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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由(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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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由(二更)

苦尋多時的人終於有了下落, 但情況卻不容樂觀。

“老頭當年做那麽大的官,說不當就不當了,在這裏過了這麽多年, 什麽經營部署都沒有,完完全全長成個不正經的老頭,這樣人有什麽用處呢?”

霧爻一邊幫霓瓔梳頭,一邊說起自己的疑惑。

她以為霓瓔會有自己的思索和安排,誰知她沈默片刻後,卻道:“我也不知道。”

霧爻楞住。

“什麽叫你也不知道?你不知道他會變成這樣, 還是不知道這老頭有什麽作用?”

霓瓔坦然又平靜:“都有吧。”至少和最初想要尋找他時的計劃有了出入。

霧爻蹲到霓瓔面前,仔細觀察她的臉。

霓瓔微微後仰:“做什麽?”

霧爻:“你都不失望嗎?好像也不太急的樣子。”

霓瓔:“失望著急有用嗎?人生本就不是一帆風順, 有個說法是, 一件事上的小磋磨, 是在消大災。解決許多個小麻煩, 總好過順利到最後,卻遇上個不可解決的大麻煩。”

霧爻覺得霓瓔這樣想挺好,雖然她並沒有聽過這種奇怪的言說。

“那要怎麽處置他?”

霓瓔思索一陣:“有沒有用處, 還是先接觸接觸再說。”

……

趙執是在次日上午醒來的。

昏睡藥並非迷藥, 而是效用更重的助眠之藥, 所以趙執醒來時並無什麽不適,反而精神奕奕,他還奇怪自己小憩片刻的效果這麽好,得知自己睡了一天一夜,恍惚之後, 他跳起來質問趙老頭。

“我一直睡著你也不叫我?你就不怕我一睡不起?”

趙老頭坐在竈膛前燒火, 頭都沒擡:“不是還有氣兒麽。”

趙執氣結,見柴火快沒了, 轉身出去抱來一捆放到旁邊,細想之下還是很不服氣,“你想想清,我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以後誰給你養老送終!你好歹要重視我一些!”

這話竟引得趙老頭低笑一聲:“就你這麽折騰法,哪日把自己折騰沒了都不奇怪。”

趙執神色一凜,沒有說話。

趙老頭很少管趙執的私事,也不幹涉他與誰往來,可並不代表他對趙執的情況一無所知,三五不時的點撥一句,便算是關心。

“讓你從軍你不願意,讓你走鏢你沒興趣。你心裏有掛礙,我不勉強,但你做事至少要有分寸,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

趙執眼底劃過一抹深色,擡眼時又盡數被笑容頂替:“你這老頭說話好不中聽,我是殺人放火還是吃喝嫖賭了,你眼裏我就做不出什麽好事吧?”

趙老頭又沈默了,可他今日的沈默,又與往日不大一樣,眼睛盯著竈膛的火,似在思索。

趙執心裏默默的“咦”了一聲,直接問:“怎麽了,想什麽呢。”

依著趙執對趙老頭的了解,這一問就沒打算問出個所以然,沒想到趙老頭在短暫的沈默後,忽道:“你也不小了,按照尋常人家來算,孩子都該打醬油了,你心裏就沒有一點打算?”

真是見鬼了,他今日吃錯藥了不成?

趙執不敢開玩笑,正經起來:“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又是你跟我說,你自己能憋出個什麽明堂來?”

結果趙老頭又沈默了。

趙執皺起眉頭試探:“你是因為我插手太平縣的事?還是聽說了什麽?你可別聽外面的人胡說八道!”

“趙執,”趙老頭沈聲開口,打斷了他的話。

趙執心中越發不安:“你到底怎麽了?”

“你要不要……”趙老頭斟酌道。

“嗯嗯!”趙執認真的盯著他。

“……娶個媳婦兒?”

趙執:……

話一旦開了頭就收不住了,趙老頭:“你若是不想回石平縣,這裏合適的姑娘也不是沒有,但凡你沒打算打一輩子光混當孤家寡人,這事你就得t打算起來。可你現在這個情況,就算我不說什麽,別人也不會放心把自家好好的姑娘交給你,從現在起找個像樣的體面的生計,再……”

“趙叔。”趙執淡淡的打斷趙老頭的話,幾乎是想不想就回道:“你說得對,所以我正打算當個孤家寡人,這事您就別再操心了。”

趙老頭看向趙執,青年看似平靜冷漠,卻不過是用這份冷漠來壓抑心底翻湧的情緒。

他果斷的掐死了趙老頭的念頭,沒有任何商量回旋的餘地。

“我覺得我現在這樣挺好,您閑來無事,釣釣魚曬曬太陽,怎麽自在怎麽來,您後半輩子我來養,但我的事,我自己做主。”

說完,趙執轉身往外走:“我今日有事,不用給我留飯。”

“你……”趙老頭起身追了兩步,可屋外哪裏還有他的身影。

……

趙執心煩意亂的離開了家,可當他站在嘈雜熱鬧的街道,一時間竟不知何去何從。

方才反駁趙老頭,他想也不想就用上“孤家寡人”這樣的字句,此時涼風一吹,上頭的氣性一散,他又反應過來。

不對,他如今已經有喜歡的人,若是能成了好事,怎麽就孤家寡人了?

