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人脈

關燈
人脈

“怎麽了?”趙執把望錢來叫到一邊,單獨詢問情況。

“嗐,”望錢來撓撓頭,一五一十道來。

這次唐家別院翻修,有幾個兄弟是新來的,見趙執這兩天沒來監工問候,便好奇的問了一嘴,想知道趙執幹什麽營生去了,劉文回了句讓那兄弟別操心,老大肯定有老大賺錢的門路,結果引戰了。

作為寧縣一帶有名的混混,趙執平日裏不讀書不種地,唯一算得上規律的營生就是帶著一幫兄弟去西市收賬。

聽起來油水豐厚,實則與賠本做善事沒差別。一個攤位每月才收二十文錢,人家遇上麻煩卻得拼命,那點錢跟兄弟們分完,剩下的錢都不夠買個上等金瘡藥。

可趙執門路廣,哪兒都能蹦出一兩個朋友,還能拉到很好的工活給手下的小弟,比如這次唐家別院的工活兒。

久而久之,寧縣一帶的混混都以他馬首是瞻,除了包括趙執本人在內的八個結拜兄弟,下面還有幾十人,見了都得喊聲哥。

可人心總是難滿足易生猜忌,幾個新來的聽劉文這麽一說,開始琢磨趙執到底是怎麽來錢的。

說來說去,像趙執這種領頭的,要麽負責拉活兒在中間吃回扣,他不費力氣白拿一筆錢,大家夥兒還得謝謝他,要麽……他有別的賺錢門路。

於是有人嘀咕趙執沒把兄弟們當自己人,要是有更多的發財門路,怎麽不帶著兄弟們一起。

詹壁虎當場就不高興了,將幾個人一通呵斥——

唐家的活兒多少人搶著幹?大哥給大家找來這個活兒,就是希望大家今年過年兜裏能有點底氣,別說大哥對兄弟們一向坦誠,就算他真的拿了回扣又怎麽樣?

人脈就是本事,心裏抱怨的,是能自己去把唐家的活兒談不來不成?

詹壁虎生人高馬大脾氣暴躁,講道理都像在吵架,都是血氣方剛的青年,便……

“打起來了?”趙執眉頭一皺,語氣有點沈。

“沒有沒有,”望錢來知道趙執的脾氣,連忙解釋:“師縣尉來了,趙滿反應快,及時吼了一嗓子,當場就散了,沒鬧。劉文後來也跟詹壁虎說了幾句好話,就算揭過了。”

趙執語氣一轉:“師縣尉來了?”

“對,陪著唐家娘子和包娘子一道來的。”

師正和唐家有些交情,趙執又是從師正手裏拿到這個工活,他偶爾來這裏瞧瞧倒也沒什麽,只不過……

趙執把望錢來和詹壁虎單獨叫到一邊簡單說了下今天的情況。

詹壁虎和望錢來是最早跟著趙執一起闖蕩的過命兄弟,得知原委頓時火大,詹壁虎尤其暴躁:“這群龜孫畜生!”

都是老套路了,把人哄到屋裏,想辦法控制,如果是男人倒還好,威脅打罵勒索一頓管飽。

女人就慘了。

他們隨便做點禽獸事就能拿捏住,利用她們的清白長期勒索,還不怕她們會報官。

望錢來撓撓頭:“怪了,咱們上次不是清理了嗎?已經好一段日子沒有這種事了,怎麽又……”

趙執冷嗤:“有什麽用,架不住狗鼻子嗅到肥肉香。”

望錢來靈機一動:“哥,你說的不會是鎮t上新搬來那戶吧?”

趙執睨他:“你又知道了。”

望錢來對別的事遲鈍不走心,但和錢有關的,渾身上下都冒心眼子。

那個女管事出手大方,一連幾日往太平縣跑,渡口的船夫把她當散財仙女供著,遠遠瞧見都要鞠個躬。

如果說這些人短時間之內會盯上哪個,肯定是這戶人家沒跑了!

望錢來嘆氣:“婦道人家就是眼皮子淺,財不外露這麽簡單的道理都不懂,當個管事就瞎顯擺,要讓她當主子,偌大個宅子都不夠她敗的。”

趙執冷著臉沒說話,詹壁虎拍了拍他:“哥,咱們做的已經夠多了,你別跟自己置氣。”

趙執一怔,腦子裏無端回響起那個女人的話——

【我知道你沒氣我。】

他的確沒氣她,因她說的句句屬實,他不過是被戳中肺門才一反常態氣急敗壞,可再氣,也只能接受事實,他能力有限,沒法普度眾生。

“行了,沒多大事兒,”趙執語氣一松,反過來安慰幾人:“那邊我會盯著,你們就在這安心幹活,別為小事壞了兄弟感情。”

聽到“兄弟感情”四個字,詹壁虎表情不太爽利,趙執笑著拍了他一下:“怎麽了?都過去了!”

