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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不等人, 月色消淡。
虞丹青沒忘和蕭無憶他們報信號匯合，等謝蘭機恢覆了些，倆人一起逃離了這牢間, 走之前她順便帶走了那條蒙眼布。
出來的牢室還有毒蛇在, 它們聞見謝蘭機的氣息, 又像上次一樣四處紛逃，偌大的牢室瞬間空無。
虞丹青回頭看他一眼, 似有話要說, 但還是咽了回去。
相扣的十指此刻愈緊, 他們一道繼續向前。
之前虞丹青進來的路被賭死, 那間幹屍房還是盡量別靠近的好, 怕和謝蘭機體內的煞氣相沖。
他們穿過蛇群的窩藏地，順道一直走。若她猜得不錯, 這裏通往的是前門, 幹屍房那條是後門。後門離關押他的地方近，因而派了人守，至於前門有沒有人還不得而知。
半途中, 叮當聲覆響, 不見其影。
虞丹青半信半疑, 對謝蘭機道：“我們跟著聲音走。”
它帶自己找到了人, 想必也能帶他們出去。
謝蘭機隱隱感受到在他記憶裏的另一個故去的靈魂似乎很想靠近叮當聲，他本人也覺得聲源氣息與百年前那段過往有著很深的淵源。
這一切，怕是要問那個人了。
謝蘭機知帶路者無敵意，他只是好奇她的想法。
“聖墟的蠱物，你信它嗎？”
虞丹青想了想道：“剛才就是它帶我來找你的, 所以應該還是可信的。”
謝蘭機點頭，“好, 那我們就試試。”
叮當聲漸沒，他們走出黑暗，朝向微弱的光芒，跨過最後一扇門就到了一片沙地。
虞丹青稍微松了口氣，“終於出來了。”
她取出天機閣獨有的信號，從瓶裏放出幾只螢蟲去找蕭無憶他們，傳信——事已成，趕緊撤。
靜寂的四周吹著呼呼夜風，謝蘭機神色一凜，扯住她衣袖，“跟我來。”
虞丹青跟上他的步伐，好奇道：“你熟悉這裏？”
“以前來過。”謝蘭機頓了頓，回頭看她，“如果我說我是來殺人的，你怕不怕。”
虞丹青握住他的手一緊，輕輕搖頭，“不怕，我也一樣。”
她曾當過將軍，手裏的亡命鬼魂也不計其數。或許從某種角度來說，他們都一樣，是世間一片不起眼的浮雲，沒有誰好誰壞。
在得知他深涉江湖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後，她就明白一個道理，沒有人會在骯臟的世道做到天上月，人間雪，無汙明潔，一塵不染。
這太假了，是人都會有不完美。
謝蘭機揚唇笑笑。
沙路望不到盡頭，夜風溫涼，他們不敢停下腳步，若被聖虛的人發現，不說麻煩再先，命肯定是會懸的，這裏變態太多。
縱然兩人再警惕，繞路快快走，也還是晚了一步。
沙地驟起狂風，招來了四面八方的火光，一群刀光劍影紛紛向他們擁堵。
謝蘭機被光刺得眼睛一閉，他下意識用手遮住，虞丹青快步擋在他身前，結果反被身年拉了回去。
四周站滿了人，慣會點兵的虞丹青望了一圈，持火把者約莫五百，而握刀劍之人也有好幾百。
敵方來勢洶洶，她心裏冷笑，他們果然還是在意捉到的這個白衣人，而且早知道會有人來救了。
妙仙垂腿俏坐高地石臺，一臉看戲的模樣，她身後站的紅衣女子正是她姐姐。
另一邊石崖上，長發黑袍的聿默語靜立，目朝逃離的二人，面目疏離。
