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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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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她在商城的長椅上, 一直等到老師回來接她。

老師見她神情恍恍惚惚,猜她東西大概是沒找到,安慰著她, 這樣一路回到了學校,老師把她送到了宿舍樓前。

她道了謝, 說了再見。

走上樓梯的路上, 卻差點撞到匆忙下樓的人, 她連對方的對不起都已經聽不見,手機捏在手掌心裏,燙得已經快要融入她的體溫。

直到手機叮咚一聲震動。

她的意識被拉回一絲理智, 她匆忙劃開屏幕,然而只是一條通知全體的群消息。

手機下意識劃到微信,和陸辭的對話還停留在暑假的時候。

他們聊天並不多, 彼此的生活並沒有太多融合,她躺在他的好友列表裏, 其實也只是一個普通關系的同學, 除了必要的時候聯系幾句,根本不會不合時宜的閑聊。

第二天是滿課, 晚上還有一節課, 上完課, 又被老師通知去討論比賽的事。

忙完出來已經是九點半, 她打了個車到商貿中心, 已經是十點多了。

熱鬧了一天的商貿中心在這個時候冷清了一些,那家在做活動的店也已經收起了門口的活動。

她怕陸辭這時候還在裏面,沒敢直接進去。

第三天也是滿課。

她這學期的課排得很滿, 幾乎挑不出什麽空閑的時間。

到了第四天,她實在按捺不住, 在下午跟老師請了假,直奔商貿中心。

但是門口已經不見了做活動的小禮物和大熊貓玩偶,她在對面的長椅一直坐到晚上,也沒見到這家店的活動。

最後,她進去問裏面的店員。

店員告訴她,活動前天就搞完了,並熱情地給她推薦新品。

她提著一袋子甜品,回了學校。

他沒有再在這裏兼職了,他應該是回去上課了吧,可她想不明白,他為什麽會做這個兼職,他很缺錢嗎。

他說過他已經沒有再要媽媽給的零花錢,現在跟她一樣,是靠著自己賺生活費。

可是他的條件跟她不一樣,怎麽也不至於到這個地步。

……也不是,她忽然發現,自己對他的事一點都不了解,不了解他和媽媽的關系,甚至從來沒有從他的口中聽到過他的父親,他爸爸又是怎樣的人。

她幾次翻開聯系人,但是幾次都沒有想好怎麽問他。

就像他曾經資助她上學,就連送她一臺筆記本電腦都想方設法顧及她的自尊心,她同樣也沒辦法直白就問他,你為什麽在商城裏兼職。

手下意識去摸書包上的掛件,才想起來掛件在前幾天已經弄丟了。

那個丟失的掛件,忽然之間變得一下子就不重要起來,她甚至沒再去想過找回這個掛件。

她沒有回宿舍,也沒有去圖書館,而是去了攝影社。

她想確認他已經回學校正常上課了。

這條路她來過很多次,每一次都只走到銀杏樹下的這條長椅就停下,這一次也猶豫了很久,想好了等會兒見到他的借口以後,才繼續走剩下的一段路。

敲下攝影社的門,心跳也在此時此刻達到最高頻率。

等待著裏面開門的時間裏,每一秒都緊張得無法呼吸。

門從裏面開了,開門的人是社長。

社長見她一眼就認出她,知道她是陸辭的朋友,看到是她後,很詫異地問:“你怎麽來這兒?”

她以為社長是不認識自己了,“我是陸辭的朋友,想找他……”

不等她說完,社長解釋道:“我知道你,但是他這段時間早就沒來學校了。”

“……什麽?”

“他申請了國外的交換生,這學期就來過學校幾次,手續辦完後就沒再來了。”社長看她一臉呆滯的怔楞,叫她回神:“同學?同學——”

她意識回來一點,扯了扯五官,扭出一個勉強的笑,玩笑似的說:“他怎麽也沒跟我說一聲,我還以為他在學校呢。”

社長嗐一聲,不以為然道:“他認識的人那麽多,總不能做什麽事都把認識的人全通知一遍吧。再說了,聰明人都是悶聲幹大事,像那些高調的顯眼包,考個試從第一天開始拍vlog發朋友圈昭告天下,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在努力了,他又不是那種人,你看他平時朋友圈都不發一個。不過你要是知道了去問他,他肯定會跟你說的。”

社長看她神情仍然不對,表情變得有些古怪,“你在意這個……?你不會也對他——”

“沒,我只是在想,他不在的話,我的事再找找誰幫忙。”她笑笑,“那我先回去了,打擾你了。”

