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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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4 章
寧縣的殷府因為霓瓔的離開清閑許久, 即便屋子提前灑掃過，連日來的陰雨依舊留下了些黴濕的潮氣，好在今日出了個久違的大太陽, 府內都在洗曬，霓瓔讓人把窗戶大開，沐浴更衣後散發在窗邊站著，直至霧爻近來催她趕緊休息。
“日頭太晃眼，睡不著。”
她說話時，霧爻警惕的看了眼書案, 上面果然有新的信件，她三步並兩步過去把東西攏作一團, 然後背過身張開手臂一副阻攔樣子：“今日就算是天塌下來, 你也先睡個覺再說！”
霓瓔偏頭看了她一會兒, 其實也沒想反駁, 回到寧縣本就是稍作喘息，用來暫歇的，她點點頭, 伸手撈了一把長發, 已經幹的差不多了。霧爻這才反應過來, 她剛才站在窗邊可能只是在風幹頭發。
重新合上門窗，霓瓔被推到床邊坐下，霧爻已經鋪好了床，還把她慣用的香包放在枕邊，霓瓔靜靜看著她忙完出去, 整個房間陷入一片死寂, 她轉頭看了眼枕褥，竟像是遠赴刑場一般嘆了口氣躺了下午, 試圖閉上眼睛。
和此前一樣，這註定是一個不安定的覺。
近來多雨，她便總是夢見扶靈回鄉的情景。這是發生在六年多以前的事情，可她每一次夢見，都像是發生在眼前，每一次經歷，都是相同的撕心裂肺。
她不懂那樣鮮活的兩個人，為何就這樣躺在裏面再無聲息，更不知道沒了他們牽引的路要怎麽走下去，雨天的路極其難行，可她更怕顛簸了棺木，然而一個不小心，靈車還是狠狠地顛簸了一下，她嚇得面無血色，原本是撲身去護棺木，卻忽然間天旋地轉，她整個人也失了重心，跌入一個陰冷的宮殿。
那是魏璠為她打造的，尚未來得及命名的宮殿。
空蕩，冷清。
沈黑的陰影壓下來，她驚懼的擡頭，卻聽到了鎖鏈的聲響，下一刻，五條鎖鏈分別鎖住了她的四肢和脖頸，她想一個即將被五馬分屍的刑犯，而面前站著的，是她的行刑官。
魏璠不覆往日的溫柔，一把拎起那條拴在她脖子上的鏈條，她在窒息間看到了這個噩夢裏最猙獰的面孔：“崔霓瓔，朕是九五之尊，是天命所歸，你妄想和朕抗衡，那就是逆天而行！”
“喜歡這裏嗎？這是朕親手為你準備的冷宮t。”
“朕的愛你不要，那就接受朕的恨吧。”
“崔霓瓔，你該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了。”
耳邊忽然響起廝殺和哀鳴聲，霓瓔驚恐的回頭，卻見兩扇笨重的朱紅木門緩緩合上，也將正在被亂刀砍殺的一張張面孔隔絕在外，外面狂風大作，暴雨傾盆，吹進來的雨絲都是血紅，一滴一滴落在她的臉上。
“不要——”她拼命要沖出去，可才一動，五條鎖鏈都牽制著她，最重的是脖子上那條，近乎瘋狂的笑聲從背後逼近，如鬼魅一般的手抓從背後爬到了臉頰。
驚醒的瞬間沒有尖叫，只有身體猛地一顫，和驟然加深的吸氣。下一刻血腥殘酷的畫面淡去，入眼是明亮的房間，和一張熟悉的臉。
覆在脖頸上的手灼熱，並不冰冷，更不會索命，甚至反過來被她嚇一跳，關切的神色湊上來：“怎麽了？發夢？”
