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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曾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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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曾相識

她自知身子不好, 卻也從未想到能影響虞家的香火子嗣,吃了好些養身的藥方還是不見效果,虞城子念她身體不好也不敢折騰她, 在多方催壓之下還是選擇了慢慢等她。

兩人幾年裏為了求子忙得焦頭爛額, 本以為虞家就此斷後, 姜淑年欲勸虞城子再納妾,虞城子沒有答應。

但十七年前的春三月, 虞丹青的出生打破了虞府長久的寢不安席。

無數次的空歡喜, 終究畫上了句號。

虞丹青的降臨讓烏雲密布的姜淑年重見天日, 對虞城子而言也是一份喜從天降之禮。

隨著虞丹青長到亭亭玉立, 虞城子也跟著變老, 姜淑年也不似二十歲那般的如花似玉,唯有歲月蹉跎後的沈澱, 留下了溫柔堅定的痕跡。

虞丹青身為長女, 自然有著虞城子或多或少的期許。

孫之詠話沒錯,劉悠靜下浮心,道:“那又如何, 反正我只認虞老將軍。”

從營帳裏出來的虞丹青聽見這段對話, 在後面立即啞聲, 劉悠的倔脾氣令她無奈一笑, 眼中溫意淺綿。

劉悠之所以這麽抵觸新將領,原是因為不願承認虞城子年歲邁舊,不肯聽服除他以外的新人。

想來也並不奇怪,他們十幾年少時就入軍跟著虞城子,至今也都二十有幾了。參軍之士大多傾慕著虞城子的威名, 自願經過重重艱難篩選,奮力投入其麾下, 劉悠便是其中之一。

虞丹青只曉得他十分衷心於虞家軍,卻也沒有細了解過其中詳情,了解之後,好像也能理解他了。

她咳嗽幾聲,前面的兩人同頻回頭,孫之詠一臉驚恐,劉悠則較為淡定些。

“說什麽呢?看你們的臉色,似乎不太愉快?”虞丹青明知故問,沒有點破他們。

“誒嘿嘿……”孫之詠嬉笑化解尷尬,楞是想不到理由來騙她。

劉悠:“沒什麽,我們在說晚飯吃什麽而已。”

“是嗎?”虞丹青過去笑問,“什麽晚飯?”

孫之詠哪敢說是粗茶淡飯,也不知這些有什麽好說的,劉悠倒很坦然,“清湯寡水,粗茶淡飯。”

虞丹青:“不介意留我一份吧?”

這源自於她的私心。

虞丹青也許久不與他們共飯了,平日無戰閑情時,她會和他們騎馬去草原狂奔追逐,放松壓抑心情,有獸肉便烤來大家分著吃。西境牧牲畜家之多,他們有時經過會得到牧民送來的一些牲口。

戰爭狼煙一起,一粒粗米都是來之不易,挨餓受凍在死亡面前不值一提。

孫之詠瞪大眼睛,“小姐您…認真的嗎?這軍中沒府上講究,也沒有大魚大肉……怕是您吃不習慣。”

虞丹青:“你很了解我?如何又知我吃不慣?”

這話挑起了劉悠的興趣,“小姐想做什麽,我們也不敢攔著,隨您所心就好,若真吃不慣也不必強撐。”

虞丹青習慣他愛潑冷水的性子,隨他而去,道:“那就辛苦各位了,我讓少爺一塊留下,他是虎符的未來之主,不論如何都要早些習慣軍中生活。”

虞丹誼的性子剛好和虞丹青相反,一個是曝曬烈陽不懼風雨的巖石,一個是風和寧靜沐浴陽光的嫩草;前者已能自成自立,後者還需年輪的打磨才最終成塑。

她不反對劉悠等人私下磨煉虞丹誼,這是他成為將軍的必經之路。不過現在教騎射是有些過分了,他還不能坐穩馬鞍,如何去握緊馳馬的韁繩?