妙仙看戲不嫌事大，陰狠地打趣道：“哎呀呀，我當是哪位啊，原來是熟人。”
她眼珠子骨碌碌一轉，表情誇張，“你不是天機閣的那位相好嗎？怎麽跑來聖墟偷人啦？難不成這位，就是那個從未露面的雪門主，鐵觀音？”
眾圍的人群騷動起來，大都意外那日屠殺將近半百的魔人居然是天機閣的雪門主，當然也有持疑者。
恐懼再次爬上他們的心頭，許多人默默往後退了幾步，少數人無動於衷。
謝蘭機身入聖墟便做好了被看穿身份的準備，他冷靜道：“設計一網打盡，勞煩諸位為我二人煞費苦心了。”
妙仙恨不得把他千刀萬剮，在江湖上被他壓一頭也就罷了，自己的手下在他手裏還死了不少，她怎會不恨？
“既是知錯，那就用命在這裏贖罪吧！”妙仙發話帶動圍剿。
劍光相交，謝蘭機最先奪過第一個喪命人的劍，虞丹青也以蝴蝶刃和他一起將沖上來的人殺得幹凈利落，不留喘氣的機會。
那些人幾乎還沒看清謝蘭機的劍法就成為了一具屍體，就連圈外人也摸不清他的劍法。
這讓他們心中肯定了二長老妙仙所言非虛。
江湖會劍者能有這般鬼巧，除了大長老和聿，就是禪雪了。
幾屍鎮百人。
不只是忌憚他的絕妙劍法，還有他體內的煞氣。
果然，殺的這些人催動了謝蘭機體內殘餘的煞氣，他的視野有一刻地晃動漆黑，頭也開始隱隱作痛。
他忍著沒有暴露，抓住虞丹青的手腕，用只有彼此能聽到的說話聲道：“萬一我再失控，你就用刀刃刺進我的心口，千萬不要猶豫。”
虞丹青急眼了，破天荒數落道：“你是不是笨！一定還有別的辦法，不能這麽自暴自棄！”
謝蘭機趕緊搖頭，“我沒有這麽想，我是怕徹底失控，萬一連你也沒有認出，那就更麻煩了。所以你只需要把刀口刺向我，不能猶豫，當然也得註意輕重力度，這樣也保我性命，要麽撐到蕭無憶他們趕來，或者……等他們自己亂。”
自己亂無非是他直覺的猜測。
因為還有一個人。
聿千方百計給自己下蠱，讓他經夢之後走火入魔，不可能沒有接下來的動作。
只有一個可能。
他也在等，等一個時機。
謝蘭機的目光越過重重包圍，仰向高處獨站的人，虞丹青跟著望過去。
聿站著不動，面對倆人的正視，面色微動，半晌，他緩緩擡手，掌心向上。
叮當——一只穿戴精致金飾的手出現在聿的手掌上。
虞丹青定睛，一切皆真相大白。
原來聿才是恭候他們多時的那人。
憑他的本事，應該早在他們靠近聖墟時就察覺到了，他卻不聞不問，還借用蠱物來幫自己找到謝蘭機，為的就是現在這個局面。
和她之前所見的狀態不同，此刻的斷章安靜沈穩，沒有先前的活蹦亂跳。
聿好似和它說了什麽，斷掌上下擺動示意點頭。
謝蘭機收回目光正向虞丹青，“可能我們還得信一個人。”
她知他意，點頭道：“好，聽你的。”
沒人再敢上前送死，但在妙仙的指令下不得不動，遂拔劍蜂擁而上。
千百人的剿殺，通天本領也做不到全身而退。謝蘭機把多數敵人引到了他自己那兒，本身重傷不穩的他長久發力後有些疲憊。
虞丹青立刻趕到謝蘭機身邊，而他剛好受煞氣影響，放刀跪地，意識模糊了下去。
煞氣的淡潮已經在他身上彌漫。
虞丹青握緊的劍柄松了又松。
妙仙看得仔細，下巴點向謝蘭機，身旁的紅衣女子飛似流星地過去，拋出赤鏈就要鎖向目標，被手疾眼快的虞丹青用蝴蝶刃劈擋了回去。
