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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荔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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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荔枝

chapter 04

日頭落山,橙紅霞雲被銀藍色夜幕吞噬,一輪白凈弦月騰空。

市中心,高級會所潤薈三樓,小提琴聲悠揚,燈光柔和昏暗,遠處的廚師現場烹調著精致料理,此刻只服務著一桌客人。

“我哥真當著賀行嶼的面這麽說啊?!我去這人也太壞了,我代入那個場面,腳趾已經扣出三室一廳了哈哈哈。”

夏千棠聽霓音講述起傍晚在夏家的對話,笑得停不下來:“不過賀行嶼那話幾個意思啊?他是說你以前叫了他太多次老公嗎?難道這他都記得哈哈哈。”

霓音也沒想到他會這麽回答,當時賀行嶼話落,她整個人傻了,夏斯禮都快笑岔氣了。

霓音捧著升溫的臉頰,羞嗔她:“行了你,能不能別笑了……”

夏千棠壓下唇角弧度:“又沒啥,你和賀行t嶼可是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確實熟啊,怎麽回事,現在變得這麽生疏了?”

是挺生疏的,自打賀行嶼上大學,他們就基本沒聯系了,她偶爾只在父母口中聽過他的近況。

“都快忘了你倆小時候定過娃娃親了,”夏千棠回憶從前,“我記得當初你是因為喜歡上了宋詹所以提了解除婚約?”

“嗯。”

傅賀兩家世交,雙方爺爺年輕時候還是戰友,情誼深厚,所以兩家一早結下婚約。

霓音和賀行嶼一同長大,初中時她因為體弱多病被送去南方調養身子,三年後她回京市讀書,她長大了,賀行嶼也變成清冷淡漠的模樣,面對他,她不好意思再像從前那樣傻乎乎黏上去。

從高中開始,他們就漸漸疏遠了。

小時候她不懂什麽是喜歡,在記事以後和賀行嶼又很陌生,所以高中時她發現自己對他沒那方面的好感,直至喜歡上宋詹,她不願再被這種父母之命束縛住,就和賀行嶼提出了取消婚約,這也是她人生中第一次違抗長輩的命令。

“當時你提解除婚約,賀行嶼同意了?”

霓音蒙了蒙,“為什麽不同意?他對我沒意思,肯定也不喜歡這種強制性的婚約。”

“可我感覺賀行嶼對你挺特別的耶,他從小就高冷,也就你能黏在他身邊,其他人哪敢啊。”

“沒有啦,他是把我當妹妹,”霓音攪動面前的松茸蟹玉湯,思緒飄忽,“高中以後……他對我挺冷淡疏離的,估計也不是很喜歡和我相處吧。”

夏千棠眉梢挑起:“誒,聽我哥說賀行嶼現在是單身,他都快三十歲的男人竟然沒對象,這人沒有性/欲的嗎?”

霓音被她直白的話弄嗆到,“你說話能不能有個把門兒……”

她又想到拍賣會的事。

他拍下女士胸針,又是給誰拍的呢……

侍者端來刺身,夏千棠正經感慨:“不過賀行嶼現在屬我們同輩中裏最厲害的了,這幾年他變化太大了,以前他在賀家被他繼母和弟弟欺壓,他爸不護著他,他親媽又去世的早,也就賀爺爺疼他,他一路拼殺到現在這地位,不容易。”

霓音知道,賀行嶼從來不是外界所看到高枕無憂的天之驕子,他曾經被人踐踏踩在腳底,在黑暗泥濘中掙紮往上爬,如今的一切是他靠自己爭取而來的。

夏千棠換了話題問霓音近況,“你和宋詹最近怎麽樣,你倆都那麽忙,有時間談戀愛嗎?”

霓音低眉,“是跟沒談了一樣。”

見她這臉色,夏千棠:“怎麽了出事了?”

霓音提起拍賣會那晚的事,夏千棠聽完勃然大怒,“這宋詹幹的是人事兒嗎?對你呼之即來揮之即去,把你當什麽了?!”

夏千棠替她不值:“不公開你們的戀情,三番五次放鴿子,眼裏只有事業,還老是讓你受委屈,這人有什麽值得你喜歡這麽多年的?”

