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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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4 章
“打什麽打, 我困了想睡了。”
林棠睇向陸硯池，白織燈光下，男人嘴角帶笑, 平時冷漠的黑眸此刻像含了水一樣溫柔。
這家夥心裏絕對憋著壞呢。
林棠警覺用棉被把自己卷成毛毛蟲，陸硯池也知道她累著了，自從懷了孕又是吐又是吃不下飯的，要不是家裏吃得好，營養跟得上，這人都要瘦一圈了。
陸硯池收了開玩笑的心思, 粗糙的大手替妻子蓋好被子，“累了就睡吧。”
林棠在被窩裏打了個哈欠, 揉著眼問, “你還不睡啊？”
“部隊還有些工作。”
至於什麽工作他沒說, 林棠也沒問, 有時候有些事情知道太多反而會徒增煩惱。
陸硯池回小書房前，只留了床頭櫃上一臺小臺燈。
小臺燈燈光柔和，林棠翻了個身舒舒服服睡過去, 陸硯池在書房一忙, 忙到天亮也沒合眼。
淩晨六點鐘, 書房小窗戶裏投進第一縷清晨陽光，書房棚頂懸著個電燈泡，這電燈泡還是前任房主留下來的，沒安燈繩，擰一下就能開關, 電燈泡亮了一晚上, 燈泡罩熱得要命。
陸硯池一雙大手擰了下，亮了一晚上的電燈泡總算暗下來了, 他身上還穿了昨天晚上那身軍服，兩三天沒換了，再不換怕是連媳婦的床也上不去了。
陸硯池仔細嗅嗅身上的味道，面無情去廚房燒水洗澡，等他洗完澡出來，寂靜的家屬院也熱鬧起來。
前幾天軍區海上風大，海島港口的漁船沒出海，新鮮海貨沒運進來，嫂子們也沒去趕海。
副食品店一兩天沒有新鮮海貨了，今天一大早家屬院就有人吆喝，說是看到運送海貨的漁船來了。
早起的嫂子們立馬提著籃子一窩蜂一樣，湧向副食品店。
程桂蘭在家拾掇菜園子裏的菜，丟給石營長一個竹籃子，塞過去錢票讓他去副食品店買魚買蝦回來。
這活石營長幹了好幾回，輕車熟路挎上菜籃就出了家門。
以前，他覺得跟一群中年婦女什麽的，搶菜槍魚傳出去多少有點丟人。
後來有一回，軍區海上整整刮了十來天的海風，程桂蘭平時曬的海貨都吃光了。
那段時間，石營長連帶著家裏兩個小子幹啃了好幾天窩窩頭，都快吃吐了......
從那以後，軍區一有新鮮海貨，石營長一個大男人跑得誰都快。
陸硯池洗完澡，換了身幹凈軍服，在院子裏擦頭發，石營長見了他就隔著一排半人高的向日葵打招呼。
“陸老弟，在家幹啥呢？”
“剛洗完澡。”
“我昨天晚上就洗了，在那個地方待了好幾天身上癢癢得很。”
石營長也是偵察小組的一員，他負責帶領小組成員追擊邱靜、許三的蹤跡，前頭在荒島上，就是他頭一個發現了二人的行蹤。
石營長看陸硯池在家閑著，哥倆好一樣邀請他一塊兒加入搶購大軍。
“陸老弟，副食品店剛來了一批新鮮海貨，跟大哥一塊去看看。”
“放心，你老哥我在這方面很有經驗。”
“跟著老哥走，保證你滿載而歸。”
石營長說這話，語氣裏的得意不是一點半點兒。
陸硯池想起自家堆得滿滿、卻沒有什麽活物的廚房，想了三秒，問道，“有活魚活蝦？”
“那肯定有啊。”
石營長為了有個同夥，差點拍胸脯誇海口了。
他確實沒說假話，那麽大一艘海船送貨過來或，活魚活蝦是絕對有的。