詹壁虎到底沒告訴趙執,今日師縣尉一來劉文就特別巴結,放著手裏的活兒不幹,又送水又搬坐具,師縣尉還真和他聊上了。

趙執跟師縣尉有交情在兄弟們間不是秘密,劉文這小子八成是把那些揣測聽進心裏,也想學著搞人脈。

“知道了。”詹壁虎還是給趙執面子的。

趙執也準備回了,他看了眼詹壁虎,拍拍他:“好好幹,別想太多。”

詹壁虎沒有說話。

……

從唐家別院回來已近黃昏,趙老頭今日收獲頗豐,趙執還沒進門就聞到魚湯的味道。

“喲,不錯啊。”趙執順著味道進門,結果被趙老頭告知縣尉剛來過,說是約他喝酒。

趙執無趣的撓撓鼻頭:“那我出去了,飯菜給我留點,晚上回來吃。”

趙老頭埋頭在廚房忙活,沈沈應了一聲,半句不多問。

趙執走出小巷,熟門熟路來到一個酒肆,登上二樓,裏面的人已在喝悶酒。

“餓死我了。”趙執到現在還沒吃上一頓正經飯:“有事趕緊說,還得回去吃飯。”

師正將酒盞重重放下,“兩月前,宣州及各縣的考課簿由考使送往京城,今日公文已下到州縣……”

趙執一看他表情就知道肯定沒好事。

果不其然。

“太平縣令羅齊中德義有聞處斷平允,治下奸濫不作、農豐戶增、賦稅充足,評為上上,加俸一成,賜帛二百……”

師正滿臉譏諷,又灌了一盞酒,全然失了素日的溫雅,爆起粗口:“奸濫不作?德義有聞?放他娘的狗屁!”

趙執沒說話,撚了顆醋泡花生米丟進嘴裏,細細咀嚼。

師正:“要不要猜猜康縣令的成績。”

趙執最後嚼了兩下,淡淡道:“你們官場那些考課門道我不懂,但沒記錯的話,今年五月,康縣令請修城東官道的公文被州中打回來了;八月城外修橋半道崩塌,砸傷了好幾個工匠,因為臨近九月年考,所以你花了很大一筆錢平覆。今年遷往太平縣的商戶也不少,咱們康縣令非但沒有上達天聽的德名與功勞,連上交賦稅都要勒緊褲腰帶,不賞不罰就不錯了。”

師正陷入了一陣長久的沈默。

趙執繼續撚花生吃。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師正忽然蹦出這麽一句話,染著醉意的眼裏湧出決絕:“趙執,我們得變。”

趙執漫不經心吃著花生:“怎麽變?”

師正不答反問:“你可知羅齊中這樣無德之人,何以能順風順水?”

又自問自答:“當今陛下登基後,立瑯琊王氏為後,其祖父王梵為中書令,瑯琊王氏風光大盛。羅齊中的妹妹是王梵次子王永賓的妾室,王永賓則是正四品的兵部侍郎!”

師正一手撐案,沈聲質問:“怎麽鬥?你告訴我怎麽鬥。”

趙執中肯的說:“你能打聽到這些,其實也挺厲害的。所以呢,你打算怎麽辦。”

師正自嘲一笑,慢慢坐直,不再過多鋪墊:“自然是要破局。”

……

匯水縣被一分為二後,並沒有立刻顯現高低優劣,且同樣面對很多麻煩。

戶籍混亂,天災人禍,很長一段時間內,兩縣都處於休養生息的狀態中。

後來,羅齊中被調往太平縣任縣令,因太平縣通官道,為商賈游客首選,往來之人一多,坑蒙拐騙之事也相繼增多。

羅齊中在解決類似的幾樁案子後,竟大膽的將地痞流氓出身的徐新收入縣衙做了個司佐。

司佐乃是縣衙的吏員,屬流外官,加上太平縣又是個遠離都城的江南小縣,吏員任命完全可以由縣令做主,於是徐新走馬上任。

因他出身三教九流,又背靠官府,解決起道上的麻煩可謂得心應手,很得羅齊中重用,之後兩年能以流外官入為縣尉,也少不了羅齊中暗中打點。

大縉流內官共九品三十階,縣尉雖為最低的從九品下,卻掌一縣實務,深入民間疾苦,放在京畿一帶的赤縣畿縣,縣尉甚至是士族釋褐首選的官職之一。

徐新站穩腳跟後,慢慢培養出以龍彪為首的一幫勢力,把持了太平縣。

除開臨時調任,大縉官員每年九月考核當年政績,每四年一次職位調任,今年過後,就是羅齊中上任的第四年。

師正多方留意打探,很快發現了如今太平縣內的微妙關系——羅齊中攀上瑯琊王氏,待最後一年任期結束,必然有更好的去處。

徐新跟了羅齊中多年,又把控著太平縣黑白兩道,如今正盤算著羅齊中調任後,由自己升任太平縣令之職。

而徐新下面還有一個龍彪,同樣盤算著等徐新成為新縣令後,由自己占據縣尉之位。

趙執笑了笑:“這算盤珠子都快崩我臉上了。”

師正:“打算歸打算,但凡未成事實,就能生變數。”

趙執反應很快:“你想挑撥離間?把他們串起來拉下馬?”

都說人走茶涼,羅齊中定不想看到自己還沒走,已經有人在盯著自己的位置盼著自己走,且他們狼狽為奸多時,恐怕彼此手裏都掌握著對方的命門,一損俱損,很容易挑撥。

徐新和龍彪之間也是同樣的道理。

師正卻搖頭:“挑撥只是手段,而非目的。我說了,鬥不過。既然鬥不過,為何不反其道而行,選擇更合適的方法呢?”

趙執笑意一頓:“什麽意思?”

師正壓低聲音:“羅齊中有背景,我們為何要同他鬥?如果羅齊中能向上舉薦康縣令接任自己的位置,那麽康縣令就能從寧縣這個困局中脫身,我們所面對的一切問題都將不覆存在!”

趙執表情覆雜:“羅齊中為顯政績,多年來打壓拉踩不擇手段,和寧縣積怨已深,他不下毒手趕盡殺絕就算好的了,你竟然還想讓他舉薦康縣令?憑什麽?”

師正眼神一亮:“憑你。”

趙執額角一抽:“什麽?”

師正一字一頓:“如果你能取代徐新,成為羅齊中在這個關鍵時刻最信任的人,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