擒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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擒賊
這之後, 虞丹青常常會把目光放在皇宮裏，又去了一次錦衣衛那裏，然後回羽軍總營和劉悠他們交代一些事, 繼續回歸江湖。
她問了謝蘭機。他說無名牢屬於三世堂的囚牢, 三個門派都有出力, 建造了一所機關精簡的地牢，沒有鑰匙或者不熟路是難以救到人的。建造初心乃是為了關押江湖惡賊, 沒想到如今成了惡賊反叛的用具, 何不教人痛徹心扉？
在何如海動手之前, 虞丹青他們提前計劃, 依然在古舊茅屋裏。
虞丹青坐在謝蘭機旁邊, 燭火把她的眼神照得分外明亮堅毅，“你們, 是怎麽想的？”
蕭無憶這回把折扇放在了一旁, 道：“人，一定要救。我們必然要面對何如海，想要不被他套陷阱, 只能我們先下手為強了。不如我們商量怎麽反制他？”
謝蘭機認真想了想道：“我在想, 這背後究竟是不是葛無在作祟。如果是, 他又是怎麽混入江湖、讓何如海叛變的。”
虞丹青和蕭無憶都不約而同瞄了一眼單手支顎的聿。
氣氛霎時變得死寂。
聿懶懶擡眼, “看我做什麽。”
“沒什麽。”蕭無憶收回目光。
虞丹青繼續回想謝蘭機說的，道：“也許是天時地利人和。葛無在朝堂這麽多年一直有著權威，要想打聽江湖並非難事，而且他那些不怎麽露面的族人，傳聞會奇異之術, 不然他一人根本治不了太子殿下的天疾。應該說，葛無其實早就註意著我們了。”
這時, 聿淡淡開口道：“要想一個人叛變很簡單。要麽是別人給的好處太誘人，要麽是他心裏積攢了多年的怨恨，摘下偽裝的面具，實則就是一個惡人。既然背後主使是國師，那你們不妨玩得更大一些，最好讓他滾下這個位置。”
虞丹青當即明白了他的意思，驚醒站起，“你想讓葛無在朝野身敗名裂？”
這背後的賭註太大了。
“這絕非易事，”謝蘭機沈思道，“我想了一下，總覺得這次會是兩敗俱傷。葛無能和聖墟交易刺殺我在朝廷的宰相身份，又能唆使何如海活捉我在江湖的門主身份，未免太過巧合。其實他至始至終針對的都是我這個人，和身份無關。如果他身敗名裂，那麽我的下場也會一樣。”
聿靜靜聽著，沒說話。
蕭無憶扭頭看向謝蘭機，“難道說……葛無早就知道你有兩個身份了？若真讓朝堂知道你是天機閣門主，豈不是可能會輪到人人得而誅之的地步？”
朝野排除異黨，也憎惡江湖的“野人”。
“不是可能，是一定。”謝蘭機神情從容不迫，“不過我最後的下場如何，只能看陛下如何看待我的了。”
說到陛下，虞丹青反而沒那麽擔憂了。
陛下自有主見，不會聽信他人讒言，一旦對某件事下定決心，必會橫心做到。哪怕百官異議。
她清楚感覺到陛下對謝蘭機還是較為信任的，不然太子殿下私自來訪他早攔了。
可萬事開頭容易，收尾難。往往難以預料的總是結局。
四個人密謀一夜，首要保住無名牢裏的人們的性命，其餘再算。
……
悄然間，三世堂默默更換新一代的血液。
無名牢裏，回蕩著陣陣唾罵聲，這聲音遠比痛喊和求饒聲要猛烈得多。
“何如海，要殺要剮隨你便，拿我們這些賤命去威逼天機閣，你只會落得一個下場。”
“老子呸！要是敢拿我們作籌碼，我第一個先死！”
這些謾罵聲中夾雜著憤怒、仇恨與不屈，而那些被囚禁者們卻依舊被無情地抽打。他們身上傷痕累累，但眼神中的怒火並未熄滅，反而愈發熾熱。
剛進來的何如海還沒站穩就聽見一片罵聲，臉上浮現一個滿不在意的笑容，“是生是死由不得你們，別逞嘴癮了，真到死的那一刻，指不定你就是爬得最快的那個。”
萬塵幫的人反駁道：“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欺師滅祖嗎？要不是你野心歹毒，江湖風波早就平定了！”
何如海依舊保持平日文質彬彬的模樣，整理袖子的衣褶，道：“世間之大，當然不乏有欺師滅祖之人，但我覺得可笑的是，你們憑什麽以為滅了聖墟，江湖就能安定下來了呢？”
何如海懶得廢話，擡手示意讓人把他們帶走，輕車熟路避開一道道機關，來到地面上，關進同房屋一樣大小的鐵籠裏，剛好裝滿。
鐵籠下面堆滿了柴火，大有把人活活燒死燙熟的架勢。