於是，陸硯池也拿著籃子，手拎水桶也加入了搶購海貨大軍。
副食品店前，售貨員們守在各自的海貨攤子跟前，一手拿撈魚的網兜驅趕蚊蟲，一手叉腰對著人群吆喝。
“排隊！”
“都排好隊！”
“沒排隊的沒有活魚吃！”
“別嚷嚷了，趕緊開攤！”
“行了，都排隊！”
海貨攤子前的軍嫂老太太自覺排隊，石營長拉著陸硯池排在中間，陸硯池眉眼沈著，瞥了眼木頭盆裏歡快游來游去的各種海魚，大手不自覺撚了撚。
石營長跟一群中年婦女一塊踮腳仰子往前張望。
售貨員們看人群排好隊，拿了個木牌放過去。
“黃花魚！各類海魚！今日魚頭不要票供應！”
“新鮮海蟄！”
“新鮮大蝦、螃蟹、海帶，早起最新鮮的，快來買嘍！”
售貨員們紛紛亮出嗓子，烏泱泱的人群聽到這聲音，猶如聽到天籟，跟刮風一般地刮過來。
“陸老弟，一會兒咱們專門搶便宜海貨，那東西搶的人少，容易搶。”
石營長一面跑，一面跟身旁的陸硯池講策略，他嘮叨完話，沒聽見有人回話忙，忙裏偷閑一看，嘿，陸老弟人去哪兒了？
他往四周一看，剛還和自己在一處的陸硯池，那抹高大俊挺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一眾藍灰黑老頭老太太人群裏了。
“陸老弟行啊，頭一次鉆人群，腿腳真麻利。”
石營長還沒感嘆完，就讓哄鬧的人群擠著往前走了。
“哎！那個龜孫踩著老娘腳了！”
“老娘的鞋呢！”
“誰搶了你奶奶的海魚，給我交出來！”
石營長在人群裏也不知挨了多少腳，才費力擠過去，搶到了一籃子魚頭跟連兩條海魚，這也算是滿載而歸。
石營長喜滋滋擠出人群，還想著陸老弟沒搶到魚分他一條呢，等他看到陸硯池大手提著那滿當當的竹籃跟水桶，眼珠子差點兒掉下來。
“陸老弟，這是你搶的？”
“嗯。”
“怎麽搶的？”
“就這麽搶的。”
陸硯池擰幹木盆水打濕的外套，看了眼手腕上的手表，快九點了，平常這時候自家媳婦應該起了。
他怕林棠等得急，拎起竹籃跟會水桶大步流星往家屬院走去。
石營長也怕回去晚了挨罵，三兩步跟上去。
隊家屬院，林棠一覺好眠睡到快九點才醒過來，陸硯池沒在家。
她睡醒口渴，剛走到聽客廳喝了兩口水，就聽到外頭嘻嘻哈哈小孩子的笑鬧聲。
打開窗戶一看，程桂蘭嫂子家院子裏，鐵蛋正帶著狗蛋，哥倆手裏拿著母根棍子，攆的院子裏的雞鴨到處跑。
陸家小院也跟著貓飛狗跳，小橘躬著身子跟一只花貓打架，小軍犬加油助威似的，邁著短腿兒跟著汪汪叫。
林棠撐著臉看了會兒熱鬧，見狗蛋拿個椰子啃的歡，嘴裏也跟著分泌口水，想喝口椰子汁了。
可惜軍區老中醫說，孕婦能多喝椰子汁，喝多了會加重腸胃負擔，造成腹瀉就麻煩了。
林棠先只能望梅止渴，回廚房煮了一盅銀耳枸杞甜湯，她在廚房幹活忙，自家陸副營長就提著竹籃、海貨回來了。
陸硯池穿著軍秋季軍服，袖子卷了一半，露出半截小麥色修長結實的手臂，整個人挺拔俊逸，手裏又提著滿滿當當的海貨，換做旁人早就盯著他移不開眼了。
林棠瞅他一眼，道了句，“回來了”，就自顧自喝剛煮好的甜湯。
她饞著呢，喝著甜湯跟陸硯池打手勢，自己忙著你該幹啥幹啥。
陸硯池放下手裏的海貨，笑了笑去廚房燒早飯。
林棠最近食欲比較好，雖然還是吐，吐的次數卻少了許多，以前一天吐好幾次，現在兩三天才吐一次。
吳老大夫說，她這類體質的孕婦，吐過前三個月就好了，只是吃進嘴的食物，要選營養、滋補的。
