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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手頭幾件要緊的事處理好後, 趙執得了片刻空閑,回了趟家。

趙老頭正在廚房忙活做飯,見他回來, 一言不發又多揉了塊餅,加了個菜,趙執打完招呼回到房中,拿過從衛璞那裏接來的古字符典,對著自己憑記憶寫出來的字符,在窗下細細翻找查閱。

這個過程並不順利, 趙執看的眼睛都花了,終於找到幾個類似的符號, 奈何文人著書, 連釋義都要引經據典, 借喻描述, 趙執的學識素養不夠,讀來只覺晦澀難懂,只能憑認識的字詞推斷可能是一些祈福祝文。

反覆確認後, 趙執反而不懂了, 那船旗應當類似商號, 祈福祝文,還是這麽古老晦澀的文字符號,怎麽會用在商號的旗幟上?

趙執疑心自己譯錯了,可要他重新在看一遍,那是萬萬不能的, 剛巧趙老頭在外面喊吃飯, 趙執啪一聲合上書,如釋重負的松了口氣, 出去吃飯。

……

上元節之後,唐家別院的整改基本全部完工,望錢來等人結完工錢,無縫銜接過來幫忙修葺縣學,還帶來一個消息。

“哥,你知道唐家為什麽忽然修建別院嗎?”

趙執坐在縣學廊下,衣擺撈起掖在腰間,挽起袖口的手臂上落了好些房梁上擦到的灰塵,他仰頭喝了口涼水:“為什麽?”

“唐家女郎嫁了個官家郎君,是個貴妾呢,她夫君馬上就要舉薦入朝為官,唐家特地把別院騰出來給女婿讀書用的,今日唐家那位娘子陪著新婚夫君去別院驗收,別說,還真長得一表人才,嗐,出身好的果然不一樣。”

趙執笑了笑,沒有說話,剛好工頭過來找趙執說後院改建的事,趙執把水袋丟給望錢來,起身過去,望錢來歇了會兒,出去繼續搬磚。

中午的時候,趙執帶望錢來他們去吃飯,其間說了說整個縣學的改建進度,又提到他下午就不去縣學,要去找新的營造材料商。

一幫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悄然對視的眼神裏流露出同樣的意思,趙執像是沒看到他們狗狗祟祟的眼神,匆匆吃完後先去結了賬。

吃完飯,趙執牽過馬和眾人道別,望錢來看著趙執步履穩健的背影,嘆了口氣:“不正常。”

詹壁虎:“的確不正常。”

放在從前,趙執雖然也是帶著兄弟們一起幹活,可他整個人都比較松弛,幹活之餘也沒少插科打諢,更不會像這樣連軸轉,都不帶喘氣的。

這兩日沒看到大嫂,一問之下才知她去了峽州,大嫂這一走,大哥就變得不正常了,整日忙個不停,就算閑下來,也會有很多奇怪的舉動。

譬如從前他出門,常常繞到靠近殷府的路,可現在卻繞到臨河的路,瞥一眼水上的船,想也知道不可能是大嫂,可他就是日日如此。

又比如今日吃飯的時候,詹壁虎要了壺店家新出的酒,趙執試了也覺得不錯,下意識就讓店家再打一壺帶走的,結果話出口人就楞了楞,最後默不作聲把酒給幾個兄弟分了。

還有一次,他路過太平縣一家成衣店,一向對穿戴沒什麽心得的人竟然轉身走了進去,過後提了一個特別大的包袱出來,當時是趙滿和劉文陪他去的太平縣,兩人看的清清楚楚,他花大價錢買下的,是一套紫色加白的冬衣裙,做工特別精致,上面還釘了小珍珠,可再過一陣氣候轉暖,就穿不了這樣厚實的冬衣了。

大約有了衣裳還得有成套的首飾,於是他去寧縣城找工坊詢價,路過一個銀器工坊時,立馬跑了進去,在人家殷勤的推薦下看了一堆首飾圖紙,最後還真要了一套,可他自己還穿著領子都洗起毛了的舊衣裳。

這是動了真格啊。

趙執並不知道自己在朝夕相對的兄弟們眼裏變得有多古怪,他馬不停蹄的去見了約定的貨商。和上回以身設局等著徐新來坑不同,這邊的貨商是他原本就看好準備要談的,自然比之前更上心仔細,談的愉快順利之餘,不可避免又上了酒桌,直到胃裏頂的難受才散t場。