上面有三條比手腕還粗的鏈子，可以調整鐵籠高低。
幾個黑衣人把鐵籠掛住，靜聽何如海的下文。
“你們去外面守著，看到天機閣的人來立馬報信。”何如海從高處俯瞰這前不久剛流血的石階，“我們不攔人，談的是條件。”
短短三日，鐵籠歷經了寒風冷雨，仍舊發著冷冷死氣的銀光，將籠裏米水未進的人照如寒衣。
無辜之人飽受將要飽受血光之災，引起江湖公憤，但沒人敢來單打獨鬥，因為自知會必死無疑，所以不禁把求助目光紛紛投向隱匿在深處的天機閣及門主們。
三世堂從未聚齊過天機閣四位門主，永遠都會缺席一位。
陰天蔽日的秋末，翩躚白影初次在三世堂現身。
收到報信的何如海把人叫齊，在山巔之上持刀等候，看著第一個來者一如既往的白衣面具、手握吟梅，大心歡喜道：“沒想到這麽多年第一次正式見面，竟是以這等場面。在下何如海，還請雪門主賜教。”
何如海有模有樣作了個揖，對其他門主視若無睹。
透過鬼面具，謝蘭機好似也看透了何如海的勃勃野心，他將吟梅負在身後，語氣聽不出太多波瀾，“何如海，你還有其他話要說嗎？”
何如海微怔，笑道：“都說雪門主殺人不眨眼，可我看雪門主的俊逸風姿頗有文人氣士，想來傳聞也是不能全信的。”
謝蘭機不語，目不轉睛看著他。
蕭無憶沒耐心跟他廢話，冷聲喝道：“姓何的，如果你還想拉著江湖兄弟們下水，那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何如海像沒聽見似的，往旁邊走了幾步，給後面的人讓出一條路來，接著對他們道：“幾位門主別生氣，我們可以先談談條件。就請我身後這幾位來，談得好我們可以放人，談不好……”
他頓了頓，瞇眼咬牙道：“門主們怕是得在此多待幾日啊。”
如他們所想，何如海身後人的衣著多含野獸飛禽的皮毛。
蕭無憶轉頭對謝蘭機悄聲道：“這些人外貌奇特，一看就知道是某個犄角旮阿拉裏來的。”
鷹鉤面具的小老頭在最前面，他瞧見臺下人的白影，忽地勾唇微笑，不言不語，似在細細打量。
鐵籠裏的人想罵卻有氣無力，餓了渴了不止三日，要不是有內力頂著，只怕早已歸西。饒是如此，在看見天機閣來人的剎那，還是忍不住爬起來看，苦力喊著不要自投羅網。
謝蘭機無聲地望了片刻，默默放下吟梅，交給一旁的蕭無憶，慢慢走上石階，“聽聞是你們背後的主使想要活捉我，我說的不錯吧。”
蕭無憶見他舉動這般，不禁心驚，下意識想要抓住拂過的白袖，卻只抓到一場空，“蘭兄你要幹什麽？你不能答應他們！”
謝蘭機無視蕭無憶，繼續上前，看著那些人道：“我可以降服於諸位，但我的條件是拿他們所有人來換。這要求對你們而言只是一句話的事，並不難。只要你們能做到，我現在可以立馬淪為你們的階下囚。”
何如海有點驚異他會答應得如此之快，朝身後的人示意肯定有詐。然鷹鉤面具老頭低聲呵呵笑了起來，“雪門主答應得這麽痛快，看來當真是心懷眾生吶。一個殺手能有如此廣闊胸懷，實在是難得。既然雪門主肯談條件，我們定然不會拒絕。”
“來人，把鐵籠打開。”小老頭直接吩咐道。
何如海目光一沈，忍住心裏的不滿，道：“大人，您這樣是否過於冒險了？禪雪絕非等閑之輩，他不會讓自己這麽輕易死的，一定留有後手。”
小老頭笑得愈發陰沈，“既然他們想玩個大的，那就陪他們玩玩罷。”
何如海明了，問：“您有法子治他們？”
小老頭目光死死定在白衣人身上，慢聲道：“恭候多時了，你就等著吧。”
得救的人們不甘願就這樣交換回去，但看雪門主意志堅定，他們不敢搗亂，快步走出鐵籠到外面的安全地界。
蕭無憶上前扶住其中一個老人，“爺爺你們快回去，這裏有我們擋著，不要太擔心。”
老人喘完兩口氣，握緊他手腕，道：“你們、你們是不是……”還沒說完，他到嘴的話驟然停住。
蕭無憶百感交集，眼神明滅，語重心長道：“一切有我們。”
“唉……”老人回頭看了一眼禪雪，被人攙扶著走了。
屋檐高處，暗藏的長玄對人群的簌月比了個手勢，然後跳到地面上隨著剛剛恢覆自由的人們走了。
作為交換的人質，謝蘭機自覺走入鐵籠裏，前腳剛進去就有人來了，後腳再進去門就被鎖了，生怕他會插翅逃走。
下面的柴火倏地燃起鬼火，一發不可收拾。
蕭無憶看得一清二楚，氣得破口大罵：“你們這些孬種，竟然加了燃油！”