七十年代飯菜再滋補，也沒有後世那麽多花樣。
這陣子林棠尤愛吃海鮮面，陸硯池去廚房煮了一鍋掛面，澆上煮好的龍蝦、蛤蜊和螃蟹，另外打了個蛋，聞起來鮮香十足。
林棠看了就覺得好吃，口齒生津，趕緊拿了筷子來，一口一筷子吃得津津有味，一張小臉也吃到發紅。
陸硯池笑著給她扇扇子，笑道：“慢點吃，小心燙著。”
林棠“唔唔”應著聲，白嫩的面頰鼓著，紅潤潤的櫻唇透著嬌潤。
陸硯池想起幾天前妻子給的那個獎勵，莫名覺得身上發熱，喝了一缸子開水才壓下去。
十二月上旬，氣溫驟降，榕城天氣一天一天濕冷。
過了嘔吐嗜睡的前三個月，林棠就變得吃嘛嘛香，身體倍兒棒。
這天周六晚上，陸硯池接到軍區大院打來的電話，陸母想兒子兒媳婦了，讓小兩口星期天回家吃頓團圓飯。
這段時間，陸硯池忙著軍隊工作，林棠隔幾天就在家吐的天昏地暗，兩口子都沒法回去軍區大院陪陪父母。
說起來，這是他們當兒子兒媳婦的對不住二位老人家。
隔天星期天，陸硯池就帶著妻子開車回了軍區大院。
陸母跟菊嫂早早起來，安排勤務去外頭買新鮮牛肉、豬肉跟蔬菜，菊嫂在二樓臥室鋪好了柔軟床鋪，就等著小兩口回來了。
星期天早上飄起雪花，軍用吉普直接開進家屬院。
陸母坐在沙發上看書，聽到家門口汽車引擎聲，臉上登時笑開了花，丟下手裏的書，回頭跟拿雞毛撣子掃墻的菊嫂道，“菊花，棠棠他們回來了。”
菊嫂往外頭一看，小陸正扶著懷孕的小林同志下了車，往家裏小花園走呢。
十二月的小花園依舊花草茂盛，就是喜熱的那些花已經早早開過了。
“媽，菊嫂。”
“嗳！”
林棠一進門，就跟婆婆手挽手，十足十的像對親生母女倆，坐在沙發上親親熱熱說話。
菊嫂拿了點心茶水過來，也加入話題。
“棠棠，這陣子身體怎麽樣？吃的香不香肚子裏小家夥沒鬧你吧？”
“沒有，媽我現在沒吐了，胃口挺好，吃什麽都香。”
“好，這就好。”
自打林棠嫁過來，陸母一直拿兒媳婦當親閨女，笑著輕拍她手，菊嫂也拿了個小本本，對著她說了好幾句叮囑話。
陸家書房，天一冷陸老爺子一雙老寒腿就犯了，這會兒正在艾灸緩解疼痛，看到兒子回家，精神頭肉眼可見好了不少。
“你個臭小子，怎麽這麽些天才回來？”
陸老爺子對著兒子吹胡子瞪眼。
陸硯池給老爺子倒了熱茶過來，“前幾天軍區出了什麽事，您老不知道？”
軍區的事情，陸老爺子自然清楚，他緊了眉心，“那件事還沒解決？”
陸硯池沈默，陸老爺子就轉了話題。
“棠棠這幾天身子怎麽樣？”
“挺好的，能吃能喝的。”
陸硯池提起妻子，嘴角也露出笑意。
陸老爺子當即精神抖擻，“那就好，臭小子好好照顧棠棠，咱們陸家一向子嗣單薄。”
“老子都一年把級了，苦也吃過福也享過，現在上了年紀就想過幾天兒孫繞膝的日子。”
父子倆在書房又說了會兒話。
陸老爺子從抽屜裏拿出一份文件，遞給陸硯池。
“裏頭的東西你拿回去看看，說不定對你有幫助。”
晚上吃飯的時候，陸母一個勁兒拿公筷給兒子兒媳婦夾菜。
“兒子多吃一點兒，你看看你瘦的，多吃點才對身體好。”
“棠棠也是，孕婦太瘦了不好，生孩子沒力氣。”
林棠看著冒尖的飯碗，再看看陸硯池人家都吃了兩大碗飯了，想著自己剩下就給他吃得了。
許真是懷孕的緣故，那麽大碗飯林棠居然全都吃了。
軍區大院晚風吹佛，林棠在外面溜達回來，菊嫂送來一盤橙子，酸酸甜甜的很對胃口。
林棠小口小口地吃著橙子，她只剩下最甜的一分，剩下不怎麽甜的都給陸硯池吃。
