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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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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會

藍老爺先前是揚州知府, 如今被調回京城任職,藍家上下也跟著進京。

京城寸土寸金之地,府裏雖不如汾和侯府占地寬廣、奢華氣派, 但也清雅別致。

就是這氣氛有點怪。

蘭瓔跟在管家身後走了一路, 被領進一間偏僻的院子。藍夫人派了兩個大丫鬟在院裏伺候, 高大強壯,兩雙眼睛像攝像頭一樣時刻安在她身上。

院子裏原本也有些小丫鬟, 見了蘭瓔, 皆是目露疑惑。

大丫鬟木著臉, 語氣裏沒有多少對蘭瓔這位主子的敬畏, 敷衍解釋:“這是剛尋回來的大小姐。”

大小姐?

這倆大丫鬟是在藍府伺候多年的,認得這位大小姐。但大概是因為藍家人剛搬來京城, 許多奴仆都是現挑的, 根本沒見過墜崖前的藍瓔。

小丫鬟們低著腦袋, 戰戰兢兢應下。等大丫鬟進屋以後, 才悄悄湊在一起嘀咕:“老爺夫人入京前不是給大小姐辦過喪事了麽?怎的又給尋回來了?”

“這我哪能知曉……”小丫鬟們壓低聲音, 視線瞟向四周,生怕被人聽見,“別多管了,快去做活罷。”

這院子著實偏僻。

在後院最邊上的一角, 要不是有蘭瓔住進來,平日根本沒幾個活人走動。院子裏只隨意擺著幾盆花草,屋子裏的家具擺設也很普通, 說是給從老家過來打秋風的窮親戚住的還差不多。

這就是大小姐的待遇?

蘭瓔皺眉,覺得事情不太對勁。

雖然她沒看過原著, 但系統給她提過一嘴,說她是這本甜寵文裏被家裏寵得驕縱跋扈的惡毒女配, 否則也不會看不起女主了。

……那不靠譜的系統到底給她準備了多少驚喜。

用晚飯時,藍夫人派來的兩個大丫鬟像保鏢一樣杵在角落,那架勢,像是要數出她吃了藍家多少粒米。

旁邊有布菜的小丫鬟,蘭瓔琢磨著想套話,但她們應該是得了吩咐,只回些無關緊要的話,別的就怎麽也不肯說了。

蘭瓔只好暫時作罷,先吃飽飯再說。

入夜後,蘭瓔斜在榻邊休息,半天也沒等到有人來看望她這大難不死的千金小姐。

只等到大丫鬟從院外進屋,淡漠道:“老夫人生前向來最寵小姐,小姐如今要成親了,夫人喚小姐去祠堂給老夫人上炷香,以表孝心。”

蘭瓔點點頭,跟著去了。

夜色昏暗,後院裏只沿路點亮幾盞燈,燈火微弱,虛虛地照在石子路上。

四周再無人影,靜悄悄的,只有夏蟬在拼命地撕扯,尖銳又難聽。

藍夫人大概是特意給她安排的住處,距離祠堂很近,沒走幾步路就到了,遠遠能看見門口掛著兩只紅燈籠,在夜裏一晃一晃的,灑下暗紅的幽光。

“小姐自個進去便是。”

將要走近時,大丫鬟便不肯再跟著了,攥緊燈籠立在遠處,低垂腦袋,似乎不敢看向裏面。

她在怕什麽?

蘭瓔向來是個膽大又心大的,懷著一肚子疑惑徑直走進去。

祠堂裏的光線也是昏暗,只掛著兩只紅燈籠,飄在整齊排列的牌位上。

高高堆積的牌位後,是一尊高大的神像,被紅光幽幽地籠著,神色慈祥。無論走到哪個角落,都能看見神像用和善的眉眼註視廳內的人。

上半身略微傾斜,像要沈沈壓下,添了幾分令人敬畏的威嚴。

蘭瓔不知道這是何方神聖,但眼尖瞧見底座上刻有一行小字,大意是護佑家宅安寧、子嗣興旺。

這有什麽好怕的?

蘭瓔不理解,也不關心。用神像前的紅燭點燃三炷香,又拜了三拜,就跟著大丫鬟回去了。

她離開時,藍夫人被丫鬟扶著從祠堂後的樹蔭下走出來,看著蘭瓔的背影,臉色難看極了。

丫鬟瞧見,忙道:“夫人安心,老夫人見著大小姐回來,定也能安心上路了。”

藍夫人捂著心口順氣,恨恨道:“那老虔婆不是最寵那野種麽?只盼能把人帶走才好,黃泉路上做個伴!”

丫鬟縮著脖子,再不敢吱聲。

*

春鳴沒能跟著蘭瓔,等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那氣派的宅邸裏,再也看不見一片衣角,才收回視線。

他讓馬車回去,自己在街上慢悠悠地走。街道繁華,人流如織,他沈默地穿梭在喧鬧的人群裏,兀自想著事情。

在桃花島上第一回見到假常夙時,蘭瓔曾說自己墜崖後失去了許多記憶。

苗域多高山,春鳴曾在寨子裏見過許多墜崖的人,折了胳膊腿都算輕的,要在屋子裏養很久的傷。

其中不乏撞到腦袋的,用白條將腦袋厚厚裹住,傷口處滲出血漬。

而地宮裏墜崖不久的蘭瓔除了肌膚表面有些劃傷以外,其它地方都好好的,能跑能跳,還有力氣帶他一起出去。

是她體質特殊麽?