妙仙挑眉，“嘖，你這麽激動幹什麽？這麽不想讓我們抓住他？”
虞丹青吐出一口瘀血，擦凈嘴角道：“除非從我的身上跨過去。”
妙仙放聲大笑，“好，那就成全你！”
紅衣女人的鎖鏈趁間隙將人搶了過去，血紅亡靈再次抨擊謝蘭機的靈魂，將最後的煞氣引了出來。
他的心跳頓停一秒，周圍所有的聲音都慢弱下來，直至五感喪盡，再也感受不到任何。
虞丹青深知他們不會放人，自己也很可能落得死無全屍的下場。
得勢的妙仙立馬囂張起來，親自拔劍去取虞丹青的人頭，可到底一身弱骨終不敵女將軍，很快被虞丹青傷了幾劍，但對方也同樣沾上了她的血。
火辣的燙燒鉆心刻骨的痛，虞丹青咬牙，擦去額角的冷汗。
妙仙無視身上的傷口，拍手大笑：“厲害厲害，受了我的毒血，看你能撐到幾時！”
她坐回原地，興致盎然地旁觀凡人女子的墮落，吩咐道：“一劍劍地刺，可不能便宜了她。”
無數劍鋒慢慢指向虞丹青，她傾力擋下了第一劍，然後手裏的劍如人舊，“哐”的斷成兩半。
第二劍刺下來的那一刻，紅衣女子手上的鐵鏈被盡數震斷，白影掠過帶走她的一條胳膊，以大浪波濤之勢沖翻了一片的人，打翻全局。
手起刀落，不容生靈，葬送黃泉，勝魔似仙。
比上次更可怕了。
和設想的一樣，謝蘭機沒有認出她是誰來，擡掌拍去，不過那藐視眾生的高高在上之態對她有了半秒的遲疑，但不減殺意。
生死之間，一道冷風細影擋在了虞丹青的面前。
那只手從聿的身上跑下來抵退了瘋魔的這一掌，兩氣相震，沙塵飛揚。
叮當——
謝蘭機眼前的漆黑裂出了縫隙，聽見了悅耳熟悉的聲音，由遠及近，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模糊身影，漸漸清晰。
天亮了。
虞丹青舉起純白布條，一邊輕哄“我在我在”，一邊蒙上他眼睛，以免外物幹擾他視野。
此法果真有效，謝蘭機慢慢安靜下來。
呲呲呲——
大地波動起伏，沙地揚起的塵埃紛飛如雨。
與此同時，一聲馬的嘶鳴破開天際。
破土的地表鉆出一條巨影，張著血口叼向人群，頓時血飛四射，斷屍半地，慘叫聲此起彼伏。
“神、神祖為何從聖壇出來了？！它不是不會離開的嗎？！”
有人驚呼，人群立馬四散開來，只管逃命。
“快！快跑！”
誰都沒有想到今日的變數是聖壇的神祖，它下了從未離開的聖壇，熊熊怒火燒至他們的腳下，盡情發洩。
聿的神情微妙，他閃身過來，趁亂將馬的韁繩扔給虞丹青，“西南方，跑。”
“後會有期。”他回頭看向那條百年長蟲，眼裏劃過一抹殺意，然後在某一刻壓沒不見。
聿攤開手，和斷掌扣住十指，輕笑略有解脫之意，“這一天終於來了，姐姐。”
百年不變的規矩有了很大的變數，只要將這個變數做得徹底，那麽就能改頭換面。
他終於等到了。
盡管有點悵然，心裏還是止不住的暢快。
聿恢覆平靜神色，命令道：“去叫七星宿來，其餘的繼續追！”
他們體內流著神祖的汙穢，不能反其道制之，所以獨立的七星宿最大的作用便是在此。
至於他們如何壓制，騎馬跑遠的兩人並不關心。
虞丹青策馬奔向西南，半途中感應到背後的人摘下了布條，她不敢停下，更不敢不顧他。
“謝蘭機？”她喚道。
“……我在的。”
虞丹青沒再出聲，繼續趕路，沒多久，身後的人伸出雙手慢慢抱住她，輕緩的氣息噴灑在她頸後，是勻稱的呼吸。