隔天夫妻倆又回了家屬院，十二月下旬，軍區天氣越來越冷，林棠除了上，就坐在客廳寫寫畫畫，客廳裏燒著爐子，暖和得很，身側小橘貓跟小軍犬就陪著她，時不時甩起尾巴，讓女主人擼擼毛。
林棠給兩個小家夥各做了兩個棉花墊子，爬上去舒服得很。
東海市舅舅舅媽知道外甥女懷孕，高興得很，也寄了個大裹來，裏頭是做好的柔軟小衣裳跟自家曬的臘肉，還有外甥女愛吃的蘿蔔小鹹菜。
東海市冬天天氣冷，沒有榕城暖和，普通民眾全靠鹹菜疙瘩下飯。
高秀蘭腌的鹹菜很有一手，蘿蔔條腌制入味，再裹上點辣椒面和香油，吃起來那叫一個脆爽鮮辣。
林棠特愛吃這一口，有回程桂蘭看她吃得香，忍住也嘗了嘗，哎喲，味道可真好，死皮賴臉分了些回家嘗鮮。
臨近臘節，林棠吃了碗熱氣噴香的臘八粥，當天晚上做了個夢，夢見自己生了個小黑蛋。
第二天早上，在一夜好眠的陸硯池起來做早飯，看小妻子一雙眼睛跟熊貓眼一樣，驚異的挑了挑眉，等到林棠蔫蔫的把昨天晚上做的夢說了，他哭笑不得，這做的都是什麽夢啊。
陸硯池看小妻子還是蔫蔫的樣子，體貼的把早餐端到屋子裏，看著林棠一口一口吃下了，才放心到部隊去了。
如今雖然是冬天，可是部隊裏也有不少工作，軍區的軍官們都忙的不行，可是軍區的嫂子們在家裏倒是清閑自在的很。
因著前頭幾天下了第一場冬雪，外頭白茫茫一片，濕冷海風一吹，就是出去上個廁所都能冷成傻子，陸硯池臨走前，早早的就把家裏給燒的暖烘烘的，用的柴火都是秋天的時候從山上砍下來的粗木頭，一捆一捆堆放在竈房裏。
如今大冬天的，軍區的嫂子們不用出門幹活，家裏的娃娃們也都放假了，等著自家男人上部隊去了，就帶著自家孩子們在家裏烤火。
老陸家也不例外，榕城冬天雪下的，陸硯池把院子裏清掃出一條路來，鐵蛋、狗蛋兩個臭小子穿著棉襖，跟兩個胖團子一樣，在院子裏咯吱咯吱踩著雪玩。
林棠在屋裏燒了個火盆子，軍區家屬院，家家戶戶都有這樣一個火盆子，在冬天的時候點起來，一家人烤火也好，烤地瓜烤花生也好，都是很方便的。
屋裏燒的暖和暖和的，程嫂子帶著倆孩子到陸家做客，鐵蛋狗蛋在院子裏堆了兩個小雪人，林棠從廚房裏拿了兩個紅蘿蔔給小雪人當鼻子，又把自己的紅色毛巾貢獻過來，給小雪人當衣服。
等到院子裏胖乎乎的小雪人堆好之後，林棠也在屋裏烤好了香噴噴的地瓜，她挑了兩個烤的焦黃焦黃的地瓜，程桂蘭擡頭招呼倆孩子進屋：
“倆兔崽子，你林姨地瓜烤好了，快進屋來吃，別一會兒涼了。”
兄弟倆一聽，笑嘻嘻跑進來烤火吃地瓜。
榕城第二醫院家屬樓，這會兒正是吃午飯的時間，樓道裏婦女們，談笑吵鬧混著稀飯的咕嚕聲、炒菜的豬油香味兒在整個走廊飄蕩。
趙家門口自己搭的小桌前，趙敬陽夾了塊蜂窩煤球放進煤爐裏。
“趙醫生，做午飯吶。”
街坊鄰居笑著和趙敬陽打招呼，趙家以前都是方玉瑩或是趙老太太做飯。
現在婆媳倆一個大肚子，一個剛從醫院回家休養，連床都下來。
趙敬陽只能自己做飯。
這會兒，趙老太太小臥室內，掛在墻上的鈴鐺丁零當啷響。
老太太從醫院回來，身體不利落，腿腳也不靈活，有些歪著嘴看人。
趙敬陽在床頭上掛了個鈴鐺，要是趙老太太渴了餓了或者想上廁所就搖鈴鐺。
趙敬陽滿頭大汗在走廊炒菜，他沒空回去，就叫方玉瑩去看看。
