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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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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5 章

經歷混戰的貨船已經空無一人, 安靜的停靠在岸。

船樓上的客艙完好無損,只有地上掉落著混戰時從外面射入的羽箭,又被七零八落的衣裳蓋住。

自相識以來, 霓瓔不止一次與這個男人交手拆招,總是能占據上風,看他跳腳又無奈,直到今日,男人的身寬而沈,吻勢洶湧, 她在他寸步不讓的緊逼中第一次嘗到了招架不住的滋味。

難耐別過的臉被撥回,企圖尋找支點的手剛剛抓住床幃便被另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掌完全包裹, 在這方寸之地, 她根本無處逃竄。

掌中血漬被灼熱的體溫重新融化, 可能是一個人的, 也可能是很多人的,腥臭而骯臟。

霓瓔長在崔家,受崔鈞與裴晞最好的關懷教導, 也養出一身體面講究的毛病。

可人欲或許總是相通, 霓瓔在這一抹骯臟的沈色中, 竟生出一股失常的渴望。

既要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又何懼一場不合時宜的雲雨。

趙執捉著她不安分的手片刻,又松開去扶她的腰。

手腕被扼住,趙執一頓,喘息著看她。

“不許碰我, 臟死了。”欲望歸欲望, 嫌棄是一點沒少。

趙執重新握住她的手:“好,不碰你。”

“自己抓穩。”

……

有那麽一瞬間, 霓瓔好像回到了第一次在水上遇難的情景。

龐大的船只在茫茫江面上也不t過一片孤葉般渺小,在狂風巨浪中顛搖不息,她緊緊拽著身邊一切可以用來支撐著力的東西,終是如溺水之人在水上水下間的掙紮,極力攫取每一口可以存活的氣息,可最終還是脫力沈淵,隨波逐流……

三艘船擱淺岸邊,從白日一直到黑夜。

但所有人都很淡定,女郎沒有發令,便各自休整,無一人多嘴清閑沒事幹,而望錢來等人看著這番景象,即便心中有諸多好奇疑問,也都悶在心裏不敢多說。

水食都是現成的,即便在這停靠一夜修整也無所謂,加上前幾次的經驗累計,霧爻再來送熱水的時候,已經是四平八穩處變不驚,臨走前還貼心的補了一句——黃廚燒了好大一鍋,管夠!

出來取水的是趙執,聞言竟露出一抹不大自然的神色,給霧爻看的一陣迷惑,嘀咕道:“又不是第一次,大男人還羞呢。”

幸好她轉身走了,沒有看到趙執驟然發紅的臉。

這個還真是第一次。

霧爻提了一大桶水,足夠兩個人用。

趙執取了一部分把自己清理幹凈,一轉頭,床上的人已經坐起來,披著外衫,眼神罕見的空洞,像是思緒放空,又像是還沒回神。

趙執重新兌了一盆溫水端過去,擰帕子的水聲讓霓瓔回神。

她轉過頭,一張熱乎乎的帕子已經遞到面前。

霓瓔慢了半拍,沒有去接。

身邊傳來男人一聲低笑,霓瓔擡頭,撞上了趙執玩味的眼神:“知不知道你現在像什麽?”

霓瓔搖頭。

趙執伸手撈過她,一手攤著帕子探入,仔細而溫柔的幫她擦拭,嘴唇掃過她耳邊:“像吃了上頓沒下頓。”

霓瓔被他搔的耳邊發癢,身子發軟,眼神裏總算有了神采,推著他的手躲閃,趙執差點又被她撩火,擡眼見外面天色擦黑,其他人大概也等了許久,終是不能繼續沈迷溫柔鄉。

趙執追著親了兩口,幫她仔細擦過一遍,拉過被子將人嚴實捂住:“當心著涼。”

他其實很會照顧人,即便生澀沖動時也會估計她的滋味,不敢沖的太厲害,給她擦拭完,趙執看了眼地上碎爛的衣裳,清了清嗓:“這個,穿不了了。”

霓瓔當然知道。

他對她溫柔,對衣裳卻粗暴。

霓瓔盯著那些碎片看了一眼,忽道:“完了。”

趙執一楞,“怎麽了?”

霓瓔看向他:“你這趟白幹了。”

趙執腦子轉的飛快,不可思議的指著地上那堆衣服:“你一百貫做套衣服?”

霓瓔伸出手,姿態散漫的支著腦袋,白臂纖嫩:“一千貫一套的也有,想撕嗎?”

趙執倒抽一口冷氣。

他忽然想起當初在小廟抓住的霧爻,扯破的棉衣裏填的都是吳地絲綿,一套衣裳比龍彪一桌席面都貴。

這麽算起來,女管事一套衣裳一百貫也不是什麽天方夜譚。

“你……”趙執起身蹲到被自己親手撕爛的衣裳面前,無措的捧起,仔細的翻看,“你怎麽不早說?”

“早說你就不撕了?”

