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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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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0 章

萬眾矚目的冊封典禮, 重在熱鬧,實則並不奢靡浪費,甚至刪繁就簡, 畢竟就皇家禮儀來說,要在匆匆一個月於控制許久的洛陽宮中準備這麽一場冊封大典,許多籌備尚顯倉促。

厚重的禮服壓身阻行,哪怕不走動,穿著站上半個時辰就足夠累人,可霓瓔楞是面不改色的聽完了所有告天祭文, 接過冊封聖旨與金印的瞬間,她眉眼輕擡, 看到了坐上的男人, 眉目深沈, 若有所思。

一整套儀序走下來, 人累垮一半。

受封昭鶴公主後,霓瓔的安寧宮也煥然一新,完全按照公主的規制來安排布置, 新配置的宮奴不僅手腳勤快做事麻利, 眼力見兒也是一等一的好——冊封禮成, 公主回到宮中,陛下竟已早早等在那裏,眾人低眉垂眼,別說是議論驚疑,就連大氣都不敢出, 紛紛退避而出。

魏璠就坐在那裏沒動, 靜靜地看著霓瓔,似在打量她的衣冠裝扮。

霓瓔:“陛下今日也勞累, 怎麽想到我這裏來了。”

魏璠起身走到她面前,眼神一刻不曾離開過她身上:“今日見你受封時,朕就在想,倘若當日是你受封皇後,你大抵就是那個樣子站在朕的身邊。”

他笑著擡眼,伸手撫上她的面頰,“不過如今看來,好像也不錯?”頓了頓,玩味問道:“為何不躲了。”

霓瓔扶了扶脖子:“冠太重,怕閃了脖子。”

魏璠笑起來,手掌轉而勾住她後頸,猛地將人撈近,華麗的金銀流蘇帶起一片叮鈴脆響。

他湊近,意味深長道:“有朕為你撐著,有什麽好怕的。”

霓瓔迎向他的目光,微微一笑:“是啊,有陛下為我撐腰,沒什麽好怕的。”

魏璠就這麽看了她許久,手慢慢松開,指腹回味一般的輕搓:“今日你也累了,好好歇著吧,從今日起,你得改稱朕一聲‘皇兄’,切記啊,皇妹。”

霓瓔面不改色:“是,皇兄。”

魏璠聽著這聲稱呼,並未應聲,只是在沈默片刻後,眼神深沈的盯著霓瓔說:“阿瓔,我們來日方長。”

……

一場冬風一場寒,可朝堂風雲之變,卻比驟然來襲的寒冬更多變莫測。

皇帝的不服之癥非但沒有轉好,反而持續加重,整日乏力疲憊,水食都進的很少,幾位大臣十分重視,每日都要過問陛下請脈後的情況,可得到的答案都是如此,畢竟不服不似其他病癥,因人而異,也沒有一個定數,只能聽之任之。

皇帝身體抱恙,直接影響到許多事的決議進呈,雖有重臣輔國,卻也不能直接越過皇帝來決策。於是,在昭鶴公主受封的第三日,執政殿內議事時,她出現在皇帝身邊,美其名曰侍奉湯藥,實則議事偶有阻礙時,她會在旁開口點撥。

給事中王濱當即表示,書房議政皆是關乎國本的大事,昭鶴殿下雖然深得民心,但一介女子,豈能妄議國事,甚至幹涉決策?

王濱擲地有聲,態度強硬,魏璠聞言只是沈默,霓瓔看他一眼,倒也沒再多說什麽。

次日,魏璠依舊免去早朝,只在書房召重臣議事,人才剛來齊,兩個內侍各端一個托盤,將一堆錦邊包封的上表賀詞堆疊在案頭,而昭鶴公主依然陪伴在陛下身側出現於書房,若一定要說哪裏不同,大約昨日是站著,今日是坐著,更舒坦。

王濱氣息一凜,心中有不祥的預感。

果然,昭鶴公主緩緩開口:“本宮德蒙聖恩還朝受封,今陛下抱恙,本宮侍疾,理當鞠躬盡瘁盡心竭t力,為陛下排憂解難舒心養身,以便早日康覆。然近來替陛下誦讀諸道上行文書,本宮心生一惑,也怕此事會影響陛下將養,不知給事中可否為本宮解惑?”

王濱瞥杜輝一眼,上前拜道:“請殿下明示。”

霓瓔看內侍一眼,內侍隨意拾取了最上面的幾冊文書遞到王濱面前。

“請給事中為本宮讀一讀這份奏本。”

王濱斂眸,伸手取來展開,一目十行掃過,沈聲讀來。

一封恭賀昭鶴公主受封的賀詞,引經據典佶屈聱牙,讀完一封,下一封又送到面前。

王濱看一眼龍座中的年輕帝王,臉色虛白似在勉力支撐,對昭鶴公主這番要求全無阻止之意,王濱咽了咽微幹的喉頭,剛要繼續讀,卻被一旁的杜輝給打斷。

“且不論殿下本就不該過問國事窺視奏本,單論殿下疲於閱讀想命人誦讀,大可差遣錄事令使。然則殿下回朝受封固然是大喜,卻也不該耽誤議政來強誦賀詞。”