小老頭呵呵笑道：“既然是自己選的，那必然要付出代價。”
他握緊拐杖，像一道閃電追擊而來，簌月立拔背上的兩刀迎之。眼看老頭要使詭秘之術，她立刻抽身退後，劈開一道風擊，老頭快速用拐杖回擋，雖然毫發未傷，但女子的內力卻震得他手心發麻發癢。
他換了只手，緩聲道：“天機閣果真名不虛傳，有女子能把刀練到這個地步的還真不多。”
“你不知道的事還多著呢。”蕭無憶一把劍揮來，“當然，我也是從沒見過像你這麽醜的人。別墨跡了，要打就打！”
老頭晃影躲開他的劍擊，“既然你們這麽想快點死，那便如你們所願。”
“你別假惺惺了，一開始你就沒打算放過我們。說！無名牢是不是還有人？！”
“呵呵呵看來你們比我想的還要聰明，可惜醒悟得太晚了！”
老頭用拐杖重重敲擊地面，發出陣陣刺耳的沈重聲。
蕭無憶眼前瞬間漆黑，只感頭暈目眩，還沒來得及清醒便被一杖敲倒在地。
不遠處的墻角探出一個人影，聿貼著墻角，坐下來看，輕嘆息道：“這次是撞到真會裝神弄鬼的了。”
如今的他功力盡廢，能做的唯有在這裏看門等人。只是過去這麽久，仍不見人來，不免有些焦灼。
冷風颯颯吹起地上的落葉，空氣中多了一股雨水沖刷鐵銹的味道，以及沈穩冷硬的氣息。
聿沒有回頭，只知道等的人來了。
蕭無憶被錘了一擊，眼看老頭伸著那根“神棍”過來，便知道自己在他腳下沒有活路走，他用盡力氣飛出鐵扇，劈殘了鐵籠的門鎖，“蘭兄——！”
神棍落下之際，石階倏然站出一個高達威猛的身影，背負黑色大刀，頭戴鬥笠，粗布麻衣。
男人用手穩了穩鬥笠，吐出嘴裏的短草，拔刀在空中劈開一道風墻，老頭手疾眼快地擋住，倒退十幾步才站穩。
運籌帷幄的局面有了意外，老頭不由得微惱，瞪男人道：“你是何人？！”
男人始終沒有露出全臉，鬥笠半露半掩，似像刻意，又像隨意。
“風曉川，張永義。”男人聲音沈穩帶點漫不經心。
老頭瞇眼，看向何如海，“江湖有這號人物？我怎麽沒聽過。”
何如海疑惑不已，“我也不曾聽聞。這風曉川是個什麽地方？”
正當兩人提防之際，張永義將刀直立於地，用一種看傻子的眼神看他們，“聽過就怪了。我只是一個鄉巴佬，正巧路過此處，聽聞有江湖比武大會，這才上山一探。”
這話當真是傻子才信了。老頭冷笑一聲。
張永義另一只手懶懶搭在腰間，立在地上的刀很快有了鋤頭的既視感，乍一看以為是哪家掘土的鄙夫。實則不然，其實是個會刀的武夫，不掘土，只掘人。
他四處望了望，掃了一眼鐵籠，道：“早知道你們三世堂這麽會玩，把人作為交換生死的籌碼，那十年前我就不該走的。”
“十年前？”何如海皺眉，可見的懼怕慌張，“你十年前就來過三世堂了？你到底是誰！”
張永義偏頭過來看他，灑脫又不羈道：“沒聽清嗎？那我再耐心重覆一遍好了。風曉川的一名普通刀匠，張永義。可聽清楚了？”
何如海氣得臉歪。他說了和沒說一樣，無人知曉風曉川是什麽地方，更沒人知道張永義是什麽刀匠！
看著那兩個被張永義耍得團團轉，蕭無憶再用鐵扇撬開門鎖，把謝蘭機救了出來。
“蘭兄你沒事吧？”蕭無憶一邊關心，接過簌月給的吟梅，遞到謝蘭機手裏。
謝蘭機搖頭，“沒事，還沒燙到我。”
“那就好那就好。”蕭無憶自拍胸脯，一臉傲嬌，“我剛剛演技怎麽樣？是不是特別逼真？不過嘛……好像被一個老爺爺看穿了，果然姜的還是老的辣。”
簌月打住他：“行了少廢話。無名牢裏還有人，長玄已經摸進去救人了，但願能大功告成。”
長玄帶著他的狼，循著上一批被放上來的人的氣味，找到正確逃跑路向。沒有任何外力幹擾，氣味一定是還殘存的，就看能不能賭中了。
何如海知道對方有陷阱，沒想到陷阱是個從沒聽過名號的外人，不禁惱火起來，對老頭道：“如果讓主使大人知道活擒雪門主只差一步之遙，怕是得氣到拿我們開刀了吧。”
這話忽地就激怒了老頭，一腳把何如海踹翻在地，擲聲：“你以為你是個什麽東西？竟會以為我們平起平坐？簡直愚不可及。”
他沒空搭理廢物，高聲喚來同伴的支援，“雷笑，風宿！”
兩個人影像是憑空出現一般，和老頭並排出手，齊刷刷沖向手持大刀的男人。
張永義擡刀再迎，順便囑咐下面的幾個年輕人，“穿白衣服的留下，其餘認去清場救人就行，動作越快越好，不然會傷及無辜。”
說完，謝蘭機馬上提劍入戰，蕭無憶不敢耽誤，和簌月一起找長玄救人去了。