可這個想法才剛上頭,被趙老頭勾起的現實問題又縈繞心頭。

好好一個姑娘嫁給他,未必能立刻過上錦衣玉食的好日子,卻要立即和他一起擔負家裏那些糟心事。

趙執不由得在心中質問自己:你是怎麽敢想的?

這一刻,趙執才真切的體會到了畫本子裏那些在情愛裏不顧一切的男女。

男歡女愛,何其美妙,當感情最為真摯濃烈時,仿佛會形成一層無形的壁壘,將一切有礙於這段感情的思慮全部隔絕在外,讓人失智沈迷,什麽都沒有比兩個人在一起。

可那層壁壘,會在兩人堅持相守之後破碎,隨之而來的,是此前不曾多想的憂慮和麻煩。

而這些憂慮和麻煩,能磨碎一切自以為真摯的感情。

他對這樣的故事一向嗤之以鼻,可旁觀者清,當局者迷,那時的他也沒想到,自己會認識女管事這樣的姑娘,沈迷不過是一瞬間。

見到她就會興奮高興,相處時的一句話一個舉動能引得他頻頻回味,又在回味中欣喜,但他根本不曾向她坦誠過真正的自己。

直至此刻,他竟然有些慶幸她毫不猶豫的拒絕。

她那樣聰明敏感的人,也許她早就看出來,他並不是適合的人。

趙執心中五味雜陳,繼而湧出一陣陣說不清由來的煩躁,他甚至因為這種覆雜的燥意,久違的產生了不如現在就回石平縣把麻煩都解決幹凈的沖動。

也是這份沖動湧上心頭的一瞬間,趙執的心境發生了些改變。

他並不是自擾之人,從前逃避不想,是因為沒有必須去面對的理由。

如今卻不是了。

趙執心緒沸騰,腳下方向一轉,幾乎打算此刻就收拾行李回石平縣,然下一刻又原地站定,理智的搖搖頭。

不對,這件事非一時半刻能處理好,要是就這麽走了,羅齊中那邊就沒交代了。

嘖!

一天到晚怎麽會有那麽多事讓人連個情都談不痛快!

此前的煩憂顧忌都在想通的一瞬間變作了無窮的動力,趙執深吸一口氣鎮定下來,不急,一步一步慢慢來。

至少,他已有了必須去面對一些事的理由——

趙執心下大定,再次轉身往外走,卻在轉身的一瞬間,險些撞上不知何時站在身後的女人,她捂著心口朝後趔趄,趙執本能般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臂,看清了來人。

——是她。

像一個宿命的答案忽然出現,趙執心頭猛跳楞在原地,直至掌中的手臂輕輕動了動才回神松手:“你、你怎麽在這?”

霓瓔目光將他上下一掃,語態不明道:“看戲法。”

趙執不解蹙眉:“什麽戲法?”

霓瓔目光落在他臉上,暗涵審視:“變臉戲法啊,不過須臾,這張臉便將燥怒疑憂驚急喜全走了一遍,叫人不得不好奇,趙郎君在心裏演哪處戲本子呢?”

又來了。

她不揶揄他會死。

趙執神情一松,嘴角就這麽揚了起來,腰一叉,朝她傾身:“演金玉良緣,你有興趣嗎?”

青年眼中的戲謔以及戲謔之下的歡喜一如既往,不像是知道了什麽事的樣子。

霓瓔微微斂眸,語氣拉開距離:“沒興趣,我很忙,你自己慢慢演吧。”

說罷轉身就走。

“等等!”趙執追上去攔住去路,狐疑的盯住她:“你來這裏做什麽?”

霓瓔朝後轉身,霧爻提了個籃子屁顛顛跑來。

“近來天寒風大,這是衛郎君準備的驅寒草湯,讓你和趙老伯每日煎服,自可驅寒保暖,百病不侵。你昨日走得太急忘了取,我左右順路,便一道帶來給你。”

這話趙執有點沒聽懂。

“等等,昨日好像是你先走的,你走我前面,怎麽知道我忘了帶什麽?還有,順什麽路,你給要去哪兒?”

霓瓔:“我好心送個東西,還得被你查問嗎?”