霓音偏頭看向窗外。

從前的宋詹挺好的……

記憶中,她第一次見到他是高一那年秋天,少年在網球場上強勢破發,肆意耀眼,引起全場尖叫;第二次是在操場,她不小心被人沖撞,他跑來把她扶起,溫柔問她有沒有受傷,第三次是校門口,她被其他學校男生糾纏,他沖出來護在她身前,保護了她。

那天他遞給紅了眼睛的她一包紙巾,笑意溫柔如水:“別哭,以後被欺負了就找我,我叫宋詹。”

她一直暗戀他,如今終於和他在一起,卻發現並沒有想象中的甜蜜快樂。

“不快樂就意味著不合適,我看他不是忙,是沒那麽愛你。”

夏千棠的話一針見血得刺耳。

“我的寶,以你的家世,配誰不是綽綽有餘?宋詹要知道你身份,指不定怎麽攀著你呢,”她心疼勸,“你還是好好考慮一下你們這段感情吧,不要委屈自己。”

霓音捏緊調羹:“嗯,知道了。”

換了話題,主食端上來,說是隱藏菜品,夏千棠挑眉:“沾了霓老板的光了,感謝款待。”

她笑:“嘗嘗。”

“嗯……”

……

兩小時後,遠處的故宮角樓燈光亮起,兩人用完了餐。

夏千棠去洗手間,霓音和店長聊了聊最近的經營狀況,隨後讓對方留步不用送,她走下樓,正巧一個戴著鴨舌帽的男人路過:

“宋子,你總算來了,今晚咱們不醉不歸,阿彬說要喝趴你!”

“放屁,老子把你們喝趴下……”

霓音聞聲倏地回頭。

正笑的宋詹和她目光對上。

“……音音?!”

霓音順著旁邊朋友推開的半扇門往裏看去。

燈紅酒綠,美女圍繞,音樂聒噪。

霓音腦中空白兩秒,眸光冷凝看他:

“你來這裏拍廣告?”

宋詹也意外會見到她,“不是……”

霓音看向他,男人染著銀發,帶著耳釘,抽著煙,桀驁帥氣,卻和高中溫柔開朗的模樣判若兩人。

“你天天說很忙。”

她輕笑,“原來是在忙這些。”

狐朋狗友看過來,宋詹尷尬拉著她走遠,解釋說是廣告取消,正好受到朋友邀約。

朋友喊霓音一起來玩,宋詹說了句來了,握住她的手:“你有空進來一起坐坐?剛好他們也很久沒見你了,給我個面子,回去再說……”

她討厭煙味,掙脫開他的手:“不用,不打擾你們好好喝,不醉不歸。”

霓音轉身,宋詹沒想到她當眾撂臉子,沈下臉來:“霓音,你給我站住……”

她沒理會,直接轉身下樓。

站在原地的宋詹臉黑。

樓下,夏千棠見到霓音,疑惑她去哪兒了,後者壓下喉間的幹澀,“沒事,我們走吧。”

上了車,夏千棠提出去泡溫泉,她應下。

嘈雜的音樂消失在耳邊,霓音疲憊看向車窗外,眸色暗下。

而二樓包廂內,鼓點節奏喧囂,宋詹進來後,獨自坐在裏間的沙發上抽煙。

幾個朋友拿著酒過來,“別氣了宋子,不就被女朋友甩了臉色嗎,哄哄就好,又不是大事兒。”

一旁名叫李新治的男人,是宋詹高中鐵黨,也認識霓音多年,勸道:“宋哥,我感覺嫂子不是脾氣大的女孩子,你要不追出去和她解釋聲?”

宋詹吐了口煙:“追什麽,她聽過我解釋?”

旁人戲謔:“霓音喜歡你那麽多年,按理來說她應該百依百順啊,怎麽脾氣還這麽大?”

一個叫鄧彬的男人輕嗤:“嫂子吧,漂亮是漂亮,就是骨子裏太清高,而且你爸媽不是一直嫌棄她家庭一般,她在圈裏混還得靠你,我看還是之前那個好……”

鄧彬在圈裏開個小網劇投資公司,對霓音頗有耳聞,宋詹聞言,眉峰擰得更深:

“閉嘴!”