那也未必,情緒上來了誰管得了那麽多。

真是一千貫一套他也得埋頭沖。

正當趙執陷於窘迫時,腦中靈光一閃,慢悠悠的回過味來。

不對啊。

她一向大氣闊綽,豈是為件衣裳掰扯之人?

可她故意提了,便絕不會是單純為這件衣裳。

為了和她產生羈絆,他絞盡腦汁將所欠的化作一筆賬單,巧立名目的與她互惠互利。

眼下,她狀似隨口的提了衣裳,分明醉翁之意不在酒,同時也微妙的讓他明白,衣裳是衣裳,債務是債務,兩碼事,即便他償了,也不算在他欠的債裏。

無所謂。

趙執笑了笑,慢悠悠起身回到她身邊坐下,無端顯出一種吃飽饜足的懶散:“衣服呢,我肯定賠不起,力償吧。說說吧,我能做點什麽。”

霓瓔眼裏閃過一絲意外驚喜,笑容漸深,伸手捏住他的耳朵,將人拉到跟前,指腹暧昧的描摹形狀:“這麽聰明呢。”

她的力氣並不大,趙執全然配合。

他不怕疼,卻怕她這樣,偏頭躲開捉住她的手,難得強硬:“我給你個機會,要麽直接說,要麽今晚都別下船了。”

霓瓔想了想,傾身附耳:“之前你家中出事,槐先生只是暫時頂替你去處理事務,開年後,兩縣築壩之事還得由你主導牽線。”

趙執眼神微動,看了她一眼。

霓瓔任他打量:“有問題?”

趙執:“就這?”

當然不止這樣。

霓瓔下巴擱在他肩頭,低聲道:“築壩事關重大不能馬虎,所以,我希望它的前期能更久一些。但也只是一陣,過了這陣,一切照舊即可。”

趙執心頭一動:“你要我拖延?”他下意識想問原因,可一撞上那雙清幽深邃的眼,到了嘴邊的話又壓下去。

霓瓔將他的反應看在眼裏,笑笑:“至少要到三月。具體怎麽做隨你,只要別叫人挑出錯處。”

趙執長眉輕挑,故意問:“那要是叫人挑了錯處呢?”

霓瓔坐直了開始套衣裳,“還能如何,不過是額外費神撈你一回。”

她故意把“額外”兩個字咬重,只教人覺得若真連這點事都辦不好,要她額外費神,那就真是個無用的廢物了。

趙執凝眸思索,眼神落在霓瓔臉上,半晌才道:“好。”

……

天色已暗,今日註定得在這邊逗留一晚了。

未免再生事端,霧爻和耿馳乘小船靠岸,將附近都搜查了一遍,撤毀了水匪原本設置的幾處陷阱,又打了些野味回來,停靠淺灘的三艘船都生了火,剩一艘在對岸駐守,相互照應。

下船的時候,趙執走在前面,回頭朝霓瓔伸手。

霓瓔看了他一眼。

趙執笑,“天暗路滑,你要是掉水裏,還得費神撈你。”

霓瓔伸手,趙執順勢握緊,牽著她到了岸上。

霧爻終於等到她出來,連忙要來匯報清點後的情況,霓瓔轉頭看去,趙執主動道:“我去旁邊等你。”說完轉身離開。

霓瓔收回目光。

霧爻:“官府已經接到報案,我們已經派人去安排,不出半月就能和之前申州、光州和徐州的案子都聯系上,多地聯案,咱們的商號會很快傳開。”

見霓瓔久久沒有回應,霧爻悄悄看了一眼趙執離開的方向,試探道:“是有什麽變故嗎?”

她一句話反而讓霓瓔眼神一凝,搖頭道:“沒有,照舊安排。”

這次輪到霧爻不說話了,霓瓔看她一眼:“怎麽了?”

霧爻想了想,支支吾吾道:“那個鄧陟神志不清,胡咧咧說了些話,要不要……解釋一下?”

鄧陟?

霓瓔像是才想到這茬,繼而聯想到剛才在船上發生的事,悵然一笑:“不用了。”

霧爻半信半疑,但並沒有多嘴。

船上的房間收拾好,霓瓔回了自己的房間。

這一頭,望錢來一眾人也收拾的差不多。

沒有人受重傷,頂多是慌亂時擦碰的皮外傷,也都拿到了藥,處理好了傷口。

唯一嚴重的就是劉文,他這次是真的嚇到了,下午昏倒之後就開始發熱,好在船上有精通醫術的人,給他紮了幾針,捂著被子睡了一覺,總算退了熱,人也醒來。

只是渾身發軟沒力氣,只能躺著。

不過其餘人也並沒有看起來那麽平靜。

冷靜下來,腦子裏便不自覺的回顧今日發生的事情,混亂的像一場夢一樣。

詹壁虎第一個憋不住,湊到趙滿身邊,低聲道:“你還記得擒住那個叫義王的水匪頭子,他說的那些話嗎?”

