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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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0 章
宮門之後是長長的宮道, 趙執與沈東鈞並肩而立，等待傳喚。
趙執看著前方的路，淡淡道：“沈郎君仗義執言, 趙執感激不盡，然今日大膽諫言，來日或將仕途艱難，殿下被禁足待審，欲保君恐力不足，沈郎君, 當真不後悔？”
當日，趙執與霓瓔以夫妻之名結伴東游, 救下了因與人紛爭洛水的沈東鈞, 沈東鈞一直以為趙執就是鶴來號的東家, 直到昭鶴公主的身份大白於天下, 他才終於確定自己當初遇見的是什麽人。
沈東鈞坦然一笑：“一路走來，沈某做了很多以前敢想卻做不到的事，漲了見識, 圓了心願。但若沒有你們, 沈某早在修褉大會時, 就成了失足落江的一縷亡魂。”
他看向趙執：“但我等之所以忠於殿下，並不止因為殿下的恩澤。”
趙執側首看向沈東鈞，作出洗耳恭聽之態。
沈東鈞目光悠遠：“在我們還不為士族勳貴所容時，殿下便先一步擋在了我們的前面，我們投路無門, 她便生生劈山立門, 我們備受排擠，她便推翻牌局全部重洗。擋在我們之前的殿下, 只會比我們更不易，而我們所受，已經是她擋下大部分不易後，剩下的一些考驗罷了，如果連這些被篩檢過後的難處都無法面對，那也不配被殿下選擇。”
“即便賠上性命？”
“即便賠上性命。”
趙執輕輕笑了一聲。
沈東鈞不解：“參軍因何發笑？”
趙執搖搖頭：“以我對殿下的了解，若知你這番話，她自己赴死，都不會叫你們出事。”
沈東鈞微微一怔，目光更多的註意到趙執身上來。
雖說他此番言行十分涉險，但一開始主動找上來的，其實是趙執，今日與他而言，說是打著以死相逼的勢頭也不為過，可青年眼中看不到半點懼色，甚至能與他在這裏閑聊。
“參軍不怕嗎？”
趙執指了指自己：“我？”
沈東鈞看著他不說話。
趙執樂了一聲，站的有點久了，他扶著脖子活絡了一下筋骨：“怕吧，誰不怕死。可怕也不能退啊。你攤上這麽個好媳婦兒，能放的開？”
沈東鈞怔了怔，又慢慢輕笑起來。
少頃，宮中傳來消息，陛下召見沈東鈞與趙執。
這是趙執第二次被正式召見。
上一次他這樣大大方方露面，還t是以王府參軍的身份打斷了萊國公長子程康明的腿那回，其實早在那次上殿時，沈東鈞就一眼認出了他，旁人都好奇時，只有他在暗暗驚嘆。
是以此次登殿，趙執已然是張熟臉，而他這個憑空蹦出的駙馬爺，也被眾人所好奇，所聞無非他與公主過往，求證求實。
趙執有備而來，戶婚文書出自寧縣縣衙康珈之手，證婚人為他的師父郝自通，都能證明他早在去年年初時就已與公主完婚。
算算時間，恰好是霓瓔下江南沒多久的時候。
魏璠冷眼凝望下方的青年。
他無疑是年輕俊美的，可真正讓他怒火中燒，不可自抑的，是他談及崔霓瓔時流露出的欣悅和親昵之感，哪怕他全程都謹守著規矩禮儀，不曾大膽的擡眼冒犯龍顏，可從他的一字一句中，魏璠依然感受到一股直沖他來，只有男人才懂的挑釁。
沈東鈞只是一個引子，雖然兩人一同上殿，但趙執完全沒有給他發揮和開口的餘地，當著文武百官的面，青年無懼無畏，揚言公主一心為民，即便真要強迫他斷婚下嫁，只要是公主所願，他絕無二話。
然歷來和親，即便下嫁也難免水土不服風俗相沖之不適，如今公主和親是為了兩國避免交戰，地位更是一落千丈，若遠嫁北地，也不知能熬多久，他與公主海誓山盟之際，已許諾一生相守，如今遺憾毀諾，他只能用這條命來自證心意。
言及此，趙執提擺下跪，頓首懇求，願陛下在為公主賜婚和親之時，也將他賜死。
“願以此命，全一生相守之諾！”