幾人嚇住,鄧彬癟嘴收口,李新治出來圓場,“行了,之前的事就別提了。”

旁人忙說喝酒,宋詹被哄得接過了酒。

“李哥,你怎麽不訂去樓上的包廂啊?這裏太小了,說好請我們喝酒,太不夠意思了。”

李新治嗤他:“你以為我不想?今晚樓上暫停開放,聽說是傅家那位千金來了。”

潤薈所在的這一片市值幾億的商鋪全是傅家送給女兒十八歲的生日禮物,這位是名副其實的京圈小公主。

鄧彬舔唇笑瞇瞇:“這個傅家千金到底長什麽樣?從來不公開露面,傅家也太寶貝了。”

“想個屁,你見到也攀不上。”

“滾……”

-

從潤薈回來那晚,霓音和宋詹陷入了冷戰。

宋詹生氣她不聽解釋,而霓音生氣的不是事件本身,而是長時間以來宋詹對這段感情的隨便。

永遠都是她奔向他。

她累了,不想圍繞他轉了。

她忙著自己的工作,堅決不低頭。

幾天後的周四,她晚上有個飯局,是她所在的安銳傳媒副總張奕高組的酒局,請來了幾位影視方老板和廣告商談合作,同時欽點了公司裏幾位藝人一同作陪,霓音是其中之一。

經紀人季璇路上送她過去,她知道霓音不喜這種場合,柔聲勸:“最近你資源不好,接二連三被搶,不能再坐以待斃下去了,今晚也是爭取看看有沒有合作的機會。”

季璇知道霓音的性格,大多數時候都不會給她安排亂七八糟的應酬,但是今晚老總點名不能不到,而且霓音各方面條件很好,公司不願意放棄捧紅她的機會。

霓音不願讓季璇為難:“知道了璇姐。”

既然選擇不靠家裏關系入這行,很多事情只能忍著。

路上,季璇和霓音說著今晚會來的賓客,霓音聽到最後一個最重要的名字,忽而一楞:

“森瑞的賀總?”

他今晚也會來?

季璇說賀行嶼回國後有意把重心先放到剛接手的森瑞傳媒上,所以張奕高盛情邀請,“怎麽了?”

“沒……隨便問問。”

“賀總手底下可不止森瑞傳媒一個產業,可是個超級大佬,今晚你爭取和人家多說說話,留個好印象。”

她溫吞點頭。

算了,今晚他肯定很多人圍著,她估計t都插不上話。

到達地方,季璇交代霓音等會兒桌上發生什麽都不能得罪人,霓音獨自進入包廂時,裏頭已經來了許多明星和大佬,女星們個頂個的漂亮,而大佬們以中年男人居多,西裝革履卻是大腹便便。

大家交談著,氛圍已然熱鬧,隱藏在輝煌奢華裝潢下的是暗流湧動的骯臟汙穢。

張奕高看到她,招呼她進來,和周圍老總介紹,霓音頷首先坐下,幾個老總們看到她,臉上笑容更深。

那眼神,就像是狼在看羊。

霓音忽視這種不適感,面上笑容不變,偷偷先吃了解酒藥。

老總們到齊,最後一個進來的是森瑞傳媒的副總徐天亮,男人看過去快五十歲了,啤酒肚,頭上頂著幾根毛,戴著副眼鏡,看過去就油膩膩的。

張奕高連忙起身迎接,徐天亮坐下後,張奕高疑惑:“徐總,請問賀總……”

“是這樣,賀總今晚有事,沒法到場,就由我代為出席。”

沒盼來最難見到的賀行嶼,張奕高和在場其他人明顯面露遺憾,霓音也猜到了這樣的結果,他確實忙。

不過好歹副總來了,張奕高掩飾掉失望,開心通知服務生上菜。

飯局拉開序幕,寒暄後張奕高便給大佬們介紹著今晚到場的明星們,最後一個是霓音,介紹到她,徐天亮眼睛亮起:

“呦,竟然是霓音小姐。”

“徐總您好。”

霓音起身打招呼,徐天亮目光在她身上打量,笑:“我記得前兩周在RM拍賣會見過霓小姐,一眼驚艷,令人印象深刻啊。”

霓音謙遜回應,徐天亮吐了口煙,想到她跟在宋詹身邊,心裏更癢,含笑和張奕高調侃:“張總,你挑的人可真是對我胃口,今晚能有這樣秀色可餐的美人陪伴,這頓飯局一定很愉快啊。”

隨後男人拍了拍身旁的空位,朝霓音挑眉:“上次在拍賣會上遺憾只能遙遙一見,今天必須得好好聊聊天,不如霓小姐坐到我身邊來,這樣才方便。”

現場沈寂幾分,眾人看向霓音,看好戲的,嫉妒的,同情的,還有為自己害怕的,神色各異。

霓音眼波泛開漣漪,說身為小輩不好打擾幾位老總聊天,然而徐天亮不松口:“我又不吃人,怎麽,霓小姐是怕我?還是不給我徐某這個面子?”

