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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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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玉

房間燈火明凈, 謝蘭機走到門口,聽見裏面的人在低聲念讀著什麽,他放慢腳步細細傾聽了小會兒, 然後推門而入。

念讀聲停, 取而代之的是她的目光。虞丹青放下書, 朝他走去,“把手伸出來。”

謝蘭機眉間蒙上一層迷霧, 他擡手把廣袖往上拉, 露出一小截手腕, 往下連著一只青筋分明微凸的冷白手背。

虞丹青握住他手向上翻, 掌心朝上。那手得了命令後保持姿勢不動, 擡掌的手勢自調得更加標準。

虞丹青觀摩他掌心的紋路,好半天都沒吱聲, 黑瞳靈活轉動, 努力地回想起算命書上的內容,看似胸有成竹。

興許是在風曉川待的日子太過於印象深刻,謝蘭機的記憶一下被拉回行軍堂。他記得她每每思考都會這樣, 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動, 不是認真回答就是出各種鬼點子。

察覺他的目光, 虞丹青這才解釋自己在做什麽, “我學了點算命,幫你看看手相。”

謝蘭機若有所思,放緩聲音:“那看出什麽了嗎?”

虞丹青眼裏泛起一絲苦色,很快消失不見,她微笑道:“命格甚好, 所遇所求皆能圓滿,苦難亦能修成正果, 無病無災,長命百歲。”

能把算命術語說成祝福語的怕是只有她這麽幹了。謝蘭機不拆穿,笑了笑:“願你也一樣。”

隨後他順便問:“何時學的?”

虞丹青大言不慚道:“今天剛學。”

這第一天看書自學入門都不算,時時有忘記術語的可能,她卻說得有理有據,無從反駁。

謝蘭機輕咳一聲,明亮的眼睛浮現點點躍動,“那也挺準。”

將近累了一天的虞丹青聽見這話,扯了扯嘴角,坐回案前對著鋪開的算命書發起了呆,再次心煩意亂起來。

她不喜歡對命運朦朧的感覺,她想要看清楚,想要去掌控。

兩個人心有靈犀,一個剛好要關心,一個剛好要問。

虞丹青見他讓自己先說,沒有客氣,把所夢所見的舊事委婉地表達出來,“你不好奇洞仙道長給我喝的符水讓我想起了什麽嗎?”

謝蘭機撫平衣袖在旁邊坐下,對此頗有深思,頓了頓道:“你不提,我也就沒問,怕問到你不想提的。如果你想說,總有一天會告訴我的。”

虞丹青楞住,她知道他不問是在尊重自己的隱私,可當這話從他嘴裏說出,她心裏還是控制不住地小雀躍。她合上書,單手支顎看他,柔聲:“你帶我去風曉川治癥,我自然感激不盡。可記憶這種東西難以控制,也許上一刻就忘,下一刻就會想起來……還是說你根本沒擔心過我會中途想起來,記下一段我本不該遇見的人和事。如今去也去了,也多了一段往事記憶,所以你就不好奇我知道了什麽嗎?”

未等謝蘭機開口,一個明晃晃的紅玉竹吊墜垂蕩在兩人中間。虞丹青指間纏繞著吊墜的銀鏈,往他眼前送了送,腳步隨之往前逼近,再走幾步就能碰到他腳尖。她逐字逐句,說得平緩輕和,“這難道,不是你送我的嗎。”

人證一直都在,物證也從未丟失,怎麽不算結果?

掉落的紅玉珠重新被緊緊鑲嵌在竹節上,抹去了他撞毀的痕跡。謝蘭機目睹此物,心裏的平靜掀起一點點浪潮,後被大風壓平,強行鎮定。他擡眸看著她的眼睛,吐出一口薄氣道:“所以,你全知道了。”

金鳳山是他們真正緣起緣落的地方,兩條紅繩綁世緣,鳳凰雙雙奉虔心,換來下一世的開始。也因此,兩人各自付出了代價。

她丟失過一段屬於自己的深刻記憶,誤以為和記憶中的人萍水相逢,隨著時間流逝又慢慢地篡改成過路人,結果那人改頭換面,在自己眼前徘徊了數回,有時清晰,有時模糊,到死都沒能相認。她分不清是悲是喜,至少得知真相後是驚喜的。

“那你呢,就這樣打算抹去之前所有發生的事情了?”虞丹青俯身,單膝抵在椅子中間,一人獨坐的空間被占得更加狹窄。她視線透過吊墜釘在他臉上,靜靜等候回音。

曾幾何時,再也沒有人這樣把他問得不知所以然,就算有也早忘了。謝蘭機盯了她片刻,道:“沒有拋棄,是不能。如果我抓住過去不放,那就是真正的自尋死路。總有些時候要承認自己沒有年少時那樣輕狂。比起我這些不痛不癢的犧牲,那些守在風曉川的人才是真正的煎熬,養精蓄銳駐守多年,自始至終只有一個目的。”

虞丹青沒有打斷他,豎耳傾聽。

謝蘭機緩了會兒,接著道:“你父親德才配位,擔得起侯府大將軍的職名。你作為出色的繼承者,天下百姓也很敬仰順從,所以順其自然沒什麽不好的。總不能因為年少時的功名成就,就給自己套上一輩子的枷鎖,過於執著不是好事,凡事都要看開點。”

“順其自然?看開點?”虞丹青指尖從他鬢間劃到下巴,眼神逐漸變為試探,“你說順其自然,那我正好有個問題想問。在我的記憶中,你和金鳳山那個光頭男子作了一場逆天而行的交易,換來了新的一世續緣,還記不記得。”

謝蘭機臉上的神情有絲異樣,他頓道:“也許吧。”

虞丹青停留在他下巴的手繼續往下,繞到他的脖頸側。聽見其言,她眼角一跳,輕問:“你不記得?”