方玉瑩大著個肚子，心不甘情不願的進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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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什麽打, 我困了想睡了。”
林棠睇向陸硯池，白織燈光下，男人嘴角帶笑, 平時冷漠的黑眸此刻像含了水一樣溫柔。
這家夥心裏絕對憋著壞呢。
林棠警覺用棉被把自己卷成毛毛蟲，陸硯池也知道她累著了，自從懷了孕又是吐又是吃不下飯的，要不是家裏吃得好，營養跟得上，這人都要瘦一圈了。
陸硯池收了開玩笑的心思, 粗糙的大手替妻子蓋好被子，“累了就睡吧。”
林棠在被窩裏打了個哈欠, 揉著眼問, “你還不睡啊？”
“部隊還有些工作。”
至於什麽工作他沒說, 林棠也沒問, 有時候有些事情知道太多反而會徒增煩惱。
陸硯池回小書房前，只留了床頭櫃上一臺小臺燈。
小臺燈燈光柔和，林棠翻了個身舒舒服服睡過去, 陸硯池在書房一忙, 忙到天亮也沒合眼。
淩晨六點鐘, 書房小窗戶裏投進第一縷清晨陽光，書房棚頂懸著個電燈泡，這電燈泡還是前任房主留下來的，沒安燈繩，擰一下就能開關, 電燈泡亮了一晚上, 燈泡罩熱得要命。
陸硯池一雙大手擰了下，亮了一晚上的電燈泡總算暗下來了, 他身上還穿了昨天晚上那身軍服，兩三天沒換了，再不換怕是連媳婦的床也上不去了。
陸硯池仔細嗅嗅身上的味道，面無情去廚房燒水洗澡，等他洗完澡出來，寂靜的家屬院也熱鬧起來。
前幾天軍區海上風大，海島港口的漁船沒出海，新鮮海貨沒運進來，嫂子們也沒去趕海。
副食品店一兩天沒有新鮮海貨了，今天一大早家屬院就有人吆喝，說是看到運送海貨的漁船來了。
早起的嫂子們立馬提著籃子一窩蜂一樣，湧向副食品店。
程桂蘭在家拾掇菜園子裏的菜，丟給石營長一個竹籃子，塞過去錢票讓他去副食品店買魚買蝦回來。
這活石營長幹了好幾回，輕車熟路挎上菜籃就出了家門。
以前，他覺得跟一群中年婦女什麽的，搶菜槍魚傳出去多少有點丟人。
後來有一回，軍區海上整整刮了十來天的海風，程桂蘭平時曬的海貨都吃光了。
那段時間，石營長連帶著家裏兩個小子幹啃了好幾天窩窩頭，都快吃吐了......
從那以後，軍區一有新鮮海貨，石營長一個大男人跑得誰都快。
陸硯池洗完澡，換了身幹凈軍服，在院子裏擦頭發，石營長見了他就隔著一排半人高的向日葵打招呼。
“陸老弟，在家幹啥呢？”
“剛洗完澡。”
“我昨天晚上就洗了，在那個地方待了好幾天身上癢癢得很。”
石營長也是偵察小組的一員，他負責帶領小組成員追擊邱靜、許三的蹤跡，前頭在荒島上，就是他頭一個發現了二人的行蹤。
石營長看陸硯池在家閑著，哥倆好一樣邀請他一塊兒加入搶購大軍。
“陸老弟，副食品店剛來了一批新鮮海貨，跟大哥一塊去看看。”
“放心，你老哥我在這方面很有經驗。”
“跟著老哥走，保證你滿載而歸。”
石營長說這話，語氣裏的得意不是一點半點兒。
陸硯池想起自家堆得滿滿、卻沒有什麽活物的廚房，想了三秒，問道，“有活魚活蝦？”
“那肯定有啊。”
石營長為了有個同夥，差點拍胸脯誇海口了。
他確實沒說假話，那麽大一艘海船送貨過來或，活魚活蝦是絕對有的。
於是，陸硯池也拿著籃子，手拎水桶也加入了搶購海貨大軍。
副食品店前，售貨員們守在各自的海貨攤子跟前，一手拿撈魚的網兜驅趕蚊蟲，一手叉腰對著人群吆喝。
