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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雪冤(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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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雪冤(二)

夜風吹過聖墟某處空曠宮殿的花窗, 鬼魅黑影穿窗而入,落在案桌旁。

他的到來引起門口的銅鈴輕蕩,侍立的阿帕不失儀態, 敲門而入。

揮灑的月光將聿的臉龐籠罩成明暗兩面, 不知是不是錯覺, 阿帕從他的淩厲孤冷中看見了一絲由內而外的溫柔,沒有了以往濃郁的蕭殺。

正走神中, 視線裏的人微微偏頭過來。阿帕低頭垂眸, 回稟正事道:“主子, 落花洞的布置已經全部弄好, 除我們幾個以外沒有任何人知道這裏……本來是早弄好了, 不過那會兒來找您的時候,您不在。”

案桌熄滅的燈盞立著一只烏鴉, 聿拂開袖子拿出生肉餵到它嘴裏, 過了一會兒道:“今日吾進城了。”

聖墟地處洛陽邊緣,進城多半是指京城,主子嫌京城人多吵鬧, 向來不愛去, 沒想到他親自去了一趟。阿帕問:“主子是去見天機閣那幾位了?”

“還沒見他們, ”聿道, “吾見了一個小孩,他說他喜歡烏鴉,因為烏鴉象征著吉瑞。”

阿帕甚奇,“難得有人記得烏鴉古時的祥瑞之意。主子有這麽多烏鴉,可以送他一只。”

“他不要。”聿語氣淡淡, “吾也不會送。”

這阿帕就不明白了,“主子和他不是朋友?”

“朋友?”聿站起身, 拂袖之間把烏鴉趕飛出窗外,“吾從來沒有朋友,也不需要。”

主子這些心思向來令人捉摸不透,阿帕覺得還是該把話扯到重要事上來,“那主子打算何時去見天機閣那幾個門主?”

謝蘭機的話驀然縈繞在聿耳畔。

“想通了就來找我,隨時歡迎。”

聿在想,他反客為主的本事到底跟誰學的,還偏偏沒有回轉的餘地。郁悶環繞心間,他的輕哼帶著幾分淡漠不屑,沒有說話。

主子自有打算,作為手下的阿帕不敢多僭越,拱手退出宮殿。

*

翌日清晨,虞丹青正準備出門,開門就碰見了有史以來從未有的情況——一個小孩表情陰惻惻地站在門口,面色死灰,無神的雙目堪比死魚眼。明明年紀不大,神容卻意外有超乎年紀的沈穩和淡然。

他身穿的衣服雖然樸素但也浮於表面,料子比尋常人家穿的要好一點,加上他一副從容自如的樣子,看起來不像是要飯的。

虞丹青正要問他打哪兒來,來幹什麽,身旁的謝蘭機似笑非笑道:“來了就好。”

虞丹青:“你們認識?”

謝蘭機:“你也認識。”

小孩:“走吧。”

虞丹青一頭霧水,還沒弄清楚怎麽回事,謝蘭機便牽她上街了,邊走邊道:“我們一起去鴻雁樓,路上我跟你解釋。”

謝蘭機解釋途中,小孩安安靜靜地跟在後面,話也不說,也不湊街上的熱鬧,和某人神態行為極其相似。

虞丹青了解完後,覺得這一切根本合情合理。她沒見過聿縮骨成小孩的模樣,自然認不出他來。弄了半天原來真是老熟人。

虞丹青又奇又好笑,不怪這“小孩”臭臉,畢竟是被迫跟他們走一趟的,心裏多少會不舒服。

轉頭一想,謝蘭機能把他請來也不是一人的功勞。若沒有他自己的意願,這種沒有強度的強迫其實逼不了他。

清早時分,鴻雁樓的大門早已敞開迎客,盡管白天沒有樂舞,依然有很多客人來這裏坐食聊天,源源不斷的生意不愧於洛陽第一酒樓。

一樓中央的樂臺坐著年輕男子,身穿粉紫雲衫衣,白皮面具半遮面,蘭花指在琴弦間輕輕撥弄,琴聲悠揚悅耳,時而有力,時而婉轉。優雅如花的打扮在他身上並沒有彰顯女人味,正是當下盛行的陰柔美。

一曲畢,他抱琴退場走上二樓,轉頭剛好看見進來的虞丹青等人,臉上的面具似是感應到了他的怒火,直直掉在地上。

蕭無憶順手把琴遞給路過的舞女,提起拖地的裙擺大步過去,分開虞丹青和謝蘭機,差點去把房間裏的劍拿來。他俊俏的臉上十分之怒,指著中間的人就罵:“你來這裏幹什麽!找死?”

洪亮震耳的聲音吸引了些許目光,好在樓裏不算太清凈,註意的人不多,但也有人在看著。

樓裏人多,可不能在這裏鬧起來。虞丹青見勢不妙,低聲提醒他:“蕭無憶,你冷靜點。”

蕭無憶根本無法冷靜,他怎麽想也沒想到竟然能在這裏碰面。此時不斬,更待何時?!