霓瓔笑起來:“杜侍郎說得對極,無聊賀詞罷了,怎能勞動給事中費嗓誦讀。”她隨手拿過一本展開,“給事中歇著吧,本宮親自來讀。”

王濱看了杜輝一眼,杜輝悄然留意著帝王神色。

霓瓔也不管這些人誰給誰遞了眼色,就著手裏的走本開始讀。

又是一封上表賀詞。

一本讀完,她又抽一本,仍然是上表賀詞。

後面霓瓔都懶得多讀,念幾句開頭與上書時日便合上換另一本,一連讀了五本,都是來自各地的賀詞。

至此,無論杜輝還是王濱都意識到不對,整個禦書房中氣氛驟變,頓時微妙。

霓瓔放下奏本,內侍遞上來一盞清茶,她淺飲兩口潤了嗓。

“陛下抱恙卻也從未間斷政務,然近來呈上的奏本文書,不是各州道關於本宮冊封的賀詞,便是對陛下抱恙的祝禱之詞,然奏本所註時日卻多有間隔。本宮一介女流,不曾參予門下省事務,卻也知全國各州道上行文書匯集京城,成千上萬,別說會有間隔,便是片刻之間就能堆積如山。”

霓瓔淡淡一笑:“敢問二位,究竟是國中當真無事發生,還是門下省審核抽調之時弄錯了冊序,把本是十萬火急的要務扣至省內,而將可以暫緩審閱的無聊小事送至中書省,再上呈禦前?否則陛下每日勉力支撐處理政務,卻全耗在這些本子上,實在不該。”

此話一出,矛頭冷不防連帶,中書侍郎盧厚眼神微動,神情不大自然。禦書房內噤若寒蟬,杜輝與王濱的臉色亦是變了又變。

最終還是杜輝開口道:“殿下此言差矣,門下省審議上奏文書,駁正違失,從不敢懈怠大意,關乎國之根本的大事,更不可能私扣隱瞞,正因陛下抱恙,所以每日議事之後不當再有操勞,省內官員才會挑選些不費神的奏本上呈。”

“杜侍郎此言差矣。”霓瓔搖搖頭:“陛下抱恙,茶飯不思,唯理國事可排憂思,然陛下好不容易騰出的精力,最終卻用在如此無聊的小事上,才是真正的徒耗心神。”

說到這,霓瓔語氣微微加重:“杜侍郎方才的意思也很明確,本宮回朝受封固然是喜事,然受封賀詞也沒有不要一遍一遍強誦重讀。怎麽到了陛下這裏,一遍又一遍看這些無聊小事,反倒成你的體貼了?”

“這……”杜輝目光極快的略過皇帝的方向,一顆心猛地下沈。

禦前議事者無不是人精,就陛下的態度而言,重要的並不是他沒有駁斥杜輝認為昭鶴公主不該參與政事的話語,而是他沒有阻攔昭鶴公主一而再再而三開口。

杜輝前腳剛開口,矛頭後腳就沖著門下省來,是誰讓公主開了這個口也就顯而易見,就昭鶴公主行為多作爭執,只會令自己在這個特殊時刻成為出頭鳥,還不知會惹來什麽是非風波。

昭鶴公主,就是陛下眼、耳、口。

當日,門下省內負責篩選奏本的官員皆受到斥責罰俸,昭鶴公主對中書門下二省重新下達了關於上呈奏本的準則,事按輕重緩急上呈,其餘則由二省處理,凡遇不定事項,必當面提抉擇,不得私下扣押,否則若造成嚴重後果,二省一並問罪。

風聲一傳十十傳百,眾臣對於昭鶴公主涉政一事都不敢再多言。然而,原以為是退一步靜觀其變,以靜制動,沒想這一退後換來的是風雲變色。

昭鶴公主不僅熟悉政務,對朝廷要員更是了若指掌,使得那些想欺她是閨閣女子,又或者借她隔在皇帝與朝臣之間這個中間人身份討巧設計的想法悉數破滅。

昭鶴公主伴駕聽政第七日,上至三省內務,下至十道諸州,無不被敲山震虎,挑筋摸骨,其勢摧古拉朽,不可抵擋,一時間風聲鶴唳,朝野人心惶惶,以萊國公程楠與中書侍郎盧厚為首的一幫輔政大臣終於坐不住了。

“自陛下私下江南起,老臣等沒有一日不為朝政穩定而憂心,如今陛下因龍體抱恙身居東都以至關中空虛,汛期澇災也才剛過去不久,若金池與琿、珀兩國於此刻生出異動,於我大縉將極其不利。是以當務之急,應以穩定朝綱為重,然昭鶴殿下不明利害,大刀闊斧傷筋動骨,令朝野人心動蕩,此舉乃是害上加害!”

盧厚肅穆強諫,程楠、杜輝、王濱等人紛紛附和。

魏璠看了眼身邊的霓瓔,面對盧厚這些控訴,她並無太大反應,好像說的那個人不是她似的,轉著指間一枚白玉戒閑玩靜聽。

魏璠收回目光,淡淡道:“那依侍郎之見,當如何穩定朝綱?”

盧厚振振有詞:“陛下登基不足一載,膝下無出,如今宣王留守長安鞭長莫及,或當召三王回朝,共輔國事。”

霓瓔眼神微動,撥轉玉戒的動作忽然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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