虞丹青留飯一事又在軍中傳了開來,經騎射之後,有些人對她放下了不少偏見,從未有過歧意者則多了些敬佩。

傍晚時分的軍營可謂是熱鬧非凡,人人存著各色的心思。

不知他們哪裏買來的雞鴨,剝光毛浸洗過後放在架上烤,加柴大火,聊著趣事。

虞丹青以火鉗掏松柴堆中心引氧,轉動烤架讓火均勻燒烤鴨身,這被心細的孫之詠看在眼裏,他道:“小姐做得怎麽感覺好像很嫻熟的樣子,府中不都是有下人做粗活兒嗎?而且你居然還知道柴堆心要空些氣,莫不是老將軍教你做的?”

虞丹青要是說她不僅會這些,還做過他們的將軍,不知會不會被打成瘋子。她順著孫之詠的話說下去,“是啊,老將軍常跟我說,人要衷心,火要空心。天天念叨著,所以記得特別清楚。”

——人要衷心,火要空心。

其實這是某年寒冬,虞丹青自行燒火取暖卻怎麽也燃不了大火時,姜淑年跟她說的,教她掏柴空心引火。後來她也常跟軍中的將士們說這句話。

“嘶…聽著怪耳熟的,像在哪裏聽過。”孫之詠的肩膀撞了下旁邊的劉悠,“你聽過嗎?”

劉悠點頭,又搖了搖頭。

虞丹青不作深言,單面露微笑,將熟透的兩個鴨腿遞給他倆。

此時此景,他們仿佛很久以前就經歷過。

一樣的景,同一個人。

似曾相識的感覺,難以喻言。

劉悠的目光飄向虞丹青,她漆黑的眼眸倒映著柴火的紅光,波瀾不驚中帶著柔軟堅毅,讓劉悠想起了她奪勝時的英姿風采。

或許哪一天,羽軍真有可能落到她的手裏,她是指點江山的新將領,他們亦是忠誠奉隨的下屬。

也罷,虞家軍總要薪火相傳,方才不滅巾幗才雄。

短暫的相處臨近末尾,虞丹青姐弟二人離開軍營已是夜黑起燈之時,她抱著昏昏欲睡的虞丹誼上馬,軍營門口跑來一些人,正是孫之詠他們。

孫之詠喊道:“小姐,你忘了桌上的銀子了!”

虞丹青:“你們收著吧,就當是這頓飯錢了。”

孫之詠眼睛一亮,“那歡迎小姐下次來做客!”

“我有空會再來的。”

“那還比武嗎?我們都覺得小姐很厲害,都想試一試!”

“別喊了。”虞丹青扯動韁繩,“既然都想挨罰,那我日後可成全你們。”

孫之詠:“嘿嘿,小姐不會騙我們吧?”

自然是,一言為定。

虞丹青甩打韁繩馳馬,沒入了夜色黑暗。

還貼著婚慶喜意對聯的虞府大門掩著一條細縫,沒鎖,想來是家裏人特意留的門。

虞丹青背著熟睡的弟弟繞廊把他帶回房間安穩睡著,又想著是成親後第一次回來,去母親房裏看看她回來了沒。

返回前院,恰經過燈火通明的正廳,裏頭傳來一陣稀疏的談話。

虞丹青過去一瞧,姜淑年正喜顏悅色地拉著謝蘭機不知在說些什麽,連她走到了門檻,姜淑年也沒察覺到動靜,只有謝蘭機偏頭,凝望著她。

“咳咳。”虞丹青被迫出聲。

姜淑年停下,表情意猶未盡,看見虞丹青站在門口,招手道:“來來來,跟娘說說你去軍營幹了什麽?子鳴在那兒受傷了?”