約莫半柱香過，兩方兇猛身影依舊打得塵土飛揚，地面開裂，房屋坍塌不堪。
石階之下出現的人越來越多，都是剛剛從無名牢裏救出來的人，由長玄和簌月護送下山，蕭無憶則趕回去幫忙了。
六人對戰打得天昏地暗，已經沒有一片完整石地，沒有一座完整的房屋。
狂風不止，刀劍難停。
老頭看張永義他們不好對付，和同伴互相對視，列成奇怪的陣形，嘴裏開始喃喃念經。
張永義忙叫兩個年輕人退後，“他們要施展詭術了，你們先走，我來斷後。”
收到逐退令的蕭無憶神色慌張，“我知道大叔你很強，但是千萬不要逞強，我們……”
後面的“不會拖後腿”還沒說出口，謝蘭機一把拉住他往石階下跑，“走吧，他有他的決斷。”
能讓謝蘭機打心底信服的人，定然有過人之處。
這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蕭無憶好奇回頭，只見男人雄厚的背部像展出了鷹翅，雙手舉著大刀在空中蓄起一個看似龍卷風的形狀，還劈裏啪啦地響著。
男人雙臂炸開了肌肉，重重揮下這一刀，蕭無憶親耳聽到他渾厚的沈嗓說出了驚為天人的口訣。
“憫域十三琉。”
天地仿若靜止，只聽到風聲的呼嘯，所有人都楞在原地。謝蘭機也忍不住轉頭看去。
他好似終於明白兄長為什麽會把這個男人留在風曉川了，也恍然大悟為什麽風曉川會跟江湖牽扯上多重關系。
憫域十三琉，是摧毀聖墟第一代鬼王的兇招，乃當年那位刀客的獨門秘術。
如果眼前這個男人是刀客的傳人，好像一切也能說通了。
盡管斷了將近五十年的招式，在新血脈體內仍然爆發著強大威力，空氣驟然掀起了勢不可擋的暴風，殺氣騰騰，逐漸天崩地裂。
除男人以外，所有人都往山下跑去，連滾帶爬。
這一刀宛若當年，更是現在。
這裏的所有將要化作一團廢墟。
張永義擡頭望天，輕輕呢喃道：“先生，憫域十三琉已經不覆當年了。”
世道變了。
那幾個怪人靠著詭術不知逃到了哪裏，張永義覺得是時候了，收刀往山下走。
山腳黑壓壓的一片，謝蘭機等人已經在此忙碌起來，把軍餉逐個分給幹巴瘦弱的人群，這都是從無名牢裏逃亡出來的。
“都接出來了？”謝蘭機問長玄。
長玄摸了摸腳邊的狼，頷首道：“活下來的都接出來了。”
紛亂註定生死，總有人成為犧牲品。
在山路兩道的將士中，總有人偷偷地瞄眼睛過來。謝蘭機和蕭無憶都非常默契地偏頭看看風景。
“你確定跟虞姑娘說好了，他們不會抓我們的對吧？”蕭無憶有點戰戰兢兢。
在來三世堂之前，虞丹青選擇了一條鋌而走險的路，以副將軍的名義，帶兵擒拿江湖亂賊，並且還運帶了幹糧救人。
現下她就一身軍裝，騎馬獨立在不遠處，死守這條唯一的出路。
謝蘭機打消了蕭無憶的顧慮，“不會抓我們的。我們只要保證不露面、不被發現是朝廷人就好。”
蕭無憶幹笑兩聲：“我是足不出戶的瘸子少爺，你是萬人之上的當朝宰相，我們兩個看看誰更慘一點呢。你可得護好面具，千萬別掉了。”
馬上的虞丹青裝得也是辛苦，怕有人覺得白衣人很像他們的謝宰相，總是頻頻偏頭看。
這引來了屬下的註意，“副將，咱們要抓那個穿白衣服的嗎？”
她有些奇怪，明明自己已經看得很小心翼翼了，怎麽還會被發現……虞丹青嚇得屏住呼吸，深吸一口氣，擺手道：“不用。他們在此次亂戰中立下大功，是重賞的。”
“那副將何不一起帶回去？”年輕將士赤誠膽心，好似對江湖游俠並無厭惡。
是了，常人痛恨趕絕的從來都不是指定哪類人。只要光明之下也有黑暗，亦該整頓。
虞丹青微微一笑：“江湖中人愛慣了自由，把他們帶回去做什麽。賞一賞、頒個好人榜就可以了。”
將士撓了撓頭，應諾退下。
山路陸續跑下一行人，有熟悉的面孔。
虞丹青定睛一看，策馬過去將混在其中的何如海拿下，周圍的將士立刻上前圍住人群，以防漏魚逃走。
掙紮的何如海想要使花招，虞丹青果斷抽刀抵在他脖子上，壓低聲音：“你殺了這麽多人，是時候該還清了。”
何如海笑了一聲，略顯淒涼癲狂。