霓瓔沒說話，她還保持著仰躺的姿勢，下意識閉了閉眼，兩行眼淚從眼角滑出，快速的沒入發際之中。
趙執怔住，心像是被快速的扯了一下，驟然襲來的酸痛讓人根本摸不著頭腦。
霓瓔再次睜眼時，情緒已經完全平覆，整個過程快到趙執都沒反應過來，她隨手朝兩鬢摸了一下，坐起身：“手頭的事忙完……”
話沒說完便被拽進一個灼熱堅實的懷抱，周身仿佛塑起了看不見的罩子，真實而有溫度的觸感，將夢裏最後一絲冰冷和懼意都隔絕在外。
霓瓔笑起來，在他背上輕輕拍兩下，“幹什麽？”
“老頭今天要吃魚，讓我去幫忙，我不想去了。”趙執慢吞吞的說著，頓了頓又道：“而且你都回來了，我沒心思幹別的，就想來看看你。”
霓瓔在他懷裏換了個姿勢，腦袋一偏靠在他的肩頭，閉著眼輕輕嗯了一聲。
趙執見她沒有抗拒，把人摟緊了些，淡淡道：“忙了這麽久，回來就好好休息，有沒有什麽想吃的？我去給你買。”
霓瓔閉著眼搖頭。
趙執不再說話，這麽抱了一會兒後，懷裏人忽然動了一下。
他立刻松開一些：“怎麽了？”
“困，陪我睡會兒。”她連調子都含糊起來。
趙執低頭看了眼自己，天氣太熱，他身上只穿了件單衫，又是一路跑過來，早就汗流浹背，他說了句稍等，然後松開她跑了出去。
也是這一松，霓瓔才覺得一陣沁涼，原來不知不覺間竟被他抱得出了汗。不一會兒趙執回來，手裏端了一盆溫水，邊上搭著一條趕緊的帕子，他看了霓瓔一眼，“我、我脫了……”
霓瓔笑了一聲，單手撐著身子坐在那裏沒動。
趙執抿了抿唇，背過身直接把衣服褲子都脫了，用巾子把身上的汗仔仔細細擦了一遍，直至整個人清爽一條才回到床上，熟練的把人拉進懷裏，一起躺下。
他抱得老實，想的是她勞累了這麽久，肯定需要好好休息，不曾想懷裏的人卻不老實，一只手直接往下握住，趙執氣息一滯，垂眼看她，所有的疑問都在眼神裏。
霓瓔剛剛睡過一陣，此番早已清醒，迎著他疑惑的眼神挑了挑眉：“褲子都脫了，就這？”
趙執咬牙，撥開她的手：“好好睡覺行不行。”
“睡過了。”霓瓔鍥而不舍的覆上去，指尖輕描。趙執猛吸一口冷氣，翻身把人壓住：“真要玩是不是？”回應他的是一副正在升溫的身軀和近乎拉絲的眼神。
一切強裝的正經和隱忍在這一刻崩塌，小別勝新婚真正滋味隨之浮現。
整個過程中，趙執幾乎是不錯眼的盯著霓瓔，細致到把她的每一個神情都刻進眼底，也隨著她的感受而調整自己的力度。親密無間的愛是能被感受的，霓瓔本以為兩人荒了這麽久，他該像一條餓了許久的小野狗一樣撲上來恣意索取，她也做好了準備，因為和他經歷過多次，才發現這種事原來也可以用來宣洩。
難怪魏璠口口聲聲說愛她，也對朝中那些妄圖左右天子的朝臣滿腹牢騷怨懟，卻依舊不耽誤他去睡一個又一個的女人，大概那也是一種宣洩吧。
可她還是感覺到了趙執的不同。
沒有急躁，荒誕的說，他更像在溫柔的照顧她，一切以她的感受為主。
可在意識到這一點後的滋味似乎更加磨人，心頭也像是墜了一枚秤砣，緩緩地搖擺晃動，拽的心頭沈甸甸的鈍鈍的疼，疼過之後又有些發酸，霓瓔拽過他的頭發，把腦袋拉下來，唇印上去。
完事時兩人都是一身大汗，床單被罩都濡濕。
霓瓔想起他方才的眼神和動作，擡起頭正要質問，忽然又被按進濕熱的懷抱裏，男人灼熱的手掌按在背後，滾燙的像是夏日的碳火，霓瓔後背一緊，話尚未出口，先聽趙執低聲道：“我好想你。”
