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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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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輩

這是代表北疆民風民俗裏, 最高尊崇的教禮。

誰都知道這個動作,在北疆代表什麽——

用最虔誠最卑微的姿態,祈求薩滿庇佑, 神明垂首。

是在祭祀典禮上才會出現的動作,平日裏臣屬對於君主, 可能都不會如此。

一時間, 眾人心中千回百轉, 面色精彩紛呈。

謝治也是, 但到底為帝多年,早已練就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再有不愉, 也只能捏著鼻子把這個禮認在自己頭上。

他定了定神,上前一步, 半檔兩人之間, 作勢要扶起耶律堯, 道:“你我同心,兩國共謀, 主君何必如此多禮,快快請起。”

就連宣榕, 也沒反應過來, 下意識道:“你為何……”

本來她還琢磨著等兩國建立同盟, 打幾場勝仗,朝臣們在娘親那邊替耶律美言幾句, 緩慢布局、徐徐圖之, 潛移默化扭轉印象。

但沒想到他會如此迅速地開門見山, 把所圖展現給大齊——

從兵法策略上來說,太急了, 不該如此的。

青年垂首斂眸,夜光與燈火下,睫羽盈著一層淡淡的紅。

他緩緩擡眸,在對視的剎那,所有桀驁盡數掩藏,避開謝治起身,笑道:“這是我的事情。”

語焉不詳的一句話。

單從明面上來聽,甚至算得上放肆無禮。

謝治臉色一變再變,差點沒忍住勃然大怒,被宣榕輕聲攔住:“舅舅,進去吧。”她壓低聲,也亮了明牌:“耶律是在說,獲得長輩認可也罷,破除前行障礙也好,這都是他應當擔負的責任,是他的事情。並無惡意的。”

謝治瞠目結舌:“……???”

不怪帝王震在原地一動不動。

實在是,這句話赫然有讚同之意。

半晌,他驚駭地瞥了眼宴席上的妹妹,又面色覆雜轉回來,妥協道:“昭平,入席吧。朕扯著你逛太久了,你娘快要等急了。”

宣榕應是。迎著各色目光,步入高臺,落座。

天邊最後一點日光徹底沈寂,昭告中秋晚宴拉開帷幕。

燈火璀璨,美酒珍饈,歌舞仙樂,伴著一輪滿月,光照皎皎,從宮檐鬥拱灑下光輝。猶如仙境。

按輩排份,宣榕靠著謝旻而坐。

宴席過半,隔桌終於按捺不住了,謝旻橫過來一只白凈的手,端著酒杯,假借敬酒,微不可查地道:“他怎麽回事?!大庭廣眾之下給你施壓?”

宣榕端起茶杯,和他碰了一下,含糊道:“我能有什麽壓力。”

謝旻冷笑一聲:“得了吧,他要是用國事作脅,有所圖謀,你看那些主和一派,會不會別有想法。不費大齊一兵一卒就能坐享其成,定有人貪心。曾祖時的嘉慶公主,成祖時的韶和縣主,還有前朝太平縣主,哪個不是被這樣許出去的?但他只要敢這麽做……”

他頓了頓,眼神劃過一抹冷厲:“孤就敢掀桌。”

“……”宣榕承了他的好意,哭笑不得道:“好好做你的差吧,舅舅把談判重任給你負責,你多和袁閣老取經,多幫襯他,該怎麽做怎麽做,以大齊利益為重,別橫生枝節。”

許是她言辭並無抗拒,謝旻狐疑道:“表姐待他……和旁人確有不同罷?”

宣榕道:“哪有。”

謝旻斬釘截鐵道:“有!你反駁都不反駁的。說到底,還不是你一句話的事兒。”

宣榕輕輕笑著,不辯不駁。

謝旻給自己倒滿酒,繼續問道:“他要是真提什麽要求,你同意還是拒絕?”

宣榕無奈道:“……耶律應當不會,提什麽需要我決斷的要求吧?”

謝旻不置可否地哼一聲,見她仍舊沒什麽反應,冷不丁試探:“那個慫貨終於表露心意了?”

“終於”二字,讓宣榕陡然升起好奇心:“他以前,也有和你說道過什麽嗎?”

“果然如此。”謝旻聲雖低,怒氣卻足:“我還看不出他?!當年他被太傅誇獎的策略,我每篇都要琢磨個三四遍,我能猜不出他到底打什麽算盤?!”

宣榕:“…………”

謝旻深吸了口氣,似是想要平息不滿,沒平息住:“我就知道!他當年就不單純,攬月池溺水那事兒,我去給他道歉,你知道他說什麽嗎?”

宣榕:“……什麽?”

謝旻面無表情:“他說,發熱生病的怎麽不是我?但我看他那神色,估摸他是想讓我去死。”

宣榕微微一怔,就聽到謝旻又問道:“你同意了吧?”

否則耶律堯不敢大庭廣眾之下,如此出格。

宣榕嘆了口氣,點頭。

謝旻又悶了一杯酒,剛想繼續倒,旁邊太子妃小聲勸道:“殿下,這是第四杯了,您待會還要應付群臣,少喝一點。”

謝旻伸手的動作一頓,似是猶豫,想了想,還是聽進去了這話,轉而端茶抿了一口,對宣榕道:“我能看出來,姑姑肯定也能猜出來。今晚她必要找借口單獨見耶律堯。我知道你會擔心。但,最好不要插手。”

四周盡是盛世璀璨。

唯有宣榕清雅得不可方物,她眸色純稚,彎眸應道:“我不擔心。好。”

他若這點事情都擺平不了,那也不是他了。

謝旻猜得不錯。

酒過三巡,熱鬧謝幕。

明面上沒有任何不愉,君臣和睦,賓主盡歡。

但等到宴席快要散場,宮中掌印太監卻走了過來,對耶律堯恭敬道:“陛下有些要事想同您商議,不過今兒已晚,怕耽誤著大夥兒休息,不知您可願……”

話音未落,耶律堯了然:“無事,那我一人去見他就行。”

掌印太監松了口氣,連忙鞠躬引路。

宮闈偌大,一路走去,路上宮人越來越少。

等到達內閣大堂,已然都是侍衛把守,寬闊的廳內擺放著茶案奏折,桌椅筆墨,只有長公主一人坐在主位。

她今日朱紫色的襦裙,綢錦帛帶在夜色下流光溢彩,整個人愈發威嚴,隨手挑了本奏折,正在一目十行掃看。

聽見人來,謝重姒淡淡道:“坐。”

耶律堯沒敢坐,按照大齊的規制,恭恭敬敬向她行了個禮。

謝重姒哂笑道:“這麽有禮?還以為你不屑講究這些虛禮呢。說罷,打得什麽主意,醜話說在前頭,本宮沒昭平好說話好糊弄,你最好能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耶律堯道:“我心悅她。”

這石破天驚的話,讓長公主沈默了。

身邊侍奉的葉竹,也差點沒把新沏的茶打翻——像是看著虎口拔須的勇士,看向耶律堯。

又實在怕謝重姒發火,或者盛怒之下拿杯砸人,忙道:“殿下,滾開的水沏的,您仔細點別燙著。”

說著,把茶水往邊上挪了挪。

好在長公主脾氣收放自如,不怒反笑,撫掌道:“說得真好聽,嗯?本宮還以為,你是想利用她呢,反正這種事你也不是沒做過,若是有昭平支持,一勞永逸不在話下。對吧?”

謝重姒這話有不滿,有試探,但語調堪稱平和。

在場的心腹卻都沁了點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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