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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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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她在公交車站的長椅坐著。

手機上的聊天陸陸續續, 是室友們在群裏聊天,在說她今晚一過,說不定明天就脫單了。

她默默冒泡, 回一句:“沒,發現他是個渣男, 我走了。”

室友們以為她這會兒應該在幸福的告白儀式中, 萬萬沒想到她會冒泡, 然後一看她發的信息,一個個都驚得連忙追問。

“啊啊啊?他腳踩兩條船?”

“和別人有暧昧?”

“不應該啊,我們打探的消息沒這方面啊, 雖然換女朋友是挺勤的,但是給女朋友花錢可大方了,又帥又有錢, 這談倆月等於白嫖,根本不虧啊。”

她回:“你們知道他在追我?”

室友比她還震驚:“不是吧, 這麽明顯你都不知道啊!”

原來很明顯嗎。

她好像一點都沒感覺到。

她撓撓頭, “他不是真心的,不是因為喜歡我。”

室友嗐一聲, 以為多大點兒事, “你管他真不真心的, 帥不就行了, 這年頭誰在乎真心有多少, 有點喜歡就夠了,談戀愛就應該要麽找帥哥,要麽找有錢的, 你圖人家的真心,等人家不喜歡你了你什麽都沒有。你看看你實驗室那幾個歪瓜裂棗對你是不是真心的, 倒是每次一見你都臉紅,說話磕磕巴巴的,但真心有什麽用。”

她仔細想了想,回:“雖然不是大帥哥,但也模樣清秀幹凈吧,怎麽能用歪瓜裂棗來形容。”

室友:“跟杜子優這種貨色比,可不是歪瓜裂棗?”

她想了想實驗室那幾個男生和杜子優的差距,按這樣說,那跟陸辭比起來,杜子優也挺歪瓜裂棗的。

這樣一想,好像真的沒救了,沒有人比陸辭更好了。

他既帥又有錢,給她錢也很大方,還惦記著她那點自尊心,知道她可能舍不得買電腦又不好意思要,想方設法迂回又迂回地給她送一個。

臉頰上忽然一熱。

她整個人怔了一下,從手機屏幕裏擡起頭。

陸辭站在她面前,手裏拿著一杯奶茶,正貼在她的臉頰上。

見她擡頭,那杯奶茶拿下來遞到她手裏。

她有些茫然地問:“給我買的?”

陸辭側頭,下巴擡了擡,指向對面的那家奶茶店,再轉頭看向她,面色仍然不算好看,說話語氣也不算好聽:“我進去就問哪杯最貴,店員就給我做了這杯。”

她眨了下眼睛,不敢說話:“……?”

果然,再下一句,語氣仍然算不上好,“喜歡喝奶茶跟我說啊,怎麽幾杯奶茶就被人騙了。我今天不在你打算怎麽樣,答應他,跟他在一起?”

他唇角扯了個弧度,微挑著眉,“我這樣,算不算壞了你的桃花啊?溫雪寧。”

“……”

她現在是不是應該,表現得比較傷心,還是說,被渣男騙應該是生氣?

畢竟,之前為了騙陸辭,表達的是自己有點心動了,今天杜子優又準備了一場浪漫告白,在陸辭的視角裏,她好像是有點喜歡杜子優的。

她現在,好像應該是被渣男騙了的失戀者。

她握著手裏溫熱地奶茶,慢悠悠的,點了個頭,“嗯。”

陸辭像是被她氣笑了,伸手就要敲她的額頭。

但是到了面前,他的手硬生生停下了。

夜色輕輕的風吹過,他的身後,夜色的燈光隨著車流緩慢穿過,流動的夜色無力地落在他的肩膀上。

夜風中,他的發梢很輕地被吹動著,又很輕地落下。

他的手靜靜地收回了。

他沒有再說什麽,轉身朝著學校的方向走,她立即站起來跟上。

他走得不算快,所以很快就能到他身邊。

她喝了一口奶茶,其實,她好像,也不是很喜歡這種甜膩的飲料,當初說奶茶好喝也是騙陸辭才瞎編的。

這時候,聽到陸辭說道:“溫雪寧,你是真的喜歡他?”

她低頭捧著奶茶,還是點了個頭:“……有點吧。”

“為什麽不回去?他都準備好給你告白了。”

“他不是為了打賭嗎,又不是真心的。”

陸辭輕笑一聲,“還行。”

她擡頭,看向他:“什麽還行?”

“腦子還行,沒真的笨到知道是渣男還舍不得放手的地步。”

“哦。”

她擡頭還是看著他,夜風裏,他高高的個子視線平視前方,路邊的燈從他的身側劃過。

他眸色依舊深黑,望不見底的寧靜,眼睫細長輕顫,和風一樣輕。

“陸辭。”

“說。”

“是不是真心的,很重要嗎?”