到了嘴邊的詰問忽然就說不出口了。她輕輕嗯了一聲。兩人都沒再說話，片刻後，房中只剩均勻的呼吸。
極盡的愛事連做夢的力氣都耗光，霓瓔沈沈的睡了一覺，醒來時已經入夜，而她渾身冒汗，頭發和衣衫全都粘黏在身上，難受的要命。
她和趙執第一次睡時天氣還冷，那時只覺得男人的身體真是個天然的火爐，不想這火爐四季恒溫，到了夏日便成了烤碳。
雖然有些過河拆橋的嫌疑，但她還是沈著臉把汗津津的身體推開了。
趙執立馬醒了，手臂下意識撈了一下，沒撈著，又揉著眼睛坐起來，放下手時露出的目光竟有些純真呆滯：“怎麽了？”
霓瓔沒好氣：“熱。”
趙執楞了楞，扭頭找著什麽，然後長臂一探，抽了本書拿在手裏，一邊拉著她一起躺回去，一邊捏著書給她扇風，眼睛都沒完全睜開，動作卻十分有力，陣陣涼風掃在沾了汗液的身上，實實在在的涼爽起來。
霓瓔面向他側臥著，唇角輕輕揚了一下，就著這陣風降了會兒溫，她伸手抽走他手裏的書。
趙執動作一頓，緩緩睜眼，對上一雙帶笑的眼睛。
“餓嗎？”
睡了這麽久，當然餓了。
於是兩人在夜間起身，也沒驚動旁人，趙執一手掌燈，一手握著霓瓔的手，兩人靜悄悄的去到廚房找吃的。
可惜這個氣候食材不宜保存，所以廚房裏並沒有殘存什麽現成的食物，連食材都收拾的幹幹凈凈，避免蟲鼠侵擾。
兩人找了一圈無果，只能一起回到房中。不想剛進房間，就看到案上擺著幾分爽口的涼糕，幾碟葷素搭配的小菜，和一份溫著的肉粥。
霓瓔一看就知道是怎麽回事，輕輕笑了一下，趙執敏銳的捕捉到她的反應，轉頭看著她。
霓瓔看他站著沒動，故意問：“還不餓？”
當然餓，他也是沒吃飯就趕過來，賣完力氣又睡了一天，現在餓的要命。
於是牽著她一起落座分食，舀粥的時候，趙執忽然道：“之前我還覺得，你好像太慣著那丫頭了，現在看來還是有用的，沒白慣。”
霓瓔瞥他一眼，總覺得他這語氣聽起來怪怪的，一時間又說不好是哪裏怪，便只是低頭喝粥，不做評價。
誰知趙執看她一眼，忽然道：“我以前覺得，倘若你以後有了孩子，必定是個無情嚴厲的母親，可現在來看，你也就是個嘴把式，實則是最會慣孩子的那一類。”
霓瓔舀粥的動作一頓，緩緩看向他。
趙執平靜的接受她的眼神，“怕什麽，你又不會有孕，聊聊也忌諱？”的確，這麽久以來，他從未布給過她，都是最後關頭落在外頭。
這個話題實在新奇，霓瓔想都沒想過。
但正如他說的那般，聊聊而已，做都做了，羞赧忌諱都沒必要。
“什麽叫我會慣孩子？霧爻怎麽了？你說說看？”
趙執哼笑一聲，喝下一大口粥，像是借這口粥攢了底氣，“怎麽了？一言不合就敢翻人家窗戶，愛吃又愛鬧，像只壓不住的猴子，不是你慣的？”
說來說去還是這些舊賬。
霓瓔瞇了瞇眼：“她翻窗是為什麽，難道趙郎君忘了？我看你不是在意這個，而是在意小廟那日我維護她而叫你在兄弟t們面前吃了個鱉，這麽看來你也不用說她了，分明是沖著我來的，何不直接說我？”
趙執萬萬沒想到她能扯這上頭：“這都猴年馬月的事了！”
“是啊，猴年馬月的事，你不也一樣記得清楚？”
“你看你看！”趙執捏著勺子點點她：“我說一句你反三句，她就是跟你學的。”
霓瓔眸色一沈，直接把他面前的粥端到自己面前，又在他企圖伸手去拿糕時用筷子拍他的手。
趙執躲閃縮手，驚愕的看著她：“你幹嘛！”
“你不配吃。”也不想想是誰半夜給你準備這些吃的。