天色已暗,趙執牽著馬,因為胃裏不適並未上馬,走到一處街角時,忽然沒忍住,沖到一旁大口吐了起來。

身後一輛馬車經過,車簾被風輕輕撩起,露出裏面一張妝容精致的臉。

片刻後,車內穿出一聲嬌虛的聲音:“停車。”

車夫依言停下,染著蔻丹的手指輕輕撩開車簾,女人笑盈盈湊到窗口,身子酥軟的倚著:“好巧啊。”

是蘿綺。

趙執回頭看了一眼,直接用袖子擦了擦嘴,嘴角一挑:“是挺巧的。”

蘿綺臉上帶著些疲憊,妝容雖然精致,但不難看出有撫摸親吻後的痕跡,加上她那一身酥軟慵懶的姿態,想也知道客人出去過。

“你喝成這樣,也騎不了馬?我送你一程唄。”蘿綺單手支頜,似乎忘了趙執之前對他的羞辱,懶懶道:“放心,姑奶奶今日沒力氣伺候你,日行一善罷了。”

趙執斂眸一笑:“多謝娘子好意,我喝了酒,還是吹吹風自己走回去好些,容易醒酒。”

又被拒絕了。

蘿綺靠在窗邊,眼底劃過一抹暗色,嘴角一挑:“無所謂,隨你。”

說罷撂下車簾,馬車重新駛動。

趙執看了眼離去的馬車,無論車子還是駕車的人都不是樓裏的,除了車夫還有一個隨行護送的大漢,蘿綺姑娘似乎攀上了個好主顧,對她頗為上心。

然而,馬車剛離去不久,車上護送的那個大漢又折返回來,手裏還提著根手臂粗的木棍。

沒法子,蘿綺姑娘如今是老爺的心頭好,說不定日後就成了府上的姨奶奶,這俊朗青年不上道惹了蘿綺娘子,今夜活該挨著頓打。

喝了酒的醉漢起不了馬,應當走的很慢,大漢找了一陣,終於在一個巷子口看到一匹被拴著的馬,那年輕人應該是去巷子裏吐了。

大漢朝手心吐了吐唾沫,握緊手裏的棍子,放輕腳步靠近小巷。

巷子裏很黑,還堆放了些左右商戶的雜物,他不得不集中精力豎耳聽聲辨位。

電光火石間,一根棍子從身後落下,狠狠甩在了他的後頸,大漢根本來不及反應,一聲悶哼後,連人帶棍子砸到地上,身體似一條大蟲般緩慢蠕動,企圖起身,腳尖才剛蹬起一些,背上又是一棍!

蓄足了力氣的棍子打在最痛的穴位,一下接一下,猛力見似乎還摻雜著骨頭斷裂的聲音,醉醺醺的青年面無表情,眼神沈黑,濃重的情緒裏不止有此刻的憤怒,還有從思念變質而來的瘋癲和不爽。

再打他就死了。

腦子裏冷不丁響起一道聲音,好像她就站在身旁審視,提醒。

趙執渾身一震,揚起棍子的動作跟著頓住。

下一刻,棍子掉落在地上,他向後趔趄一步,靠在了墻上。

從揚州港口出發之前,他曾與她閑聊起自己學武的事。

因為初來乍到,他常常和人打架,也被打的鼻青臉腫,後來他救下了趙老頭,把他當個長輩放在家裏,兩人相處了一陣,趙老頭開始教他武功,且從認穴開始。

所以趙執打架都很有一套,知道怎麽把你打疼,打哭,但絕不會打死。

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裏,趙執從不覺得這個認識有什麽不對。

直到他和霓瓔提及此事後,她沈默著沒有應答;直到他和她經歷了那場匪亂;直到他親手提著鄧陟的腦袋,手起刀落割下來,他心裏就已經明白,她那時或許想說,若要與他在一起,或許就要反著來。

面對敵人,出手就要知道怎麽把他打死。

可他只是萬和鎮裏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男人,沒有顯赫的身世背景,沒有衣食無憂的雄厚財力,就連打架都要掐算著分寸,不能鬧出人命。