“你們別攔我。”蕭無憶左右張望,抄起角落的金錢棍,氣勢洶洶地就要揮棍而下。

小孩一把扯住謝蘭機的衣袖,泰然自若地往後退,半個身體都藏在後面,唯有露出那張臉,目不轉睛地盯著蕭無憶。

不知情的人一看,竊竊私語說蕭無憶要收拾小孩,而那小孩害怕得躲在別人後邊。

管事媽媽還沒上樓叫姑娘下來,就看見自家雇來的戲子在跟一個小孩計較,花容月色被嚇得斜眼歪嘴,忙過來勸阻,可蕭無憶是東家很喜歡的唱戲師傅,又不敢得罪,她面容掩去尷尬之色,道:“哎喲花少爺,您這是怎麽了?怎的跟人家小孩吵起來了?”

給大家表完公態,她接著把手別在嘴邊,壓低聲道:“這麽多人看著,您也甭再慪什麽氣了嘛,消消氣消消氣……您瞧瞧,把人小孩嚇得都躲在人後邊了。”

蕭無憶譏諷道:“你看他那表情像是在怕嗎?”

管事媽媽瞅眼一看,那小孩原地不動,雖然臉上沒有掛著“你弄死我”的表情,但也是看戲不嫌事大,仿佛身處漩渦中心的人不是他,淡定極了。片刻,他翻了個白眼,然後全身藏到了那俊雅青年的身後,根本沒有搭理蕭無憶。

“你!”蕭無憶氣得狠咬後槽牙,當真是想把這死鬼從謝蘭機後面拉出來打一頓!

謝蘭機被迫隔在兩人之間,同伴怒極的視線穿透他身體,像是快要把整個人燃燒吞沒。他一動,後面的手就死死拽著不讓,傳來某人陰暗爬行的聲音:“是你叫吾來的,總該給吾做擋箭牌不是?當然你不心疼的話,吾不介意躲在旁人後面。”

這個“旁人”指的是虞丹青,她聽到後唇畔吟笑:“我不介意,你別一直躲著就行。”

“……”在眾人眼下,他不便施展手腳,只能乖乖地“任人宰割”,就像現在這樣,令人不爽。

空氣摩擦出針鋒相對的星火,要是鬧大了豈不是又得傳出醜聞來,有損鴻雁樓的名聲。

媽媽想也沒想,張嘴就是一頓家和美滿的道理,苦口婆心地把蕭無憶手裏的金錢棍放下拿走,最後把幾人一起招呼到客房裏坐上喝茶。

“哎呀來者皆是客,不要見面就胡鬧,何況你倆還是八輩子打不著桿的年紀,怎麽就會吵起來了呢。”媽媽拿團扇給蕭無憶扇了下風,倒好茶水往小孩那兒瞟了幾眼,忽而腦海牽過一個千古不變的道德之禮。

“哎喲餵,這一長一幼的何必如此,咱們都是講禮德的好百姓,要遵循‘尊老愛幼’的美德才是啊,對不對?”

蕭無憶登時冷笑:“他不尊老我怎麽愛幼?”

坐在椅上的小孩冷不丁回道:“你不愛幼吾怎麽尊老。”

“你敢說你尊老了?”

“那不然呢,像你一樣上來就拿棍子打小孩嗎?”

豈有此理!他自己什麽樣他會沒數?!這擺明就是癩皮狗!

蕭無憶:“你他娘比我家王八都活得長,哪來的臉說自己是小孩的?”

對方挺直了背,指向自己稚嫩的臉龐,“我不是小孩,難道你是?”

“哢嚓”一聲,蕭無憶手裏的茶杯瞬間被捏碎成幾塊,就在雙方身後火焰同時冒有三丈高時,門外進來了兩人,無聲地打斷當下的刺激場面。

是簌月和長玄。後者差點拔劍,還好及時冷靜壓制了沖動,不然就該媽媽跑喊救命了。

看到簌月,媽媽如見救星,握緊她的雙手,如脫離大敵手掌後的輕松,“月兒你終於來了……啊,你也帶了個孩子?你們,要一起坐坐嗎?我下樓叫人給你們再沏茶。”

媽媽掃視桌邊一周圍坐的人,那對年輕夫妻貌似有點面熟,一時想不起來身份,總之給人的感覺很安心踏實,加上自己在,應該不會鬧出太大的動靜。她強迫自己放心,關門下樓了。

客房一下變得死寂。簌月長玄見過小孩模樣的聿,看他坐在謝蘭機虞丹青中間,臉上的表情比蕭無憶好不到哪兒去,明顯忍著不發作。

得,這還真是羊入虎口了,還好有兩個一起墊背的。聿覺得自己不算太虧。

還好桌子夠長夠寬,坐著也是三對四,兩邊的眼神不大平和,各懷心思。盡管當下沒人再破口大罵,空氣中依然能感受謾罵侮辱的氣息在翻滾。

謝蘭機最先阻斷彼此互交的殺氣,道:“人我帶來了,我們可以在這裏互表誠意,意見達成一致。”

蕭無憶果斷拒絕,“不可能。”

聿懶得跟他爭,“姓謝的體內還殘留著蠱毒,要解開,只能照吾說的做。”

虞丹青挑眉不語。

簌月:“你這算是威脅嗎?”

“實話罷了,信不信由你們。”聿指向謝蘭機道,“吾看在他的面子上才來見你們,否則咱們沒機會在這裏碰面。吾提個醒,你們等的時日不多了,到時害及其他兩大幫派甚至整個江湖,一切就難說了。”

“還有,這倆人是必須跟吾走的,來不來隨你們。”

事已至此,必須入局的當是這對年輕夫妻,他們來不來無所謂。

聿不再多費口舌,不為難謝蘭機做這個中間人,拍拍衣袖走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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