趙執樂笑了，趁她不備猛地伸手撚起一塊涼糕塞嘴裏，一邊嚼一邊沖她齜牙：“就吃！”
他的樣子著實有些耍賴，還有點欠打，霓瓔正想駁斥兩句，心下忽然一動，再看向他的眼神多了幾分陰晦的審視，趙執渾然不覺，挑釁一樣又抓兩塊糕，一手一個，左一口右一口，吃的心安理得。
霓瓔笑了一下，沒再繼續剛才的話茬，把粥放回他面前，低頭喝自己的。
趙執無奈一笑。
嘖，太聰明果然也不是十全十美，敏銳的逗趣都要格外花心思。
他慢吞吞坐回來，單手掌著碗盞又是一大口，就著爽口味美的小菜，兩人吃的很是滿足。
吃完趙執主動收拾，天氣太熱，隔夜菜盤容易招蚊蟲老鼠，霓瓔沒阻攔，她也一路跟去了廚房，靠在門邊看趙執挖出草木灰一個個搓洗，忽然耳邊一陣嗡嗡聲，她立馬彈開，手跟著揮了一下。
蚊子太多。
趙執察覺，“你先回去，我很快就好。”
霓瓔沒理他，目光就著燈火在廚房掃了一圈，看到火膛前的板凳邊擱著一把大大的蒲扇，走過去拿了起來，蒲扇風力比書大，用起來也省力，她扇了兩下，多多稍稍驅了些蚊子。
趙執洗到一半，忽然覺得有涼風襲來，轉頭一看，霓瓔站在身邊，手裏拿一把大蒲扇，一扇子下來，兩個人都能扇到風。
趙執嘴角微揚，忽然想起些什麽，對她道：“這次宣州的考試很順利，羅齊中竟然沒有小動作。”
霓瓔打扇的動作不變，輕輕嗯了一聲，語氣沒有驚訝也沒有疑惑，趙執就明白她是知道這件事的。
“我以為這次多少會出點事，心裏忐忑了好久。”他悶聲說著心裏話，並不掩飾自己的不足。
卻聽她道：“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趙執動作一頓，看了她一眼。
霓瓔沖他笑了笑。這段時間他們雖然沒有見面，但關於宣州的考試和他進來的表現，她卻是了然於心。
宣州剛剛召集人手開始籌備考試時，實實在在的亂了一陣。一來是因為人手來自不同衙署，各有各的辦事風格，二來則是這些人裏多半是衙門打雜的小吏，並沒有承擔重任的經歷，往往是跟著上面的風向走，混混日子打發時間。
所以僅僅是核查名錄戶籍這麽一件小事，就出了很多亂子。
後來是趙執站出來主持大局，他之前辦過臘八施粥，又總領兩縣籌備過水壩的事，這種雜亂的事情經他手裏，很自然就變得清晰順理。
至如此類的事情還有很多，這也是為什麽眾多幫襯的小吏裏，刺史和長史等人都能叫出他的名字，若有什麽需要交代下去，也是默認他為掌事頭領。
“你這個人性子的確圓滑，待人接物也頗有一套，但真論及本事，其實並不輸給旁人，倒也不必這般妄自菲薄，怯怯不安。”
霓瓔兀自道來，又像是一種陰晦的坦白，趙執在短暫的呆楞後，竟然覺得心頭一陣酸澀交織一股甜蜜，堵得他好半天都沒有說出話來。
她雖然走了，卻時時刻刻留意著他的情況。
趙執洗完了最後一個碗盞，把她們倒扣著晾水，轉身抄起水瓢裏的水洗了把手，直接在身上擦擦幹，轉身抽走霓瓔手裏的大蒲扇，又牽過她的手一起出了廚房。
清輝遍灑，兩個剛剛吃飽的人夜游漫步，趙執握著那把大蒲扇，頻頻為她扇風驅蚊，剛走一段，他兀自笑了一聲。
霓瓔奇怪的看他一眼，“笑什麽？”