因為他背負不起。

呵。

趙執靠著墻,兀的笑了一聲。

他囂張的想。

老子什麽都不怕。

所以沒什麽不敢背負的。

看向地上一動不動的人,趙執終於從自己的情緒裏清醒幾分,他走上前,兩指並攏按在他的脈上。

嗯,還沒死。

大約是察覺到他靠近,大漢嚇得不輕,發出了痛苦的聲音,趙執挑了挑眉,一把抓住他的腦袋提起來,在他耳邊說:“你要謝謝她,不然你就死了,別讓老子再看到你,沒開玩笑。”

放完狠話,趙執丟掉手裏的腦袋,扶著墻站起來,一步三晃的走出小巷,巷外微弱的燈火將清瘦的身影拉的很長。

牽過馬,趙執不緊不慢朝著萬和鎮的方向走,一直到鎮口都沒再發生什麽意外,他把馬還了,回到青梅巷的家裏倒頭就睡,才剛沾到枕頭,忽然又彈起來滿屋子找水。

竈膛的火已經熄了,趙老頭也沒有給他留水用來洗漱,趙執打了一盆冷水,咬著牙給自己裏裏外外擦了一遍,又仔細漱口去了些酒氣,這才帶著一身寒氣倒回床上,沈沈睡去。

……

這晚的事情趙執並沒有放在心上,次日起來照舊該幹什麽幹什麽。

他從自己默寫下來的標記裏挑了幾個不大確定的重新謄寫,然後夾著那本古字典去還書,說起學生們覺得這本書略顯晦澀難懂,而且因為保存不當,有些扉頁都要被蟲蛀了,衛璞臉色大變,忙翻開書查閱哪裏被蛀了。

趙執順勢摸出自己謄抄的那幾個字,說是學生們爭議最多的幾個字,意思還不大明確,想請衛璞跟著一起參考一下。

兩人便湊做一塊開始研究這幾個字,可結果出來,與趙執查閱的釋義一模一樣,他並沒有弄錯。而衛璞在文學上的造詣顯然比他強,很快就推斷出來,且篤定這些文字出自古時候上位者祝告上天的詞文,多是祈福之用,吉利之言。

吉利?

趙執把這兩個字在腦子轉了一圈,勉強和行商扯上關系。

可能做生意的都比較註重風水運道,連設個旗號都這麽有講究。

“你何時對縣學的學術研究這般上心了?”衛璞看了趙執一眼,終於提出質疑:“更何況,老師的學問比我更深,你近來日日往縣學那邊跑,何以舍近求遠?”

趙執笑笑,幾句玩笑話應付過去,衛璞也不是那種追根究底的性子,一笑了之。

不想郝自通忽然殺了回來,聲音直接闖入小院:“什麽舍近求遠。”

趙執反應極快,一把將紙條抓起塞進袖中,衛璞看了他一眼,迎向老師:“二郎近來紅鸞星動,文曲星也下凡照拂,竟也對學問上了心,特來討教的。”

“文什麽?”郝自通如聞天方夜譚,掃一眼趙執,十分打擊人:“你?”

趙執眉毛一樣,理直氣壯:“我!”

然後迎來一身爽朗的嘲笑。

“你討教什麽學問呢?”換在往常,郝自通才不會理這小子是什麽情況,和在與趙老頭聊過後,加上趙執近來對縣學格外上心,郝自通對趙執比從前上心。

趙執本想趕緊糊弄過去,不想衛璞快了一步,將那冊古字典攤開:“是這個。”

衛璞一臉真誠,趙執暗自握拳,臉上強裝鎮定。

郝自通就著衛璞捧著的古字符典瞅了一眼,目光中閃過一絲疑慮,像是想到什麽,倏地擡眼看向趙執。

趙執臉上淡定自若,心中則在瘋狂打鼓。

郝自通忽然發出一聲響亮的嘲笑:“附庸風雅。”說著轉身走進裏屋更衣,嘴上說:“有功夫研究這些亂七八糟的,不如好好謀職做事,人家姑娘好歹能高看你一眼,一天天盡折騰這些花裏胡哨的東西……”

趙執走到衛璞面前,一把奪過那字典,半真半假兇他:“你和他說這個做什麽!”