他原本望著前方的視線,終於在片刻的輕顫後,低頭朝她看過來。輪廓被路燈照亮的剎那,眼底仍然是望不見底的深黑。

她握著手心裏溫熱的奶茶,迎著他的視線,“我室友們早就看透杜子優是在追我了,但是她們沒有像你一樣提醒我,反而很支持我能和他談一次戀愛,因為他帥、有錢,雖然花心,但是對女朋友很舍得,她們覺得真心有多少不重要,因為真心會變,分手時除了一身受傷什麽都沒有,而圖對方帥、有錢,是享受,我的室友們都是享受當下的人,所以她們不覺得杜子優是不好的選擇。”

他的腳步有片刻的停頓。

望向她的眼眸,深黑的寧靜。連他額前的發絲都在夜風裏吹動了,可他的眼底,一望無際的黑。

歌廳就在學校商業區附近,所以沿著路往回走就是回學校,周末的晚上,四處都是出來玩的人。

有三五成群的朋友,也有牽著手散步的小情侶。

北城的夏天來得很晚,明明已經快要到入夏的時節,入夜後的風裏仍然帶有冬天似有若無的枯澀,幹燥的冷,蕭瑟的風。

他站在她的面前,很靜地看了她兩秒,然後,腳步又繼續往前。

他慢慢地走,慢慢地說:“所以,你想戀愛,是受了室友的影響?”

“有一點吧。”她繼續走在他的身邊,跟他說著自己的感受:“其實進入大學以後,我過得一直都挺迷茫的,我像是一條困在魚缸裏的魚,忽然來到寬闊的大海,每天都在面對各種各樣的人、各種各樣的思維,什麽都是新鮮的,什麽都是想嘗試的,只有學業是我知道我要做的事,你發給我的那些獎學金、保研、大賽的目標,只有這些是我堅定想要的,除此以外的其他東西都雜亂、新鮮,眼花繚亂,我的室友們的觀念很有意思,所以我也想試試。”

“可是溫雪寧——”

在她話音落下後,他這樣說。

然後又停頓。

靜了一會兒,還是安靜。

她擡頭看向他:“什麽?”

夜風裏,陸辭望著前方,他的輪廓看起來欲言又止。

她笑起來,“沒關系,隨便聊聊,我們不是好朋友嗎,你有什麽觀點也可以跟我說。”

“你跟她們不一樣,你明白嗎?”他停頓後又望向她,“你的人生跟她們不一樣,她們有承擔後果的資本,也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麽,見識過各種各樣的人,可你的人生不是,連陷阱都分辨不出來,那樣的花花公子你玩不過的。起碼現在不能這樣,你現在還有很多重要的事要做。”

“嗯,我明白。”

她低回頭,看著自己的腳下。

北城大學的馬路,踩過多少夢想的腳印,現在,她正走在這條道路上。

“我最想要的是什麽,我知道的。”

“不過,我好像也知道了,你為什麽會生氣。”她輕輕地笑著,踩著腳下的影子,“你放心好了,我不是笨蛋,雖然現在有點迷茫,但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麽,也知道,我一定要得到的什麽。杜子優也好,其他的愛慕者也好,他們其實都不重要,這些都只是我的嘗試,嘗試過後,好像沒什麽意義,因為我發現,有沒有人喜歡好像都不會讓我開心,沒人喜歡也不會讓我覺得自己沒用。”

“你該對我有點信心的,我之前怎麽跟你說的來著,沈默和溫順只是我的生存法則,但我這個人實際上倔得很。目前看來,我好像也和你一樣,冷血得很,大概率也會孤獨終老吧。”

“你不會的。”

風很輕地吹過,那個剎那,看得到燈光劃過他的眼睫,很輕的被風吹。

或許是因為她說了很多,他也不再欲言又止,慢慢說著他的想法,“我本來,不想說這些,這些大道理的話都讓我覺得不夠尊重你,我雖然一直幫你到這裏,很希望看到你能有一個好的前程和未來,但是人生是你的,怎麽選怎麽走都是你的事。”

“可是溫雪寧。”

他的停頓,又回到了剛才。

然而這一次,他說了下去,“去年的暑假,我回國請你來吃飯的那天,我聽你說你怎麽從你爸那裏要到錢,聽你說窮怕了,聽你說最可怕的不是物質的貧窮,而是這樣的成長經歷帶給你的精神上的貧窮,你說你第一次感覺到安全感,會記住這種感覺,為了這種感覺而努力。”