趙執把她的手握的更緊，“沒什麽，就是覺得，你說得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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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縣的殷府因為霓瓔的離開清閑許久, 即便屋子提前灑掃過，連日來的陰雨依舊留下了些黴濕的潮氣，好在今日出了個久違的大太陽, 府內都在洗曬，霓瓔讓人把窗戶大開，沐浴更衣後散發在窗邊站著，直至霧爻近來催她趕緊休息。
“日頭太晃眼，睡不著。”
她說話時，霧爻警惕的看了眼書案, 上面果然有新的信件，她三步並兩步過去把東西攏作一團, 然後背過身張開手臂一副阻攔樣子：“今日就算是天塌下來, 你也先睡個覺再說！”
霓瓔偏頭看了她一會兒, 其實也沒想反駁, 回到寧縣本就是稍作喘息，用來暫歇的，她點點頭, 伸手撈了一把長發, 已經幹的差不多了。霧爻這才反應過來, 她剛才站在窗邊可能只是在風幹頭發。
重新合上門窗，霓瓔被推到床邊坐下，霧爻已經鋪好了床，還把她慣用的香包放在枕邊，霓瓔靜靜看著她忙完出去, 整個房間陷入一片死寂, 她轉頭看了眼枕褥，竟像是遠赴刑場一般嘆了口氣躺了下午, 試圖閉上眼睛。
和此前一樣，這註定是一個不安定的覺。
近來多雨，她便總是夢見扶靈回鄉的情景。這是發生在六年多以前的事情，可她每一次夢見，都像是發生在眼前，每一次經歷，都是相同的撕心裂肺。
她不懂那樣鮮活的兩個人，為何就這樣躺在裏面再無聲息，更不知道沒了他們牽引的路要怎麽走下去，雨天的路極其難行，可她更怕顛簸了棺木，然而一個不小心，靈車還是狠狠地顛簸了一下，她嚇得面無血色，原本是撲身去護棺木，卻忽然間天旋地轉，她整個人也失了重心，跌入一個陰冷的宮殿。
那是魏璠為她打造的，尚未來得及命名的宮殿。
空蕩，冷清。
沈黑的陰影壓下來，她驚懼的擡頭，卻聽到了鎖鏈的聲響，下一刻，五條鎖鏈分別鎖住了她的四肢和脖頸，她想一個即將被五馬分屍的刑犯，而面前站著的，是她的行刑官。
魏璠不覆往日的溫柔，一把拎起那條拴在她脖子上的鏈條，她在窒息間看到了這個噩夢裏最猙獰的面孔：“崔霓瓔，朕是九五之尊，是天命所歸，你妄想和朕抗衡，那就是逆天而行！”
“喜歡這裏嗎？這是朕親手為你準備的冷宮t。”
“朕的愛你不要，那就接受朕的恨吧。”
“崔霓瓔，你該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了。”
耳邊忽然響起廝殺和哀鳴聲，霓瓔驚恐的回頭，卻見兩扇笨重的朱紅木門緩緩合上，也將正在被亂刀砍殺的一張張面孔隔絕在外，外面狂風大作，暴雨傾盆，吹進來的雨絲都是血紅，一滴一滴落在她的臉上。
“不要——”她拼命要沖出去，可才一動，五條鎖鏈都牽制著她，最重的是脖子上那條，近乎瘋狂的笑聲從背後逼近，如鬼魅一般的手抓從背後爬到了臉頰。
驚醒的瞬間沒有尖叫，只有身體猛地一顫，和驟然加深的吸氣。下一刻血腥殘酷的畫面淡去，入眼是明亮的房間，和一張熟悉的臉。
覆在脖頸上的手灼熱，並不冰冷，更不會索命，甚至反過來被她嚇一跳，關切的神色湊上來：“怎麽了？發夢？”
霓瓔沒說話，她還保持著仰躺的姿勢，下意識閉了閉眼，兩行眼淚從眼角滑出，快速的沒入發際之中。