虞丹青問他：“你認得這裏嗎？”
“認得。”
謝蘭機大致看了一眼他們逃的方向，聲音略微虛弱，“聖墟除了進來的那條活路，其他的路都有生死門。”
何況他們身後還有追殺者。
“賭一把。”虞丹青一不做二不休，加快了馬鞭。
待路將窮盡，山高水遠，她才明白他口中的生死門是前面的懸崖。
“怕死嗎？”他漆黑眼睛在黑夜裏分外明亮。
虞丹青搖頭，“不怕。”
其實是怕的，不過眼下只能強迫自己勇敢了。
謝蘭機抱緊她，握住她手，一起放開韁繩，往面前的懸崖一躍而下。
追殺而至的聖墟人止步於崖邊，觀望了片刻，咬牙回去覆命了。
懸崖下的深江差些將兩人分開，困累的虞丹青在水裏猛吞了幾口水，意識昏昏沈沈。
有雙手將她從水裏抱起。
期間，她腦海裏閃過無數個畫面，有見過的，和沒見過的。
大年夜，紛飛雪。
白袍小少年抱起她，用身披的狐裘將她裹得緊緊的。
“怎麽哭了？哥哥給你看個可愛的東西，好不好？”他伸出紅彤彤的手掌，一個小小的泥人立在上面，烏黑的雙髻，喜紅的冬裙，拿著一串糖葫蘆瞇眼笑著，十分生動形象。
“你看她像誰？是不是像一個妹妹？”少年把小泥人遞過去，“她現在哭鼻子了，你說該怎麽辦？是叫她堆雪人呢，還是玩滑雪？”小少年輕笑問。
女孩忍住抽噎，“……滑雪吧。”
虞丹青昏迷之前，那少年的聲音又驀地響起，“你看，我陪你玩了這麽久，以後長大見面可別不打招呼啊。”
“不會不會，你人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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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丹青沒忘和蕭無憶他們報信號匯合，等謝蘭機恢覆了些，倆人一起逃離了這牢間, 走之前她順便帶走了那條蒙眼布。
出來的牢室還有毒蛇在, 它們聞見謝蘭機的氣息, 又像上次一樣四處紛逃，偌大的牢室瞬間空無。
虞丹青回頭看他一眼, 似有話要說, 但還是咽了回去。
相扣的十指此刻愈緊, 他們一道繼續向前。
之前虞丹青進來的路被賭死, 那間幹屍房還是盡量別靠近的好, 怕和謝蘭機體內的煞氣相沖。
他們穿過蛇群的窩藏地，順道一直走。若她猜得不錯, 這裏通往的是前門, 幹屍房那條是後門。後門離關押他的地方近，因而派了人守，至於前門有沒有人還不得而知。
半途中, 叮當聲覆響, 不見其影。
虞丹青半信半疑, 對謝蘭機道：“我們跟著聲音走。”
它帶自己找到了人, 想必也能帶他們出去。
謝蘭機隱隱感受到在他記憶裏的另一個故去的靈魂似乎很想靠近叮當聲，他本人也覺得聲源氣息與百年前那段過往有著很深的淵源。
這一切，怕是要問那個人了。
謝蘭機知帶路者無敵意，他只是好奇她的想法。
“聖墟的蠱物，你信它嗎？”
虞丹青想了想道：“剛才就是它帶我來找你的, 所以應該還是可信的。”
謝蘭機點頭，“好, 那我們就試試。”
叮當聲漸沒，他們走出黑暗，朝向微弱的光芒，跨過最後一扇門就到了一片沙地。
虞丹青稍微松了口氣，“終於出來了。”
