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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迷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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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迷不醒

天越來越冷, 住人的宮殿堆起了炭火,陛下待在宮裏的時間也愈來愈長,他有空會去東宮看看兩個孩子, 或是批閱朝臣傳上的奏折, 派支援物資到受災地方, 總的來說還是老樣子。

但他每每夜裏都會翻來覆去,難以入眠。

這天, 謝觀姝抱著手暖包來拜乾清宮, 說是煮了一碗梅菊淡羹粥, 想要給孩子送去。

雖說自那以後, 他們的關系變得覆雜又微妙, 但表面客氣功夫還是能維持一下的,只要她肯親自來說, 崇貞帝一般都會允許。

謝觀姝如願以償得見公主, 亓洹自覺給她們母女留下單獨相處的空間,閑來無事就看看書,陪鳥玩一會兒。他在籠裏放了保暖的軟棉, 希望這個小家夥可以挺過寒冬。

陛下沒有說過皇後可以抱公主回去, 以公主需要在東宮調養為由, 誰也不準把公主帶出東宮半步, 包括亓洹。

亓洹之前逾矩了一回,後來沒有了。

皇後每次來這,幾乎都是晚歸,也不管這裏是太子的寢宮。陛下說過她幾次,她沒聽, 陛下就懶得管了。

現下女人就抱著孩子在隔壁坐著,石葉和往常一樣, 陪少年玩著七步棋。

“殿下,我總覺得,陛下待皇後娘娘有些苛責了。明明之前還好好的,怎麽……就和這天一樣,說下雪就下雪。”石葉小聲嘟囔,“我就是好奇,沒別的意思……”

亓洹當然早就察覺到了,只是面對父親,他不好說什麽。他唇抿成縫,道:“大人之間的事情,我們很難有機會探查到吧……如今局面弄成這樣,誰也不知道下一步會發生什麽。”

他想知道,卻不願好奇。

白日覆蓋雪地,隔壁又響起輕輕的哭啼,伴隨著女子耐心溫柔的哄語,斷斷續續,經久不息。

喃喃歌語沒有讓嬰孩停止哭啼,所以反反覆覆。

少年不曾感到厭煩,他望著宮裏的某個方向,良久,倏地紅了眼眶。

……

度過了幾天安寧日子,陰暗房間再次亮起幽光。

十字架上,骷髏的顏色比之前亮了許多,它的左眼長了一朵紅色牡丹。

一道黑影遮住牡丹的光彩,老頭摘下鷹鉤面具,黑青色胎記快要占據半張臉。等到有人進來,老頭才道:“用了女人的怨氣和嬰孩的血,陣法生成快了許多,還差你找的那個人。”

哈裏走到骷髏頭前嗅了嗅,聞到濃郁的魅香,但實際是要把這骯臟的味道祛除,方能驅陣祭祀。

“那天晚上碰見了,但沒有抓。”哈裏哼道,“一朝宰相莫名失蹤,對王朝來說是不可計量的損失,陛下也定然會查遍整個洛陽城,到時我們也不好動手,等支援快到了再說。”

老頭捋胡子道:“那不如,我們神不知鬼不覺地制造意外,斬除擋路之人?只要抓住那臭和尚定契的人,差不多就行了。”

哈裏沈沈笑聲顯得有幾分詭異,咬牙道:“我就是要看看,他幫的這對眷侶,究竟有什麽能耐,與天命抗衡,與我抗衡。”

他臉上覆蓋的薄皮隱隱裂開。

“我不信,我毀你的新廟,你會一直躲著不出來!”

***

近日,亓洹發現什麽都變好了,公主很少再無緣無故嘔吐,父皇和皇後的關系也稍微緩和了些。

每年寒冬,皇宮都會舉辦祖上傳下來的節日,花冰舞。女子們能夠在結實的冰場上滑出自己準備的花舞,憑彩衣飄舞,一展風姿。

陛下和皇後並齊坐在高臺觀望,偶爾在周圍走動走動,和前來賞舞的名門世家客套幾句。

謝觀姝沒什麽心思觀賞,硬生生撐了半個時辰,跟陛下請安一聲,和弄紫回宮了。

崇貞帝沒有前提離場,特地留到最後,和幾個大臣在岔路口分開。

冬風蕭瑟,他走在路上,看不清眼前的路。

朦朧婆娑,似夢似幻。

可能是喝多了。

侍奉的公公扶著他,艱難地往乾清宮的方向走。

男人雙頰酡紅,不知是凍的還是醉的,他感覺這天冷得奇怪,想要快點回到溫室。

也許是地上積雪過多,凝冰太滑,下樓的時候,公公一個踉蹌撞到了陛下,沒等他反應過來,陛下已經摔下臺階,倒在雪地裏昏迷過去。

公公臉色慘白,哆嗦雙腿地滾了下去,忍痛爬到男人面前,“陛、陛下,奴才罪該萬死!奴才罪該萬死啊!”