趙執怔住，心像是被快速的扯了一下，驟然襲來的酸痛讓人根本摸不著頭腦。
霓瓔再次睜眼時，情緒已經完全平覆，整個過程快到趙執都沒反應過來，她隨手朝兩鬢摸了一下，坐起身：“手頭的事忙完……”
話沒說完便被拽進一個灼熱堅實的懷抱，周身仿佛塑起了看不見的罩子，真實而有溫度的觸感，將夢裏最後一絲冰冷和懼意都隔絕在外。
霓瓔笑起來，在他背上輕輕拍兩下，“幹什麽？”
“老頭今天要吃魚，讓我去幫忙，我不想去了。”趙執慢吞吞的說著，頓了頓又道：“而且你都回來了，我沒心思幹別的，就想來看看你。”
霓瓔在他懷裏換了個姿勢，腦袋一偏靠在他的肩頭，閉著眼輕輕嗯了一聲。
趙執見她沒有抗拒，把人摟緊了些，淡淡道：“忙了這麽久，回來就好好休息，有沒有什麽想吃的？我去給你買。”
霓瓔閉著眼搖頭。
趙執不再說話，這麽抱了一會兒後，懷裏人忽然動了一下。
他立刻松開一些：“怎麽了？”
“困，陪我睡會兒。”她連調子都含糊起來。
趙執低頭看了眼自己，天氣太熱，他身上只穿了件單衫，又是一路跑過來，早就汗流浹背，他說了句稍等，然後松開她跑了出去。
也是這一松，霓瓔才覺得一陣沁涼，原來不知不覺間竟被他抱得出了汗。不一會兒趙執回來，手裏端了一盆溫水，邊上搭著一條趕緊的帕子，他看了霓瓔一眼，“我、我脫了……”
霓瓔笑了一聲，單手撐著身子坐在那裏沒動。
趙執抿了抿唇，背過身直接把衣服褲子都脫了，用巾子把身上的汗仔仔細細擦了一遍，直至整個人清爽一條才回到床上，熟練的把人拉進懷裏，一起躺下。
他抱得老實，想的是她勞累了這麽久，肯定需要好好休息，不曾想懷裏的人卻不老實，一只手直接往下握住，趙執氣息一滯，垂眼看她，所有的疑問都在眼神裏。
霓瓔剛剛睡過一陣，此番早已清醒，迎著他疑惑的眼神挑了挑眉：“褲子都脫了，就這？”
趙執咬牙，撥開她的手：“好好睡覺行不行。”
“睡過了。”霓瓔鍥而不舍的覆上去，指尖輕描。趙執猛吸一口冷氣，翻身把人壓住：“真要玩是不是？”回應他的是一副正在升溫的身軀和近乎拉絲的眼神。
一切強裝的正經和隱忍在這一刻崩塌，小別勝新婚真正滋味隨之浮現。
整個過程中，趙執幾乎是不錯眼的盯著霓瓔，細致到把她的每一個神情都刻進眼底，也隨著她的感受而調整自己的力度。親密無間的愛是能被感受的，霓瓔本以為兩人荒了這麽久，他該像一條餓了許久的小野狗一樣撲上來恣意索取，她也做好了準備，因為和他經歷過多次，才發現這種事原來也可以用來宣洩。
難怪魏璠口口聲聲說愛她，也對朝中那些妄圖左右天子的朝臣滿腹牢騷怨懟，卻依舊不耽誤他去睡一個又一個的女人，大概那也是一種宣洩吧。
可她還是感覺到了趙執的不同。
沒有急躁，荒誕的說，他更像在溫柔的照顧她，一切以她的感受為主。
可在意識到這一點後的滋味似乎更加磨人，心頭也像是墜了一枚秤砣，緩緩地搖擺晃動，拽的心頭沈甸甸的鈍鈍的疼，疼過之後又有些發酸，霓瓔拽過他的頭發，把腦袋拉下來，唇印上去。
完事時兩人都是一身大汗，床單被罩都濡濕。
霓瓔想起他方才的眼神和動作，擡起頭正要質問，忽然又被按進濕熱的懷抱裏，男人灼熱的手掌按在背後，滾燙的像是夏日的碳火，霓瓔後背一緊，話尚未出口，先聽趙執低聲道：“我好想你。”
到了嘴邊的詰問忽然就說不出口了。她輕輕嗯了一聲。兩人都沒再說話，片刻後，房中只剩均勻的呼吸。