對此,謝蘭機閉唇不語。

虞丹青沒有再接著問,轉而道:“同為輪回者,各有牽緣心……你之前為什麽不來找我。”

她說的之前是前世在朝堂,為什麽他不肯站出來和她相認,卻又在背後屢次施以援手。

謝蘭機望著她,然後垂下視線,“想,但是不能。”

“怕?”

“不止。”

“不試試怎麽知道結果。”

謝蘭機彎起一個有點勉強的笑容,“倘若真相會破壞原本安寧的一切,那其實真相就不重要了,我可以偏向順其自然,你如何,我便如何。”

虞丹青看他半晌,唇角輕揚,“那你如今來找我,是反悔了嗎?”

謝蘭機手搭上她的腕,輕輕握住,“嗯,很後悔。”

這一句,承載太多。

他在政事上的談論治舉令人欽佩,但一旦與感情牽扯上關系,精彩措辭就會全部噤失,以啞巴的方式表達。可啞巴只是不會說話,他們照樣可以送喜歡的人一封情書一束花,也不止會送情書和花。

世間繁花萬千,盛開的花群中會有含苞不開的花骨朵,雖然它不如綻放的花瓣明艷耀眼,但它的花香依然燦爛彌漫,可以漫過最高的山崗。

在得知真相之前,虞丹青還總誤以為是自己自戀,沒想到事實就是如此。她可惜也氣,但此刻歡愉的心情分明在說著失而覆得的慰樂……她拋去這些雜念,另一只手輕晃吊墜,“替我戴上。”

吊墜穩穩落入謝蘭機的掌心,他指腹輕輕在紅玉上撫摸著,吊墜的色澤貌似比沈在盒子裏時鮮亮了很多,他望出了神,擺正玉的位置給她戴好。

虞丹青耐心等他回神,等到四目相對,她傾身向前咬住他下唇,慢慢廝磨,帶了點勁兒,搭在他側頸的手繼續往下,勾住了衣襟。那泛白的唇又薄又涼,經過接觸很快被磨軟發紅,漫出的清甜從微涼變到溫熱。

謝蘭機似是沒想到她會來這麽一出,被咬了幾口才反應過來,慢慢跟上回應。只是在蓄謀已久的設計下,猝不及防往往會落了下風,卻也甘願。

沒過多久,虞丹青勾著他衣襟的手往旁一拉,對著袒露的皮肉就是一口,在他頸間留下一口整齊的牙印。

“疼嗎。”虞丹青重新湊到他唇邊,輕輕嗅著,目光在他耳鬢來來回回。

謝蘭機輕輕搖頭,“欠你的。”

虞丹青沈沈嗤笑一聲,低頭又咬住他微涼的耳垂,輕輕在齒間碎碎地咬,“不,你不欠我。”

互相情願的事,不能說欠。

此時此景,他好像說什麽,做什麽都不行了。

她頸上的吊墜隨著動作有些歪了,謝蘭機下意識想要幫忙扶正,結果剛擡手就被人按在扶椅上。虞丹青一本正經使壞,“我沒叫你動。”

因為上下的位差,謝蘭機被迫抵於椅背,保持微微仰頭的姿勢,對上她俯視的眼,“吊墜歪了。”

虞丹青笑眼瞇瞇,“你什麽時候還學會找借口了?”

“……確實歪了。”

“你這麽老實幹什麽。”虞丹青戲弄他,“我說就沒歪就沒歪啊。”

謝蘭機眨了下眼,抿唇不說話。

溫躁的氣氛並未退散,還在持續。虞丹青那張不施粉黛的臉在平日裏明艷英颯,一看就不好惹,而被特別的情愫暈染後,倒生出了幾分魅麗和溫柔。

單膝抵久了有些痛倦,虞丹青改坐在他腿上,一點點地接上剛才斷開的親吻。不久,一雙結實有力的臂膀把她拉進溫暖的懷抱,距離這般貼近,她似乎可以清晰感受到他的心跳。最後,虞丹青感到有些力竭,索性坐在他身上不動了,留下幾分力氣說話:“我困了。”

謝蘭機為她整理好儀容,抱她去床上,把整理過的儀容重新卸下,再為她蓋上被子,“睡吧,不早了。”

虞丹青蜷曲半身,面朝他的方向,“你也早點歇息。”

“待會兒。”謝蘭機道,“你先睡。”

榻上人漸漸入夢後,謝蘭機頭回翻窗離開房間,躍到屋頂上坐著,捧著酒壇悶喝一口,對夜色星空望了又望。

待酒壇灌空,他躺在屋脊上,把手伸向星空,笑了笑,然後放下,慢慢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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