她取出天機閣獨有的信號，從瓶裏放出幾只螢蟲去找蕭無憶他們，傳信——事已成，趕緊撤。
靜寂的四周吹著呼呼夜風，謝蘭機神色一凜，扯住她衣袖，“跟我來。”
虞丹青跟上他的步伐，好奇道：“你熟悉這裏？”
“以前來過。”謝蘭機頓了頓，回頭看她，“如果我說我是來殺人的，你怕不怕。”
虞丹青握住他的手一緊，輕輕搖頭，“不怕，我也一樣。”
她曾當過將軍，手裏的亡命鬼魂也不計其數。或許從某種角度來說，他們都一樣，是世間一片不起眼的浮雲，沒有誰好誰壞。
在得知他深涉江湖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後，她就明白一個道理，沒有人會在骯臟的世道做到天上月，人間雪，無汙明潔，一塵不染。
這太假了，是人都會有不完美。
謝蘭機揚唇笑笑。
沙路望不到盡頭，夜風溫涼，他們不敢停下腳步，若被聖虛的人發現，不說麻煩再先，命肯定是會懸的，這裏變態太多。
縱然兩人再警惕，繞路快快走，也還是晚了一步。
沙地驟起狂風，招來了四面八方的火光，一群刀光劍影紛紛向他們擁堵。
謝蘭機被光刺得眼睛一閉，他下意識用手遮住，虞丹青快步擋在他身前，結果反被身年拉了回去。
四周站滿了人，慣會點兵的虞丹青望了一圈，持火把者約莫五百，而握刀劍之人也有好幾百。
敵方來勢洶洶，她心裏冷笑，他們果然還是在意捉到的這個白衣人，而且早知道會有人來救了。
妙仙垂腿俏坐高地石臺，一臉看戲的模樣，她身後站的紅衣女子正是她姐姐。
另一邊石崖上，長發黑袍的聿默語靜立，目朝逃離的二人，面目疏離。
妙仙看戲不嫌事大，陰狠地打趣道：“哎呀呀，我當是哪位啊，原來是熟人。”
她眼珠子骨碌碌一轉，表情誇張，“你不是天機閣的那位相好嗎？怎麽跑來聖墟偷人啦？難不成這位，就是那個從未露面的雪門主，鐵觀音？”
眾圍的人群騷動起來，大都意外那日屠殺將近半百的魔人居然是天機閣的雪門主，當然也有持疑者。
恐懼再次爬上他們的心頭，許多人默默往後退了幾步，少數人無動於衷。
謝蘭機身入聖墟便做好了被看穿身份的準備，他冷靜道：“設計一網打盡，勞煩諸位為我二人煞費苦心了。”
妙仙恨不得把他千刀萬剮，在江湖上被他壓一頭也就罷了，自己的手下在他手裏還死了不少，她怎會不恨？
“既是知錯，那就用命在這裏贖罪吧！”妙仙發話帶動圍剿。
劍光相交，謝蘭機最先奪過第一個喪命人的劍，虞丹青也以蝴蝶刃和他一起將沖上來的人殺得幹凈利落，不留喘氣的機會。
那些人幾乎還沒看清謝蘭機的劍法就成為了一具屍體，就連圈外人也摸不清他的劍法。
這讓他們心中肯定了二長老妙仙所言非虛。
江湖會劍者能有這般鬼巧，除了大長老和聿，就是禪雪了。
幾屍鎮百人。
不只是忌憚他的絕妙劍法，還有他體內的煞氣。
果然，殺的這些人催動了謝蘭機體內殘餘的煞氣，他的視野有一刻地晃動漆黑，頭也開始隱隱作痛。
他忍著沒有暴露，抓住虞丹青的手腕，用只有彼此能聽到的說話聲道：“萬一我再失控，你就用刀刃刺進我的心口，千萬不要猶豫。”
虞丹青急眼了，破天荒數落道：“你是不是笨！一定還有別的辦法，不能這麽自暴自棄！”
謝蘭機趕緊搖頭，“我沒有這麽想，我是怕徹底失控，萬一連你也沒有認出，那就更麻煩了。所以你只需要把刀口刺向我，不能猶豫，當然也得註意輕重力度，這樣也保我性命，要麽撐到蕭無憶他們趕來，或者……等他們自己亂。”