虞丹青不予理睬，指使旁邊的兩個將士，“把這人關進籠子裏，秘密押回羽軍總營地牢，我會親自審話。註意細查他身上有沒有毒藥，以免他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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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之後, 虞丹青常常會把目光放在皇宮裏，又去了一次錦衣衛那裏，然後回羽軍總營和劉悠他們交代一些事, 繼續回歸江湖。
她問了謝蘭機。他說無名牢屬於三世堂的囚牢, 三個門派都有出力, 建造了一所機關精簡的地牢，沒有鑰匙或者不熟路是難以救到人的。建造初心乃是為了關押江湖惡賊, 沒想到如今成了惡賊反叛的用具, 何不教人痛徹心扉？
在何如海動手之前, 虞丹青他們提前計劃, 依然在古舊茅屋裏。
虞丹青坐在謝蘭機旁邊, 燭火把她的眼神照得分外明亮堅毅，“你們, 是怎麽想的？”
蕭無憶這回把折扇放在了一旁, 道：“人，一定要救。我們必然要面對何如海，想要不被他套陷阱, 只能我們先下手為強了。不如我們商量怎麽反制他？”
謝蘭機認真想了想道：“我在想, 這背後究竟是不是葛無在作祟。如果是, 他又是怎麽混入江湖、讓何如海叛變的。”
虞丹青和蕭無憶都不約而同瞄了一眼單手支顎的聿。
氣氛霎時變得死寂。
聿懶懶擡眼, “看我做什麽。”
“沒什麽。”蕭無憶收回目光。
虞丹青繼續回想謝蘭機說的，道：“也許是天時地利人和。葛無在朝堂這麽多年一直有著權威，要想打聽江湖並非難事，而且他那些不怎麽露面的族人，傳聞會奇異之術, 不然他一人根本治不了太子殿下的天疾。應該說，葛無其實早就註意著我們了。”
這時, 聿淡淡開口道：“要想一個人叛變很簡單。要麽是別人給的好處太誘人，要麽是他心裏積攢了多年的怨恨，摘下偽裝的面具，實則就是一個惡人。既然背後主使是國師，那你們不妨玩得更大一些，最好讓他滾下這個位置。”
虞丹青當即明白了他的意思，驚醒站起，“你想讓葛無在朝野身敗名裂？”
這背後的賭註太大了。
“這絕非易事，”謝蘭機沈思道，“我想了一下，總覺得這次會是兩敗俱傷。葛無能和聖墟交易刺殺我在朝廷的宰相身份，又能唆使何如海活捉我在江湖的門主身份，未免太過巧合。其實他至始至終針對的都是我這個人，和身份無關。如果他身敗名裂，那麽我的下場也會一樣。”
聿靜靜聽著，沒說話。
蕭無憶扭頭看向謝蘭機，“難道說……葛無早就知道你有兩個身份了？若真讓朝堂知道你是天機閣門主，豈不是可能會輪到人人得而誅之的地步？”
朝野排除異黨，也憎惡江湖的“野人”。
“不是可能，是一定。”謝蘭機神情從容不迫，“不過我最後的下場如何，只能看陛下如何看待我的了。”
說到陛下，虞丹青反而沒那麽擔憂了。
陛下自有主見，不會聽信他人讒言，一旦對某件事下定決心，必會橫心做到。哪怕百官異議。
她清楚感覺到陛下對謝蘭機還是較為信任的，不然太子殿下私自來訪他早攔了。
可萬事開頭容易，收尾難。往往難以預料的總是結局。
四個人密謀一夜，首要保住無名牢裏的人們的性命，其餘再算。
……
悄然間，三世堂默默更換新一代的血液。
無名牢裏，回蕩著陣陣唾罵聲，這聲音遠比痛喊和求饒聲要猛烈得多。
“何如海，要殺要剮隨你便，拿我們這些賤命去威逼天機閣，你只會落得一個下場。”
“老子呸！要是敢拿我們作籌碼，我第一個先死！”
這些謾罵聲中夾雜著憤怒、仇恨與不屈，而那些被囚禁者們卻依舊被無情地抽打。他們身上傷痕累累，但眼神中的怒火並未熄滅，反而愈發熾熱。
剛進來的何如海還沒站穩就聽見一片罵聲，臉上浮現一個滿不在意的笑容，“是生是死由不得你們，別逞嘴癮了，真到死的那一刻，指不定你就是爬得最快的那個。”
萬塵幫的人反駁道：“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欺師滅祖嗎？要不是你野心歹毒，江湖風波早就平定了！”
何如海依舊保持平日文質彬彬的模樣，整理袖子的衣褶，道：“世間之大，當然不乏有欺師滅祖之人，但我覺得可笑的是，你們憑什麽以為滅了聖墟，江湖就能安定下來了呢？”
何如海懶得廢話，擡手示意讓人把他們帶走，輕車熟路避開一道道機關，來到地面上，關進同房屋一樣大小的鐵籠裏，剛好裝滿。
鐵籠下面堆滿了柴火，大有把人活活燒死燙熟的架勢。
上面有三條比手腕還粗的鏈子，可以調整鐵籠高低。
