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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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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史

霓瓔在太平縣逛了一整日,期間也會找人問些當地的情況,幾次問下來,霧爻忍不住感慨:“這時候還得有個姓趙的那種人隨行最省事,一道走下來便什麽都說清了。”

霓瓔親自挑了些應季果子,拍拍手起身示意耿馳付錢:“他可是少見的人精,你當是地裏的麥苗,隨手就能薅一把?”

霧爻倒也沒有那麽輕看趙執,但她知道揚長避短:“他再精明不也被女郎看的清清楚楚,我跟在女郎身邊,他才糊弄不倒我。”

霓瓔不予置評,又買了些新鮮出鍋的小食,踏著黃昏夕陽回家。

回到府裏,霓瓔讓霧爻將小食分一分,給主院的陶女郎送一份,自己回了書房。

霧爻饞了一路,歡呼著跑去廚房找碗碟,沒多會兒她端著自己那份回來,吃的津津有味。

霓瓔坐在書案前點燈:“給陶娘子送了?”

霧爻抿嘴一笑,湊到霓瓔身邊與她匯報情況。

陶娘子一整日都窩在房中苦讀,裏面時不時還有敲打鋸木的聲音,就沒閑過,水食都是直接送到房裏,吃完又由厲全昆收拾送出來,誰也不許進去打擾。

霓瓔將案頭的一封信拿起,對著燈火細細查驗,語氣淡然:“看來她是真的吃了不少苦頭。”

霧爻見她在看信,沒再說話打擾,抱著自己的小食坐到一邊吃,片刻後,房中飄來一陣淡淡的燒紙氣味。

又過了一陣,霓瓔出聲喚霧爻,將面前兩封信推了推,手指點了其中一封:“這封信送往滄州,務必親自交到我表兄裴文律手中……”又點了點另一封:“這封,用青虹送。”

霧爻略帶訝然的“咦”了一聲。

青虹不是什麽人,而是她如今正馴養的那只海東青,用它送信,只能是送給那位了。

……

話分兩頭,正如霓瓔當日對耿馳所言,當朝廷出兵協助薊州驅逐了燕山以北的金池敵軍後,反手就掐斷了薊州都督薛表的美夢,並未將平、營二州直接歸於薛表,而是以懷柔之名設下安東都護府。

接著,新帝又封歸德將軍蘇子容為大都護、左武衛翊府中郎將郎政為副都護。

安東都護府一旦設立,面對的除了極有可能卷土重來的金池敵軍,還有不滿於新帝決定薛表,那麽長官與副手人選,首要便是能鎮得住局面。

蘇子容和郎政都是隨新帝立下過汗馬功勞的驍勇戰將,定下此二人是沒有什麽爭議的。

但對於長史人選,新帝一時不決,便讓朝臣推舉,沒曾想這事竟卡在了這裏。

不是朝臣推不出人,而是眼下這個都護府長史一職,處境實在微妙。

一個被皇帝臨時湊起來的班子,初期必得磨合。偏偏蘇子容和郎政是出了名的忠君且暴躁,且皇帝看中的就是這二人之戰力,必然會縱容他們的暴躁。

在這二人手底下供職,還不知有多少磋磨,再加上薊州薛表和金池敵軍的內憂外患,北地氣候嚴寒,使得長史一職絕非美差。

於是,要麽是朝臣給出的人選皇帝不滿意,要麽是一個個閉口不言,一來二去,新帝怒斥偌大朝廷竟選不出個像樣的長史,與其屍位素餐,倒不如早早讓賢!

就在這時,裴崇炎恍若一個救星般走來,從容的呈上一份名冊,上面皆是他認為適合都護府長史一職的人選。

新帝看過後怒火驟消,也懶得再與朝臣浪費功夫,單點了裴崇炎在朝後詳議此事。

都護府設立意義特殊,未來的威脅和麻煩也不在少數,兩位長官滿足了武力上的震懾力,那麽長史人選,除了處事能力卓越之外,還應當對河北一帶的氣候地理風土民情都適應了解。

朝臣所薦者,多是自己手下亟待攀升的子侄門生,要麽出身貴胄心比天高不能受蘇子容與郎政那等武夫的氣,要麽是對河北一帶並不熟的外地寒族,條件都不能完全吻合。

所以,裴崇炎呈上的這份名單,多數是河北一帶有些資歷與政績的地方官員。

新帝魏璠將這份名單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後目光落在兩個人上。

一個是霓瓔的堂兄,崔道光。

一個是霓瓔的表兄,裴文律。

魏璠是一個很相信自己感覺的人,比起旁人口頭舉薦,他更傾向於親自接觸後的印象。

今日見聞的諸多人選裏,魏璠對這二人最為熟悉。

崔道光才能卓然,裴文律沈穩有謀,他登基後大赦天下,各地開倉放糧,負責河北一帶各州派糧的官員裏便有此二人,所以,他們對河北一帶風土人情乃至氣候都相當熟悉。

但魏璠並未立刻做決定,而是半開玩笑的看向裴崇炎:“裴卿倒是不避諱你裴家的兄弟。”

裴崇炎面不改色:“我朝選才自來有避親之制,其目的是為防止徇私舞弊之風。但只因怕被指徇私,便有意避開最合適的人選,去選擇利己而不利國之人,無異於本末倒置。如今陛下需要的只是一個適合都護長史一職的人才,而不是誰的侄子或誰的兄弟。”

“說得好!”新帝暢快讚道:“朕有裴卿,萬事可定!”