徐天亮尾音微沈,有幾個女星臉色跟著緊繃起來,明白在這裏,不過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張奕高見霓音無動於衷,忙催促:“張總都發話了,還不過來?

旁邊幾個老總饒有興致看待宰的魚撲騰,霓音喉間緊繃,幾秒後輕笑出聲:“怎會,能和徐總聊天是我的榮幸。”

霓音清冷如瓷的面容不懼,眼尾雖點上胭紅,下巴和肩頸的弧度卻仍舊高貴漂亮。

霓音走過去,徐天亮笑了笑,旋即叫服務生拿來三個杯子,倒滿白酒擺在桌上,咧開一嘴黃牙:

“我這人最喜歡和人喝酒,尤其是痛快的人,既然說是榮幸,那霓小姐表表誠意先喝完這三杯,否則光說不練假把式,我怎麽相信?”

張奕高也沒想到徐天亮讓一個小姑娘一開場就喝將近一百毫升的白酒,微楞:“徐總,霓音酒量差,不然我這個老板來替她喝,就當敬您的。”

張奕高剛要去拿酒的手被徐天亮攔下:“誒,這是我點名讓霓小姐喝的,張總可替不了。霓小姐可以放心大膽喝,大不了喝醉了,今晚我派人送你回家。”

旁邊有老總打趣起哄,霓音捏緊酒杯,徐天亮冷聲反問:“霓小姐,怎麽不喝?還是要我餵你?”

霓音對上徐天亮的目光,碧清的鳳眼被頭頂水晶吊燈晃得迷蒙,她細長的睫毛如蝶翅輕顫,欲開口之際——

包廂的門,突然從外被打開。

壓抑的氛圍被驟然打破。

凜冽的冷風拂進,伴隨寒寂的雪山煙草氣息,撕開一室刺鼻的煙酒味。

如同黑暗中破了一道口。

頃刻間,光亮湧進。

霓音順著眾人好奇的視線望去,就見原本那位最翹首以盼的男人竟然出現在視野裏。

褐色西裝三件套,面料挺闊,外頭披著雙排扣長款大衣,喉結下的深藍色領帶打成了溫莎結,精雕細琢的五官深邃,如鶴立雞群般身姿卓越,氣場強大。

看到賀行嶼,霓音琥珀色的眼掠過重重的驚愕。

他不是說沒來嗎……

賀行嶼面容冷沈落在陰鷙中,金絲邊鏡片後的黑眸在烏煙瘴氣的包廂裏陰沈掃蕩了一圈。

最後對上霓音的目光。

只見霓音一身天青色長裙,頭戴發簪,一雙眸浸潤在水光中,白若凝脂的臉上還帶著被刁難的無措,是剛剛他在門口聽到畫面的具象化存在。

“……賀總,您來了?!”

張奕高驚呼出聲,眾人都沒想到賀行嶼會到場,全場轟動。

張奕高起身去迎,賀行嶼走了進來,霓音對上他的眼,緊繃的心忽而放松,下意識露出求助的目光,就像小時候摔倒時撒嬌求他抱一般。

可下一刻,她卻反應過來,如今她沒身份,也不方便尋求他的維護。

在外人面前她只是個小明星,而他是森瑞的總裁,他們毫無瓜葛,他不用插手,她也不該牽連他。

心底的難受化為無力的窘迫和尷尬,她長睫輕扇,低垂下眼。

張奕高迎接著賀行嶼,也有許多人上前打招呼,“賀總,快快請入座……”

徐天亮看到領導,哪還管霓音,連忙讓出座位,恭敬頷首:“賀總您來了,來來來,您坐我的位置!”

恭迎聲中,眾人心底的期待被拔到最高值,誰知大家卻見賀行嶼的視線朝霓音落去,突然出聲:

“霓音。”

全場聞言驚愕,就見賀行嶼走到霓音面前,開口嗓音沈至谷底:

“我什麽時候教過你逆來順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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