幾個黑衣人把鐵籠掛住，靜聽何如海的下文。
“你們去外面守著，看到天機閣的人來立馬報信。”何如海從高處俯瞰這前不久剛流血的石階，“我們不攔人，談的是條件。”
短短三日，鐵籠歷經了寒風冷雨，仍舊發著冷冷死氣的銀光，將籠裏米水未進的人照如寒衣。
無辜之人飽受將要飽受血光之災，引起江湖公憤，但沒人敢來單打獨鬥，因為自知會必死無疑，所以不禁把求助目光紛紛投向隱匿在深處的天機閣及門主們。
三世堂從未聚齊過天機閣四位門主，永遠都會缺席一位。
陰天蔽日的秋末，翩躚白影初次在三世堂現身。
收到報信的何如海把人叫齊，在山巔之上持刀等候，看著第一個來者一如既往的白衣面具、手握吟梅，大心歡喜道：“沒想到這麽多年第一次正式見面，竟是以這等場面。在下何如海，還請雪門主賜教。”
何如海有模有樣作了個揖，對其他門主視若無睹。
透過鬼面具，謝蘭機好似也看透了何如海的勃勃野心，他將吟梅負在身後，語氣聽不出太多波瀾，“何如海，你還有其他話要說嗎？”
何如海微怔，笑道：“都說雪門主殺人不眨眼，可我看雪門主的俊逸風姿頗有文人氣士，想來傳聞也是不能全信的。”
謝蘭機不語，目不轉睛看著他。
蕭無憶沒耐心跟他廢話，冷聲喝道：“姓何的，如果你還想拉著江湖兄弟們下水，那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何如海像沒聽見似的，往旁邊走了幾步，給後面的人讓出一條路來，接著對他們道：“幾位門主別生氣，我們可以先談談條件。就請我身後這幾位來，談得好我們可以放人，談不好……”
他頓了頓，瞇眼咬牙道：“門主們怕是得在此多待幾日啊。”
如他們所想，何如海身後人的衣著多含野獸飛禽的皮毛。
蕭無憶轉頭對謝蘭機悄聲道：“這些人外貌奇特，一看就知道是某個犄角旮阿拉裏來的。”
鷹鉤面具的小老頭在最前面，他瞧見臺下人的白影，忽地勾唇微笑，不言不語，似在細細打量。
鐵籠裏的人想罵卻有氣無力，餓了渴了不止三日，要不是有內力頂著，只怕早已歸西。饒是如此，在看見天機閣來人的剎那，還是忍不住爬起來看，苦力喊著不要自投羅網。
謝蘭機無聲地望了片刻，默默放下吟梅，交給一旁的蕭無憶，慢慢走上石階，“聽聞是你們背後的主使想要活捉我，我說的不錯吧。”
蕭無憶見他舉動這般，不禁心驚，下意識想要抓住拂過的白袖，卻只抓到一場空，“蘭兄你要幹什麽？你不能答應他們！”
謝蘭機無視蕭無憶，繼續上前，看著那些人道：“我可以降服於諸位，但我的條件是拿他們所有人來換。這要求對你們而言只是一句話的事，並不難。只要你們能做到，我現在可以立馬淪為你們的階下囚。”
何如海有點驚異他會答應得如此之快，朝身後的人示意肯定有詐。然鷹鉤面具老頭低聲呵呵笑了起來，“雪門主答應得這麽痛快，看來當真是心懷眾生吶。一個殺手能有如此廣闊胸懷，實在是難得。既然雪門主肯談條件，我們定然不會拒絕。”
“來人，把鐵籠打開。”小老頭直接吩咐道。
何如海目光一沈，忍住心裏的不滿，道：“大人，您這樣是否過於冒險了？禪雪絕非等閑之輩，他不會讓自己這麽輕易死的，一定留有後手。”
小老頭笑得愈發陰沈，“既然他們想玩個大的，那就陪他們玩玩罷。”
何如海明了，問：“您有法子治他們？”
小老頭目光死死定在白衣人身上，慢聲道：“恭候多時了，你就等著吧。”
得救的人們不甘願就這樣交換回去，但看雪門主意志堅定，他們不敢搗亂，快步走出鐵籠到外面的安全地界。
蕭無憶上前扶住其中一個老人，“爺爺你們快回去，這裏有我們擋著，不要太擔心。”
老人喘完兩口氣，握緊他手腕，道：“你們、你們是不是……”還沒說完，他到嘴的話驟然停住。
蕭無憶百感交集，眼神明滅，語重心長道：“一切有我們。”
“唉……”老人回頭看了一眼禪雪，被人攙扶著走了。
屋檐高處，暗藏的長玄對人群的簌月比了個手勢，然後跳到地面上隨著剛剛恢覆自由的人們走了。
作為交換的人質，謝蘭機自覺走入鐵籠裏，前腳剛進去就有人來了，後腳再進去門就被鎖了，生怕他會插翅逃走。
下面的柴火倏地燃起鬼火，一發不可收拾。
蕭無憶看得一清二楚，氣得破口大罵：“你們這些孬種，竟然加了燃油！”
小老頭呵呵笑道：“既然是自己選的，那必然要付出代價。”