春鳴與蘭瓔相處這麽久,沒少抱過摟過,她的身子是很軟的,但也不至於墜崖了還能安然無恙。

她真奇怪。

那時,他知曉那位常夙其實是屠九假扮的,只當是常夙在唬她,而她也只是在敷衍說謊。

但如今看來,她當真不熟悉藍府的人。

是當真撞到了腦袋?

可怎麽能沒有傷口呢。

春鳴想不通,發著呆走在街上,忽地被一只竹編的圓球砸到了腳尖。

“抱歉大哥哥。”

巷口的小孩跑過來撿,春鳴擡眸淡淡望去,狹長的巷子裏還有幾個小孩,正圍在一起玩耍。

“快呀,走不動了吧?”

幾個穿得花花綠綠的小孩坐在石階上,腦袋貼著腦袋,聚精會神地看向指頭套著的紅繩。見對方久久想不出新花樣,紅衣小孩得意地笑。

“叮鈴鈴——”

背後傳來串串清脆的銀鈴聲,紅衣小孩聽見一道輕柔好聽的聲音:“你們在翻花繩麽?”

紅衣小孩擡起頭來,看見他一身奇裝異服,知曉他並非京城人。

“才不是呢!”紅衣小孩驕傲地撅著嘴,嘲笑他沒見識,“這叫交線戲!”

春鳴眼簾低垂,輕輕點頭,“這叫交線戲啊。”

可蘭瓔明明告訴他,在她的家鄉,這叫翻花繩。

*

半夜時分,藍府各處陷入沈睡。

春鳴當然不可能乖乖聽話不見蘭瓔,輕巧潛入藍府,躲開守夜的護院和婢女,循著味道找到了蘭瓔的院子。

窗扉半開,方便他翻窗而入。

屋裏很安靜,黑漆漆的,沒有點燭燈。春鳴朝床邊走去,剛走幾步,忽地伸手,精準捉住了屏風後的一只胳膊。

“瓔瓔。”他彎起眼眸。

蘭瓔還沒來得及幹壞事就被當場捉包,不高興了,“什麽嘛,居然嚇不到你。”

春鳴把五指插.入她指縫,與她緊密相扣,骨節用力到幾近泛白。

再觸碰到她,心中的空缺終於得到滿足,他微微低頭,欲要埋進她柔軟而攜著甜香的頸窩,汲取她的溫度。

一邊輕笑道:“聽見你的心跳了。”

蘭瓔不滿他作弊,“你有蠱蟲了不起咯。”

“那你想要麽?”春鳴顫著眼睫,一手撫上心口,當真開始思考把蠱蟲給她的可能性。

有力跳動的心口下,養著他那能夠滋生萬蠱的本命蠱,若她想要的話,那他便將它挖出來,徹底贈予她。

在身體裏養蟲子?

蘭瓔想象了下,搖搖頭,“還是算了。”

這種東西聽聽就好,還是不要細想了,蠻嚇人的。

“為何要算了?”

春鳴卻是認真了,在黑夜裏捧起她的臉,一雙烏眸閃爍著細碎的星光。

蘭瓔的臉頰貼著他的掌心和指尖,忽地,感受到他肌膚底下湧動起來,像是冒起了一個接一個的泡泡,這個剛冒出頭,那個又癟下去了。

這些泡泡是有力的,是鮮活的,在他血肉裏游走竄動,彰顯出他與尋常人類最大的不同。

他體內蘊藏著可怖的力量。

先前蘭瓔看不見,只有在此時,在他的帶領下,才真正切身體會。

“瓔瓔,你感受到了麽?”春鳴低下頭,與她的臉貼得很近,蘭瓔看見他無限放大的眼瞳裏映出她的倒影。

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驅動蠱蟲,怕她害怕,但又知曉她向來會包容他,會愛他。愛他,當然也包括愛他的蠱蟲,不是麽?

她該見見他的蠱蟲。

“瓔瓔,”因有些激動,他尾音略微上揚,聲線裏隱隱裏帶了些顫抖,“你是我的蠱母,它們都是你的,只是你的。”

“瓔瓔,你要它們麽?”他一遍又一遍地問著,似乎她不應下的話便是不愛他。

蘭瓔:“……”

他這突然又是怎麽了。

好在她已經習慣他時不時的抽風,有點無語地掰下他的手掌,“我才不是你的蠱母。”

春鳴身形一頓,唇角僵住。

她不願做他的蠱母。

這怎麽可以呢?

他早已認定她為蠱母,他一身的血肉,所有的蠱蟲,都是要獻予她的,她怎麽可以說不要就不要呢?

“瓔瓔……”

春鳴抿著唇,死死攥緊她的手,正要再說些什麽,蘭瓔忽然踮起腳尖,在昏暗夜色裏悄悄湊近他。

環住他脖頸,嗓音裏似是藏著鉤子,“蠱母要‘以身飼蠱’呢。”

吐息羽毛似的灑落在耳垂,春鳴耐不住癢,烏濃的眼睫不住顫動。

他沒少被她這樣抱過,此時卻沒來由地,心口跳得飛快,幾欲要蹦出胸腔。

耳邊繼續傳來她輕柔含笑的聲音:“‘以身飼蠱’,你知曉那是什麽意思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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