義王?那個鄧陟?

趙滿這次倒是機靈,很快反應過來,可他別開目光,竟然裝傻:“什麽呀?”

詹壁虎簡直無話可說。

這趙家兄弟都中了那個女人的毒不成?

“那個叫義王的,他說和嫂子……那什麽……”詹壁虎有點著急,聲音就大了些,一屋子的人轉過頭來。

果然都聽到了。

只是這次,沒有人選擇多嘴來議論。

艙室內一陣沈默,望錢來忽然嘆了口氣,一改往日沒正形的樣子:“所以呢?”

詹壁虎語塞。

“老詹,”望錢來認真的說:“你和我跟大哥最久,也經歷了不少事,是,安居樂業三餐溫飽很好,大哥要是能過上好日子,咱們兄弟都會替他高興。我望旺不懂大道理,可就拿我來說,喜歡錢,能搞錢的事絕對少不了我,但如果要讓我用兄弟的命來換錢,那我寧願一輩子窮著。”

“大嫂的經歷……可能是比較覆雜。但大哥喜歡她咱們都看的出來,你怎麽知道對大哥t來說,大嫂不比咱們以為的那種安樂日子更重要呢?”

一室沈默。

床上忽然動了一下,劉文掙紮著坐起來,孫栓和鄭來連忙扶了他一把。

“你躺著就好了,折騰什麽呀……”

劉文定定的看向詹壁虎:“詹三哥,當時咱們都在場,我們聽到的話,大哥也聽到了。難道你覺得大哥傻的連這都不懂嗎?這事和我們沒有關系,過去的都過去了,如果真為大哥好,咱們就該閉著嘴,不要胡說八道,壞了嫂子的名聲。”

“就是!”趙滿立馬應聲:“先不說那個鄧陟本來就不是好貨色,他說的話未必可信,就算是真的,想也知道是他辜負了大嫂,不仁不義在先,好在大哥已經解決了他,咱們就都別提了。”

話已至此,詹壁虎沒什麽好說的,點了點頭。

望錢來見狀,多少松了口氣,轉頭和其餘人強調了一遍——今日的事只管守口如瓶,若是見到有旁人私下議論說些不三不四的話,也要幫著解決。

七兄弟達成一致。

趙執靠在門外聽了個全,笑了一下,轉身走進艙室。

“大哥!”望錢來最先看到,拔高調子喊了一聲,所有人都轉過頭來。

趙執手裏抱著個木箱子,進來就放到了桌上,只字不提剛才屋內議論的事情,開門見山道:“既然都在,我說個事。”

片刻後,屋內直接炸開。

詹壁虎拿起自己的那張生死狀和分到的銀兩:“大哥,你這是什麽意思?”

其餘人也盯著趙執。

趙執抱臂靠柱,臉上掛著淺笑:“什麽什麽意思?就是你們看到的意思,這次的事讓大家都跟著受驚了,等回去之後,先好好休息一段日子,這些錢是殷管事的一點心意,買地、置宅、娶妻生子,都隨意。”

趙滿色變:“二哥,你這話怎麽跟打發我們似的,我們不是兄弟嗎?”

“什麽叫打發。”趙執笑道:“大家一天是兄弟,那我就有責任照拂兄弟們一天,日後若還有好的謀事,我肯定會記著大家,但可能沒法像從前那樣,時時刻刻帶著大家做事。再說了,你們也不可能一輩子這樣不著調的混著,總要置辦家業,成家立室,倒不如趁著這次機會開始好好為自己考慮打算。”

“二哥……”趙滿剛開口,趙執就示意他先別急,“自己的路,想好了再邁步子。我沒有要撇開大家的意思,可就像望錢來說的一樣,取舍面前各有衡量,所以在決定之前,你們先想好,今天的事情,還想再經歷第二次嗎?可能下一次遇到,會比這次更危險,但收獲卻未必比這次好。”

趙滿:“可……”

“我剛才看到黃廚開火了,折騰到現在真有點餓了。你們先歇著,我去看看有沒有什麽能先弄來墊肚子。”趙執轉身出了艙室,留下七個兄弟各自思索。

趙執走出一段,腳下一頓,有點無奈:“你要真想偷聽,就別弄出動靜,要想出來,那就別藏著。”

輕盈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霧爻背著手走到趙執身邊,帶了點打量瞧他。

趙執嘆了口氣:“爻娘子有何指示?”

霧爻上上下下打量他:“那個鄧陟,你真不想知道?”

趙執斂眸一笑,和氣道:“我知道待在她身邊的規矩,不該問的不會問。”

霧爻挑眉。

然後他話語一轉:“但若是爻娘子願意主動賜教,趙某定當洗耳恭聽,感激不盡。”

霧爻抿了抿唇,“好,告訴你也無妨。”

趙執站定,一本正經的理了理衣裳,沖霧爻恭敬一拜:“多謝爻娘子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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