“那天你說的每個字我都記得,你說這些話時的表情,我也都記得,我一直都記得你那天帶給我的感受,比起第一個冬天在餐廳看到你打工還深刻。”

“所以比起跟杜子優這樣的人戀愛,享受當下,或者其他任何一個喜歡你的人,我更希望你好好生活,總有一天,會有你喜歡、對方也喜歡你的人出現。溫雪寧,你值得有人全心地愛你。”

這好像是陸辭對她說過的最長的話,在這個以為是她失戀的夜晚。他走在她的身邊,因為她的坦誠而對她坦誠,又或者是安慰。

夜風很輕地吹。

她忽然也想起來了他說的那一天。

她向他長長久久地敘述自己的過去,他就坐在她的對面,每句話都那麽耐心地聽。

再也沒有人能像他一樣,這樣耐心地聽她的苦悲,然後又這樣耐心地,陪她走過這一程,他明明可以什麽都不管。

那天她很想很想知道的答案,原來就在眼前。原來這就是她那天帶給他的感覺,他有一顆容易心軟的心臟,所以記住了她的每一次無助,所以一次次在她困難的時候出現。

他在那一天也說過,溫雪寧,你要好好生活,以後,會有人愛你,全心地愛你。

風忽然就吹進了眼眶,有種苦澀的酸脹。

陸辭他不明白,那一天或許永遠不會再有了。

因為這世上最希望她能夠幸福的人,就是她最貪圖的人,沒有人像他一樣對她好,也沒有人像他一樣難忘。

怎麽才能放下他呢,她嘗試去接受別人,可是別人的心意並不能填充她的空缺,有時候連她自己都茫然,自己在做什麽,浪費這些時間是在做什麽。

比起比賽、獎學金、保研,這些根本沒法讓她感到滿足,她的嘗試接受,甚至不能讓她從一道題裏分神去回信息。

時間可以嗎。

也許一年、五年、十年、一百年,人生那麽長,總有一天會放下他吧。

可是,如果時間停留在高二那年冬天之前就好了,他只是一個發光的、耀眼的,看一眼就會喜歡上的人,她和其他所有仰視者一樣,在人群中看他一眼,他讓人怦然心動,然後隨著畢業也會淡忘,只留在記憶的長河裏照亮著青春。

可偏偏那一年寒冬臘月,有個人坐在便利店的長椅上,在寒風裏等到她下班,他說我可以幫你,我希望你如願。

那個冬夜明明沒有雪,只有幹燥的冷、苦澀的風,可是他坐在那裏就是救世的神明,她的這一生都無法忘記那個畫面。

她曾對他說,她很感激他,他在她的人生裏永遠有著深刻的一筆。這些話是瞞天過海想要藏住自己的暗戀,可同樣是真心的,即使沒有那些晦澀懵懂的愛戀,他也因此永遠難忘。

“怎麽不說話。”夜風很輕,陸辭側頭看著她,並不知道她低頭的眼眶酸脹。

“我在想。”她吸了吸鼻子,裝作是被冷風吹得有點著涼,然後才能繼續用剛才那副隨意閑聊的語氣,跟他說:“我長大到現在,你是對我最好的一個人,給我交學費買手機買電腦,現在有渣男想騙我,你還保護我,第一次有人保護我,就像哥哥一樣,你要是我哥就好了。”

夜風中靜了有一會兒。

隨後是陸辭的嗤笑聲,他也道:“是,我要是你哥就好了。”

這話聽著,不太像好話。

“嗯?”

“我哪兒用得著費勁跟你說這些,直接打斷那家夥的腿。”

“我哥不能這麽暴力。”

“我也不是你哥。”

話題就這麽結束了,風冷了下來。

陸辭還是走在她的身邊,走在送她回宿舍的路上,她一路上低頭抱著那杯陸辭給她買的奶茶,感受著奶茶的溫度由溫熱到變涼。

這樣一路快要走到了她的宿舍樓前。

許多小情侶在這裏難舍難分,說著情話,偶爾接個吻。

陸辭站在她的面前,她因此忽然有一刻的錯覺,他們和周圍那些難舍難分的小情侶一樣,因為此時他們同樣在彼此面前,說著再見。

但是很快,路過的人將他認了出來,互相拉著身邊朋友,小聲驚呼著陸辭怎麽在這兒。

她趁著那些人看清她之前,飛快地朝著宿舍樓裏跑進去。

等到跑出去好遠了,進了回宿舍樓的小路,她才停下來,下意識地轉頭去看,那段跑過來的路盡頭,玉蘭花在夜色裏綻放,燈光從樹影中墜落下來。

他還站在那兒,接住向他墜落的那片玉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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