這已不是挑釁，而是威脅。
心平氣和，心甘情願的求死。
一旦魏璠下了這道令，手中便先擔了兩條人命，一條是崔霓瓔，一條是他趙執，和親的前提代價被瞬間拉大。
若真靠著和親解決了此事也罷，若沒能解決，又或是像他之前設想的一般在途中對趁機崔霓瓔下手，讓世間再無此人，致使和親失敗，那麽魏璠下這道令的後果會兇猛的反噬到他身上，他曾企圖利用昭鶴公主收攬的民心都將消散。
“陛下！”急吼吼的通報從外趕來。
魏璠心火躁動，險些沒有控住自己，他已聽厭了這些意料之外的來訊。
“何事匆忙！”
內侍噗通一聲跪地，指著外面，磕磕巴巴回道——宮門處忽然聚集了一群女子，說是甘願替昭鶴公主遠嫁北地，只求皇帝莫要拆散公主與駙馬。
“都反了嗎！”魏璠終於沒有忍住脾氣，手邊的憑幾都被他一把推到了地上。
龍顏震怒。
滿朝文武紛紛下跪。
“和親何等大事，她們當兒戲嗎！”
盧厚眼珠一轉，連忙道：“陛下，當務之急還是要盡快妥善驅散百姓，此外，也要杜絕此種情況再次出現。”
這話不假，若是一有事情百姓就用度到宮門口，那還像什麽話。
“陛下。”賀蘭昂站出：“既然百姓是為公主請命，自當由公主和駙馬一同去給百姓一個交代，如此也好過再生誤會。”
早在霓瓔進宮的時候，魏璠便用過這招，收效甚妙，是以賀蘭昂這麽一提議，引來一片讚聲。
魏璠的手臂搭在龍椅的扶手上，五指緊緊拽著龍頭，一點點收緊。
……
今日艷陽高照，臨窗的妝臺籠罩在一層明亮溫暖的陽光中，也將坐在妝臺前的人溫柔包裹。
妝發都已完畢，只剩釵環裝點，妝臺上放著一只首飾盒，裏面整整齊齊擺著兩排銀飾，最簡單的銀樣雕花，沒有過多珠玉點綴，但花紋樣式的做工都十分精細，透著一份素雅的精致。
霓瓔選了一支，拿起對鏡尋找適合的位置。
正比著，一只手從後面伸過來，拿走了她發間的銀釵，斜斜別進發間。
簪桿輕輕穿過發間，略過一陣涼意，銅鏡中映出男人的臉。
霓瓔回頭，有那麽一瞬間，這樣的視角竟讓她生出幾分熟悉之感。
似乎回到了第一次見面，也是她坐在下面，他人在上面，居高臨下的審視著她。
但這一次趙執並沒有審視太久，在她轉身之際，他已蹲下，視線與她平齊，滿眼都帶著笑。
暖暖的陽光將兩人一起包裹。
兩人就這麽靜靜地看著對方。
趙執今日一改王府參軍的打扮，換上了她曾送他的衣裳，錦衣華服，襯英氣俊容。
最終還是趙執先開口。
“幹嘛不說話，至少得先罵兩句啊。”
以駙馬身份入局，是趙執自作主張。
他沒有和她商量，就給自己的後路全都斷了，從今日起，他註定和她死死的綁在一起。
而他能出現在這裏，此前所言所行，霓瓔自然也知道的七七八八。
可她只是看著他，過於平靜的眼神，不知是此刻心如止水全無波瀾，還是那些真切的心緒被藏得太深，難以從眼神裏窺探。
“崔霓瓔，我讓你想的，你想了嗎？”
他這樣問她。
霓瓔不答，趙執兀自點頭，又好像早有預料般，微微歪過頭睨她：“我就知道你把我的話當耳邊風了，你總是什麽都不說，所以我只能親自來。”
霓瓔眼神一動，終於開口：“所以呢？”
趙執：“什麽？”
霓瓔：“你來了，所以我要怎麽配合你？”
趙執眼神微擡，看到了她今日選的發飾。
方才沒有察覺，此刻才發現，這是他送的。
趙執有一瞬間的恍然，繼而勾一下唇角，朝她伸出手。
她都梳妝打扮等在這了，焉有不配合之理。
霓瓔短促的笑了一下，伸手打上了他的手掌，趙執幾乎是立刻握緊，拉著她一起站起來。
他牽著她往外走，外間陽光充沛而溫暖。
“崔霓瓔，”趙執輕輕喊了她一聲，也看向她：“該走出去了。”
霓瓔怔楞的看著他，他的聲音很輕，卻像是穿透耳膜，直達到了心底。
人在某些瞬間，總是會糾結在一些細微之中。
過去的許多年裏，也曾有許多人憐她所痛。
他們站在美好光明的地方朝她伸手，無數辭藻堆砌，無不是在告訴她，崔霓瓔，該走出來了。