極盡的愛事連做夢的力氣都耗光，霓瓔沈沈的睡了一覺，醒來時已經入夜，而她渾身冒汗，頭發和衣衫全都粘黏在身上，難受的要命。
她和趙執第一次睡時天氣還冷，那時只覺得男人的身體真是個天然的火爐，不想這火爐四季恒溫，到了夏日便成了烤碳。
雖然有些過河拆橋的嫌疑，但她還是沈著臉把汗津津的身體推開了。
趙執立馬醒了，手臂下意識撈了一下，沒撈著，又揉著眼睛坐起來，放下手時露出的目光竟有些純真呆滯：“怎麽了？”
霓瓔沒好氣：“熱。”
趙執楞了楞，扭頭找著什麽，然後長臂一探，抽了本書拿在手裏，一邊拉著她一起躺回去，一邊捏著書給她扇風，眼睛都沒完全睜開，動作卻十分有力，陣陣涼風掃在沾了汗液的身上，實實在在的涼爽起來。
霓瓔面向他側臥著，唇角輕輕揚了一下，就著這陣風降了會兒溫，她伸手抽走他手裏的書。
趙執動作一頓，緩緩睜眼，對上一雙帶笑的眼睛。
“餓嗎？”
睡了這麽久，當然餓了。
於是兩人在夜間起身，也沒驚動旁人，趙執一手掌燈，一手握著霓瓔的手，兩人靜悄悄的去到廚房找吃的。
可惜這個氣候食材不宜保存，所以廚房裏並沒有殘存什麽現成的食物，連食材都收拾的幹幹凈凈，避免蟲鼠侵擾。
兩人找了一圈無果，只能一起回到房中。不想剛進房間，就看到案上擺著幾分爽口的涼糕，幾碟葷素搭配的小菜，和一份溫著的肉粥。
霓瓔一看就知道是怎麽回事，輕輕笑了一下，趙執敏銳的捕捉到她的反應，轉頭看著她。
霓瓔看他站著沒動，故意問：“還不餓？”
當然餓，他也是沒吃飯就趕過來，賣完力氣又睡了一天，現在餓的要命。
於是牽著她一起落座分食，舀粥的時候，趙執忽然道：“之前我還覺得，你好像太慣著那丫頭了，現在看來還是有用的，沒白慣。”
霓瓔瞥他一眼，總覺得他這語氣聽起來怪怪的，一時間又說不好是哪裏怪，便只是低頭喝粥，不做評價。
誰知趙執看她一眼，忽然道：“我以前覺得，倘若你以後有了孩子，必定是個無情嚴厲的母親，可現在來看，你也就是個嘴把式，實則是最會慣孩子的那一類。”
霓瓔舀粥的動作一頓，緩緩看向他。
趙執平靜的接受她的眼神，“怕什麽，你又不會有孕，聊聊也忌諱？”的確，這麽久以來，他從未布給過她，都是最後關頭落在外頭。
這個話題實在新奇，霓瓔想都沒想過。
但正如他說的那般，聊聊而已，做都做了，羞赧忌諱都沒必要。
“什麽叫我會慣孩子？霧爻怎麽了？你說說看？”
趙執哼笑一聲，喝下一大口粥，像是借這口粥攢了底氣，“怎麽了？一言不合就敢翻人家窗戶，愛吃又愛鬧，像只壓不住的猴子，不是你慣的？”
說來說去還是這些舊賬。
霓瓔瞇了瞇眼：“她翻窗是為什麽，難道趙郎君忘了？我看你不是在意這個，而是在意小廟那日我維護她而叫你在兄弟t們面前吃了個鱉，這麽看來你也不用說她了，分明是沖著我來的，何不直接說我？”
趙執萬萬沒想到她能扯這上頭：“這都猴年馬月的事了！”
“是啊，猴年馬月的事，你不也一樣記得清楚？”
“你看你看！”趙執捏著勺子點點她：“我說一句你反三句，她就是跟你學的。”
霓瓔眸色一沈，直接把他面前的粥端到自己面前，又在他企圖伸手去拿糕時用筷子拍他的手。
趙執躲閃縮手，驚愕的看著她：“你幹嘛！”
“你不配吃。”也不想想是誰半夜給你準備這些吃的。
趙執樂笑了，趁她不備猛地伸手撚起一塊涼糕塞嘴裏，一邊嚼一邊沖她齜牙：“就吃！”