這語氣真冷漠。

趙執耐著性子:“這不是查問,是關心。”

“那謝謝你的關心,我不需要。”

“不,你需要。”

霓瓔:……

她將裝著草藥的籃子塞到趙執手裏,“大清早站在街上發呆,眼下又胡話連連,趕緊回家煎一服。”

趙執哪裏舍得讓這麽好的機會跑掉。

“哎等等!”他一手提籃子一手攔人:“來都來了,去我家小坐片刻,我給你也煎一副。”

霓瓔眼神冷淡:“恕我直言,趙郎君家中連下腳的位置都難,並不是什麽適合小坐的怡情之處,我就不多打擾了。”

趙執竟被這話說得一楞,原本擡起攔她的手都慢慢放了下去。

他的反應讓霓瓔忽然意識到,自從明言拒絕他開始,她便連在他面前的客氣也一並卸下了。

今日前來只是順道看看趙家的情況,確定趙老頭是否遵守承諾,她還有事要做,的確沒空小坐吃喝,可如此回應,是否太過分了些?

就在霓瓔遲疑之時,趙執先笑了一聲,他並未因為霓瓔的嫌棄頹然難過,反而坦然笑道:“也是,我家太小了,你不喜歡也是常理。不過,你這麽早要去哪裏?”

若是別的時候,霓瓔自不會繼續閑聊,但她剛剛才覺得自己失言,這份懊悔亦在趙執豁達的態度下變得更加濃厚,一時間竟擺不出冷硬姿態,如實答了:“釣場。”

趙執一下子瞪住眼:“你還來?”

霓瓔沒反應過來:“什麽?”

還問為什麽?

“你等我!”趙執轉身往家跑,邊跑便回頭:“等我!你不等試試!”

直到他跑得沒影了,霓瓔才反應過來。

為何要等他!?

霧爻湊上來小聲問:“走嗎?”

霓瓔閉了閉眼,又舒了口氣。

“走。”

霧爻看出霓瓔那一瞬間的猶豫,小聲問了句:“真走啊?”

霓瓔轉身就走:“我又沒答應他會等。”

夠絕情。

霧爻沖霓瓔的背影豎了個大拇指,屁顛顛跟著走了。

馬車重新駛動奔向城東。

霓瓔已與郝自通約了今日上午城東垂釣,秉著照顧老人家的原則,她特地先去了衛家小院,結果出來的只有衛璞。

他滿臉歉意的表示,昨日可能感染了風寒,以至於身上酸軟屋裏,熬藥時竟然睡了過去,幸好老師及時發現,滅了火,把他弄到床上休息,還守了他一夜,以至於今日還沒起身,老師是個有約必守之人,但今日可能要晚些了。

霓瓔客氣的表示理解,又見衛璞收拾了一堆藥草,因他疑心昨日風寒可能也過給了趙執,所以打算送些到青梅巷,霓瓔便以順路為由代勞了。

“這老頭怪招忒多,會不會放你鴿子?”

霓瓔:“眼下並不止我們要摸他的底,他照樣忐忑,不會傻到用這種拙劣的伎倆來作對。”

霧爻反應過來:“難道老頭真的照顧了衛郎君一晚上才沒能及早起身?他那麽能折騰的人,竟也會照顧人?”

霓瓔扯扯嘴角:“也許是怕把衛璞累死了,沒人再給他折騰了呢。”

霧爻覺得這才是正解。

臭老頭,壞得很!

……

到了釣場,霓瓔略略掃視一圈,並未看到郝自通的身影。

她也不急,選了各處絕佳位置,開始拋竿落餌,靜靜等待魚兒上鉤。

不到片刻,第一只魚兒就自己找來了。

“我不是讓你等我嗎!”趙執一路瘋跑過來,再好的體魄也不免喘息淌汗。

霓瓔睨他一眼。他換了身t灰藍色的圓領袍,頭發比剛才巷口時整齊許多。

看起來只是回去洗漱了一下。

霓瓔收回目光:“我又沒答應等你。”

“你跟我卡字眼兒呢?照這麽說,你也沒不答應啊。”趙執拖了個馬劄走到她身邊,因為生氣,重重放下:“不識好人心。”

霓瓔盯著河面,“不是我不拒絕,是你根本沒給我機會拒絕?”

趙執勁勁兒的瞪了她一眼,不與她一般計較:“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偽裝的很好?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你有意接近郝先生。”

霓瓔眼神微動,轉過頭看他。

趙執當即豎手示意她莫要開口:“我知道你肯定不會告訴我隱情,或者直接否認。但你得知道,你這路數在他那兒根本討不得好。”

霓瓔斂眸思索片刻,緩緩看回水面,忽道:“是不是我告訴你隱情,你就能保證不再插手打擾我?”