自己亂無非是他直覺的猜測。
因為還有一個人。
聿千方百計給自己下蠱，讓他經夢之後走火入魔，不可能沒有接下來的動作。
只有一個可能。
他也在等，等一個時機。
謝蘭機的目光越過重重包圍，仰向高處獨站的人，虞丹青跟著望過去。
聿站著不動，面對倆人的正視，面色微動，半晌，他緩緩擡手，掌心向上。
叮當——一只穿戴精致金飾的手出現在聿的手掌上。
虞丹青定睛，一切皆真相大白。
原來聿才是恭候他們多時的那人。
憑他的本事，應該早在他們靠近聖墟時就察覺到了，他卻不聞不問，還借用蠱物來幫自己找到謝蘭機，為的就是現在這個局面。
和她之前所見的狀態不同，此刻的斷章安靜沈穩，沒有先前的活蹦亂跳。
聿好似和它說了什麽，斷掌上下擺動示意點頭。
謝蘭機收回目光正向虞丹青，“可能我們還得信一個人。”
她知他意，點頭道：“好，聽你的。”
沒人再敢上前送死，但在妙仙的指令下不得不動，遂拔劍蜂擁而上。
千百人的剿殺，通天本領也做不到全身而退。謝蘭機把多數敵人引到了他自己那兒，本身重傷不穩的他長久發力後有些疲憊。
虞丹青立刻趕到謝蘭機身邊，而他剛好受煞氣影響，放刀跪地，意識模糊了下去。
煞氣的淡潮已經在他身上彌漫。
虞丹青握緊的劍柄松了又松。
妙仙看得仔細，下巴點向謝蘭機，身旁的紅衣女子飛似流星地過去，拋出赤鏈就要鎖向目標，被手疾眼快的虞丹青用蝴蝶刃劈擋了回去。
妙仙挑眉，“嘖，你這麽激動幹什麽？這麽不想讓我們抓住他？”
虞丹青吐出一口瘀血，擦凈嘴角道：“除非從我的身上跨過去。”
妙仙放聲大笑，“好，那就成全你！”
紅衣女人的鎖鏈趁間隙將人搶了過去，血紅亡靈再次抨擊謝蘭機的靈魂，將最後的煞氣引了出來。
他的心跳頓停一秒，周圍所有的聲音都慢弱下來，直至五感喪盡，再也感受不到任何。
虞丹青深知他們不會放人，自己也很可能落得死無全屍的下場。
得勢的妙仙立馬囂張起來，親自拔劍去取虞丹青的人頭，可到底一身弱骨終不敵女將軍，很快被虞丹青傷了幾劍，但對方也同樣沾上了她的血。
火辣的燙燒鉆心刻骨的痛，虞丹青咬牙，擦去額角的冷汗。
妙仙無視身上的傷口，拍手大笑：“厲害厲害，受了我的毒血，看你能撐到幾時！”
她坐回原地，興致盎然地旁觀凡人女子的墮落，吩咐道：“一劍劍地刺，可不能便宜了她。”
無數劍鋒慢慢指向虞丹青，她傾力擋下了第一劍，然後手裏的劍如人舊，“哐”的斷成兩半。
第二劍刺下來的那一刻，紅衣女子手上的鐵鏈被盡數震斷，白影掠過帶走她的一條胳膊，以大浪波濤之勢沖翻了一片的人，打翻全局。
手起刀落，不容生靈，葬送黃泉，勝魔似仙。
比上次更可怕了。
和設想的一樣，謝蘭機沒有認出她是誰來，擡掌拍去，不過那藐視眾生的高高在上之態對她有了半秒的遲疑，但不減殺意。
生死之間，一道冷風細影擋在了虞丹青的面前。
那只手從聿的身上跑下來抵退了瘋魔的這一掌，兩氣相震，沙塵飛揚。
叮當——
謝蘭機眼前的漆黑裂出了縫隙，聽見了悅耳熟悉的聲音，由遠及近，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模糊身影，漸漸清晰。