“排隊！”
“都排好隊！”
“沒排隊的沒有活魚吃！”
“別嚷嚷了，趕緊開攤！”
“行了，都排隊！”
海貨攤子前的軍嫂老太太自覺排隊，石營長拉著陸硯池排在中間，陸硯池眉眼沈著，瞥了眼木頭盆裏歡快游來游去的各種海魚，大手不自覺撚了撚。
石營長跟一群中年婦女一塊踮腳仰子往前張望。
售貨員們看人群排好隊，拿了個木牌放過去。
“黃花魚！各類海魚！今日魚頭不要票供應！”
“新鮮海蟄！”
“新鮮大蝦、螃蟹、海帶，早起最新鮮的，快來買嘍！”
售貨員們紛紛亮出嗓子，烏泱泱的人群聽到這聲音，猶如聽到天籟，跟刮風一般地刮過來。
“陸老弟，一會兒咱們專門搶便宜海貨，那東西搶的人少，容易搶。”
石營長一面跑，一面跟身旁的陸硯池講策略，他嘮叨完話，沒聽見有人回話忙，忙裏偷閑一看，嘿，陸老弟人去哪兒了？
他往四周一看，剛還和自己在一處的陸硯池，那抹高大俊挺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一眾藍灰黑老頭老太太人群裏了。
“陸老弟行啊，頭一次鉆人群，腿腳真麻利。”
石營長還沒感嘆完，就讓哄鬧的人群擠著往前走了。
“哎！那個龜孫踩著老娘腳了！”
“老娘的鞋呢！”
“誰搶了你奶奶的海魚，給我交出來！”
石營長在人群裏也不知挨了多少腳，才費力擠過去，搶到了一籃子魚頭跟連兩條海魚，這也算是滿載而歸。
石營長喜滋滋擠出人群，還想著陸老弟沒搶到魚分他一條呢，等他看到陸硯池大手提著那滿當當的竹籃跟水桶，眼珠子差點兒掉下來。
“陸老弟，這是你搶的？”
“嗯。”
“怎麽搶的？”
“就這麽搶的。”
陸硯池擰幹木盆水打濕的外套，看了眼手腕上的手表，快九點了，平常這時候自家媳婦應該起了。
他怕林棠等得急，拎起竹籃跟會水桶大步流星往家屬院走去。
石營長也怕回去晚了挨罵，三兩步跟上去。
隊家屬院，林棠一覺好眠睡到快九點才醒過來，陸硯池沒在家。
她睡醒口渴，剛走到聽客廳喝了兩口水，就聽到外頭嘻嘻哈哈小孩子的笑鬧聲。
打開窗戶一看，程桂蘭嫂子家院子裏，鐵蛋正帶著狗蛋，哥倆手裏拿著母根棍子，攆的院子裏的雞鴨到處跑。
陸家小院也跟著貓飛狗跳，小橘躬著身子跟一只花貓打架，小軍犬加油助威似的，邁著短腿兒跟著汪汪叫。
林棠撐著臉看了會兒熱鬧，見狗蛋拿個椰子啃的歡，嘴裏也跟著分泌口水，想喝口椰子汁了。
可惜軍區老中醫說，孕婦能多喝椰子汁，喝多了會加重腸胃負擔，造成腹瀉就麻煩了。
林棠先只能望梅止渴，回廚房煮了一盅銀耳枸杞甜湯，她在廚房幹活忙，自家陸副營長就提著竹籃、海貨回來了。
陸硯池穿著軍秋季軍服，袖子卷了一半，露出半截小麥色修長結實的手臂，整個人挺拔俊逸，手裏又提著滿滿當當的海貨，換做旁人早就盯著他移不開眼了。
林棠瞅他一眼，道了句，“回來了”，就自顧自喝剛煮好的甜湯。
她饞著呢，喝著甜湯跟陸硯池打手勢，自己忙著你該幹啥幹啥。
陸硯池放下手裏的海貨，笑了笑去廚房燒早飯。
林棠最近食欲比較好，雖然還是吐，吐的次數卻少了許多，以前一天吐好幾次，現在兩三天才吐一次。
吳老大夫說，她這類體質的孕婦，吐過前三個月就好了，只是吃進嘴的食物，要選營養、滋補的。
七十年代飯菜再滋補，也沒有後世那麽多花樣。
這陣子林棠尤愛吃海鮮面，陸硯池去廚房煮了一鍋掛面，澆上煮好的龍蝦、蛤蜊和螃蟹，另外打了個蛋，聞起來鮮香十足。