他握緊拐杖，像一道閃電追擊而來，簌月立拔背上的兩刀迎之。眼看老頭要使詭秘之術，她立刻抽身退後，劈開一道風擊，老頭快速用拐杖回擋，雖然毫發未傷，但女子的內力卻震得他手心發麻發癢。
他換了只手，緩聲道：“天機閣果真名不虛傳，有女子能把刀練到這個地步的還真不多。”
“你不知道的事還多著呢。”蕭無憶一把劍揮來，“當然，我也是從沒見過像你這麽醜的人。別墨跡了，要打就打！”
老頭晃影躲開他的劍擊，“既然你們這麽想快點死，那便如你們所願。”
“你別假惺惺了，一開始你就沒打算放過我們。說！無名牢是不是還有人？！”
“呵呵呵看來你們比我想的還要聰明，可惜醒悟得太晚了！”
老頭用拐杖重重敲擊地面，發出陣陣刺耳的沈重聲。
蕭無憶眼前瞬間漆黑，只感頭暈目眩，還沒來得及清醒便被一杖敲倒在地。
不遠處的墻角探出一個人影，聿貼著墻角，坐下來看，輕嘆息道：“這次是撞到真會裝神弄鬼的了。”
如今的他功力盡廢，能做的唯有在這裏看門等人。只是過去這麽久，仍不見人來，不免有些焦灼。
冷風颯颯吹起地上的落葉，空氣中多了一股雨水沖刷鐵銹的味道，以及沈穩冷硬的氣息。
聿沒有回頭，只知道等的人來了。
蕭無憶被錘了一擊，眼看老頭伸著那根“神棍”過來，便知道自己在他腳下沒有活路走，他用盡力氣飛出鐵扇，劈殘了鐵籠的門鎖，“蘭兄——！”
神棍落下之際，石階倏然站出一個高達威猛的身影，背負黑色大刀，頭戴鬥笠，粗布麻衣。
男人用手穩了穩鬥笠，吐出嘴裏的短草，拔刀在空中劈開一道風墻，老頭手疾眼快地擋住，倒退十幾步才站穩。
運籌帷幄的局面有了意外，老頭不由得微惱，瞪男人道：“你是何人？！”
男人始終沒有露出全臉，鬥笠半露半掩，似像刻意，又像隨意。
“風曉川，張永義。”男人聲音沈穩帶點漫不經心。
老頭瞇眼，看向何如海，“江湖有這號人物？我怎麽沒聽過。”
何如海疑惑不已，“我也不曾聽聞。這風曉川是個什麽地方？”
正當兩人提防之際，張永義將刀直立於地，用一種看傻子的眼神看他們，“聽過就怪了。我只是一個鄉巴佬，正巧路過此處，聽聞有江湖比武大會，這才上山一探。”
這話當真是傻子才信了。老頭冷笑一聲。
張永義另一只手懶懶搭在腰間，立在地上的刀很快有了鋤頭的既視感，乍一看以為是哪家掘土的鄙夫。實則不然，其實是個會刀的武夫，不掘土，只掘人。
他四處望了望，掃了一眼鐵籠，道：“早知道你們三世堂這麽會玩，把人作為交換生死的籌碼，那十年前我就不該走的。”
“十年前？”何如海皺眉，可見的懼怕慌張，“你十年前就來過三世堂了？你到底是誰！”
張永義偏頭過來看他，灑脫又不羈道：“沒聽清嗎？那我再耐心重覆一遍好了。風曉川的一名普通刀匠，張永義。可聽清楚了？”
何如海氣得臉歪。他說了和沒說一樣，無人知曉風曉川是什麽地方，更沒人知道張永義是什麽刀匠！
看著那兩個被張永義耍得團團轉，蕭無憶再用鐵扇撬開門鎖，把謝蘭機救了出來。
“蘭兄你沒事吧？”蕭無憶一邊關心，接過簌月給的吟梅，遞到謝蘭機手裏。
謝蘭機搖頭，“沒事，還沒燙到我。”
“那就好那就好。”蕭無憶自拍胸脯，一臉傲嬌，“我剛剛演技怎麽樣？是不是特別逼真？不過嘛……好像被一個老爺爺看穿了，果然姜的還是老的辣。”
簌月打住他：“行了少廢話。無名牢裏還有人，長玄已經摸進去救人了，但願能大功告成。”
長玄帶著他的狼，循著上一批被放上來的人的氣味，找到正確逃跑路向。沒有任何外力幹擾，氣味一定是還殘存的，就看能不能賭中了。
何如海知道對方有陷阱，沒想到陷阱是個從沒聽過名號的外人，不禁惱火起來，對老頭道：“如果讓主使大人知道活擒雪門主只差一步之遙，怕是得氣到拿我們開刀了吧。”
這話忽地就激怒了老頭，一腳把何如海踹翻在地，擲聲：“你以為你是個什麽東西？竟會以為我們平起平坐？簡直愚不可及。”
他沒空搭理廢物，高聲喚來同伴的支援，“雷笑，風宿！”
兩個人影像是憑空出現一般，和老頭並排出手，齊刷刷沖向手持大刀的男人。
張永義擡刀再迎，順便囑咐下面的幾個年輕人，“穿白衣服的留下，其餘認去清場救人就行，動作越快越好，不然會傷及無辜。”
說完，謝蘭機馬上提劍入戰，蕭無憶不敢耽誤，和簌月一起找長玄救人去了。
約莫半柱香過，兩方兇猛身影依舊打得塵土飛揚，地面開裂，房屋坍塌不堪。