明明走得好好的,怎麽就突然滑了一腳呢?!

他一邊痛哭流涕一邊環視周圍有沒有路過的人,但想要在冰天雪地找到人並不容易。陛下體恤幹活的宮人,只讓他們掃雪,然後安心地回到自己窩裏過冬,因而約莫只有巡邏的侍衛會路過。

可不知怎的,路上還能迷糊回應兩句的人,一到乾清宮就昏迷死了,怎麽喊也沒有用。

公公在床前又哭又笑,慶幸自己半路碰到了錦衣衛,否則自己一個人背陛下回來簡直難如登天,他的腳踝摔傷了。

大家都知道當日侍奉陛下的是他,全部把罪責推到他身上,說他護駕不周,揚言要砍頭。沒人承受得住死亡的逼近,公公一個勁兒地哀求,請求開恩,但沒人理他。陛下尚在昏迷中,眾人將他暫時押入地牢,等候問斬。

太醫院那些德高望重的人都來了,一一為陛下把完脈,皆是面色凝重,其中有人道:“陛下這一摔,傷到了腦袋。看病情,可能得昏迷一段時間,其他沒什麽大問題,皮外傷可以慢慢養。”

太醫們謹慎開藥,囑咐照顧陛下的人,“要時常觀察陛下是否意識清醒,多說說話會更好些。”

亓洹心頭一緊,問:“大概什麽時候能醒?”

太醫拱手道:“陛下腦傷不重,應該很快就會醒來,殿下切勿過於擔憂,也一樣要保重好自己的身體。”

亓洹張了張幹澀的唇,到底是閉上了嘴。

他坐在父皇床前,陷入極長的沈默中。

現在就剩他和一對母女了。亓洹轉頭看著謝觀姝,她懷裏的公主已然睡下,不好再麻煩什麽。

“皇後娘娘不如先帶公主回去歇著?”他道。

謝觀姝頓了一下,微微頷首,抱著孩子離開了。

陛下在雪地裏昏迷一事被全宮封鎖,不得有人擅自出入皇宮,也不準有飛鴿傳書出現。

就在眾人以為陛下蘇醒遙遙無期時,陛下在幾天後的夜晚醒了,他睜開快要縫合在一起的眼睛,看到面前坐著個女人,身形消瘦,眼神溫溫。

是他親封的皇後。

椅上的女人瞧見他醒來,目光微有震驚,擡起的腳在深思過後,慢慢收了回去。

男人喘著虛氣慢慢爬起,好半天才說出一句話來,“……口渴。”

謝觀姝這才起身,沒有說話,把水杯遞到他手裏,似是覺得他確實有些虛弱,打破氣氛裏的尷尬,道:“雪地本來就滑,若是還像以往不註意看路,難免會摔倒。”

喝完熱水,崇貞帝感覺好多了,擦去蒼白癟唇的水漬,自己拿枕頭墊背,緩了會兒,道:“確實是朕的疏忽……”

他對著某個地方發呆,一直在輕輕喘氣。

“陛下要吃點東西嗎?”謝觀姝問。

躺了這麽久,是有些餓了。崇貞帝垂下眼簾,“有沒有面,隨便來碗。”

“有的,有很多。”

謝觀姝輕手輕腳離了房間,再回來時,手上多了一碗面。如他所說,平常寡淡,只有幾根菜葉。

一碗尋常的面在冷冬之夜,帶來了舊故溫暖,好像勝過所有的珍饈玉液。

陛下顯然感染了風寒,長睡幾日的身體很是疲憊,拿碗就要倒的架勢,沒力氣動筷。

謝觀姝坐在床邊,從容不迫地拿起碗筷,夾起一口送到他嘴邊。

崇貞帝看著這面條,問:“你煮的?”

“妾煮的。”女人目光緩慢在他臉上滑動,黑瞳倒映著淡淡閃爍的人像。

“要重新煮一碗嗎?這碗有些素。”她忽而道。

崇貞帝看著她,淡淡揚唇,“那你是希望朕吃,還是不吃?”

謝觀姝停下手中動作,仰起那張幹凈的臉,“想不想吃是陛下的事,妾不能左右。”

崇貞帝拉近她手裏的筷子,輕語:“你當然能左右。”

他是個不怎麽挑食的人,一口一口吃完碗裏的面,直至見底。

謝觀姝全程沒有動,都是陛下在借用她手。

“拿凈巾給我。”他吃完了。

謝觀姝拿凈巾給他擦嘴,崇貞帝用完疊好放在床邊桌上,要了本書來看,沒多久便睡下了。

整個過程,謝觀姝甚至都沒空去叫太醫來給陛下覆查病情。

也沒這個必要了。

因為這夜過後,陛下一睡不醒,陷入重度昏迷。

太醫院的人忙得團團轉,喊天喊地都沒有用,只好把重心放在研究新藥上。

後面知道的人慟哭不止,就怕陛下因風寒加重病情,叫人死守乾清宮,隔一陣就叫太醫把脈,連帶著太子殿下一起,生怕他治好的舊疾覆發。

青羅使者不敢不表態,紛紛站出來以表同情,安分做好自己的事情,還會給予北周朝臣幾分安慰。

胡爾思自學的北周官話已經有了很大進步,他道:“感覺北周皇帝都是善文弱武,摔跤竟也能傷成這樣……但願陛下相安無事。”