林棠看了就覺得好吃，口齒生津，趕緊拿了筷子來，一口一筷子吃得津津有味，一張小臉也吃到發紅。
陸硯池笑著給她扇扇子，笑道：“慢點吃，小心燙著。”
林棠“唔唔”應著聲，白嫩的面頰鼓著，紅潤潤的櫻唇透著嬌潤。
陸硯池想起幾天前妻子給的那個獎勵，莫名覺得身上發熱，喝了一缸子開水才壓下去。
十二月上旬，氣溫驟降，榕城天氣一天一天濕冷。
過了嘔吐嗜睡的前三個月，林棠就變得吃嘛嘛香，身體倍兒棒。
這天周六晚上，陸硯池接到軍區大院打來的電話，陸母想兒子兒媳婦了，讓小兩口星期天回家吃頓團圓飯。
這段時間，陸硯池忙著軍隊工作，林棠隔幾天就在家吐的天昏地暗，兩口子都沒法回去軍區大院陪陪父母。
說起來，這是他們當兒子兒媳婦的對不住二位老人家。
隔天星期天，陸硯池就帶著妻子開車回了軍區大院。
陸母跟菊嫂早早起來，安排勤務去外頭買新鮮牛肉、豬肉跟蔬菜，菊嫂在二樓臥室鋪好了柔軟床鋪，就等著小兩口回來了。
星期天早上飄起雪花，軍用吉普直接開進家屬院。
陸母坐在沙發上看書，聽到家門口汽車引擎聲，臉上登時笑開了花，丟下手裏的書，回頭跟拿雞毛撣子掃墻的菊嫂道，“菊花，棠棠他們回來了。”
菊嫂往外頭一看，小陸正扶著懷孕的小林同志下了車，往家裏小花園走呢。
十二月的小花園依舊花草茂盛，就是喜熱的那些花已經早早開過了。
“媽，菊嫂。”
“嗳！”
林棠一進門，就跟婆婆手挽手，十足十的像對親生母女倆，坐在沙發上親親熱熱說話。
菊嫂拿了點心茶水過來，也加入話題。
“棠棠，這陣子身體怎麽樣？吃的香不香肚子裏小家夥沒鬧你吧？”
“沒有，媽我現在沒吐了，胃口挺好，吃什麽都香。”
“好，這就好。”
自打林棠嫁過來，陸母一直拿兒媳婦當親閨女，笑著輕拍她手，菊嫂也拿了個小本本，對著她說了好幾句叮囑話。
陸家書房，天一冷陸老爺子一雙老寒腿就犯了，這會兒正在艾灸緩解疼痛，看到兒子回家，精神頭肉眼可見好了不少。
“你個臭小子，怎麽這麽些天才回來？”
陸老爺子對著兒子吹胡子瞪眼。
陸硯池給老爺子倒了熱茶過來，“前幾天軍區出了什麽事，您老不知道？”
軍區的事情，陸老爺子自然清楚，他緊了眉心，“那件事還沒解決？”
陸硯池沈默，陸老爺子就轉了話題。
“棠棠這幾天身子怎麽樣？”
“挺好的，能吃能喝的。”
陸硯池提起妻子，嘴角也露出笑意。
陸老爺子當即精神抖擻，“那就好，臭小子好好照顧棠棠，咱們陸家一向子嗣單薄。”
“老子都一年把級了，苦也吃過福也享過，現在上了年紀就想過幾天兒孫繞膝的日子。”
父子倆在書房又說了會兒話。
陸老爺子從抽屜裏拿出一份文件，遞給陸硯池。
“裏頭的東西你拿回去看看，說不定對你有幫助。”
晚上吃飯的時候，陸母一個勁兒拿公筷給兒子兒媳婦夾菜。
“兒子多吃一點兒，你看看你瘦的，多吃點才對身體好。”
“棠棠也是，孕婦太瘦了不好，生孩子沒力氣。”
林棠看著冒尖的飯碗，再看看陸硯池人家都吃了兩大碗飯了，想著自己剩下就給他吃得了。
許真是懷孕的緣故，那麽大碗飯林棠居然全都吃了。
軍區大院晚風吹佛，林棠在外面溜達回來，菊嫂送來一盤橙子，酸酸甜甜的很對胃口。
林棠小口小口地吃著橙子，她只剩下最甜的一分，剩下不怎麽甜的都給陸硯池吃。
隔天夫妻倆又回了家屬院，十二月下旬，軍區天氣越來越冷，林棠除了上，就坐在客廳寫寫畫畫，客廳裏燒著爐子，暖和得很，身側小橘貓跟小軍犬就陪著她，時不時甩起尾巴，讓女主人擼擼毛。