石階之下出現的人越來越多，都是剛剛從無名牢裏救出來的人，由長玄和簌月護送下山，蕭無憶則趕回去幫忙了。
六人對戰打得天昏地暗，已經沒有一片完整石地，沒有一座完整的房屋。
狂風不止，刀劍難停。
老頭看張永義他們不好對付，和同伴互相對視，列成奇怪的陣形，嘴裏開始喃喃念經。
張永義忙叫兩個年輕人退後，“他們要施展詭術了，你們先走，我來斷後。”
收到逐退令的蕭無憶神色慌張，“我知道大叔你很強，但是千萬不要逞強，我們……”
後面的“不會拖後腿”還沒說出口，謝蘭機一把拉住他往石階下跑，“走吧，他有他的決斷。”
能讓謝蘭機打心底信服的人，定然有過人之處。
這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蕭無憶好奇回頭，只見男人雄厚的背部像展出了鷹翅，雙手舉著大刀在空中蓄起一個看似龍卷風的形狀，還劈裏啪啦地響著。
男人雙臂炸開了肌肉，重重揮下這一刀，蕭無憶親耳聽到他渾厚的沈嗓說出了驚為天人的口訣。
“憫域十三琉。”
天地仿若靜止，只聽到風聲的呼嘯，所有人都楞在原地。謝蘭機也忍不住轉頭看去。
他好似終於明白兄長為什麽會把這個男人留在風曉川了，也恍然大悟為什麽風曉川會跟江湖牽扯上多重關系。
憫域十三琉，是摧毀聖墟第一代鬼王的兇招，乃當年那位刀客的獨門秘術。
如果眼前這個男人是刀客的傳人，好像一切也能說通了。
盡管斷了將近五十年的招式，在新血脈體內仍然爆發著強大威力，空氣驟然掀起了勢不可擋的暴風，殺氣騰騰，逐漸天崩地裂。
除男人以外，所有人都往山下跑去，連滾帶爬。
這一刀宛若當年，更是現在。
這裏的所有將要化作一團廢墟。
張永義擡頭望天，輕輕呢喃道：“先生，憫域十三琉已經不覆當年了。”
世道變了。
那幾個怪人靠著詭術不知逃到了哪裏，張永義覺得是時候了，收刀往山下走。
山腳黑壓壓的一片，謝蘭機等人已經在此忙碌起來，把軍餉逐個分給幹巴瘦弱的人群，這都是從無名牢裏逃亡出來的。
“都接出來了？”謝蘭機問長玄。
長玄摸了摸腳邊的狼，頷首道：“活下來的都接出來了。”
紛亂註定生死，總有人成為犧牲品。
在山路兩道的將士中，總有人偷偷地瞄眼睛過來。謝蘭機和蕭無憶都非常默契地偏頭看看風景。
“你確定跟虞姑娘說好了，他們不會抓我們的對吧？”蕭無憶有點戰戰兢兢。
在來三世堂之前，虞丹青選擇了一條鋌而走險的路，以副將軍的名義，帶兵擒拿江湖亂賊，並且還運帶了幹糧救人。
現下她就一身軍裝，騎馬獨立在不遠處，死守這條唯一的出路。
謝蘭機打消了蕭無憶的顧慮，“不會抓我們的。我們只要保證不露面、不被發現是朝廷人就好。”
蕭無憶幹笑兩聲：“我是足不出戶的瘸子少爺，你是萬人之上的當朝宰相，我們兩個看看誰更慘一點呢。你可得護好面具，千萬別掉了。”
馬上的虞丹青裝得也是辛苦，怕有人覺得白衣人很像他們的謝宰相，總是頻頻偏頭看。
這引來了屬下的註意，“副將，咱們要抓那個穿白衣服的嗎？”
她有些奇怪，明明自己已經看得很小心翼翼了，怎麽還會被發現……虞丹青嚇得屏住呼吸，深吸一口氣，擺手道：“不用。他們在此次亂戰中立下大功，是重賞的。”
“那副將何不一起帶回去？”年輕將士赤誠膽心，好似對江湖游俠並無厭惡。
是了，常人痛恨趕絕的從來都不是指定哪類人。只要光明之下也有黑暗，亦該整頓。
虞丹青微微一笑：“江湖中人愛慣了自由，把他們帶回去做什麽。賞一賞、頒個好人榜就可以了。”
將士撓了撓頭，應諾退下。
山路陸續跑下一行人，有熟悉的面孔。
虞丹青定睛一看，策馬過去將混在其中的何如海拿下，周圍的將士立刻上前圍住人群，以防漏魚逃走。
掙紮的何如海想要使花招，虞丹青果斷抽刀抵在他脖子上，壓低聲音：“你殺了這麽多人，是時候該還清了。”
何如海笑了一聲，略顯淒涼癲狂。
虞丹青不予理睬，指使旁邊的兩個將士，“把這人關進籠子裏，秘密押回羽軍總營地牢，我會親自審話。註意細查他身上有沒有毒藥，以免他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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