趙執沒想到她會說這話,“你……肯告訴我?”

“那你聽嗎?”

“聽。”

霓瓔默了默,淡聲道:“還記得家主與你說過的往事嗎?”

趙執:“記得啊,怎麽了?”

霓瓔嘆了口氣:“我姐姐……”

趙執神色一凜,認真的傾聽。

“我姐姐,和人私奔了,不要我了。槐先生……曾是那個教書先生的老師。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他們二人背主夜奔,註定登不得臺面,不被親眷所承認,所以我懷疑老先生可能知道二人的下落。”

奇怪的故事又增加了。

說完這段話時,霓瓔在心頭嘆了好長一口氣,一時竟不知該怨那個編故事的人,還是謝她。

趙執卻生生楞住了。

“你確定是他?”

霓瓔直直的盯著河面,並不看趙執:“我還小的時候,我姐姐……不是,是那個教書先生還與槐先生有過書信往來,我見過槐先生的畫像,也見過槐先生留給教書先生的字跡,與衛家堂屋掛著的那副字跡一模一樣。”

趙執蹙眉:“就憑這兩點,你能確定嗎?”

霓瓔:“所以我才要接近他,問個清楚,你明白了嗎?”

完全明白了!

看來過去的事情將她傷的不輕,她至今都未曾釋然。

趙執默了默,說:“我只是想幫你。”

霓瓔拽著釣竿:“你幫不了我。”

又是一陣沈默。

就在霓瓔以為他將要就此結束話題時,身邊的青年忽然笑了一聲,“你說得對!”

霓瓔轉頭看向他。

他的身上總有些出人意料的豁達。

趙執含笑看著霓瓔,眼神認真而純粹:“我懂,有些事情再親近的人都不能插手,得自己去解決。”

說罷,他嘆著氣起身,來到霓瓔面前蹲下:“我不插手,但可以適當給你些提醒。”

迎向她的這張臉實在太過清澈美好,霓瓔不由垂眸凝視,“什麽提醒?”

趙執做思考狀,“不否認你很聰明,但有時候其實可以少些試探和遲疑,簡單明了的道明你的目的,槐先生雖然看似難纏,但他姑且還算個深明大義之人。否則不會教出衛不器這樣的學生。你姐姐的事,如果他知道什麽隱情,不應該瞞著你。”

霓瓔順著他的話問:“若他就是瞞了呢?”

“兩個辦法。”趙執豎起手指:“第一,我幫你教訓他。”

霓瓔:“第二呢?”

“我幫你教訓衛不器!”

霓瓔沒忍住笑了笑:“若我都不需要呢?”

都不需要?

趙執撐著膝蓋站起身,“那就你忙你的事,我去忙我的事唄。”

霓瓔順口問:“你忙什麽?”

趙執微微挑眉,像是意外於霓瓔對他的關心,臉上慢慢綻出一半笑容。

突然,半個笑容猛地垮掉,他故作兇相,掐準時機回敬了一句:“關你屁事!”

說罷不等霓瓔回擊,轉身就走了。

霓瓔回頭看著趙執大步離去的背影,好笑的嘀咕了一句:“幼稚。”

就在這時,趙執忽然回頭,霓瓔猝不及防對上了他探尋的目光。

四目相接一瞬,趙執仿佛得到了極大的滿足,隔著一段距離沖她揮手道別,帶著笑走了。

霓瓔回過神來,不由得又是一笑。

果真幼稚。

趙執離開後,霓瓔繼續在原地垂釣。

大約過了一炷香,郝自通姍姍來遲。

“嗨呀,老夫不慎睡過頭,險些誤了今日約定。”

霓瓔給霧爻示意,霧爻立馬幫老人家擺了坐具,又把熱乎乎的手爐遞上。

“你這女娃娃,做事太過細心,老夫要是有你這樣的孫女,簡直此生無憾。”

霓瓔:“可惜晚輩消受不起先生這樣的祖父。”

郝自通沖霓瓔一笑,伸手虛點她一下:“你這嘴皮子太過利索,老夫說不過你。”

“但晚輩並不是來與先生鬥嘴。”

霓瓔句句往重點戳,沒有半點虛與委蛇的意思。

郝自通開始擺弄自己的漁具:“鬥嘴也無妨,聽說你小時候便愛與你父親鬥嘴,想你父親才高八鬥,曾是洛陽清談局中的善辯能手,卻被你一個小丫頭的歪理說的無力還口。老夫倒是想見識見識。”

霓瓔緊緊握住魚竿:“先生不必一味強調你與家父家母的情誼,我既知道那些過往,自當明白先生不是仇敵。不過話說回來,先生既然與家父家母情誼深厚,難道就沒有猜到晚輩因何遠下江南來尋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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