裴崇炎寵辱不驚,扳回重點:“不知陛下欲定誰為都護府長史?”

魏璠略略收了笑t容,目光再次掃過裴文律和崔道光的名字,不由得想到褚游對貝州城外裴文律如何上演十裏相送,又趁機與霓瓔親密的描述。

年輕帝王眼中泛過一絲冷色。

“裴、崔二人都是合適人選,但不巧的是,朕日前剛定下對崔道光的升調,如此看來,只剩裴卿族中的表弟最為合適。裴卿為江山社稷,既不徇私枉法,更不沽名釣譽,朕若跳開裴文律,反倒像是質疑裴卿人品。”

魏璠說罷,如釋重負的松了口氣:“都護府長史,便定裴文律吧。”

主要職位確定後,剩下的空缺,新帝並沒有親自任命,而是召見了蘇子容和郎政,允許他們自行招募,畢竟要長久駐守,手下總要有幾個熟悉趁手的人,這一舉無疑使得長史之位更加孤立無援。

很快,調任裴文律為安東都護府長史的聖旨也從長安出發送至滄州。

事實上,早在長安的聖旨抵達滄州之前,裴文律已經提前知道了自己的前路。

彼時,他的妻子衛嬛剛剛哄睡了孩子,給他端來宵夜,卻見他捏著一封書信坐在案前發呆,不免上前詢問。

裴文律本不想說,但耐不住衛嬛幾番詢問,略略思忖後,沈聲道:“我可以告訴你,但你答應我要冷靜……”

衛嬛一楞,慢慢捂住嘴,“你、你得不治之癥了?”

裴文律一滯,閉了閉眼:“不是。”

衛嬛松了口氣,轉眼又從憂轉怒,語氣嚴厲起來:“你趁我生育之際,在外養人了?”

裴文律哭笑不得,索性什麽都不說,將手裏的書信遞給她:“你自己看吧。”

衛嬛看著遞到面前的書信,眼裏有一閃而逝的遲疑與惶恐,但下一刻又堅定起來,拿過書信細讀。

慢慢的,衛嬛的表情開始變化,看完信,她若有所思的看向裴文律:“你和崔姐姐……”

裴文律做了個噓聲動作,將門窗都合上,拉著衛嬛進裏間說話。

原來,霓瓔前往京城之前,就曾與裴文律說過調任一事。

他如今擔任的滄州司馬平平穩穩,若想再上一層樓,就得有變化,但並未說明這個變化具體指什麽。

她進京那日,裴文律前去相送,本想提一提這件事,結果隨行的那位校尉過於警惕,他實在沒有機會,如今看來,所謂變化就是指這次調任。

衛嬛將信紙丟進炭盆,不一會兒便燒成了灰,她握拳凝眸,堅定道:“去。”

裴文律並不意外妻子的態度,他本就決定走這一趟。

但他與衛嬛剛有了孩子,此去平州任職遠比這個滄州司馬要艱難的多,他上任之前,得先將他們母子安頓……

“我馬上就去收拾行李。”衛嬛說幹就幹,裴文律連忙拉住她:“你做什麽?”

衛嬛莫名其妙:“你要去平州上任,我自當帶著孩子與你同去,咱們在滄州呆了許多事日,要收拾的東西可不少呢。聖旨一到就得啟程,你還得交接公務,沒多少日子了!”

“你聽我說!”裴文律將她按住,嘗試勸阻,“此去平州與當初我來滄州不同,那裏尚未完全平定,說不準哪日就重掀戰火,你……”

“你什麽意思?”衛嬛臉有點不高興,“當初你調派滄州任行軍司馬時,我也是懷著身孕跟你來了這裏,孩子還不是康健出生沒病沒痛,平州距離此地並不遠,我們怎麽就不能與你去平州?”

“這不一樣!”

“當然不一樣,從前只有我們二人,如今是你我孩子三人!”

“崔姐姐的信裏已給你提示,這長史不好當,若你孤立無援,身邊連個能噓寒問暖,遇事可商量的人都無,你覺得我與孩子獨自留在安全的地方就真的能安心了嗎!?”

裴文律心下動容,擁著她耐心勸:“我是不想讓你們陪我涉險。不然這樣,你與孩子先回家中,等我安定下來,平州局勢也穩定了,再將你們接回身邊,我保證會來接你,好不好?”

衛嬛從他懷中擡頭,不知哪裏來的執拗,“你在哪裏,我就在哪裏;我們在哪裏,孩子就在哪裏!”

裴文律怔楞看著妻子,隱隱覺得這話曾在哪裏聽過,俄而輕嘆,認輸服軟。

“好,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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