衛璞看他一眼,倒也坦然:“你和老師近來都有些古怪,渾似就我一人蒙在鼓裏,好奇行不行。”

趙執嗤笑一聲,“毛病。”

衛璞笑笑不說話,剛巧進屋的郝自通又開始喊人,衛璞便不再與他多說,匆匆進去。

趙執站在院中,回想著郝自通剛才的表情,一時也不知道他到底看出點什麽沒有。

……

女管事離開萬和鎮的第六天,趙執一改之前連軸轉的緊繃狀態,開始慢了下來。

慢也慢的不太正常。

若是有事情找上門的時候還好,該說的說該幹的幹,可一旦到了歇息的空檔,他不會再主動找事,而是陷入呆楞出神的狀態,明顯是在想人。

幾個兄弟湊在一起,琢磨著要不然給他找點事做吧,還不如前兩日帶勁呢。

還沒商量出來個所以然,就先有事情找上門了。

一個自稱李來的人,說是替家中主人前來邀請趙郎君過府,為前幾日的誤會做個t解釋。

趙執聞言,慢吞吞走出來,看到人時凝眸審視了一番。

竟是個眼熟的。

對方也認出趙執,熱情的上前打招呼:“趙郎君,別來無恙。”

對方不是別人,正是之前得徐新授意,在營造供貨上坑了他的李老板府上的掌事,趙執之前和他們喝酒應酬曾有過幾面之緣。

李來也打量著趙執,見他通身完好無損,眼神一松,主動道起前幾日趙執在夜巷打人的事。

結果趙執一臉淡定,幾個兄弟嚇了一跳,愕然望向趙執——哥你什麽時候還搞了這麽一出?

然後紛紛警惕的看向李來——你小子是來找茬的?

李來十分機靈,立刻表明不是來找茬的,而是來賠罪的。

趙執瞇了瞇眼,眸光裏透出幾分玩味:“賠罪?”

“是!”李來簡潔明了的表示,那天夜裏的事完全是一場誤會,老爺並不知蘿綺那妓子竟敢拿著雞毛當令箭,用府上的人對趙郎君報私仇!

一聽蘿綺的名字,幾兄弟立刻就明白了,紛紛站出來為趙執說話——可別想安什麽臟罪名到大哥身上,蘿綺那不要臉的女人幾次三番勾引大哥,分明是大哥不上鉤才讓她記恨,居然還敢深夜買兇打人!?

趙滿緊張的拉過趙執:“二哥,你怎麽沒吭聲啊,沒受傷吧?”

他們還記得那天趙執應酬過,是喝了酒回來的。

趙執豎手示意他別咋呼:“原來是這麽回事,我還以為是半夜裏不要命的毛賊盯上了我,所以下手有些沒輕重,加上那日喝了酒,腦子也不大好使,回來一覺睡過,竟把這事給忘了。”

李來一聽,連忙表示:“此事對趙郎君來說乃是無妄之災,若非趙郎君及時按住了那莽貨,老爺還無從得知蘿綺竟幹了這種事,他今日一醒,說了情況,我們老爺便立刻讓小人來了。之前營造材料的事,我們老爺已經對趙郎君萬分愧疚,也對羅縣令那邊再三致歉,幸而羅縣令寬宏大量,又有趙郎君及時補救,這才沒有造成太大的損失。”

李來說著說著,聲音都變小了:“其實上次那事,我們老爺已經想過邀趙郎君過府好好解釋賠罪,只是近來生意上麻煩諸多,實在抽不開身,可如今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耽誤了,不知趙郎君是否能撥冗赴宴,也好和我家老爺坐下來解決誤會。”

幾兄弟飛快盯住趙執,眼神裏都是不讚同的意思。

來者不善。

趙執站沒站相,思索了片刻,倏地一笑:“行啊。”

大哥你搞什麽!

李來如釋重負,又怕趙執會反悔似的,飛快掏出一份手寫的請帖,塞給趙執就立刻告辭,好像誰會在後面追他似的。

“哥,不能去。”望錢來瞅一眼那請帖:“這地方不是個青樓嗎?不行,更不能去!”