虞丹青:“爹那幾個手下不知輕重,我小罰了一下,但子鳴的基本功欠缺紮實不假,娘記得叫爹加嚴對他的磨煉。”

“曉得了。下回再去軍營記得早點回來,害我還去謝府找你一趟,閑得無事又叫了謝女婿上來聊了半天,可算把你盼來了。”

虞丹青:“……”

姜淑年捶腰起身,“時候也不早了,我先過去看看子鳴,你們也早點休息。啊對了,子衿,今晚你們就在這裏睡一晚吧,難得回來一趟。”

“他也……”虞丹青怕自己聽錯或是她說快了,想再仔細問謝蘭機是不是也留在府中睡,要留的話也沒騰出來的好房間給他,只能是兩人擠一間了。

姜淑年也不是白活這麽多年,很快明白女兒指的什麽意思,擺出一副見了稀奇的表情,道:“啊,難不成你們兩個還……”

“誒呀,沒有的事!”虞丹青趕忙擺手,這裏摸下,那裏撓撓,“我就是之前……老壓人家,怪不好意思的……”

姜淑年一手叉腰,一手戳她腦門,“都跟你說多少遍了,睡覺的壞習慣要改過來,現在知道後悔啦?”

虞丹青往後伸手,扯住謝蘭機的衣袖,搖來搖去。

謝蘭機垂眸看了一眼,然後才道:“晚輩還好,習慣了,有勞夫人掛心。”

誰知姜淑年是個眼尖的,抱胸斜睨虞丹青,嘖道:“怎麽,你還叫他幫你圓場啊?虞子衿,我看你是翅膀硬了。”

“哪有。”虞丹青堅持嘴硬,“我和他一直就這樣啊。”

“你說是不是?”她偏頭直視謝蘭機,笑得燦爛。

謝蘭機會心一笑:“是。”

姜淑年懶得陪他們周旋了,揮手道:“反正在哪兒都一樣,隨你們。我還有事要忙,就先走了。”

這正和虞丹青的意,她忍住竊喜,應道:“誒,好嘞。”

姜淑年無可奈何。

夜幕降星河,回廊滿欄燈。

二人終於落得了清凈。

虞丹青雙手負在腰後,漫步而行,恢覆了和平常一樣的正經樣,她道:“我娘她人就這樣,說話比較耿直,你別太在意。”

謝蘭機看著她的鞋後跟,“不會。”

唉,這個人說話怎麽總是……

到底要怎樣,他才會有明顯的喜怒哀樂。

虞丹青倏然扭頭看他,“你有沒有喜歡的東西?比如某個物件,或是做某件事。”

謝蘭機思忖片刻,道:“好像,沒有。”

“沒有?”虞丹青驚訝,“世間萬物,難道沒一個你喜歡的?比如小的時候,很多孩子就喜歡星星月亮,你不喜歡嗎?”

星星,月亮……

謝蘭機搖了搖頭,道:“小時候經常看,但不喜歡。”

“……不喜歡還看?”

謝蘭機笑了笑,搖頭不語。

虞丹青眼珠滴溜溜一轉,沒再問下去,而是說道:“我小時候就經常上屋頂看星星月亮,有時要等我娘來催,我才反應時辰不早了,然後趕緊下屋頂去睡。要晚了一步,可就得被揪耳朵咯。”

“誒,你是不是比我大五歲?”她忽然想起來問。

謝蘭機不明所以,點了點頭。

虞丹青靠近他,打量道:“我們小時候見過,我還記得。”

“嗯,見過。”

但她忘記以前他是什麽樣了,只有一個模糊的印象。

當別人的面,說不記得別人的模樣,多少有些不禮貌了,虞丹青言簡幾句,就此打住,換其他的聊。

“對了,空房有很多,都是有人清掃打理的,你可以隨便挑一間,在我隔壁也行,不過裏面放的都是我的東西,我房間放不下了,你別嫌亂就好。”

“不會。”

虞丹青撇了撇嘴,哼起歌來,道:“你話怎麽這麽少,之前也不這樣啊。”

有點無趣。

謝蘭機認真道:“可能因為我很少跟別人閑聊,所以不太會聊吧。”

虞丹青“哦”了一聲:“我們剛好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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