直到這一瞬間，看著這個一步步走到自己身邊的男人。
他從不幹涉，從不阻止，他只是一路跟來，所以將她的一切都看的格外清楚，而此時此刻，他的動作和話語，好像穿透了數年的悲痛與苦澀，抵達了心底最深處。
他從光明處走進陰暗的深淵，把深埋的她挖了出來，和她一起從深淵中往外走。
他和她並肩而立，告訴她，該出去了。
趙執牽著霓瓔，一起跨出了無名宮的門檻。
陛下有令，需他二人前往宮門驅散聚眾，日後也不可能再有隨意聚集。
走出無名宮時，霓瓔下意識想回頭，卻被手頭的勁兒帶了一下，徑直走遠。
“別回頭啊，又不是什麽好地方。”耳邊的語調吊兒郎當，一如既往。
霓瓔就真的沒有回頭。
兩人牽著手，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快到宮門處時，隱約能聽到外間的嘈雜。
趙執忽然喊了她一聲。
“什麽？”從走出來開始，霓瓔好像就處於某種恍惚中，整個人慢了半拍。
趙執笑一聲：“什麽什麽，我問你準備好沒。”他笑著看她：“這次可不是假扮，是真的了。”
霓瓔想起來去年的事了。
那時正逢修褉大會舉辦之際，她邀他一同東行，途中以夫妻相稱。
霓瓔腦中思緒一過，故作不解的看向他：“什麽真的假的？”
趙執單挑長眉，靜候下文。
霓瓔笑了一下，“若那時是假的，你怎麽敢冒出來的。”
趙執的眼神一下子變得熱烈起來，仿佛聽到了這世間最美妙的情話。
他肯定道：“說得對，你從不同我來假的，我倆比真金還真。”
霓瓔笑了起來。
趙執緊緊牽著她，剩下的一段路，他幾乎拉著她小跑起來，一路出了宮門。
兩人誰都沒回頭，誰也沒有看見，在身後不遠處，一襲明黃身影孤寂佇立，看著那個完全陌生，漸行漸遠的背影，極盡無措與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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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門之後是長長的宮道, 趙執與沈東鈞並肩而立，等待傳喚。
趙執看著前方的路，淡淡道：“沈郎君仗義執言, 趙執感激不盡，然今日大膽諫言，來日或將仕途艱難，殿下被禁足待審，欲保君恐力不足，沈郎君, 當真不後悔？”
當日，趙執與霓瓔以夫妻之名結伴東游, 救下了因與人紛爭洛水的沈東鈞, 沈東鈞一直以為趙執就是鶴來號的東家, 直到昭鶴公主的身份大白於天下, 他才終於確定自己當初遇見的是什麽人。
沈東鈞坦然一笑：“一路走來，沈某做了很多以前敢想卻做不到的事，漲了見識, 圓了心願。但若沒有你們, 沈某早在修褉大會時, 就成了失足落江的一縷亡魂。”
他看向趙執：“但我等之所以忠於殿下，並不止因為殿下的恩澤。”
趙執側首看向沈東鈞，作出洗耳恭聽之態。
沈東鈞目光悠遠：“在我們還不為士族勳貴所容時，殿下便先一步擋在了我們的前面，我們投路無門, 她便生生劈山立門, 我們備受排擠，她便推翻牌局全部重洗。擋在我們之前的殿下, 只會比我們更不易，而我們所受，已經是她擋下大部分不易後，剩下的一些考驗罷了，如果連這些被篩檢過後的難處都無法面對，那也不配被殿下選擇。”
“即便賠上性命？”
“即便賠上性命。”
趙執輕輕笑了一聲。
沈東鈞不解：“參軍因何發笑？”
趙執搖搖頭：“以我對殿下的了解，若知你這番話，她自己赴死，都不會叫你們出事。”
沈東鈞微微一怔，目光更多的註意到趙執身上來。
雖說他此番言行十分涉險，但一開始主動找上來的，其實是趙執，今日與他而言，說是打著以死相逼的勢頭也不為過，可青年眼中看不到半點懼色，甚至能與他在這裏閑聊。