天亮了。
虞丹青舉起純白布條，一邊輕哄“我在我在”，一邊蒙上他眼睛，以免外物幹擾他視野。
此法果真有效，謝蘭機慢慢安靜下來。
呲呲呲——
大地波動起伏，沙地揚起的塵埃紛飛如雨。
與此同時，一聲馬的嘶鳴破開天際。
破土的地表鉆出一條巨影，張著血口叼向人群，頓時血飛四射，斷屍半地，慘叫聲此起彼伏。
“神、神祖為何從聖壇出來了？！它不是不會離開的嗎？！”
有人驚呼，人群立馬四散開來，只管逃命。
“快！快跑！”
誰都沒有想到今日的變數是聖壇的神祖，它下了從未離開的聖壇，熊熊怒火燒至他們的腳下，盡情發洩。
聿的神情微妙，他閃身過來，趁亂將馬的韁繩扔給虞丹青，“西南方，跑。”
“後會有期。”他回頭看向那條百年長蟲，眼裏劃過一抹殺意，然後在某一刻壓沒不見。
聿攤開手，和斷掌扣住十指，輕笑略有解脫之意，“這一天終於來了，姐姐。”
百年不變的規矩有了很大的變數，只要將這個變數做得徹底，那麽就能改頭換面。
他終於等到了。
盡管有點悵然，心裏還是止不住的暢快。
聿恢覆平靜神色，命令道：“去叫七星宿來，其餘的繼續追！”
他們體內流著神祖的汙穢，不能反其道制之，所以獨立的七星宿最大的作用便是在此。
至於他們如何壓制，騎馬跑遠的兩人並不關心。
虞丹青策馬奔向西南，半途中感應到背後的人摘下了布條，她不敢停下，更不敢不顧他。
“謝蘭機？”她喚道。
“……我在的。”
虞丹青沒再出聲，繼續趕路，沒多久，身後的人伸出雙手慢慢抱住她，輕緩的氣息噴灑在她頸後，是勻稱的呼吸。
虞丹青問他：“你認得這裏嗎？”
“認得。”
謝蘭機大致看了一眼他們逃的方向，聲音略微虛弱，“聖墟除了進來的那條活路，其他的路都有生死門。”
何況他們身後還有追殺者。
“賭一把。”虞丹青一不做二不休，加快了馬鞭。
待路將窮盡，山高水遠，她才明白他口中的生死門是前面的懸崖。
“怕死嗎？”他漆黑眼睛在黑夜裏分外明亮。
虞丹青搖頭，“不怕。”
其實是怕的，不過眼下只能強迫自己勇敢了。
謝蘭機抱緊她，握住她手，一起放開韁繩，往面前的懸崖一躍而下。
追殺而至的聖墟人止步於崖邊，觀望了片刻，咬牙回去覆命了。
懸崖下的深江差些將兩人分開，困累的虞丹青在水裏猛吞了幾口水，意識昏昏沈沈。
有雙手將她從水裏抱起。
期間，她腦海裏閃過無數個畫面，有見過的，和沒見過的。
大年夜，紛飛雪。
白袍小少年抱起她，用身披的狐裘將她裹得緊緊的。
“怎麽哭了？哥哥給你看個可愛的東西，好不好？”他伸出紅彤彤的手掌，一個小小的泥人立在上面，烏黑的雙髻，喜紅的冬裙，拿著一串糖葫蘆瞇眼笑著，十分生動形象。
“你看她像誰？是不是像一個妹妹？”少年把小泥人遞過去，“她現在哭鼻子了，你說該怎麽辦？是叫她堆雪人呢，還是玩滑雪？”小少年輕笑問。
女孩忍住抽噎，“……滑雪吧。”
虞丹青昏迷之前，那少年的聲音又驀地響起，“你看，我陪你玩了這麽久，以後長大見面可別不打招呼啊。”
“不會不會，你人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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