一旁的中年男人笑笑不語。

胡爾思說起別的來,男人總是敷衍了事,臉上時不時會浮現淡淡笑意,惹得他不滿,“哈裏,我感覺你最近很忙,總是早出晚歸,不會在外面做起了大生意吧?”

哈裏回過神來,歉意道:“是啊,家族最近有筆大生意,他們叫我在洛陽找人談一談,看看能不能重振家業。”

“重振家業?你家裏以前是幹什麽的?”胡爾思摸了摸後腦勺。

哈裏一臉無所謂地聳肩撇嘴,“做布料的,生意還行,可惜遭遇土匪,損失慘重,自此一落千丈。”

“那你為什麽不報官把那些土匪抓起來?”

“舊時的治安不比現在,而且不是在北周做生意,是在青羅。”

胡爾思用嚴肅掩飾尷尬,“那確實沒辦法,早年青羅治安著實沒有如今好,不過我相信你一定會成功的!”

哈裏作揖言謝:“哈哈哈那就借胡大哥吉言了。”

陛下昏迷不醒的消息沒有在民間傳開,在名門望族裏就不一定了。

虞丹青是從父親那得知的消息,和宮裏的秦照對接後,確認屬實。

他們怎麽也沒想到,敵人會動作如此之快,並把第一個矛頭指向了陛下,再這樣下去,恐怕殿下也會受到牽連。為此,她再次拿著令牌進宮,直奔東宮。

亓洹察覺她的慌忙,把她帶到僻靜房間,“虞姑娘,現在可以放心說了。”

虞丹青眉頭輕蹙,“殿下,近日過得怎樣?沒碰見奇怪的事吧?一定要對身邊人保持警惕,不能掉以輕心。”

聞言,亓洹緊張起來,“你是說,父皇昏迷不醒……不只是因病導致?”

“也不一定。”虞丹青道,“陛下摔傷可能是有人在背地裏搗鬼,殿下千萬不能四處亂走,最好也不要去乾清宮探望了。”

“不去乾清宮?”少年猛然站起,“這不行,吾辦不到,那是吾的父親。哪怕有天大的禍災,吾都不能棄他於不顧。”

虞丹青不知該從何說起,她沒有想過讓少年放棄病重的父親,換作是她自己也很難做到。可敵人太過猖獗狂妄,他們原本想裏應外合,揭穿哈裏是葛無的走狗,當眾揭露惡行,逼出其同黨下落,誰知這短短幾天時間就發生了這麽大的變故。

“關於兇手,我們暫時抓住了一個人的把柄,還差他的同夥。”她道。

亓洹:“是宮裏的人嗎?”

“暫且算是,這個人是青羅來的使者哈裏,身份是他謊編的,殿下不可輕信,但也不要輕舉妄動,你一個人的力量是敵不過的。”

亓洹臉色發白,楞了一下,道:“吾知道,若有什麽需要幫的,請一定叫上吾。”

虞丹青:“我們會想辦法的,在此之前,還請殿下多與我們保持書信來往。”

亓洹:“可現在宮中不能有飛鴿,怎麽傳信……虞姑娘,難道你們還有別的辦法?”

虞丹青嗯了一聲:“不能用飛的,那我們就用地上爬的。”

她和天機閣的朋友們說好,一旦東宮再有變故,立馬想辦法接亓洹出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不管對方使用多麽卑劣的手段,想要怎麽作祟,只要他們保住太子殿下和重要之物,就能東山再起,反擊回去。

“現在得按兵不動,我們還不清楚敵人到底要幹什麽,但已經有計劃捉拿了。殿下要保重。”虞丹青最後叮囑。

“好,吾等你們。”

望著遠去的背影,少年獨自立在雪中,暗暗咬牙握拳,心裏燃起了明火。

虞丹青是悄悄來見太子的,避免節外生枝,她一路走著小道,順利出宮。

回到府上,她問謝蘭機:“你們那日去面聖不是都交代清楚了嗎?為何陛下沒有下令查處哈裏?他有說什麽嗎?”

謝蘭機自然記得,當日他們和陛下交談期間,陛下沒有反駁,沒有疑問,更像一個從容的聽客,聽完也只是問他們有沒有能徹底解決的辦法。

老實說,敵在暗,他們在明,不好論輸贏。

最後,陛下只說“知道了”,然後送客。

所以,一切結果有跡可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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