“參軍不怕嗎？”
趙執指了指自己：“我？”
沈東鈞看著他不說話。
趙執樂了一聲，站的有點久了，他扶著脖子活絡了一下筋骨：“怕吧，誰不怕死。可怕也不能退啊。你攤上這麽個好媳婦兒，能放的開？”
沈東鈞怔了怔，又慢慢輕笑起來。
少頃，宮中傳來消息，陛下召見沈東鈞與趙執。
這是趙執第二次被正式召見。
上一次他這樣大大方方露面，還t是以王府參軍的身份打斷了萊國公長子程康明的腿那回，其實早在那次上殿時，沈東鈞就一眼認出了他，旁人都好奇時，只有他在暗暗驚嘆。
是以此次登殿，趙執已然是張熟臉，而他這個憑空蹦出的駙馬爺，也被眾人所好奇，所聞無非他與公主過往，求證求實。
趙執有備而來，戶婚文書出自寧縣縣衙康珈之手，證婚人為他的師父郝自通，都能證明他早在去年年初時就已與公主完婚。
算算時間，恰好是霓瓔下江南沒多久的時候。
魏璠冷眼凝望下方的青年。
他無疑是年輕俊美的，可真正讓他怒火中燒，不可自抑的，是他談及崔霓瓔時流露出的欣悅和親昵之感，哪怕他全程都謹守著規矩禮儀，不曾大膽的擡眼冒犯龍顏，可從他的一字一句中，魏璠依然感受到一股直沖他來，只有男人才懂的挑釁。
沈東鈞只是一個引子，雖然兩人一同上殿，但趙執完全沒有給他發揮和開口的餘地，當著文武百官的面，青年無懼無畏，揚言公主一心為民，即便真要強迫他斷婚下嫁，只要是公主所願，他絕無二話。
然歷來和親，即便下嫁也難免水土不服風俗相沖之不適，如今公主和親是為了兩國避免交戰，地位更是一落千丈，若遠嫁北地，也不知能熬多久，他與公主海誓山盟之際，已許諾一生相守，如今遺憾毀諾，他只能用這條命來自證心意。
言及此，趙執提擺下跪，頓首懇求，願陛下在為公主賜婚和親之時，也將他賜死。
“願以此命，全一生相守之諾！”
這已不是挑釁，而是威脅。
心平氣和，心甘情願的求死。
一旦魏璠下了這道令，手中便先擔了兩條人命，一條是崔霓瓔，一條是他趙執，和親的前提代價被瞬間拉大。
若真靠著和親解決了此事也罷，若沒能解決，又或是像他之前設想的一般在途中對趁機崔霓瓔下手，讓世間再無此人，致使和親失敗，那麽魏璠下這道令的後果會兇猛的反噬到他身上，他曾企圖利用昭鶴公主收攬的民心都將消散。
“陛下！”急吼吼的通報從外趕來。
魏璠心火躁動，險些沒有控住自己，他已聽厭了這些意料之外的來訊。
“何事匆忙！”
內侍噗通一聲跪地，指著外面，磕磕巴巴回道——宮門處忽然聚集了一群女子，說是甘願替昭鶴公主遠嫁北地，只求皇帝莫要拆散公主與駙馬。
“都反了嗎！”魏璠終於沒有忍住脾氣，手邊的憑幾都被他一把推到了地上。
龍顏震怒。
滿朝文武紛紛下跪。
“和親何等大事，她們當兒戲嗎！”
盧厚眼珠一轉，連忙道：“陛下，當務之急還是要盡快妥善驅散百姓，此外，也要杜絕此種情況再次出現。”
這話不假，若是一有事情百姓就用度到宮門口，那還像什麽話。
“陛下。”賀蘭昂站出：“既然百姓是為公主請命，自當由公主和駙馬一同去給百姓一個交代，如此也好過再生誤會。”
早在霓瓔進宮的時候，魏璠便用過這招，收效甚妙，是以賀蘭昂這麽一提議，引來一片讚聲。
魏璠的手臂搭在龍椅的扶手上，五指緊緊拽著龍頭，一點點收緊。
……
今日艷陽高照，臨窗的妝臺籠罩在一層明亮溫暖的陽光中，也將坐在妝臺前的人溫柔包裹。
妝發都已完畢，只剩釵環裝點，妝臺上放著一只首飾盒，裏面整整齊齊擺著兩排銀飾，最簡單的銀樣雕花，沒有過多珠玉點綴，但花紋樣式的做工都十分精細，透著一份素雅的精致。
霓瓔選了一支，拿起對鏡尋找適合的位置。
正比著，一只手從後面伸過來，拿走了她發間的銀釵，斜斜別進發間。
簪桿輕輕穿過發間，略過一陣涼意，銅鏡中映出男人的臉。
霓瓔回頭，有那麽一瞬間，這樣的視角竟讓她生出幾分熟悉之感。