從攝影社離開的小路落滿銀杏葉,像去年的秋天。

長椅上落滿銀杏葉,厚厚疊疊。

去年是入學的第一個學期,她那個學期只見過他一面。

那一面也僅僅是因為他怕她舍不得買電腦,她的專業又肯定要用電腦做作業,所以借著得獎想方設法給她送了一個。

那就是唯一的一次見面。

他的善意和心軟,是她可以從他這裏得到,唯一的,和別人都不同的碎片。但其實她和其他普通朋友一樣,並不能觸碰到他的邊界。

這一年又一年,見他的次數,和他說過的話,還不如他身邊的同班同學,或者同一個社團的成員。

她坐在這條落滿銀杏葉的長椅,抱著懷裏的書包,掛件早在前幾天就丟掉了。

這算是一個預兆嗎。

沒能送給他的生日禮物,和他一樣,都不屬於她,所以遲早會失去。

銀杏葉落在手機屏幕上,她伸手拂開,手機屏幕亮起又熄滅,幾個來回後,終於等到了他的回覆。

“對,明年才回來。”

好簡潔的回答。

聊天記錄往上劃了劃,其實一年到頭寥寥幾次的聊天,也都是這樣簡潔,沒有多餘的閑聊,也沒有沒完沒了的東拉西扯,偶爾會開幾句玩笑,也不會太久。

他其實,一直都在他的邊界裏,從來沒有向誰多走一步。

就算是做朋友,但他的朋友很多很多,她不是什麽例外。

他的善良和好心,從來都不是可以借此靠近他的臺階。

他盡可能的在他的邊界範圍內,實現她的一些小的心願。

但是他從頭到尾都遙遠,態度很明確,他的背影,你不要追。

是她偏要以為,撲死在他的燈火也無所謂。

原來是有所謂的。

原來是這樣的難過。

原來就算友誼長存,也沒法永遠留在他身邊。

她慢慢打著字,“好,祝你學業順利。”

她回了宿舍,宿舍裏安安靜靜,只有她一個人。

學校有規定大一必須住校,所以一到了大二,宿舍裏的三個室友都出去自己租了房子住。

現在宿舍空了出來,只有她一個人,她的昏聵沒有一個人可以看見。

她關掉了燈,也關上了窗簾,埋進被子裏睡了很長一覺。

鬧鐘響起後,她緩緩從床上起來,穿上鞋,收拾好書包,去上晚上的課,去圖書館自習,去實驗室和隊員做接下來的比賽項目。

她拿到了國家獎學金。

拿下了比賽省金。

拿下了國賽一等獎。

作為負責人帶大一的學弟學妹,再次拿下國一獎。

績點專業前三。

申請了輔修雙學位。

老師越來越看好她,看中她提出的理念,問過她有沒有意向考研,她立即抓住這個機會申請進老師的實驗室。

她開始在老師的實驗室裏打雜,後來也跟著實驗室裏的師兄師姐參與發表SCI,在大二這年發了一作。

她的人生一如既往,在繼續向前,不斷向前。

少了大一剛來到北城的迷茫後,許多事只剩下前進。

她在這一年又陸續認識了很多人,有聽話懂事的學弟學妹,也有學生會裏工作交接的各部長,還有通過參加學校活動認識的音樂生,在一個舞臺上,她跳著舞,對方拉著小提琴,後來邀請她去看他們的樂隊演出。

她從前匱乏貧瘠的生活,連流行音樂都聽不出來歌名,現在在學校的廣場上,被他們拉上來一起唱歌,噴薄的彩帶和碎片從身邊綻放,日子像絢爛的花。

越來越游刃有餘的人生,在有條不紊地度過。

陪伴著她時間最多的,一個又一個日夜的,是那臺某個秋天拿到的筆記本電腦,熬夜一次又一次敲著材料和論文。

這個時候她會想,沒有陸辭的人生會是怎麽樣。

貧瘠的泥土還會這麽快開出花嗎。

那些曾經無能為力的日子,因他而獲救的日子,可以像那個沒有送出手的生日禮物一樣,輕而易舉就丟失嗎。

她逐漸成為了別人聽到名字就知道她很厲害的那類人,是學弟學妹們眼中仰望的人。

她每次一出現,許多人笑吟吟跟她問著好,她脾氣好,許多人不敢去問老師,於是積極地找她問著許多她大一時也不明白的題,解決以後,對方的眼裏閃過崇拜。

過去像一層脫落的皮,除了陸辭,再也沒有人見過。

很多次從那條林蔭道走過,都會覺得自己還在去年的那個傍晚,沒有人的宿舍裏安靜,燈和窗簾都關上了,鬧鐘一直沒有響起,她一直沈睡。

那天她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裏,她像那片被他接住的玉蘭,向著他墜落。

可事實上,時間從來沒有停下過。

這一年,她沒再想方設法找理由給他發信息,於是也沒有收到過他的任何消息,對話一直停留在他回答的那句,對,明年才回來。

小腿上忽然一陣刺冷的涼,她整個人都定住,低頭看著身上的泥水。

那輛濺了她一身水的車停了下來,車裏的人下來,看著她的裙子上被濺上的泥濘雨水,抱歉道:“實在不好意思,是我沒有註意路,你趕時間嗎,我可以開車送你回宿舍,衣服換下來後我再送你到你要去的地方,這條裙子我也賠給你。”

她擡頭看清面前的男人,氣質偏冷,言談舉止卻溫和。

她忽然就認出了他是誰。

李院士的兒子,李斯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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