一聽“青樓”兩個字,一群兄弟全有了反應,但不是那種反應,是純粹心理上的恐懼和不可思議。

“大哥,大嫂才出門幾日啊,我知道你肯定不是亂來的人,但要是讓她知道你去青樓應酬,你……你想好卸哪條腿了嗎?我提醒你一下,大嫂可是不用親自動手的。”

眾兄弟讚同的點點頭。

劉文輕輕吞咽一下,“大哥,你想想那個鄧陟。”

背叛的下場。

趙執反反覆覆把請帖看了好幾遍,耳邊一串勸阻的話是一句沒聽進去,請帖往懷裏一揣,拉過許平州打商量:“你那件靛藍綢的長衫,借我穿一天。”

眾兄弟:……

你怎麽還打扮上了!

完了完了……

眼看著趙執心意已決,大家開始相互通氣。

“要是大嫂知道了,你一定要替我作證我有極力勸阻過!我也可以替你作證!”

“對,我們都可以相互作證!拉不住,根本拉不住!”

……

宴席是兩日後的晚宴,趙執飽飽的睡了一覺,起身後不緊不慢燒了一鍋熱水,洗漱過後才換上借來的新衣裳。沒辦法,幾個兄弟裏,只有許平州和詹壁虎和他身形最相似,可詹壁虎穿得比他不講究,就只能找許平州借了。

到底是借來的,不必量體裁衣來的合身,但趙執穿起來很好看,一身俊逸風流,很是惹眼。

穿戴打扮的時候,趙執看到放在床頭的那包衣服,像是看到了什麽人似的,他走過去,摸寵物般摸了摸包袱,想說什麽,可死物到底不是人,原本的解釋也變成兇狠放話:“你要真不高興,最好現在就回來卸了我的腿。”

收拾的差不多,趙執和趙老頭打了聲招呼,只說自己今夜可能不回來,趙老頭應了一聲,繼續埋頭編竹籮筐。

趙執出了家門,狹長的小巷剛走了一段,眼神忽然往旁動了一下,快走兩步,閃身入拐角。

後面跟上來一道人影,發現跟丟了,急匆匆要追,然後被拐角處現身的趙執嚇得捂嘴一抖。

趙執長眉單挑,看著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人:“怎麽是你?”

桑舞今日的打扮很素雅低調,乍一看就是尋常娘子,絕不會與青樓舞姬聯想到一起,大約也與她從不賣身接客有關系,未經人事,總是保有著一份單純懵懂。

“二郎,你……”桑舞顯然是專門來找他的:“你是不是要出門?”

趙執答的幹脆:“是。”

桑舞試探道:“是不是李家的約?”

趙執看了桑舞一眼:“你知道?”

桑舞面露恍然,捂住嘴呢喃道:“看來我沒猜錯……”

趙執並沒有耐心研究她這神神秘秘的模樣之下是何用意:“你到底想說什麽?”

桑舞不答,繼續問:“你日前是不是又和蘿綺生了不快?”

趙執嘆了口氣,“是。”

桑舞搖頭:“你可知道,蘿綺本來要贖身了。”

趙執:“……”他怎麽會知道,他又不關註。

桑舞見趙執不答,這才娓娓道來。

不久之前,蘿綺搭上李家的富商,對方已經動了給她贖身納妾的心思,可就在幾日前,蘿綺回到樓裏,態度變得很奇怪。

明明之前還因為馬上要脫離火海,對誰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處處透著高人一等囂張,這兩日卻魂不守舍的。

原本大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直到媽媽沖進蘿綺房中,拿著鞭子狠狠抽了她一頓,且告訴她李老爺已經不會為她贖身。

其實這種事在青樓數見不鮮,男人的承諾本就如鏡花水月,即便是對著明媒正娶清白人家的發妻都能變數,更何況是她們這種身份低下的妓子。

可蘿綺看到桑舞時,眼神會變得格外怨毒,這就讓桑舞留了心,找人跟了蘿綺幾日,又問了問李家老爺那邊的事,結果就與趙執牽扯起來。

“我聽說她是因為你得罪了李老爺,失去了贖身機會,你今日去赴約,蘿綺也在,二郎,你要萬分小心,她已經準備對付你了。”

桑舞和趙執算是舊交,至少比蘿綺交情深,蘿綺大概是因為這一點,才會在看到桑舞的時候反映各外大,說得過去。

趙執並不太驚訝,反倒笑了一聲:“哦?她準備怎麽對付我?”