他的樣子著實有些耍賴，還有點欠打，霓瓔正想駁斥兩句，心下忽然一動，再看向他的眼神多了幾分陰晦的審視，趙執渾然不覺，挑釁一樣又抓兩塊糕，一手一個，左一口右一口，吃的心安理得。
霓瓔笑了一下，沒再繼續剛才的話茬，把粥放回他面前，低頭喝自己的。
趙執無奈一笑。
嘖，太聰明果然也不是十全十美，敏銳的逗趣都要格外花心思。
他慢吞吞坐回來，單手掌著碗盞又是一大口，就著爽口味美的小菜，兩人吃的很是滿足。
吃完趙執主動收拾，天氣太熱，隔夜菜盤容易招蚊蟲老鼠，霓瓔沒阻攔，她也一路跟去了廚房，靠在門邊看趙執挖出草木灰一個個搓洗，忽然耳邊一陣嗡嗡聲，她立馬彈開，手跟著揮了一下。
蚊子太多。
趙執察覺，“你先回去，我很快就好。”
霓瓔沒理他，目光就著燈火在廚房掃了一圈，看到火膛前的板凳邊擱著一把大大的蒲扇，走過去拿了起來，蒲扇風力比書大，用起來也省力，她扇了兩下，多多稍稍驅了些蚊子。
趙執洗到一半，忽然覺得有涼風襲來，轉頭一看，霓瓔站在身邊，手裏拿一把大蒲扇，一扇子下來，兩個人都能扇到風。
趙執嘴角微揚，忽然想起些什麽，對她道：“這次宣州的考試很順利，羅齊中竟然沒有小動作。”
霓瓔打扇的動作不變，輕輕嗯了一聲，語氣沒有驚訝也沒有疑惑，趙執就明白她是知道這件事的。
“我以為這次多少會出點事，心裏忐忑了好久。”他悶聲說著心裏話，並不掩飾自己的不足。
卻聽她道：“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趙執動作一頓，看了她一眼。
霓瓔沖他笑了笑。這段時間他們雖然沒有見面，但關於宣州的考試和他進來的表現，她卻是了然於心。
宣州剛剛召集人手開始籌備考試時，實實在在的亂了一陣。一來是因為人手來自不同衙署，各有各的辦事風格，二來則是這些人裏多半是衙門打雜的小吏，並沒有承擔重任的經歷，往往是跟著上面的風向走，混混日子打發時間。
所以僅僅是核查名錄戶籍這麽一件小事，就出了很多亂子。
後來是趙執站出來主持大局，他之前辦過臘八施粥，又總領兩縣籌備過水壩的事，這種雜亂的事情經他手裏，很自然就變得清晰順理。
至如此類的事情還有很多，這也是為什麽眾多幫襯的小吏裏，刺史和長史等人都能叫出他的名字，若有什麽需要交代下去，也是默認他為掌事頭領。
“你這個人性子的確圓滑，待人接物也頗有一套，但真論及本事，其實並不輸給旁人，倒也不必這般妄自菲薄，怯怯不安。”
霓瓔兀自道來，又像是一種陰晦的坦白，趙執在短暫的呆楞後，竟然覺得心頭一陣酸澀交織一股甜蜜，堵得他好半天都沒有說出話來。
她雖然走了，卻時時刻刻留意著他的情況。
趙執洗完了最後一個碗盞，把她們倒扣著晾水，轉身抄起水瓢裏的水洗了把手，直接在身上擦擦幹，轉身抽走霓瓔手裏的大蒲扇，又牽過她的手一起出了廚房。
清輝遍灑，兩個剛剛吃飽的人夜游漫步，趙執握著那把大蒲扇，頻頻為她扇風驅蚊，剛走一段，他兀自笑了一聲。
霓瓔奇怪的看他一眼，“笑什麽？”
趙執把她的手握的更緊，“沒什麽，就是覺得，你說得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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