麽做?”雲泆很認真地問他,臉上難掩迷茫。

“這就是你要思考的問題了。”顧逸青狡黠一笑,不再多說。

目的地很快達到,雲泆推門下車,外面已經有軍官在等候。

底下的人看到雲泆一般敬畏大於親近,畢竟雲泆年紀輕輕就已經走到這這樣的高度,他的本事旁人難以望其項背,敬畏也是常態。

這部分軍隊經過重新編制,一部分來自內陸的援軍,雲泆來這一趟也是想和他們多熟悉熟悉。

他詢問視察的時候語氣溫和,給人春風拂面的感覺。雲泆的臉天生透著一股神聖的溫和,微笑時更甚。面對敵人時的淩厲被他很好收起,旁人都難以窺見。

在場的士兵有許多只在星網的媒體報道上見過雲泆,亦或是軍隊的內部報道,眼下親自接觸起來一個個都看呆了眼。雲上將多年名聲在外,讓人都快要忘了他是個omega。

出於基因原因,omega天生比其他兩種性別的人長得更加精致漂亮。軍隊內早年有很多alpha瞧不起這些瘦弱的omega,不過從雲泆當上軍官開始,這種不好的風氣就漸漸湮滅了。

聯盟內部早早推行了平權,但軍隊裏性別上仍是alpha和beta占大頭,所以各項措施落實下去見效極慢。

在軍營裏omega是稀有的、美麗的,曾有人給他們打上脆弱的標簽,不過後來omega群體親手撕爛了這些沒用的玩意。

雲泆做上校時帶過一隊性別完全為omega的士兵,這件事是他主動向軍部要求的。

他們都由雲泆一手操練,跟著雲泆一塊兒執行任務。大概過了半年,直到分營這些omega才散到各處。

其中大多成員都長得好看,而尋常人在社會上想找個omega妻子談何容易,就算是當下的年代omega依舊是少數人群。所以分營後就有心思不正的人就動了邪念,有一個alpha想要通過信息素的方式迫使他看中的一位omega發情,然後趁機終身標記。

根據聯盟律法規定,倘若ao已經完成了終身標記,那麽他們就將被認定為是伴侶,除非一方有重大過錯,不然不能輕易離婚。

那alpha心裏早已想好事後要如何顛倒黑白,因此十分胸有成竹地找人給自己打掩護,屁顛屁顛就溜進了omega的房間。

最後的結果出人意料,那個看起來嬌嬌弱弱,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omega早就察覺他別有用心,三兩下就把人打趴下了。

沒過幾分鐘那個alpha就被剝了衣服直接丟到了軍營外面,身下還被omega毫不留情地猛踹了幾腳。

事後的處分自然是落到了alpha頭上,這件事一出,所有alpha都驚了一跳。

有雲泆珠玉在前,又有其他omega英猛事跡在後,自此就在沒什麽人敢看不起軍隊裏的omega。畢竟他們能來到這裏,就已是翹楚中的翹楚,各種能力都不遜於同隊的其他人。

雲泆聽聞此事後忍俊不禁,那位omega可是當時他帶的部下裏格鬥術最強的,一個人能一連放到十幾個alpha,被他踹上幾腳......那滋味可不好受。

眼下軍營裏的士兵估計也是想到了當年那件廣為流傳的事,頓時對一切美貌祛了魅。

他們的基礎情況和此前的長官雲泆都已清楚,今日前來也不過是看看士兵的狀態,以及讓他們熟悉自己的行事,以便往後配合。

到了午休的時間雲泆腹中有些餓,這邊的軍官邀請他留下一塊用餐,雲泆本想答應,但突然想到在醫院躺著的聞牧遠,於是擺擺手拒絕了。

他坐上車,摸到兜裏還有瓶沒開封的牛奶,順勢擰開先喝了幾口充充饑。

“將軍我們接下來去哪?”副官問他。

“去醫院,昨天那個位置。”雲泆含糊著答。

副官還沒去過那,心裏正納悶長官中午為什麽不回去休息,跟著走到病房門口看見那條黑蛇才驟然停住腳步。

他其實有些怕這類爬行動物,平時見到秦醫生都要起雞皮疙瘩,更別說眼前這條黑蛇了。

可他畢竟是沈元義走後被提上來的,這種時候露怯豈不是讓人瞧不起,他剛深吸一口氣準備跟上雲泆就被攔住。

“你先回去吧,我一個人在這就行,下午我會回總部的。”雲泆說話聲音刻意放輕,因為他看見黑蛇此時正在病房中央的水盆裏喝水。

那個盆體積巨大,想來杜潭和那群醫生能搞來這麽大個容器並且把它裝滿也實屬不易。

屋內的信息素濃度依舊,黑蛇嘴兩側一張一翕,頭部肌肉輕動,喝水那姿態優雅,在雲泆看來可愛極了。

雲泆知道自己的到來瞞不過他,再走近時沒有掩飾腳步,透過清澈的水液還看見了隱隱約約的蛇信。

盆裏的水位大概下降了三分之一,黑蛇終於滿足,慢悠悠擡起頭來,親熱地把下巴上上的水盡數蹭到了雲泆衣服上。

“還挺頑皮。”雲泆笑著輕輕敲了下它的腦袋,那聲音悶悶的,可見是個實心。

他攀住黑蛇的身子把它勾回床上,看著那盆水又有點擔憂,他只知道寵物蛇會吃乳鼠昆蟲之類的食物,那......這個尺寸的聞牧遠要吃什麽?

雲泆想著,給秦羽發了條消息,很快通訊器就一陣震動,他沒想到秦醫生這會回得倒是及時。

[秦羽:按理來說他目前的狀態不需要攝入太多食物,但是你想的話,可以餵兩滴血,不用很多。]

雲泆回了聲謝謝,得到答案的他放下心來,開始在床頭尋找可以割破皮膚的東西。

他知道,要是讓黑蛇主動,下輩子都不一定能咬出血來。

醫院方出於安全考慮,把所有鋒利的東西都收納在了第二層抽屜裏。雲泆好不容易找出一柄小刀,剛放到自己手邊就被黑蛇一甩尾巴抽了出去。

乒鈴乓啷一陣響,那柄小刀直接飛到了門口。

雲泆失笑,他回看那雙滿是警惕的眼睛,說:“要是想要徹底阻止我,起碼得等你變回來,現在的你可不行。”

說著,他擡手放到嘴邊利落地咬破了自己的手指,這一下用的力道不小,那口子一開,鮮血就直往外冒。

黑蛇的豎瞳在這一瞬挺立到極致,渾身上下的肌肉都在捕捉到那一點猩紅時霎然緊繃。

雲泆傾身湊近攬住了蛇頭,哄也似得讓它松嘴,最後在血滴落的前一刻把手指塞進了黑蛇嘴裏。

他能感受到鋒利的尖牙在小心翼翼避開,溫軟的蛇信在不由自主舔舐。

“真乖。”雲泆獎勵般摸了摸它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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