桑舞皺了皺眉:“酒色笙歌之地,下作招數來來回回也就那些,我說不上她具體會怎麽對付,只知道那李老爺今日也叫了蘿綺,大約是要讓她給你賠罪,你只管記得,千萬不要喝她遞的酒水,若實在沒辦法要沾些,就想個法子出來,那些藥怎麽解我多少懂得,也做了準備……”

說著,桑舞逃出身上一個小包袱,裏面當真放了不少解酒藥,其中甚至有對常見助興藥的解藥。

趙執眉梢高挑:“她不至於這麽狠,想讓我在眾目睽睽之下失態吧。”

桑舞皺起眉頭:“對不起……”

趙執看她一眼:“你對不起什麽?”

桑舞:“我也不確定,但我能做的,只有這麽多……”

趙執將她掃了一眼,轉身就走:“你的提醒我收到了,我會小心。”

身後傳來腳步聲,趙執回頭看了一眼,桑舞執著的跟著。

趙執:“你這是幹什麽?”

桑舞:“我不會你添亂,我就是想幫你。”

趙執的眼神多了幾分深意:“就因為想幫我,今日連生意都不做,特地來找我?”

桑舞被男人的眼神盯的面色一緊,兩頰慢慢浮上紅暈。

“二郎……”桑舞慢慢擡起眼,漂亮的秋水眸帶了些感性的情緒:“我們都是出身命苦的人,可我更不堪一些,流落到了那樣得地方,你知道t我對你有意,而我也知道,你……瞧不上我這樣的人。”

她像是重新找到了勇氣,抱著裝著藥的小口袋,定定的看著趙執:“可即便你瞧不起我,我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別人算計你。就這一次,我不要你什麽回報,我會躲得好好的,只要確定蘿綺沒能對你下手就好了,否則就算我回去了,也會一整日都不安的。”

趙執站著沒動,也沒有出言驅趕。

桑舞卻像是得到了某種鼓勵,大膽走向這個男人,來到他面前。

女人雪白的頸因為仰頭而微微繃緊,又因為局促緊張,喉頭輕輕滾動,此時此刻,她只是一個滿心祈求的小女人:“有些事,你沒法成全我,但至少這件事,你允了我,好不好?”

兩人站的有些近,趙執微微垂眸,幽深的眼神看不出任何情緒。

不知過了多久,桑舞聽到他輕輕嘆了一聲,說:“真拿你沒辦法。”

桑舞一瞬欣喜,抿了抿唇,不敢讓自己表現得太興奮。

趙執似笑非笑的看著她,語氣竟比以往多了幾分溫柔:“行,你可以一起去,萬一有事,你就接應我,但我說好了,沒有我開口,你不能隨便露面,我不能讓你因為幫我受傷,明白嗎?”

桑舞終是忍不住,沖他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好,我答應你。”

趙執原本是要騎馬的,可因為多加了一個桑舞,他改選了馬車,又為了避免她被人認出來,趙執給她找了個面巾遮起來。

桑舞忽然想起了很久之前看到的,那個站在趙執身邊的美人,一開始的時候,她也是蒙著面。

她站在腳蹬子面前沒動,略顯羞澀的看了眼身邊的男人,垂在他身側的手動了動,擡起了一些。

趙執察覺她的目光,耿直的說了句:“腳蹬子不是在這裏麽,還等什麽?你又不想去了?”

女人眼中溫情的期待瞬間粉碎,桑舞垂下眼,提擺蹬車。

趙執只要了馬車,沒要車夫,自己跳上車轅駕車前往約定地點赴宴。

桑舞坐在靠近車門的位置,說話趙執能聽見。

“你稍後會喝酒嗎?”

“大概會。”趙執有一句沒一句的答。

“空腹喝酒可不好,你要不要先吃點東西墊一墊?”

“不用。”

他豈會不知空腹不能喝大酒,出門之前就熬了一鍋護肝湯喝了。

也是奇怪,明明是一樣的材料,可總是與她那裏喝到的不一樣。

趙執握著馬鞭,心裏忽然有點煩躁。

怎麽還不回來,半個月有這麽長嗎?

一日日的,等的人只想發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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