林棠給兩個小家夥各做了兩個棉花墊子，爬上去舒服得很。
東海市舅舅舅媽知道外甥女懷孕，高興得很，也寄了個大裹來，裏頭是做好的柔軟小衣裳跟自家曬的臘肉，還有外甥女愛吃的蘿蔔小鹹菜。
東海市冬天天氣冷，沒有榕城暖和，普通民眾全靠鹹菜疙瘩下飯。
高秀蘭腌的鹹菜很有一手，蘿蔔條腌制入味，再裹上點辣椒面和香油，吃起來那叫一個脆爽鮮辣。
林棠特愛吃這一口，有回程桂蘭看她吃得香，忍住也嘗了嘗，哎喲，味道可真好，死皮賴臉分了些回家嘗鮮。
臨近臘節，林棠吃了碗熱氣噴香的臘八粥，當天晚上做了個夢，夢見自己生了個小黑蛋。
第二天早上，在一夜好眠的陸硯池起來做早飯，看小妻子一雙眼睛跟熊貓眼一樣，驚異的挑了挑眉，等到林棠蔫蔫的把昨天晚上做的夢說了，他哭笑不得，這做的都是什麽夢啊。
陸硯池看小妻子還是蔫蔫的樣子，體貼的把早餐端到屋子裏，看著林棠一口一口吃下了，才放心到部隊去了。
如今雖然是冬天，可是部隊裏也有不少工作，軍區的軍官們都忙的不行，可是軍區的嫂子們在家裏倒是清閑自在的很。
因著前頭幾天下了第一場冬雪，外頭白茫茫一片，濕冷海風一吹，就是出去上個廁所都能冷成傻子，陸硯池臨走前，早早的就把家裏給燒的暖烘烘的，用的柴火都是秋天的時候從山上砍下來的粗木頭，一捆一捆堆放在竈房裏。
如今大冬天的，軍區的嫂子們不用出門幹活，家裏的娃娃們也都放假了，等著自家男人上部隊去了，就帶著自家孩子們在家裏烤火。
老陸家也不例外，榕城冬天雪下的，陸硯池把院子裏清掃出一條路來，鐵蛋、狗蛋兩個臭小子穿著棉襖，跟兩個胖團子一樣，在院子裏咯吱咯吱踩著雪玩。
林棠在屋裏燒了個火盆子，軍區家屬院，家家戶戶都有這樣一個火盆子，在冬天的時候點起來，一家人烤火也好，烤地瓜烤花生也好，都是很方便的。
屋裏燒的暖和暖和的，程嫂子帶著倆孩子到陸家做客，鐵蛋狗蛋在院子裏堆了兩個小雪人，林棠從廚房裏拿了兩個紅蘿蔔給小雪人當鼻子，又把自己的紅色毛巾貢獻過來，給小雪人當衣服。
等到院子裏胖乎乎的小雪人堆好之後，林棠也在屋裏烤好了香噴噴的地瓜，她挑了兩個烤的焦黃焦黃的地瓜，程桂蘭擡頭招呼倆孩子進屋：
“倆兔崽子，你林姨地瓜烤好了，快進屋來吃，別一會兒涼了。”
兄弟倆一聽，笑嘻嘻跑進來烤火吃地瓜。
榕城第二醫院家屬樓，這會兒正是吃午飯的時間，樓道裏婦女們，談笑吵鬧混著稀飯的咕嚕聲、炒菜的豬油香味兒在整個走廊飄蕩。
趙家門口自己搭的小桌前，趙敬陽夾了塊蜂窩煤球放進煤爐裏。
“趙醫生，做午飯吶。”
街坊鄰居笑著和趙敬陽打招呼，趙家以前都是方玉瑩或是趙老太太做飯。
現在婆媳倆一個大肚子，一個剛從醫院回家休養，連床都下來。
趙敬陽只能自己做飯。
這會兒，趙老太太小臥室內，掛在墻上的鈴鐺丁零當啷響。
老太太從醫院回來，身體不利落，腿腳也不靈活，有些歪著嘴看人。
趙敬陽在床頭上掛了個鈴鐺，要是趙老太太渴了餓了或者想上廁所就搖鈴鐺。
趙敬陽滿頭大汗在走廊炒菜，他沒空回去，就叫方玉瑩去看看。
方玉瑩大著個肚子，心不甘情不願的進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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