似乎回到了第一次見面，也是她坐在下面，他人在上面，居高臨下的審視著她。
但這一次趙執並沒有審視太久，在她轉身之際，他已蹲下，視線與她平齊，滿眼都帶著笑。
暖暖的陽光將兩人一起包裹。
兩人就這麽靜靜地看著對方。
趙執今日一改王府參軍的打扮，換上了她曾送他的衣裳，錦衣華服，襯英氣俊容。
最終還是趙執先開口。
“幹嘛不說話，至少得先罵兩句啊。”
以駙馬身份入局，是趙執自作主張。
他沒有和她商量，就給自己的後路全都斷了，從今日起，他註定和她死死的綁在一起。
而他能出現在這裏，此前所言所行，霓瓔自然也知道的七七八八。
可她只是看著他，過於平靜的眼神，不知是此刻心如止水全無波瀾，還是那些真切的心緒被藏得太深，難以從眼神裏窺探。
“崔霓瓔，我讓你想的，你想了嗎？”
他這樣問她。
霓瓔不答，趙執兀自點頭，又好像早有預料般，微微歪過頭睨她：“我就知道你把我的話當耳邊風了，你總是什麽都不說，所以我只能親自來。”
霓瓔眼神一動，終於開口：“所以呢？”
趙執：“什麽？”
霓瓔：“你來了，所以我要怎麽配合你？”
趙執眼神微擡，看到了她今日選的發飾。
方才沒有察覺，此刻才發現，這是他送的。
趙執有一瞬間的恍然，繼而勾一下唇角，朝她伸出手。
她都梳妝打扮等在這了，焉有不配合之理。
霓瓔短促的笑了一下，伸手打上了他的手掌，趙執幾乎是立刻握緊，拉著她一起站起來。
他牽著她往外走，外間陽光充沛而溫暖。
“崔霓瓔，”趙執輕輕喊了她一聲，也看向她：“該走出去了。”
霓瓔怔楞的看著他，他的聲音很輕，卻像是穿透耳膜，直達到了心底。
人在某些瞬間，總是會糾結在一些細微之中。
過去的許多年裏，也曾有許多人憐她所痛。
他們站在美好光明的地方朝她伸手，無數辭藻堆砌，無不是在告訴她，崔霓瓔，該走出來了。
直到這一瞬間，看著這個一步步走到自己身邊的男人。
他從不幹涉，從不阻止，他只是一路跟來，所以將她的一切都看的格外清楚，而此時此刻，他的動作和話語，好像穿透了數年的悲痛與苦澀，抵達了心底最深處。
他從光明處走進陰暗的深淵，把深埋的她挖了出來，和她一起從深淵中往外走。
他和她並肩而立，告訴她，該出去了。
趙執牽著霓瓔，一起跨出了無名宮的門檻。
陛下有令，需他二人前往宮門驅散聚眾，日後也不可能再有隨意聚集。
走出無名宮時，霓瓔下意識想回頭，卻被手頭的勁兒帶了一下，徑直走遠。
“別回頭啊，又不是什麽好地方。”耳邊的語調吊兒郎當，一如既往。
霓瓔就真的沒有回頭。
兩人牽著手，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快到宮門處時，隱約能聽到外間的嘈雜。
趙執忽然喊了她一聲。
“什麽？”從走出來開始，霓瓔好像就處於某種恍惚中，整個人慢了半拍。
趙執笑一聲：“什麽什麽，我問你準備好沒。”他笑著看她：“這次可不是假扮，是真的了。”
霓瓔想起來去年的事了。
那時正逢修褉大會舉辦之際，她邀他一同東行，途中以夫妻相稱。
霓瓔腦中思緒一過，故作不解的看向他：“什麽真的假的？”
趙執單挑長眉，靜候下文。
霓瓔笑了一下，“若那時是假的，你怎麽敢冒出來的。”
趙執的眼神一下子變得熱烈起來，仿佛聽到了這世間最美妙的情話。
他肯定道：“說得對，你從不同我來假的，我倆比真金還真。”
霓瓔笑了起來。
趙執緊緊牽著她，剩下的一段路，他幾乎拉著她小跑起來，一路出了宮門。
兩人誰都沒回頭，誰也沒有看見，在身後不遠處，一襲明黃身影孤寂佇立，看著那個完全陌生，漸行漸遠的背影，極盡無措與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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